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第66章 第 66 章

陸書瑾輾轉難眠,一直到後半夜才慢慢入睡。

而同樣深夜難眠的,還有葉洵。

他晚上喝的酒太多,再好的酒量也頂不住,腦袋泛著暈。

卻點了燈,坐在燈下研究整個風亭山莊的地圖。他幼年時就曾來過此處,自那之後幾乎每年都會來山莊一次,這裡的地形基本都摸透了。

山莊戒備森嚴,從外面攻入極為棘手,但若是從裡頭動手腳,裡應外合,再堅固的堡壘也能輕鬆摧毀。

他揉著疼痛的額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沾著濃烈的酒氣,讓他自己都感覺不適。

在燈下看了許久,直到雙眼疲倦了,才起身脫外衣,打算休息。

剛吹熄了燈,外面就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葉洵在黑暗中一頓,只得又摸上火摺子將燈點亮,腹誹這大半夜的怎麼還有人來敲門,跟芹芹一樣鬧人。

他壓著眉間的煩躁起身去開門,就見門外站著的是山莊的下人,他一臉歉然地看著葉洵,說道:「半夜叨擾葉大人還望見諒,只是令妹半夜上山,一直喊著要找葉大人,小的們也是迫於無奈才在半夜尋來。」

葉洵原本表情還極為不善,一聽這話,頓時滿是驚愕,「什麼?」

旦見一個披著雪白大氅的人從旁邊走來,帶著大大的帽兜將臉罩住,只能看到帽兜邊上一圈狐毛在風中輕晃。

「芹芹?」葉洵心跳都停了。

穿著雪白大氅的人一下就跨進了門檻,伸手將他抱住,往他懷裡鑽,發出低低的聲音,「哥哥……」

這聲音一聽就是葉芹的,他大吃一驚,揮了揮手將山莊下人屏退,順道關上了門,氣道:「怎麼回事?你怎麼大半夜跑到這裡來了?」

葉芹把帽兜掀開,露出一張被凍紅的臉,仰頭對她道:「哥哥不在府中,我便來找哥哥。」

「太胡鬧了!」葉洵氣得腦子發懵,「我說了過幾日就會回去,誰准你在外頭亂跑的!萬一遇上危險該如何是好?」

葉芹兩隻手絞在一起,低著頭,也沒說為何突然來這裡,只道:「哥哥不在。」

葉洵道:「風亭山莊這幾日很危險,你不能留在這裡,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葉芹立馬就拒絕了,她側過半個身子,有一股倔強的意味,又重複了一遍,「我不回去。」

原本喝多了的葉洵在這會兒突然意識到葉芹的情緒有點不對勁,他知道葉芹從不是喜歡胡鬧的人,相反的,許是知道幼年喪母和自己的腦子不好,她比任何孩子都聽話乖巧,害怕自己的不當行為被嫌棄,鮮少有反抗的時候。

葉洵放緩了情緒,已經能猜到葉芹半夜跑出來的原因了。

他拉了下葉芹的手,問道:「芹芹不想回家,是因為有人欺負你了嗎?」

葉芹抬起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里充滿委屈,說道:「哥哥不在,他們就讓我呆在房中不準出來,我偷偷跑出來找陸書瑾,結果陸書瑾也不在,我就上山來找你了。」

葉芹說得不多,都是一句話帶過,但葉洵知道是家中那些人定然做得過分,否則葉芹也不會被逼得半夜跑出來。

他摸了摸葉芹的腦袋,說道:「是哥哥不對,不應該將你獨自留下,既然你都來了,那過兩日便與我一同回去吧。」

葉芹立即高興起來。

楓林院里住的全是男子,且已無空房,這大半夜的也不好再去驚動別人,葉洵便讓葉芹睡在裡屋的寢房,他自己睡在外屋的長軟椅上。

葉芹半夜上山,早已疲倦勞累,與葉洵說了兩句話之後就去睡覺,葉洵卻半點睡意都無,將桌上那些地圖又拿出來,繼續研究。

葉芹的出現,就意味著計劃要更改,至少不能讓葉芹發覺這一切。

葉洵點著燈,徹夜未眠,直到東方吐白,長夜終結。

最先傳來動靜的,是蕭矜的房間。

他的房門打開,梁春堰捂著腦袋從裡面走出,臉上的表情不怎麼好看。

站到門外,他沒有立即走,而是問道:「蕭少,我昨夜真的是摔暈的嗎?為何我的后脖子那麼痛?」

蕭矜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打了個哈欠道:「是啊,你不慎腳滑摔倒,脖子撞到了桌角,頭撞到桌腿,然後就暈過去了,我本來想將你搬回你自己房間的,但你太重了我搬不動,只好作罷。」

梁春堰動了動嘴唇,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忍氣吞聲道:「給蕭少爺添麻煩了。」

蕭矜倚在門邊,挑著嘴角笑:「別說得那麼客氣,好歹咱們也在屋子裡同睡了一晚上,院子的後面有湯泉,不知梁公子可有興緻與我一起去泡一泡?」

梁春堰拱了拱手,「多謝蕭少的好意,我……」

後面的話說了什麼,聽不清了。

陸書瑾想下榻去門邊再聽得清楚一點,梁春堰卻轉身離開,蕭矜的門也關上,一切又恢復了安靜。

她昨夜沒睡好,方才一聽到動靜,立馬就醒了,迷糊間聽到梁春堰與蕭矜說話,就一下子坐起來。

只聽到蕭矜邀約梁春堰一同去泡湯泉。

說句公道點的話,與梁春堰相比,她跟蕭矜的關係明顯要更親近一點吧?為何昨日一整天都沒聽蕭矜對她提過一嘴一起去泡湯泉的事?

難不成她與蕭矜的關係,還比不上樑春堰與蕭矜的關係嗎?

分明在前幾次見面的時候,兩人總是一副不熟悉的樣子。

「這能一樣么?」蔣宿把大腿拍得啪啪響,擺出一副老大哥的樣子,「陸書瑾啊,你還是太年輕了,根本分不清楚友人和愛人的區別啊!」

「噓,噓——」陸書瑾趕忙用食指壓在唇上,示意他小點聲。

早膳過後,院子里又沒有人。

蕭矜與季朔廷仍舊去找蕭衡,約莫還是在忙後山山澗的事,葉洵一大早就出去,不知道作何,梁春堰還在房中休息。

陸書瑾和蔣宿這兩個閑人就又坐在亭子里聊起來,陸書瑾實在沒忍住,將迷惑了一整個早上的問題說給了蔣宿。

蔣宿的反應很大,那嗓門恨不得吆喝得山莊里所有人都知道,把陸書瑾嚇了一跳。

她站起身,對蔣宿道:「咱們去外面,邊走邊說吧。」

她剛走出亭子,葉洵的房門突然就從裡面打開,就見葉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往外走,顯然是剛睡醒。

陸書瑾見了她,比方才那一跳嚇得更厲害,微微瞪圓了杏眼,「葉姑娘?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陸書瑾!」葉芹一聽到她的聲音,臉上的困意也消散,歡喜地朝她小步跑來,「我昨日去你的住宅找你,宅中下人都說你出去了,沒想到你竟然也在這裡!」

對於葉芹的突然出現,蔣宿和陸書瑾兩人都極為震驚,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葉芹洗漱完,還拿了三塊剛出爐的烙餅,分給陸書瑾和蔣宿一人一塊。

三個人往外走,葉芹就先開口,「你們方才在聊什麼?」

蔣宿這才想起方才被打斷的話題,看了一眼陸書瑾,而後道:「陸書瑾問我蕭哥為何不邀約他一同泡湯泉。」

陸書瑾的臉蹭一下就紅了,有氣無力道:「不是這個意思。」

她問題的核心是在於蕭矜為何邀請一個前幾次見面不熟悉的人泡湯泉,卻對她只口不提。

到了蔣宿嘴裡就完全變味了。

葉芹道:「我知道,因為小四哥只想自己泡。」

「可蕭哥邀了梁春堰啊。」蔣宿攤手。

葉芹約莫是思考了一下樑春堰是誰,然後說:「那就是小四哥想與他一起泡。」

蔣宿聽她說話,就知道她沒有資格參與這場討論,於是不再理會,只轉頭看向陸書瑾,說道:「這就是我方才跟你說的,友人和愛人的區別。」

「有些時候,大多數人都是因為脾氣相投所以才會成為朋友,是以友人之間就鮮少發生爭執,有說不完的話,自然而然就會顯得更親近些。但是愛人不同,兩個脾氣與行事完全不一樣的人都有可能相愛,即便是不斷爆發爭吵,也會被彼此吸引,不能自拔割捨不斷,這才是愛。」

蔣宿說得頭頭是道,一副很有研究的樣子,「有些事情只能跟愛人做,跟友人是無論如何都做不成的。」

「比如呢?什麼事啊?」葉芹天真地追問。

蔣宿支支吾吾,眼神飄忽,過了好一會兒才胡扯:「比如一起泡湯泉。」

陸書瑾捏著熱乎的烙餅,心裡不知是什麼奇怪滋味,她多少能聽出蔣宿所說的話底下藏著的意思。

怪異的情緒盤旋在心頭,一會兒是覺得蔣宿在胡說八道,一會兒又不斷回想著梁春堰在蕭矜房中呆了一整夜,早晨又喊他泡湯泉的事。

更重要的是,蔣宿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陸書瑾是贊同那些話的。

因為有些事情,只能與相愛之人做,再親密的朋友也做不得。

蔣宿還在不停地說著,從一些他認為的細枝末節里分析蕭矜與梁春堰的關係,聽得陸書瑾腦子嗡嗡響個不停。

直到一個婢女行至面前來,沖三人福身道:「哪位是陸公子?」

陸書瑾怔然道:「是我,何事?」

「莊主有請,還請陸公子隨我來。」

陸書瑾將烙餅隨手遞給了葉芹,說道:「我去去就回。」

隨後就趕忙跟上婢女的步伐。

她來這風亭山莊就是為了見山莊的主人秦蘭蘭,但昨日秦蘭蘭忙於別的事未能現身,今日卻特地派人將她喚過去,明顯是蕭矜向秦蘭蘭提過。

沒想到他在忙別的事途中,還能記著這件來之前答應她的事。

陸書瑾跟著婢女去了昨日所見的高牆旁,順著石階往上,來到樓宇的面前。門是敞開的,門口站著兩個身高馬大的守衛,目不斜視地守著。

婢女站在門口沖裡面道:「莊主,陸公子帶來了。」

「請進。」房中傳出女子婉轉清脆的聲音。

陸書瑾不免有些緊張,正了正衣冠,然後放輕了腳步往裡走。

整個房間並不奢華,所有擺件看起來都稀鬆平常,透著一股子古樸的氣息,桌椅都是紅木所制,顏色很沉,乍眼一看給人一種沉穩古板的感覺。

那女子就坐在矮桌後頭,身著青色長衣,鋪展在地上,長發梳了個簡單的髮髻,垂下來的髮絲蓋在身上。

唯一讓陸書瑾驚訝的,是這女子的眼睛被黑綢布遮住,雖看不清全貌,但也能感覺出是個美人。

儘管秦蘭蘭的眼睛根本看不見,但陸書瑾還是禮節周全,對秦蘭蘭作揖,「鄙人陸書瑾,能夠見秦莊主一面,實乃榮幸。」

秦蘭蘭一笑,就顯出來上了年紀的皺紋,聲音柔和道:「我知道,昨日蕭矜跟我提過,先做吧。」

陸書瑾走到矮桌的對面坐下,婢女上前來,給她倒上熱茶,清淡的茶香慢慢飄出來。

「聽蕭矜那小子說,你平日里酷愛讀書,是個一心向文的君子。」秦蘭蘭道。

「我沒什麼能力,做不成別的事,但是讀書是天底下最輕鬆的事了,並沒有蕭少所說那般高潔。」陸書瑾說話時下意識笑了笑,而後很快反應過來,她看不見自己的笑容。

秦蘭蘭勾著唇角,「不錯,當初我念書時,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

陸書瑾沉默了一瞬,忽而道:「我聽聞秦莊主曾在京城辦過只收女子入學的私塾,便心生仰慕,想來向秦莊主了解曾經事迹。」

提及此,秦蘭蘭的笑容淡了一瞬,顯然是觸及到了她心底的陰霾之事,但她性子溫婉,並未表現出抵觸的情緒,說道:「你為何會好奇這些事?」

陸書瑾看著面前這個溫和美麗的女人,一字一句道:「我想開辦女子書院,讓女子也能入學念書。」

「女子被當做玩物,貨品之事比比皆是,是權柄的犧牲品,是謀求利益的利用,是無法為自己抉擇的玩偶。」陸書瑾說:「朝堂需要的不是男人,而是天下能人,若是女子自小接受那些教育,未必低男人一等。」

秦蘭蘭抬了下手,身邊的婢女便去關上了門,房中靜下來。

秦蘭蘭沉聲道:「你想為天下女子立命,開創女子能夠入朝的新律?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陸某沒有那麼遠大的志向,」陸書瑾垂下眼眸,輕聲道:「不過是想盡綿薄之力,為女子爭一席之地罷了。」

秦蘭蘭沒有接話,接下來就是長久的沉默。

陸書瑾也耐心等著。

不知兩人對坐了多久,秦蘭蘭才慢慢地開口道:「當年我尚年少,讀書多年而不得考取功名,滿腔才學得無所用,便動了為天下女子請命的心思,辦了私塾。」

「但此事遭到了朝中大臣們強烈反對,彈劾我父親的奏摺數不勝數,但由於是私塾,皇上也並未乾涉。」秦蘭蘭聲音平緩道:「只是此舉終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得罪了太多人,導致我的夫遠死邊疆,而我也因此瞎了一雙眼,最後為了不讓父親受我的牽連,我只得放棄了私塾,回到雲城。」

「蜉蝣豈能撼動大樹,有些事情咬咬牙挺一挺也能為之,而有些事情不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成功。」秦蘭蘭抬手摸了一下蒙著黑布的眼角,聲音充滿悵然,「我就是如此,為當年的衝動付出了代價,後半輩子再也不見光明。」

陸書瑾感受到一股無比龐大的力量壓上了她的脊樑,讓她差點整個人都垮下去。

秦蘭蘭是內閣大學士之女,學富五車,高門出身,只是辦了個女子私塾竟就落得如此下場。

而家世背景那些東西陸書瑾全都沒有,她想開辦女子書院簡直難於登天,面對的危險也非同小可。

秦蘭蘭問道:「聽了我的遭遇,你不害怕嗎?」

於是陸書瑾如實點頭,「害怕的。」

但她又道:「我其實並不知道日後我面對危險時,是否還能堅持現在的想法,更不知我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或許我做不成任何事,或許我會在某一日害怕退縮,可此刻的我仍覺得還不是放棄的時候。」

「我想做的事情非一日能成,此志也非突然湧現,縱然我無法預測將來之事,至少當下我堅定且願意為此努力。」陸書瑾低下頭,目光落在面前的杯子上,在滾燙的茶水裡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看到自己那雙無比漆黑的眼眸。

她是個出生再平凡不過的人,只不過多讀了幾卷書,不敢說自己有什麼宏圖大志,更不敢認為自己學識淵博,遠勝常人。

但正如蕭矜所言,塵世間每個人的一生都是在攀登大山,陸書瑾是千千萬萬攀登者之一,滄海一粟。

平凡卻不想平庸。

秦蘭蘭輕笑了一聲,溫柔地鼓勵道:「且將新火試新茶,詩歌趁年華。想做什麼便去做吧,若風華正茂之時都束手束腳畏畏縮縮,日後豈能成就大事?」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新帝登基之時,上奏此法。舊律當廢,新律當出,若是你有那個能耐,就將一紙訴求上奏新帝,皇權才是最高權力,如若你能得到皇權支持,此事就成功了大半。」

「新帝……」陸書瑾喃喃道。

「很快了。」秦蘭蘭壓低聲音,緩聲道:「你是蕭矜的人,應當多少也能聽到消息,年末至此,京城那邊漸起動亂,用不了多久皇權就會易主。最好的辦法就是借蕭家為梯,但難題就在於你能否說服蕭大將軍。」

陸書瑾從前只覺得自己的這個願望難以實現,現如今被秦蘭蘭一步步拆分了細說,才明白此事非一個「難」字能夠概括。

她從秦蘭蘭那裡離開之後,心底湧出滿滿的無力感,耷拉著眉眼,全然沒有看風景的興緻。

回去之後就看到蔣宿仍拉著梁春堰說話,陸書瑾路過的時候聽了一耳朵,蔣宿在問他是驢跑得快還是騾子跑得快。

午膳只有五個人吃,葉家倆兄妹加上樑春堰蔣宿,還有陸書瑾。

臨近夜幕時,天空落下一聲響雷。

天陰得很快,像是一場巨大的暴風雨襲來的前兆,滾滾黑雲像是壓在頭頂上,雷聲由遠及近,恍若野獸的低吼。

天色黯淡無光,房內點起了燈,陸書瑾推開窗子,寒風就一股腦地湧進來,徑直拍在臉上,她趕忙又將窗子關上。

要下雨了。

雷聲不斷,但雨卻一直沒落,直到夜色濃重,窗子屋頂才傳來雨滴的聲音,在短短几個瞬息間就密集起來,雨聲直往耳朵里鑽。

蕭矜回來的時候,整個身子差不多濕透,雨水順著他的面容往下淌,他把糊在臉上的髮絲往後撩,就見蔣宿坐在檐下看雨。

「蕭哥!」蔣宿高興地喊:「你回來了?」

蕭矜應了一聲,順嘴問道:「梁春堰呢?」

蔣宿忍不住咧著嘴笑,指了指門內,「在房裡呢,莫擔心,我看得緊。」

蕭矜想先去跟陸書瑾說兩句話,但身上濕透,寒風再一吹,鐵打的身子也是扛不住的,他就道:「我去後面湯泉泡會兒,你給我送一壺酒進來。」

「好嘞。」蔣宿應道。

蕭矜朝陸書瑾的窗子看了一眼,抬步往後麵湯泉室里去。

蔣宿去找下人拿了酒和杯子,剛出膳房,就看見梁春堰從屋中出來了,正撐著傘像是要外出的樣子。

正巧陸書瑾也開了門,正伸著脖子往外張望,也不知道是在看誰。

蔣宿趕忙過去,將酒壺往她手中一塞,說道:「蕭哥在後面泡湯泉,你將酒送給他。」

然後他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我得跟著梁春堰。」

陸書瑾還來不及說什麼,蔣宿就風風火火地離開,擠去了梁春堰的傘下。

她低頭看了看酒壺,扭頭去房中尋了一圈,沒看到有傘,便冒著雨往後院處去。

為了少淋些雨,陸書瑾捧著酒壺一路小跑,幸而湯泉室離得並不遠,跑了一小段路就到了門口,推開了門擠身進去。

進去之後就看到兩邊的牆壁上掛著燈,並不明亮,映在地上灰濛濛的。

再往前還是一道門,這扇門小一些,只能容兩人並肩,裡面則是厚重的棉簾,掀開進去,一股濕熱的霧氣就撲面而來。

湯泉是天然的,冒出的騰騰熱氣將整個室內烘得極其溫暖,很快就將陸書瑾身上的寒意驅逐。四方的牆壁上掛著的燈也因為這霧氣而顯得朦朧昏暗,地上是白玉石所鋪的地磚,倒映著光,看起來十分光滑。

她在霧氣中隱約看到前面有一個方形的大池子,池邊靠著一個人,長發束起來卷落在岸上,露出半個白皙的脊背。

「蕭矜。」她喊了一聲,但沒人應。

這池子只有一人,除了蕭矜沒有旁人,但不知為何,他不應聲。

「蕭矜。」陸書瑾又喊了一聲,將酒壺放在地上,說道:「你要的酒我放在這裡了,你自己來拿,我就先走了。」

她說完等了一會兒,見蕭矜一點反應都沒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猶豫片刻,還是轉身掀了帘子出去。

她在門外站了片刻,疑惑為何蕭矜不理睬她,這是完全沒有原因的。

陸書瑾皺著眉苦惱地往前走了幾步,忽而想到蕭矜是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泡在湯泉里暈過去了?

若是如此,他在暈的過程中不慎滑落湯泉中該怎麼辦?

陸書瑾心裡惶惶不安,趕忙又轉身進去,就見蕭矜仍背對著門坐,一動不動。

她顧及不了那麼多,彎腰將酒壺杯子又撿起來,小心地往蕭矜那邊走去。

走得近了,就能清晰地看到蕭矜的肩胛和臂膀,長發隨意地鋪在地上,熱氣熏得他皮膚比平日里要白許多。

「蕭矜。」陸書瑾緩步靠近,試探著喊他。

蕭矜還是沒有反應。

她將酒擺在岸邊,蹲下來去推他的肩膀,剛用力,蕭矜就整個人一滑,溜進了湯池之中。

這下可把陸書瑾嚇了個魂飛魄散,鞋子都沒脫,整個人就撲下了湯泉,還沒來得及探進池子里摸索他,卻見他突然從池中站了起來,水聲嘩啦啦作響,從他的面上洗涮而下。

蕭矜嗆了兩口水,一邊將水從面上拂去,一邊咳得肺都快出來,轉頭一看陸書瑾竟然站在他面前。

陸書瑾表情著急,身上的衣袍還好好地穿著,站著時湯泉水面沒及她的腰腹之處,瞪著一雙眼睛看她。

他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麼在這裡?是你把我推進水裡的?」

陸書瑾停頓了片刻,才說:「我方才一直喊你沒見你有反應,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過來想晃下你肩膀,剛一推你就自己滑進池中……」

她說著說著,沒控制住眼睛,往下一落,從他精瘦的胸膛一滑,就看到水面落在蕭矜的腰際。

是穿了褲子的。

她趕忙撇開視線,不再去看。

「我方才睡著了。」蕭矜簡短地解釋。

陸書瑾的眼神跟帶了鉤子似的,只往他身上一落,他的身體立即就被點燃了,看到什麼地方,什麼地方就燃起火。

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再加上面前又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身體被溫暖的湯泉一泡,整個人就好像燒起來似的。

陸書瑾滿含羞意的閃躲,更讓他躁動不安。

他咬了咬牙,努力按下了蓬髮而出的欲,又坐回池中的玉石階上,說道:「既然酒送來了,你快些回去吧,儘快將衣裳換了,免得染上風寒。」

陸書瑾僵了一下,「哦、哦。」

她抬步往岸上走,心中遠不如面上看起來平靜。

雖說她不會留下泡湯泉,但他想不明白蕭矜到底是為什麼,能夠邀約梁春堰泡湯泉,卻沒能開口挽留她一句呢?

難道在他眼裡,他和自己的關係還比不得梁春堰?

他真的是因為喜歡男子,而對梁春堰產生了特殊的情感?

陸書瑾心亂如麻,手扒著岸邊往上爬,卻因為身上厚重的棉衣吸滿了水,變得無比沉重,已經成了她完全撼不動的力量。

那纖瘦的胳膊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上岸,最後她深吸一口氣用雙臂猛地一撐,總算將自己從湯泉里撥出,剛想抬腿往上爬,手卻一滑整個人又跌落進了湯泉之中。

溫暖的泉水頓時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往她的耳鼻里鑽,陸書瑾嚇了一跳本能地吸了一口,立即就抽幹了肺里的氣,窒息感鋪天蓋地。

但是很快地,她的腰就被一雙有力的胳膊抱住,將她拽出了水面。

陸書瑾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臉染上通紅的顏色。

蕭矜有些心疼,將她迎面抱坐在自己曲起的腿上,拍著她的後背道:「怎麼讓你上岸,你還往泉水裡鑽呢?」

陸書瑾咳了一陣,稍稍有些恢復呼吸,一抬頭就看到蕭矜的臉近在咫尺。

她那雙黑珍珠般的眼睛濕漉漉的,咳得眼圈發紅,頭髮也濕透乖順地黏在她的臉上,襯得小臉極為白嫩漂亮,神色之中帶著些許委屈。

蕭矜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喉頭一滑。

「太重了,我爬不上去。」

陸書瑾說完,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坐在蕭矜的腿上,兩隻腳頂在他坐的玉石階旁,蕭矜的手還圈著她腰的兩側,一直沒鬆手。

距離如此近,姿勢又曖昧,陸書瑾心臟狂跳不止,伸手推著他的肩頭,開始掙扎,「讓我下去。」

「別動。」蕭矜在她的腰上稍微用了些力,將她抱住,說道:「別走了,一起泡湯泉吧。」

陸書瑾被怎麼一摟,身子又往前滑了滑,與蕭矜的距離實在是過於近,她忍不住將身子往後仰,「你……」

但是對上蕭矜的眸,陸書瑾整個就愣住,話沒能說出來。

那雙漂亮的眼睛不是純粹的黑,即便是在這樣昏暗的光下,也能看出眸色稍淺,裡頭翻湧著完全沒有掩飾的,濃郁到呼之欲出的□□。

他緊緊盯著陸書瑾,彷彿是令人無法拒絕的蠱惑,所泄出的情愫將她完全裹住,再移不開視線。

越是對望,心裡的情緒就越是膨脹,難以克制地瘋狂生長,將陸書瑾的所有理智焚燒。

蕭矜的頭俯過來,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向她靠近,視線從她的眼睛落到她的唇上。

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陸書瑾咽了口水,心臟的瘋狂跳動讓她不知所措,眼底泛起慌亂。

但她的手就搭在蕭矜的雙肩上,一旦有任何抗拒的意圖,是完全可以將蕭矜推開的,不用多大的力氣,只要蕭矜感受到她的不願,自己就退開了。

可陸書瑾只是用那雙藏著怯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簡直就是讓蕭矜忍受不了的勾引。

他越靠越近,呼出的氣息噴在陸書瑾的臉上,與她的急促的呼吸糾纏在一起,灼熱的溫度在兩人之間翻騰,將曖昧炙烤成了霧氣,把兩人淹沒其中。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陸書瑾唇的那一剎那,陸書瑾的頭微微一偏,幅度不大,本來是躲不開的,但蕭矜卻因此停住了。

然後他往後退,抽離了曖昧,靠回池壁上。

蕭矜把視線落在旁邊的池面上,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把你送上去。」

他說著就要動身,陸書瑾卻在他的肩上按了一下,聲音不大,似乎還帶著方才未褪去的羞赧,「等等,我……有話要問你。」

蕭矜就坐著不動了,重新看向她,「要問什麼?」

「你……」陸書瑾斟酌半晌,終是開口,「傳聞說你喜歡男子,是真的嗎?」

蕭矜先是一愣,繼而眼中攀上笑意,說道:「誰知道呢,你猜猜?」

「你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嗎,為何還要我猜?」陸書瑾沒想到會得到一個這樣的回答。

「還真說不好。」蕭矜道。

陸書瑾自己都沒察覺她搭在蕭矜肩上的手用了些力,說:「你當真喜歡梁春堰?」

「什麼?」蕭矜聽完當即就笑了,「你在說什麼胡話?」

「蔣宿、蔣宿說……」陸書瑾一咬牙,直接將心裡的困惑說出來,「你若是不喜歡他,為何你讓蔣宿去照看他?為何你們夜間會私會?為何你要邀約他泡湯泉?你們……你們何時這麼親密了?」

蕭矜的表情變得十分古怪,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甚至沒有生氣,只剩下了笑。

「所以你和蔣宿就認為我喜歡梁春堰?」

蕭矜說完這句話,都恨不得一頭扎進池子里把嘴來來回回洗個幾遍。

說這話,嘴都嫌臟。

陸書瑾盯著他看,「你只需說那傳言是真的還是假的,只要你說我便信。」

蕭矜認真想了想,說:「不知道。」

陸書瑾一下就皺起眉毛,「這是什麼回答?」

蕭矜笑著問她,「若是我說是,你當如何。」

「勸你迷途知返!」陸書瑾立即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這對我來說,還真是難以說出口的事。」蕭矜語速輕慢,倒是沒見絲毫為難的神色,只是問她,「但是咱們應該對彼此都坦誠相待,是不是?」

陸書瑾太想知道答案,沒留意這話中的圈套,直接點頭。

蕭矜笑容加深,側身撈過酒壺,倒上半杯遞到陸書瑾面前,「那你喝了這杯酒,我就告訴你實心話。」

酒香直衝鼻子而來,陸書瑾低眸看了一眼,見這杯子並不大,且才倒了一般,跟一口口水差不多,心一橫閉著眼睛就咽下去了。

她接過杯子,都沒什麼猶豫,仰頭喝進嘴裡。

蕭矜將她細嫩光滑的脖子收入眼中,雖然只有短暫地一瞬,也足以讓他心中波瀾不止。

酒方一入口,辛辣刺激的味道就直衝鼻腔,辣得舌頭一陣麻,她的雙眉緊緊擰起,這一口竟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難受地看著蕭矜。

「不好喝?」蕭矜問。

陸書瑾點頭。

剛點兩下,蕭矜圈在她腰后的手就猛地用力,他俯身過來,頭往下壓,用陸書瑾完全反應不過來的速度含住了她的唇。

長舌刺入唇瓣,撬開貝齒,被含在口中那口冰涼的酒也染了溫度,被蕭矜一下就攪得亂七八糟。順著她的牙齒舌尖在口腔中到處流竄。

陸書瑾仰頭承受著,身體下意識就往後仰,蕭矜的手往上,攬住了她的背,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摟,用不容置喙的力道不准她退縮。

蕭矜的掠奪並不粗暴,但也完全不是溫柔,舌尖肆意作惡,在她的口腔中一寸寸搜尋著散落的酒液,與她驚得亂動的溫軟纏在一起,勾纏不休。

口中的口水越來越多,陸書瑾被迫吞咽了好幾口,連帶著酒也下了肚,口鼻里全是蕭矜的氣息。

她本能地閉著眼,長長的睫毛止不住地顫抖著,心跳的聲音實在是太大,與蕭矜的呼吸聲和她短促的喘息混合在一起。

她不覺得驚慌也不覺得害怕,只有身體被一股名喚情動的火點燃,滿足充盈著內心,讓她悸動不止。

直到她舌根發酸,實在是難受了,才唔唔兩聲,動手捶了下蕭矜的肩膀。

蕭矜慢慢將她放開,還戀戀不捨地在她唇角舔舐兩下,畢竟這一口實在是饞得太久了。

陸書瑾的眼睛滿是晶瑩,亮得驚人,她盯著蕭矜,抿了抿被揉紅的唇,沒有說話。

「我只喜歡你。」蕭矜如約回答問題,「你是男子我就喜歡男子,你是女子我就喜歡女子,就這麼簡單。」

陸書瑾的耳根已經紅透了,她無從招架,不知如何應對,只是看著蕭矜一動不動。

蕭矜抬手,指腹在她漂亮的眼睛上摸了一下,手上的水珠就順著她的眼睫毛落下來,他平復些許呼吸,又說:「同理,你也該對我坦誠才是,沒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陸書瑾難掩羞怯,呼吸長久都無法平靜,一直無意識地舔著唇瓣,露出方才被過分欺負的舌尖,良久才道:「你知道我是男子……」

然後又不說話了。

蕭矜握住她的左手,順著她的手腕往上摸,圈住她纖細的皓腕,低低道:「我只知道你心悅我。」

陸書瑾像是被燙到手腕,左手就下意識掙扎著往後躲。蕭矜不讓她躲,湊過去用鼻尖輕蹭她的鼻尖,有一種溫柔的撫慰,「你快說,是不是?」

陸書瑾平日里藏情緒還是很厲害的,她總是不動聲色,一斂眸,就能將心中所想藏個乾淨。

若不是那日陸書瑾喝醉,蕭矜是根本沒機會看到她手腕上的紅繩的,更無法窺探到她的心意。

那一截原本是在蕭矜玉佩上所用的長纓,卻被陸書瑾纏在了手腕上,其中蘊含的情意蕭矜看一眼就能知曉個清楚。

沒有別的原因,只能是陸書瑾對他動心,所以才將他留下的長纓纏在了手腕上。

她向來如此,喜歡的上上籤也掛在脖子上。

儘管她摘了長纓,也完全掩飾不住這份喜歡,因為蕭矜已經察覺到了。

陸書瑾垂著長睫,蓋住了眼眸,偏著頭不應聲。

蕭矜低沉著聲音催促,「嗯?」

良久的沉默后,陸書瑾才開口,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是。」

這份她自己都無從察覺的心意,被蕭矜發現了,陸書瑾無法抵賴。

她也終於能夠想明白,之前與蕭矜發生爭執時的疏遠和冷漠為何會讓她情緒低落那麼長時間,又為何會那麼在意蕭矜與梁春堰之間的關係,更明白蕭矜向她靠近她就開心,蕭矜對她冷漠她就失落。

全是源於心中那不知何處滋生的情愛,讓她體會到了從不曾感受過的滋味,讓她的情緒總是壓理智一頭,讓她方寸大亂。

蕭矜聽到了這一個字,頓時卸下了所有克制,再次吻住她的唇,將她往懷裡擁,去肆意品嘗她嘴裡那股烈酒過後的回甘。

陸書瑾表現出前所未有的乖順,閉著眼與他的氣息交融在一起,彷彿融化在溫暖的池子中。

蕭矜一邊掠奪不休,一邊將她的擱在肩上的手往後拉,讓她雙手摟住自己的脖子,與他更貼近一些。

陸書瑾的心被脹滿,抽絲剝繭酸澀褪去,只剩下了甜蜜。

她不知道這份情生於何時。或許從蕭矜對她事無巨細地照顧,盯著她老老實實吃飯開始;或許是從她心情低落時,聽到他輕聲細語的安慰和鼓勵開始;或許是從她面臨著危險時,他犯險來救開始,或許在更早之前。

陸書瑾回想起那日的初見。

她一直都清楚,當日被包子砸了後腦勺轉頭時,讓她眼前一亮的並非朝陽,而是那個站在夏風之中,神色張揚的俊俏少年郎。

蕭矜情難自控,抱著她親了許久,在她哼哼的聲音下才鬆開。

「那你說,我是喜歡男子,還是喜歡女子呢?」蕭矜低啞著聲音問她。

陸書瑾將他抱住,頭埋在他的頸窩裡,臉貼上他滾燙的側頸,小聲說:「女子。」

「嗯?說什麼?」蕭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又像是從胸腔傳來,悶悶的,含著春水般的柔和。

「蕭矜,我是女子。」陸書瑾說。

蕭矜捏了一下她的腰,笑說:「小騙子,你終於肯對我說實話了。」

陸書瑾見他這個反應,抬頭看他,「你果然已經知道,我就懷疑你這段時間有些不對勁來著……什麼時候?」

蕭矜的笑又變得有些心虛,說:「我怎麼不對勁兒了?」

「就是在年後,你突然來找我那次,你就有些不一樣,就是那日知道的?」陸書瑾嘴一撇,有些委屈,「你知道卻不說,故意瞞著我,看我的笑話么?」

蕭矜捏了捏她軟嫩的臉頰,「你不也一直瞞著我?你知道你把我騙得多苦嗎?」

陸書瑾被他捏著臉,繼續問:「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那鬧事的大表姐,被我提去問話了。」蕭矜道:「也著實是太巧了,不然我還要一直被你矇騙。她一直打聽你的消息,我就注意到了她,她一見我就害怕得全盤托出,說你像她主母婚前逃走的外甥女,名叫陸瑾,我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多問了幾句,問出她家住之地,再讓人前去探查,就查出來了。」

陸書瑾嘆氣,「果然是她。」

她先前只有隱隱的猜測,料想蕭矜若是能得知她的女兒身,那必然是因為那個大表姐,但一切太過巧合,蕭矜也完全沒有提及她身世,陸書瑾就一度覺得沒這個可能,便沒有深想。

蕭矜輕哼一聲,不想與她聊太多,低著頭含糊道:「再親一口。」

陸書瑾乖順地抬頭,抱著他的脖子與他親在一起,□□的驅使下,一切親昵都是順理成章。

但這次親了也沒多久,外面突然傳來尖銳刺耳的鈴聲和渾厚的鐘聲,蕭矜立即鬆開她,扭頭朝著外面的方向望去,屏息靜聽。

鐘聲再次傳來,蕭矜眉頭一皺,將陸書瑾從他的腿上抱下去,「可能出事了。」

陸書瑾心中一緊,「怎麼了?」

「這是風亭山莊的警鐘。」蕭矜起身上了岸,撿起扔在地上的衣袍往身上披,快速地穿好,低頭對她說:「你先在這裡別動,我去給你拿乾淨的衣裳來。」

陸書瑾點頭,惶惶不安地目送他快步出去。

蕭矜草草披上濕透的衣袍出門,被寒風一灌,整個人都清醒許多。

大雨仍在下,他大步去了前院,發現院中竟是一片漆黑,一盞燈都沒點,也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鐘聲和尖銳的鈴聲一直在響,有的在近處,有的在遠處,亂成一團,令人心驚不已。

楓林院的門亮起一盞光,隨後季朔廷一手提燈一手撐傘,從外面走進來。

蕭矜快步過去,雨水將他的臉不斷沖刷,洗不去眉間的凝重,「發生什麼事了?」

季朔廷沉聲道:

「秦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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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說小爺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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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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