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那是五年前了。
秦越跟盛百仟在展覽館的那幾天裏見了幾次面，算是解除了誤會，偶爾在路上碰到，盛百仟還能從他妖里妖氣的妝容里認出他來，這很不容易。
因為秦曉他表弟以前都認錯過，常常自己從化妝間出來，他還在往裏張望。
所以秦越也就跟盛百仟打招呼了，跟以前一樣朝他笑，順便連跟他同行的助理也一起打着招呼，盛百仟的助理表情一言難盡，大約是想不到盛百仟怎麼會認識自己，盛百仟這樣一個職場精英跟自己這種不務正業的人完全不是一個階層的。
秦越這一點兒上也想不通，按照他的想法，盛百仟應該離自己遠遠的、連衣服都不要了才是正常反應。
不過他跟盛百仟也沒有多熟悉，而且盛百仟還有些陰晴不定，所以秦越也摸不透他什麼想法。
漫展結束后他又遇到了盛百仟，他們漫展先結束的，所以那天他跟秦曉終於跟正常人裝扮一樣了。
在咖啡館吃午餐的時候遇到了盛百仟，他從自己面前走過去沒認出來。
秦越心裏偷笑，以至於沒能控制好表情，差點兒被飲料嗆著。已經走過去的盛百仟又回頭了。
盛百仟回頭的那一瞬間，秦越發現自己笑不起來了，他心跳的很快。
他有些緊張，說不清是為什麼，之前盛百仟見的都是他的動漫形象，現在才是他本人。
雖然秦越知道自己長相不差，但還是下意識的握住了手，迎向了盛百仟的目光。
盛百仟在他臉上定定的看了一會兒，秦越也不知道有多長時間，他在這一刻體會到了度日如年，呼吸都下意識的屏住了。
秦越在後來跟盛百仟冷戰鬧離婚的時候，有無數次的想過，他上輩子肯定欠了盛百仟什麼，要不為什麼讓他初次見盛百仟，就對他一見鍾情。
要不是太俗套，他也想套一句賈寶玉的說詞：這個人他像是在哪裏見過。他對盛百仟的感情突如其來的他自己都唾棄，那句話說的很對，一見鍾情不過是見色起意，毫無內涵。
他不知道盛百仟看到他這張臉會不會見色起意，從而也對他一見鍾情，所以秦越本能的緊張了，就這麼跟盛百仟對視了一會兒。
盛百仟是面癱臉，秦越有好一會兒沒能從他臉上看出高興的樣子，甚至在盛百仟臉上看到了莫名的凝重，因為盛百仟就像打量什麼危險物品一樣，一步都沒有向他這邊走過來。
秦越心想看樣子盛百仟不跟他一樣膚淺，他沒有對自己見色起意，秦越正想低頭不再跟他對視、也不準備跟他打招呼時，盛百仟面癱臉上終於有了表情，表情也沒有太大，只是跟他慣常的微笑一樣，朝他走過來淡聲問：「秦越？」
盛百仟的嗓音有一點兒沙啞，像是薩克斯起初的音質一樣，秦越跟他點了下頭，這會兒能笑出來了：「不認識我了是嗎？」
這會兒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因為盛百仟沒有對他見色起意，那秦越也沒有什麼好在意的了。
盛百仟看秦越笑的狡黠的臉，心裏某個地方緊了下。他沒有告訴秦越，相比起秦越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妖精裝扮，他更喜歡秦越現在的樣子，他就是個普通男人，喜歡純粹一點兒的。
秦越此刻洗盡妝容的樣子像是剛出窯的白瓷，純粹美麗，特別是與之前那些妖里妖氣的裝扮相比，跟天上地上一樣。
他剛才停頓的那一會兒，心裏有古怪的念頭，他想把秦越再裝回那些妖精殼子裏，妖精誘惑不了他，不會讓他失控。
但秦越現在這個樣子會讓他毫不設防，而他不會跟秦家的人扯上任何關係，他不能讓秦越入了他心，他怕他做出什麼失控的事，秦越畢竟姓秦。
他並不想傷害這個狡猾的小狐狸。
盛百仟心裡冷冷的笑了下，秦越大概不知道自己對他是什麼想法。
他也跟秦越淡淡的笑道：「對，變化太大沒有認出來。」
盛百仟溫聲說話的時候更加看不出情緒來，秦越也就不多想了，盛百仟願意怎麼看就怎麼看，於是秦越跟他道：「這就是cosplay的意義。你有弟弟妹妹嗎？他們不喜歡嗎？」
盛百仟聽出秦越的言外之意了，這是抗議自己不喜歡。這傢伙果然更適合扮演小狐狸，自己確實不怎麼喜歡。
盛百仟跟秦越笑道：「有一個弟弟，我回去問問他喜不喜歡。」
喜歡是肯定的，盛百仟想着他弟弟現在不務正業的動漫設計專業，以及他房間里的那些手辦、遊戲海報，又看了秦越，多少的明白了他們的喜好。
秦越低頭吸溜他的檸檬汁，等著盛百仟走，盛百仟是大忙人，跟自己不一樣，自己在這裏等秦曉。
但是秦越都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盛百仟還沒有走，他在這裏點了一份午餐，還給秦越點了一份點心，一杯雪糕。
他們倆這次穿的衣服勉強能搭在一塊兒，都是現代裝，所以店裏的人沒有多關注，所以這是盛百仟能坐在這裏吃中飯的原因嗎？秦越這麼猜測著。
兩人就一邊吃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秦越也不知道自己聊了些什麼，因為都是些毫無營養的，跟拌嘴一樣。
盛百仟問他漫展多久開一次，是否盈利性質？舉辦方都有哪些？是影視動漫公司還是手辦品牌方？這一周能賣出多少周邊？
這人關注的都是經濟層面的，秦越也問他：你們盛世集團在這個展覽館展示一周賣了多少錢？招了多少代理商？接了多少客戶？除掉一周一百萬的展覽費用外是否盈利？你有沒有給展覽館投資？有沒有給文化協會打招呼？
他說完后，盛百仟不吃三明治了，他放在盤子裏，想端咖啡喝的，但還沒有到嘴邊就笑了。
笑，讓他笑，他也知道自己問的好笑是嗎？
明明也沒有多大的年紀，就比自己大六歲，還是從國外上學回來的，就上成這樣嗎？迪士尼動漫都成一個產業園了，他不知道嗎？他這些年都研究什麼去了？怎麼這麼落伍呢？
秦越不肯承認自己嘴巴不饒人，但盛百仟看着他說：「伶牙俐齒，我才問了那幾句，你就成倍的反問我。」
秦越都已經腹誹完了，就朝盛百仟笑了，他慣會裝乖，他是在他外公家長大的，他外公有7個孫子孫女，但是他這個外孫依舊是秦外公很喜歡的，這就多虧了他伶牙俐齒，外加會賣乖，愛笑。
盛百仟果然被他笑的不說什麼了，繼續把三明治吃完了，跟他說：「今天有暴風雨，大約在傍晚下，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就早點兒回家。」
秦越看了一眼外面，今天天氣確實不好，這會兒陰上來了，他就跟盛百仟點了下頭：「好，那你也早些回去。」
這些毫無營養的對話讓秦越有一種莫名的家常的感覺，明明他跟盛百仟也沒有見過幾次，今天坐在這裏吃飯還是第一次呢，但盛百仟就做的非常自然，讓人莫名的放鬆。
秦越吃飽喝足都有點兒犯困了，他連着打了兩個哈洽的時候，盛百仟站起來了，跟他說：「走吧，上樓你去睡一會兒，或者現在就回家？」
秦越擺手：「去樓上……不睡覺，我是來看店幫忙的。」
他把工作都忘記了，真是被盛百仟繞進去了。已經到三樓了，秦越跟他擺了下手，就進了秦家的門店裏。
這次的展覽非常浩大，是專門的瓷器展，能最有效的吸引同一類型的客戶群，所以他舅舅非常重視，派營銷部的二舅舅來督察門店。
秦越在漫展上，他媽媽秦女士也讓他來幫忙，不想讓他做個只知道吃人家飯的米蟲。
這一次的展覽在暴雨中結束了，有多少盈利，吸引了多少客戶群，這些秦舅舅自然不會告訴秦越，秦越反問盛百仟的那些問題其實都沒有什麼用。
他也沒有跟盛百仟要聯繫方式，微信也沒有加，因為以後大概率見不到了，展覽館一年能開一次，但誰知道還能不能碰到。
他們也不是挺令人，不在一個學校，秦越上的是影視學校，而盛百仟早就在國外進修結束了。盛百仟也不算是歸國華僑，只不過一開始就在意大利住，國籍還是中國的。
說之所以在那邊上學，是那邊的技術更科技化。
秦越那時還說他，那你怎麼不在那邊接着開公司呢？幹嘛要回來啊，不是國外的月亮比國內圓嗎？
當時盛百仟就被他懟住了，看着自己的眼神想掐死他。
秦越在床上翻了個身，閉上眼把這些天遇到的盛百仟從他腦子裏刪掉，要不這晚上還不好睡覺了呢。
本來以為以後不會再見到盛百仟了，結果沒過一個月又見面了，這次是在秦家的作坊廠。
秦越的暑假還有一個多月，他跟着秦外公到了作坊廠。
而盛百仟則是跟着文化遺產管理協會人來參觀秦家作坊，他在這個頗有些規模的作坊廠前停頓了下。
協會主席看他嘴角似笑非笑，以為他也很感興趣，笑着跟他道：「賢侄，秦家的作坊是咱們臨安僅存的最大的傳統作坊了，是當之無愧的文化遺產，你看看也是有好處的，雖然現代化企業機器取代了手工，但是咱們也要尊重傳統對不？」
老張是文化遺產的協會的，雖然他知道現代化企業早晚要淘汰這些箇舊產業，但在人前他還是弘揚這些文化。
盛家的企業是第一個將瓷器成功轉行的，還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但盛家卻沒有拋棄這種傳統，還每一年都贊助瓷器展覽會，今天盛百仟還能屈尊降貴的來陪同他參觀舊作坊，老張忍不住就高興起來，話就多了。
盛百仟也附和他笑了下：「張叔說的是，傳統總要留的，人不能忘本。」
他的話淡的聽不出任何感情，最後一句甚至有些冷，就跟他的笑只在嘴角、未達眼底一樣，是冰面反射的陽光，看着暖，實際上寒冷之極。
只是盛百仟面如冠玉，跟貴公子一樣，為人處事又圓滑老道，不符合年紀的深沉，所以老張一時間也沒有多想，跟他說：「走吧，他們迎出來了，哎呀，秦總，」
老張朝從門口迎出來的秦朝正高聲打了招呼，也就沒有看見他旁邊盛佰仟陡然冷下來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