第 67 章 風亭山莊之夜(3)

第 67 章 風亭山莊之夜(3)

【午時。】

用膳過後,葉洵讓葉芹回房,沒過多久,他就端了一碗酒釀小湯圓來房中。

葉芹正在研究桌子上的陶瓷擺件,被他喚過去,坐在軟椅邊上。

「來,嘗嘗這個。」葉洵用湯匙攪了攪,一股甜膩的味道散開,他瞥見勺子上還殘留些許白色的粉末,趕忙不動聲色用指頭抹去。

葉芹高興地坐過來,張大了嘴巴,「啊——」

葉洵就喂到她嘴裏,說:「天陰了,瞧著是要下雨,你就老實呆在房中哪裏都別去,知道嗎?」

葉芹嚼著嘴裏的小湯圓,疑問:「那哥哥呢?」

「我來這裏,當然是有事要辦,你還真以為我是來玩的嗎?」葉洵將酒釀湯圓一口一口餵給她,隨口道:「聽話,知道嗎?」

葉芹點頭,重複道:「聽話。」

她午膳吃得多,只吃了幾口便不想吃了,葉洵哄了幾句也不願吃,捧著肚子說吃飽了。

葉洵沒辦法,只好將碗擱在桌子上,慢悠悠地整理桌上被葉芹翻亂的東西,待再回頭看去時,葉芹已經歪在軟椅上睡著了。

他走過去,將葉芹抱起來,輕輕放到床上,脫了鞋子蓋上被褥,在床邊坐下來。

新年剛過,葉芹已經十八歲,但從外貌上看起來也不過十六歲的模樣,睡着的時候更顯乖順,一動不動像是精心打造的白瓷美人。

葉洵低聲喃喃,「芹芹可要做這世上最聽話的孩子。」

葉芹沉睡着,沒有回應。

葉洵坐了片刻,打開門,抬頭看一眼天色,抬步出去,將葉芹留在房中睡覺。

【申時。】

葉芹悠悠轉醒,她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腦袋還昏昏沉沉的,明明睡了一覺,卻又感覺很疲憊。

風雨欲來,外頭天陰,房中沒點燈便極為昏暗。葉芹心底生出恐懼,她慌張地下床穿鞋,喚了兩聲哥哥,房中沒人。

她打開門出去,院中也沒人,天色暗淡,彷彿又只剩下了她自己。

「哥哥!」葉芹揚聲叫了下。

沒人回應。

葉芹披上自己那件雪白的大氅,小跑着出了楓林院,四處張望着尋找葉洵。

她焦急的樣子,很快就引來了山莊的下人,兩個婢女來到她面前關切道:「葉姑娘,為何事而急?」

「我哥哥呢?我一覺醒來他就不見了。」葉芹抓着婢女的手,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婢女見狀也很是為難,「我們也並不知葉大人的去向。」

葉芹着急了,提起裙擺就往前走,想在這龐大的山莊里尋找兄長。

婢女也知道葉芹腦子不好使,又是山莊的客人,若是出了問題可不是小事,便往前跟了兩步,提議道:「不若我們先帶你去請示莊主?」

「秦姨?」葉芹停步,點頭道:「對,秦姨一定知道哥哥去了哪裏!」

婢女便帶着她,前往秦蘭蘭所居住的樓宇。

秦蘭蘭是個瞎子,大部分時間門都在房中獃著,鮮少外出,婢女叩門通報時,她正在用指腹一點一點摩挲著刻字,聽到是葉芹便立即讓人放進來。

「秦姨!」葉芹一進門,就高聲喊道:「是我,芹芹!」

秦蘭蘭笑道:「我知道是你,快來坐。」

葉芹沒有葉洵來得次數多,但秦蘭蘭很喜歡這個呆傻純真的小姑娘,儘管她總是問一些不好回答的問題。

葉芹來到秦蘭蘭的對面坐下,半個身子趴在矮桌上,向秦蘭蘭湊近,「秦姨,我哥哥不見了,我方才找他好久都沒找到。」

秦蘭蘭抬手,葉芹就把頭湊過去,讓她摸了摸腦袋,「別擔心,你哥哥是去後山勘測地形了,你就在此處等著,待他忙完自然就會來找你。」

葉芹道:「勘測什麼地形?」

雖然明知道就算是解釋了,葉芹也是聽不懂的,但秦蘭蘭還是說:「風亭山莊後山的山澗,是通往雲城的一條隱路,所以你兄長去看看能不能作它用。」

葉芹果然聽不明白,哦了一聲,這會兒有人跟她說話,她便不着急了,低頭去看秦蘭蘭桌上的東西,說道:「秦姨,你又在讀書嗎?」

秦蘭蘭的指腹從書簡上滑過,頓了一頓,繼而笑道:「是啊。」

葉芹便說:「那我坐旁邊,不說話,不打擾你讀書。」

秦蘭蘭抬了抬手,喚來婢女,吩咐端上來些糕點零食。

但葉芹卻是一點都吃不下去了,東西端上來之後也沒什麼食慾,又因為記掛着葉洵導致情緒也不高,便窩在軟椅旁的一角,安靜地等著,偶爾回幾句秦蘭蘭的話。

【酉時。】

雷雲滾滾,夜幕襲來,狂風咆哮起來,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梁春堰打開門,寒風撲面而來,他咳嗽了兩聲,撐開傘剛要走,蔣宿就一下子擠進傘下。

「梁兄,你要去哪啊?」他自來熟地挽住梁春堰的肩膀。

梁春堰這兩日聽到這一句「梁兄」就覺得頭大,蔣宿也絲毫沒有眼色和自覺,一個勁兒地往他身邊湊,奈何他性子溫和,說不出什麼重話來,就這麼忍着。

梁春堰的身量高,蔣宿的手臂搭上去的時候就有一股向下拽壓的力道,導致梁春堰一邊肩膀高,一邊肩膀低,樣子頗為滑稽。

「我想出去散散步。」梁春堰道。

「大雨天,出去散步?」蔣宿一臉古怪地看着他,難以理解這種行為。

「雨聲吵鬧,卻神奇地能夠撫平心中煩悶,我打小就喜歡在雨天漫步。」梁春堰溫聲道。

蔣宿蹙著眉看着傾盆大雨,心道這雨砸在臉上都是疼的,這種天氣出去散步,當真是腦子不好使。

但蕭矜派給他的隱秘任務又不得懈怠,蔣宿就咬了咬牙說:「這麼巧,我也喜歡雨天散步,我同你一起吧?」

梁春堰看着蔣宿的表情,此刻只想把一面鏡子拍在蔣宿的臉上,讓他好好看看自己說違心話時候的神色。

他道:「蔣兄還是留在屋中吧,雨天路滑,難免有危險。」

「能有什麼危險,還能一跤摔死我不成?」蔣宿笑哈哈地拍了拍梁春堰的肩胛骨,催促道:「走走走。」

梁春堰一臉無奈,只得撐著傘與他一同往外走。蔣宿邊走邊轉頭對陸書瑾道:「陸書瑾,你告訴蕭哥那湯泉別泡太久,否則會暈眩的。」

陸書瑾捧著酒壺和杯子,愣愣地點頭,目送二人出了楓林院。

瓢潑大雨再被狂風一卷,傘根本遮不住兩個人,雨水拍了蔣宿一臉。

他呸呸了兩聲,用手把臉上的雨水抹去,同時裹緊了自己的衣裳,縮著脖子道:「雖說風亭山莊平日裏風景就秀美,但你還真別說,這雨中的山莊也別有一番風味。」

傘遮不住兩個人,雨水順着梁春堰的肩頭往下滴,他也凍得打哆嗦,「春潮帶雨晚來急,這場雨一落,春日就不遠了。」

「真有才學。」蔣宿咬着牙關誇讚。

二人在雨中行了一段路,實在是凍得不行了,便進了藏書閣里避雨。

藏書閣統共三樓,其中大大小小的房間門不少,走廊空曠,沒有下人看守。

他們往裏面走了些,封閉的走廊總算沒了風,蔣宿這才一邊發着抖一邊說道:「這書閣怎麼連個人都沒有。」

梁春堰收了傘,擰著被雨水打濕的袖子,「書籍本就不須人看守。」

蔣宿脫下外衣甩水,道:「這下怎麼辦,雨越下越大,如何回去?」

梁春堰沒有回應,只聽身後一聲撲通,蔣宿驚訝地回頭一看,就見梁春堰竟然雙眼一閉倒在了地上。

「梁春堰!」他驚叫一聲,趕忙跑過去查看,驟然發現他側頸竟然扎著一根細長的銀針,他伸手拔下來心中大驚,匆忙朝四周喊道:「是誰?!」

話音剛落下,就感覺脖子傳來輕微痛感,他抬手一抹,又在自己脖子上拔下來一根銀針。

緊接着強大的睡意襲來,蔣宿幾乎沒有什麼反應的時間門,雙眼一翻整個就往後栽倒,用僅剩的清醒把梁春堰當做肉墊,怕自己的頭磕着地板。

意識全無。

【戌時一刻。】

葉芹打了個哈欠,影子在燈下輕晃。

秦蘭蘭聽后便微微抬頭,柔聲問:「丫頭是不是想睡覺了?」

葉芹點頭,嘟囔一句,「哥哥怎麼還沒來尋我?」

秦蘭蘭道:「如此大的雨,約莫在什麼地方被困住了,莫急。」

葉芹就道:「秦姨,我不急。」

「若是瞌睡了,就去裏屋的軟椅上睡會兒,等你兄長來了再喚醒你。」秦蘭蘭說。

葉芹卻搖搖頭,然後又想到她看不見,就說:「沒關係,我就在這裏等他。」

秦蘭蘭不再說話,抬手摸了糕點放進嘴裏,細嚼慢咽。

窗外雨聲作亂,驚雷不斷落下,一聲細微的驚呼在這雷雨聲里飄出。

葉芹沒聽到,秦蘭蘭卻依靠着靈敏的耳朵聽了個清楚,她臉色登時一變,對婢女道:「帶這丫頭去裏屋的柜子裏藏住。」

婢女動作很快,大步跨過來拽住葉芹的胳膊,將她拎起來,「姑娘請隨我來!」

葉芹滿臉迷惑,但被這兩人驟變的神色給嚇到,跟着婢女去了裏屋,塞進了柜子中。

柜子裏掛着衣物,她被塞到衣服里,埋住了身影,婢女蹲下來道:「不論發生任何事,姑娘都別出聲。」

葉芹害怕地點點頭,隨後柜子被關上,視線蒙上一片黑暗。

很快,門就被大力推開,撞在牆上發出「砰」的巨響。

「輕些推門。」葉洵跨過地上血流不止的屍體,走到門口,收了傘。

「葉洵?」秦蘭蘭聽到聲音,發出疑惑的聲音。

葉芹聽到兄長的名字,當即心中一喜,下意識想要推開櫃門出去,卻透過中間門那條縫看到一柄泛著寒光的長劍直直飛來,正中那婢女的脖子,將細頸整個穿透。

葉芹嚇得死死捂住嘴,眼看着婢女倒地身體抽搐兩下,再也不動了,血流了一地。

葉洵眸光冷漠,轉頭看向身邊的人,「誰准你出手的?」

那人皮膚黝黑,從左眼下方到耳垂處有一條猙獰的疤痕,帶着一股心狠手辣的殺意,他輕蔑道:「反正都是要殺,早一刻晚一刻有什麼區別?」

葉洵將傘隨手掛在門邊的架子上,抬步走到秦蘭蘭對面坐下,看着秦蘭蘭驚慌的表情道:「秦姨,最後再來跟你說兩句話。」

秦蘭蘭看不見,但耳朵好使,知道自己的貼身婢女被殺之後,淚水滑落打濕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她道:「葉洵,我待你不薄,究竟是為何要這樣做?」

葉洵長嘆一口氣,沒有回答問題,而是說:「有些心裏話,今日不說,日後是再也沒機會了。」

「我一直很感激當年你對我說的話,正因為你,我才堅定了如此的決心。」葉洵道:「你自己也說過,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好人,人人為利,人人為己,良心這種東西,越早磨滅就越好,如此日子也能稍稍過得舒心些。」

「你這一生倒也辛苦,我曾有很長一段時間門頗為同情你,但是沒辦法,葉家要取你性命,我只得照辦。」葉洵神色平靜,語氣沒有起伏,不像是與人談心,而是在陳述某件稀鬆平常的事,「等你死了,我想辦法將這山莊買下來,盡量復原,日後你與你丈夫的魂魄說不定也會在此團聚。」

秦蘭蘭雙手死死地握住,緊咬着牙道:「葉洵,你就甘願做葉家的走狗?就算你泯滅良心,也不曾為你妹妹着想?你覺得她會想要一個作惡多端的兄長?」

葉洵道:「她不會知道。」

「是嗎?」秦蘭蘭冷冷一笑,「也罷,我這一生坎坷多折,喪夫無後,又被光明拋棄,死不足懼。我今日死劫難逃不做掙扎,只是我父親得知我的死訊,必會與你葉家魚死網破,屆時你也別想全身而退,我便是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葉家。」

葉洵沉默片刻,站起身,沖秦蘭蘭作揖行上一禮,繼而道:「若秦姨當真能化作冤魂索命,找我便可。」

「滾!」秦蘭蘭怒聲。

葉洵轉身離去,與那刀疤男對視一眼,而後擺了下手,拿着傘走出了屋子。

一道閃電劈開蒼穹,天地在這一瞬間門被照亮,光映在葉洵的臉上。

隨後震耳欲聾的雷聲落下,葉洵呵出一口寒氣,撐傘提燈,繞過地上的屍體朝下走去。

門被關上,秦蘭蘭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覺得一股狠厲的風自面前襲來,她本能地偏頭躲避。

只聽「錚——」一聲刺耳的響聲,一柄刀刃從窗子飛刺進來,正好撞上刀疤男擲出的刀,兩刃相撞,原本能夠取秦蘭蘭性命的刀刃被撞飛,在地上滑出老遠,打着旋地滾到柜子旁。

「是誰!」刀疤男粗聲吼道。

緊接着窗子炸裂,一個身着雪白勁裝的面具男子破窗而入,彎柄短刀在他右手食指上打着轉,而後被他反手握在掌中,只與刀疤男對視一眼,殺意便在空中猛烈相撞。

刀疤男意識到來人不簡單,立即招手道:「殺了他!」

身後幾個人一擁而上,速度飛快地沖向那戴面具的男子,刀疤男則直衝秦蘭蘭而去。

誰知那面具男當真如鬼魅一般,速度快到令人無法捕捉,分明是不一樣的距離,但在刀疤男衝到桌前的一瞬間門,面具人就從斜方滑來,整個人半蹲在桌子上,將秦蘭蘭擋在身後,手中的彎刀橫在面前,對準了刀疤男的脖子。

赤紅的面具遮住來人的眉眼,只露出一張唇,勾著輕笑。

下一刻,利刃疾風般刺出,刀疤男只得撤身往後躲避。

他撐著桌沿一個利落的前翻,落在地上,後腳一蹬借力上前,出招狠辣地與刀疤男纏鬥起來。

來人的意圖不加掩飾,他從不離開秦蘭蘭周身,周圍幾人的輪番攻擊都會被他化解,幾次交手那面具人遊刃有餘,停下來時還時不時咳嗽兩聲。而刀疤男和另外幾人反而負傷。

雖是如此,任務沒有完成,他們也不能撤離。

幾人在屋中打作一團,東西盡數摔碎,雜亂的聲音不休。

秦蘭蘭害怕地往後挪動,看不見任何東西的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敢輕舉妄動,正當屋中東西被砸得噼里啪啦時,她腹部忽而傳來一陣劇痛,緊接着一大口血湧上來,她沒忍住吐在地上。

中毒了。

秦蘭蘭想起自己吃的糕點和茶,這個念頭剛起,肺部就感到無比痛楚,窒息的感覺極為強烈,她張大嘴巴想要呼吸,卻只能徒勞地發出嗬嗬聲,在地上狼狽掙扎了幾下,很快就再也不動了。

面具男聽聲回頭,見秦蘭蘭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吐出的血染了一地,低低嘖了一聲,收了刀轉身就要走。

卻在此時聽到裏屋傳來響聲,所有人同時望去,只見一個姑娘從柜子裏摔了出來,她動作很快地爬起來,撿了地上的彎刀就往打開窗子往外翻。

「還有一人!」有人驚叫道。

「殺了她。」刀疤男立即下令。

「不可!這是葉家嫡小姐!」其中有人攔了一手。

「管他嫡女還是嫡子,萬不能讓此女壞了大人大事!動手!」刀疤男指使道:「快去!」

那面具人卻再次攻向刀疤男,動手沒了顧及,刀刀斃命。

刀疤男與其纏鬥片刻,感覺自己不敵,立即喚上後面的人頂上,自己撞門而出,去追那逃走的葉芹。

葉芹嚇得渾身打哆嗦,翻出了窗戶之後才發現外面竟是一片漆黑,幾乎沒有光亮,所有燈盞都被滅了。

寒雨兜頭澆下,她不敢有任何的停留,哭着摸著牆壁快步往另一邊的樓梯跑,不慎一腳踏空從樓上摔下去,幸而這樓梯是個只有四階的短梯,她揉着疼痛的手肘,又繼續往下跑,手裏緊緊攥著那把彎刀。

葉洵自下了樓之後就撐著傘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燈籠散發着微弱的光芒,將他的身影襯得冷漠孤寂。

沒多久,就有人跑下來複命,「公子,秦蘭蘭已死。」

葉洵斂了斂眸,「將消息傳出去。」

「還有一事。」那人躬身道:「方才在屋中有一人阻攔我們殺秦蘭蘭,但戴着面具,不知其身份。」

葉洵皺起眉頭。

「另外,有一女子躲在裏屋的柜子當中,在秦蘭蘭死後她才跑出來,翻窗逃走,喻門主已去追殺。」他頓了頓,而後說:「但據門內兄弟說,那位好像是……你葉家的嫡女。」

葉洵的臉色在這一瞬徹底劇變,銳利的眸直往那人臉上刺去,驚怒道:「你說什麼?!」

那人趕忙說:「但不知真假。」

葉洵一把甩了手中的傘往樓上去,卻見屋內的地上滿是屍體,猩紅的血遍佈,已無一個活人。房中兩邊的窗子一個是推開,正被風吹得不斷拍打牆壁,另一個則碎裂。

他沒找到人,卻急得眼眶赤紅,雨水順着他的臉龐流下,顯得人極為狼狽,他揪著身後那人的領子吼道:「去告訴所有人!不可動芹芹一根汗毛,否則我會讓你們千機門死得一個都不剩!」

【戌時二刻。】

刺耳的鈴聲和警鐘在風亭山莊不斷回蕩,夜幕大雨之下,一片混亂。

蕭矜先是拿了衣裳和鞋子送給陸書瑾,站在門外等她換好之後,才自己回了房換上乾淨衣裳,將濕透的長發紮起,把楓林院所有房間門門都踹開,才發現竟無一人在其中。

季朔廷回屋換了身墨黑的利落勁裝,一邊將綢帶往袖子上纏一邊說:「風亭山莊固若堡壘,從外面攻入必不可能如此悄無聲息,定是內部出了問題,我們分頭行動,找到人便立刻帶回來。」

蕭矜擰了一把發上的水,應道:「好。」

二人簡單說了幾句話,便一同出了楓林院,分頭而行。

陸書瑾撐著傘,跟着蕭矜的步伐,在瓢潑的大雨中說道:「山莊這麼大,許多地方的燈像是被故意破壞,我們這樣尋找蔣宿他們,要找到何時?」

蕭矜聽出她話中的驚慌,撫了撫她的後背,用平穩的聲音道:「我們先去一趟藏兵閣。」

陸書瑾緊靠着他,雖害怕但心裏更多的是安心,顫聲問:「秦莊主她……真的死了嗎?」

蕭矜沉着臉色,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摻雜其中,「官場鬥爭遠比你想像中的要可怕,只要捲入其中,就隨時可能遇害,防不勝防。」

黑夜之下,燈籠被破壞了不少,入眼幾乎看不見什麼光明。

陸書瑾聽到這話,多半猜到秦蘭蘭的結局,雖是今日才剛相識的人,但她心中還是湧起一股巨大的悲愴來,同時伴隨着的還有深深的無可奈何。

這善惡交織的世間門,光明與黑暗總是並存的。

太多事情,太多情緒,到最後只能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蕭矜帶着陸書瑾找到了藏兵閣。這次上山本是來查看後山的地形和泡湯泉放鬆的,並沒有帶武器,也沒有隨從來。

藏兵閣平日裏都上著鎖,但事情緊急,蕭矜也管不得那麼多,徑直砸碎了窗子翻進去,落地之後反手將陸書瑾也抱了進來,他吹起火摺子,點亮了牆壁上的燈。

裏頭擺放着一排排的高架,架子上則是各種各樣的兵器,皆已開刃,鋒利無比。

他在其中巡視一圈,拿了一柄匕首別在後腰,又取下一柄長弓,將箭簍背上,最後挑了個包着鞘的短刀遞給陸書瑾,「拿着防身。」

陸書瑾神色恍惚地接下短刀,抿著唇一言不發。

蕭矜看了她一會兒,忽而俯身,溫暖的手掌扶住她的頭,讓她抬起頭來對自己對視,「陸書瑾,看着我。」

陸書瑾的眼睛裏滿藏驚慌,突如其來的殺戮和危險讓她懼怕,秦蘭蘭的死又讓她悲傷,官場鬥爭瞬息萬變,爾虞我詐。

秦蘭蘭與她有着相同的想法,但她卻落得個丈夫遠死他鄉,自己瞎了雙眼,只能在這山莊之中聽着檐下不斷相撞的骨鈴孤寂度日,最後也沒能倖免於難,被人殺害。

她就是陸書瑾的前車之鑒。

蕭矜看着她的眼睛,將她眼底的恐懼看得分明,他的眸光變得柔和,聲音輕緩道:「秦姨的死,對於我們來說都是一件悲痛的事,也正因如此,我們才更應該堅定往前走的信念,為了不讓那些害死她的人逍遙法外,去害更多的人。」

「或許也不必說得那麼高尚,我們也算是自保。只有我們變得強大,戰勝他們,剷除他們,方能保全自己。」

他在陸書瑾的耳廓上用柔軟的指腹輕輕揉着,想緩解撫慰陸書瑾慌亂的情緒,「你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蕭矜的語言,動作,眼神彷彿能在無形之中傳遞莫大的力量,竟真的讓陸書瑾慢慢平靜下來,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她一手握著短刀,一手主動去牽了蕭矜的手。

而後被他反手握在掌中,牽着她往外走。

風亭山莊的鐘聲一直在響,所有下人和護衛在其中亂竄,將秦蘭蘭已經死去的消息傳遍山莊,混亂不堪。

蕭矜一手撐傘,一手牽着陸書瑾,前往秦蘭蘭所住的樓宇。

但剛走到一半,他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哨聲,刺破紛亂的鈴聲和鐘響,傳到蕭矜的耳朵里。

他當即停下腳步偏頭,仔細去聽,很快第二聲哨響又傳來。

「這聲音不對,走,咱們去看看。」蕭矜道。

風亭山莊只有鈴聲和鐘聲,沒有哨聲。

【戌時二刻】

寒冷的雨水澆透了葉芹的衣裳,雪白的大氅變得無比沉甸,跑起來頗為費力。

寒風呼嘯,周圍寂靜無人。目睹秦蘭蘭的死亡對她的衝擊力無比巨大,她甚至嚇得雙腿發軟,但仍不敢停下,奮力地往前跑,「救命!」

一張口,嘴裏就灌滿了雨水,葉芹猛烈地咳起來,把嘴巴閉緊。

雖然那刀疤男被攔了一會兒,但他速度快,且葉芹雪白的衣裳在夜色之中是相當顯眼的,他往前猛追了一段路,果然在大雨之中看到奮力往前跑的葉芹。

他從懷中摸出哨子,吸一口氣而後吹響,尖銳的哨子聲傳得極遠,千機門內的人聽到聲音,迅速往哨聲來靠攏。

刀疤男飛快上前,喊道:「別跑了!站着乖乖受死,我的刀鋒利得很,不會讓你痛的!」

葉芹強撐著跑了這麼長一段路,結果還是被追上,嚇得大聲哭喊起來,眼淚與雨水混在一起,她不斷地用濕透的衣袖去擦,擦不幹凈。

先前在暗色中跑那麼長時間門都沒事,結果跑到一盞燈下,葉芹反而腳下一絆,猛地摔倒在地上,手上的彎刀滑出去,不見了蹤影。

她忍着痛又爬起來,但腿上不知磕到了什麼地方,剛走兩步實在是撐不住痛楚,又摔在地上,黑夜壓下來,壓塌了她的脊背。

葉芹大哭,「哥哥,哥哥!」

刀疤男見她摔得爬不起來,這才鬆一口氣,抽出刀刃,緩步走上前。

夜色中走出來一個人,撐著傘,停在葉芹前方的不遠處。

刀疤男立即停下,兇狠地瞪着那人道:「又來一個送死的?」

他彎腰撿起那柄從葉芹手中甩出來的彎刀,垂著眸,在微弱的光下看着哭嚎的葉芹。

「喂!老子跟你說話!找死是不是?」開始有人從四面八方跳出來,往刀疤男身邊聚集。

那人充耳不聞,蹲下來將傘柄支在葉芹的頭上,自己置身在雨中,不過片刻,雨水就淋透了他的發,浸濕黑色的勁裝。

「喻誠,千機門門主,被培養出來專門殺人越貨的鬣狗,效忠於丞相聶敖。」他緩聲道。

「你是何人?!」喻誠見那人知道自己的底細,不禁正色起來,但夜色朦朧,他看不見對面人的臉,也分辨不出身份。

「可以告訴你,畢竟你今日是要死的。」那人往前走,走到燈下時,一張俊俏的臉便露了出來,自報家門:「季家嫡長子,季朔廷。」

「噢,季家人。」喻誠冷冷地勾著唇角笑,「此事與你無關,速速讓開。」

季朔廷將手中彎刀一轉,反手握住刀柄,眸中殺意盡現,身形一晃,疾速來到喻誠的面前,彎刀高舉,自上而下刺他的天靈蓋!

喻誠大驚,忙抬手去擋,刀刃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響,一股巨大的力量自上壓來,喻誠險些沒頂住被壓彎了膝蓋。

他用力一掀,往後退好些步,指著季朔廷身後的葉芹下令道:「上!殺了那個女娃!」

身後人一擁而上,同時奔著命令而去,季朔廷卻佁然不動地擋在葉芹面前,擺出一個隨時能夠出招的架勢,如潛伏在夜中的野獸,安靜而兇狠。

【戌時二刻】

蔣宿醒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大喇喇地躺在地上,他凍得打了個哆嗦坐起來。

很快他就想起來是有人襲擊了他,然後就暈在了此處。

他摸著脖子,趕忙往周圍看去,卻沒看到梁春堰的身影,心說這梁春堰莫不是先醒了之後就走了,把他自己丟在了這裏?

蔣宿齜牙咧嘴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抬步往外走。

雨還沒停,照這架勢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麼時候,雷聲在蒼穹里滾著,令人心驚。

他剛走到柱子邊,就聽到一聲驚呼聲:「救命——」

轉頭看去,就見一個婢女在雨中狂奔,隨後有一人飛撲而來將婢女按倒在地,手起刀落從后脖子扎進去,抽出滿是血的利刃時,婢女就沒了動靜。

蔣宿驚呆,當場傻眼。

而後那殺人者一抬頭,就看到了蔣宿。

「我日!」蔣宿大罵一聲,這會兒反應過來了,猛地轉頭往藏書閣的樓上跑去,那人緊跟着衝進來追他。

藏書閣的二樓有大大小小許多房間門,夜間門無人造訪,房中漆黑無比。

「還是死了?你怎麼辦的事?」一聲抱怨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中響起。

「毒死的。」另一人咳嗽了兩聲,而後回道:「不是葉家動的手。」

「這秦大學士的獨女,怎麼那麼遭人惦記?」先前說話那人嘆一口氣,「也罷,沒保住就沒保住吧,反正這也不在咱們的任務之內,不過你那邊進展如何了?」

「好著呢,絕不會被人發現。」咳嗽的人說道。

「你怎麼回事,總咳什麼?害得我以為你每次都在暗示我什麼事。」

「凍涼了。」

「怎麼還能凍涼啊?」

這句話剛一落下,一串慌亂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很快就停在門口,繼而門被推開,有個人飛快地鑽進來在動作如此着急的情況下,還能輕輕關上門。

房中安靜無比,只剩下來人刻意壓制的急急喘聲。

蔣宿都快嚇死了,他這輩子都沒跑那麼快過,剛才還滑了一跤,差點把門牙給摔掉。

他害怕自己的呼吸聲太大被外頭那個殺手聽見,就努力壓低呼吸聲。

外面果然又響起腳步,似乎是在尋找他。蔣宿繃緊了身體,一動不敢動,耳朵貼著門框仔細聽。

腳步聲在門外晃了兩圈,很快就走遠,直至聽不見。

蔣宿大鬆一口氣,整個身子都嚇軟了,跟麵條似的站都站不住,等了一會兒后那殺手沒有去而復返,便掏出了懷中的火摺子,鼓著腮幫子呼呼吹了兩下,將火苗吹起來。

絕對的黑暗之中,但凡有一點光亮,擴散出去的光線就能將周圍都照亮。

光芒亮起的瞬間門,兩個人出現在視線之中。

一個人坐在桌邊,一個人盤腿坐在一旁的書柜上。

蔣宿都沒看清楚兩人的面目,直接就嚇了個魂飛魄散,慘叫一聲:「啊——!」

只見坐在桌邊的人穿着白衣,然而那衣服上卻濺滿了血色,如開在雪中的赤紅花朵,微弱的火光描繪出他過分精緻的眉眼,正動作緩慢地擦拭著全是血的彎刀。

他說:「在地上睡了一夜,就凍涼了。」

蔣宿掩不住震驚,打着顫道:「梁春堰?!」

面前這個渾身染血,慢條斯理擦拭彎刀的人,正是那文文弱弱,性子溫和的梁春堰。

另一人笑了一聲,「你睡地上作何?」

「被打暈的。」梁春堰冷酷回道:「被蕭矜。」

「哦,他啊。」那人說:「那小子是有幾分本事的。」

蔣宿瞪圓了眼睛,將手中的火摺子一抬,勉強看清楚了那人的樣貌,「吳、吳、吳……」

他「吳」了半天,「吳」不出下文。

「吳成運。」吳成運看不下去,主動報上自己的名字。

「你們二人怎麼會在這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蔣宿還不算傻的,知道這兩人黑燈瞎火地貓在這裏,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況且梁春堰身上的絕對是血,他都能聞到那股濃郁的血腥味。

只是還沒等到有人給他回答,離去的殺手被他的驚叫聲又引回來,急驟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飛快靠近,緊接着蔣宿就感到一股大力從他背後踹來,導致他整個人不受抑制地往前飛去。

梁春堰用腳往桌子上一抵,凳子和桌子都朝着兩邊推開,蔣宿就徑直摔在當間門的地上,悶哼一聲,火摺子仍捏在手中。

門被踹開,寒風湧入,還不等門口的殺手跳進來,梁春堰抬手一甩,彎刀瞬間門刺入殺手的脖子,殺手捂著脖子後退兩步,血噴涌而出,摔倒在地,很快沒了動靜。

蔣宿回頭看了一眼,嚇得抱着頭在地上裝死,也不起來了。

「這個人我知道,是蕭矜身邊的小狗腿子,你要想殺了也行,就是蕭矜那邊會不好處理。」吳成運站起身,看了在地上裝死的蔣宿一眼,說道:「總之你是暗線,別被人發現了身份。」

他伸了個懶腰,抬步離開。

「起來。」梁春堰說道。

蔣宿悄悄看他一眼,從地上爬起來,哭着道:「我、我絕對不會把今日的事說出去的!你別殺我!」

「閉嘴。」梁春堰終於能夠在蔣宿的聒噪下說出這兩個字了,冷酷地威脅,「再吵就把你舌頭割了。」

蔣宿立馬閉上嘴。

梁春堰開始解外袍,「脫衣服。」

「什麼?!」蔣宿下意識抱緊自己的身體,「我、我……士可殺不可辱!」

梁春堰像看個蠢貨一樣看他一眼,將染血的外衣脫下扔在地上,吹起火摺子扔在上面,才對他道:「把你的外衣給我。」

蔣宿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抬手將外袍給脫下來遞給梁春堰。

梁春堰比他高,肩寬手臂也比他長,外袍套在他身上顯得小了不少,他慢慢扣好盤扣,一些動作都不徐不疾,恍若還是那個文弱書生的樣子。

他穿好之後冷漠地看蔣宿一眼,說道:「若是你敢說出去,我就把你蔣家上下殺盡,連只狗都不放過。」

蔣宿想說我家沒狗,但又不敢,連忙搗蒜般點頭。

「走吧,回去。」梁春堰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傘,一轉頭,又變成那個笑容溫和的書生,喊著蔣宿下了樓。

二人又共撐一把傘,跟出來的時候一樣。不過不同的是,出來時蔣宿掛在梁春堰的身上,與他十分哥倆好,現在蔣宿卻儘力往外躲,與他拉開距離,面上滿是愁苦。

怎麼就讓他發現了這個事兒呢?!也太倒霉了,他還不如不來這破藏書閣!

這梁春堰也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平日裏裝得可真像!

蕭哥簡直看走了眼!

沒一會兒他半個身子就被雨水淋濕,走着走着也落後半步,寧願淋雨也不想再與這個人走一處。

走了約莫半刻鐘,梁春堰突然停下了,「前面有人。」

蔣宿聽聞才猛地抬起頭,就見前面微弱的燈下正有人在打鬥。

同一時間門,蕭矜與陸書瑾二人從另一頭來到此處,他先是看了一眼面前與季朔廷纏鬥的人,又看了到站在另一處的蔣宿,便揚聲喊:「蔣宿!」

蔣宿眼睛猛地一亮,立馬就衝進雨里,奮力邁動雙腿像竄天的炮竹似的,朝蕭矜奔來,淚眼矇矓,「蕭哥!」

身後的梁春堰咳了兩聲,慢步跟上去。

蕭矜只分給了蔣宿一眼就收回視線,他沉着神色將傘遞給陸書瑾,「拿着。」

她接下,高高舉起,雨水被風卷進來,落在她的臉上,冰涼滑入脖頸,她也佁然不動。

蕭矜彎弓搭箭,閉上一隻眼睛瞄準,雙臂崩得緊緊的,乍然一鬆手,只聽「嗖」的一聲,羽箭如閃電一般離弦而出,直直射中其中一人的心口。

他再搭箭,拉弓的動作利落而迅速,瞄準也沒用多久,一放箭則必不會落空。

季朔廷被多人圍在其中,那些人得到的命令只是殺趴在地上的葉芹,卻被他攔著不能往前一步,地上橫著的屍體越來越多,血水積成水渦,空中蔓延著雨水也沖刷不去的血腥味。

季朔廷的招數極為乾脆,多的動作沒有,一出手便是直奔脖子心口等致命之地,狠厲而疾速,稍微大意一點,脖子就會被割開。

陸書瑾將這樣的季朔廷的殺招看在眼裏,越發覺得此人的深不可測。他鮮少有這般狠辣的時候,平日裏不管做什麼都是帶着笑意的,有着彷彿什麼事都不能入眼的弔兒郎當,卻不承想一朝對上正經事,竟然也如此靠得住。

喻誠左肋和腹部各中一刀,地上死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一柄精弓架在旁邊,他明白如此下去只怕他也難逃一死,只好放棄殺葉家嫡女的想法,轉身狼狽遁逃。

門主一走,其他人尚活着的人也跟着陸續撤離,很快周圍就只剩下幾個人。

蕭矜放下弓,皺緊眉頭,眸中沉着深邃的色,對那些人逃走一事很是不滿,但此刻不知那人什麼身份,帶了多少人在山莊,絕不能冒然去追。

陸書瑾也沉默不語,蔣宿來了之後就站在旁邊,也不敢吱聲,身後就跟着陰險小人梁春堰。

季朔廷將手中滿是血的彎刀扔下,幾步走到傘邊蹲下來,把傘拿起,幾人這才看到傘下面露出那一片白白的,原來是一個人。

葉芹還在小聲哭泣,季朔廷低頭問她,「哪裏痛?」

「腿……」她哽咽回道。

季朔廷將帽兜蓋在她頭上遮住她的臉,拽着她的胳膊,將她拉起來掛在自己肩頭,繼而手往她腿窩一抄,在其他四人的注視下,單手將她抱了起來,另一隻手撐著傘站起來。

葉芹就順勢抱住了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頸窩,小聲哭着,「秦姨,真的是被哥哥命人殺的嗎?」

季朔廷感覺快要凍僵的脖子流進了滾燙的淚,站着沉默。

他面容極其冷峻,如霜打一般充滿寒意,只是微微偏頭,吐出兩個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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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說小爺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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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風亭山莊之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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