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她出現的可真突然啊。

腦中暫時只冒出了這種沒什麼營養的想法,庄遲和顧溪眠對視着,僵硬地眨了眨眼,說出的話也是同樣蒼白的寒暄:「……你、你也來吃飯啊,食慾已經恢復了嗎?」

記得在禮堂分別的時候顧溪眠是說過沒什麼食慾來着——還是拜現在正坐在她們對面的凌璟所賜。庄遲懵懵地想着這樣的話坐到她們這邊來不會不舒服嗎,看到顧溪眠在沉默半晌后輕輕搖頭:「還是沒什麼胃口。只是下午還有課,想着多少得吃點東西,就來食堂隨便看看。」

「還好過來了,」她說着,視線從庄遲轉向對面,在深深埋着頭的凌璟身上一轉又收回,溫聲道,「不然就遇不到你們了。」

……明明從內容上來看是很友好的一句話,為什麼庄遲會聽的這麼緊張呢。

庄遲跟着看向凌璟,這人正聚精會神地盯着便當盒裏的炒蛋看,感覺看起來很想加入它們的樣子。如同是在嚴格踐行庄遲剛才說的讓她「不要主動出現在顧溪眠面前」的勸誡,總之就是不抬頭。

所以凌璟剛才那表情其實是在暗示庄遲她身後有顧溪眠在嗎,庄遲無聲地嘆了口氣,也太難理解了,而且在預警的那個時候她們不是都已經把話說完了嗎,哎。

事到如今,旁邊顧溪眠的目光正若即若離地追着她,顯然是在等她開口,於是即使庄遲還沒太搞清楚狀況,但仍然還是先確認道:「你剛才……一直在我後面嗎?」

「也算不上一直。」顧溪眠向她笑了笑,「本來我只是在來了食堂之後湊巧看到了你們在這邊,想說是不是要來打個招呼呢,還在猶豫的時候聽到了我的名字,就順勢偷聽下去了。」

對偷聽的承認好坦然。庄遲一時無話,嘗試回憶了一下她和凌璟的對話,小心問道:「……你是說、從凌璟說了想再找你道歉之後的都聽到了嗎?」

沒工夫去管對面猛地露出驚恐眼神的凌璟了,庄遲腹誹著這話肯定被聽到了啦瞞着也沒有用的,卻意外地看到顧溪眠在想了想后肯定地搖了搖頭:「不是的。」

開心的時間大概只有一秒鐘,只來得及讓庄遲眼睛亮起一點,她就又聽到顧溪眠那雙形狀姣好的薄唇中從容地吐出不近人情的字句:「是從這之前開始的。」

「是在你問她為什麼覺得你是Alpha的時候。」顧溪眠眸光微動,突然似有些黯然地垂下眼帘,輕聲道,「後面的我都聽到了,你說我們的關係算不上很好。」

「……這絕對是你聽岔了!」

而且跟凌璟的理解錯誤如出一轍,但讓正主產生誤會這件事對庄遲造成的恐慌當然要更大一些,她暴風思考着該怎麼解釋清楚,但思考剛剛起步就見顧溪眠忽的笑了出來,清麗而柔和:「開玩笑的,我有好好聽清楚你說的是什麼。沒有誤解你的意思,放心吧。」

……說實話不是很放心,但感覺也不應該去強行追問下去。庄遲帶着點兒忐忑抿起唇,而顧溪眠則渾然不覺地歪著頭看她,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怎麼了?你們是已經聊完了嗎?還沒結束的話,不需要顧慮我也沒關係的,我也想聽聽。」

「……」

這是哪兒來的新型刑罰嗎。庄遲感覺汗都要出來了,一時間拿不準顧溪眠這是不是在故意找茬。難不成是覺得她在背後隨便揣測自己的心思而不開心了嗎,這麼一想好像很有道理——

「……對不起。」總之先非常果斷地道了歉,庄遲半轉過身子去低下了頭,「我不應該沒有根據地隨便去猜你是怎麼想的……」

顧溪眠在她轉過來時半挑起了眉,但沒有說話,庄遲就由此更確定她是在生氣,結果剛戰戰兢兢道歉道了一半卻又被顧溪眠突然的開口打斷了:「我沒有因為這件事生氣。」

嗯?庄遲一梗,不知所措地抬起頭,看到顧溪眠垂下眼睫,又低低續道:「你那些話……也都說的挺對的。」

本來還以為……庄遲是要為「自己和凌璟站在了同一陣線上」之類的事而向她道歉呢。

畢竟當顧溪眠看到她和凌璟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的時候,她最先冒出的認識就是這個。

……明明庄遲可是在整件事裏受到了最大實質傷害的那個人。顧溪眠想。為什麼現在會和凌璟在一起呢,按理來說在禮堂像她一樣拒絕掉凌璟才是最乾脆且合理的發展吧,會在這種情況下還答應下來的人……不是沒有主見被凌璟牽着鼻子走的笨蛋、就是看上了凌璟的背景之類的想要賣她一個人情吧。至於對把凌璟當做僕人這件事心動、或是想要藉此報復她之類的可能性……

應該不會是這些。庄遲不像是這樣的人。

「……」

也不一定吧。顧溪眠垂下眼帘。搞的像是她們認識了很久似的。

不是很想去深究到底是哪一邊,反正在她做出的選擇和顧溪眠不同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能夠證明她們不是一路人了吧。顧溪眠像這樣思考着,冷靜地轉動腳跟向遠離那桌的方向走去,在食堂的各個櫥窗前走過一遍,看着內里琳琅滿目的食物招牌,卻怎麼也提不起胃口來。

就像是喉嚨里突然多了個細小的沙礫一樣,總覺得不舒服。

莫名其妙的,把食堂一樓轉過了一圈還是走到了她們那張桌子後面,她們周圍不知道為什麼空了很大一片地方,顧溪眠在庄遲身後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來。周圍一如既往地開始有視線偷偷瞥過來,放在平時應該是不會理的,但她現在的心情實在不太好,所以很乾脆地瞪了回去,讓周邊的聲音都小了不少,反倒剛好讓她能更清楚地聽到不遠處那桌的對話,就這麼安安靜靜聽到了最後。

本來是抱着「如果聽到庄遲對凌璟泄露了關於她的事那就沒必要繼續聽下去了」的想法,結果雖然確實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內容卻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對話聽起來和凌璟並沒多熟悉,語氣也不怎麼客氣。顧溪眠想。聊到她的時候也通篇都是在阻撓凌璟再來找她,還很認真地說這些是常識……明明坐在她對面的人一看就完全不知道這類「常識」,和身為Alpha的凌璟說這些真的有用嗎。

還好被她聽到了,那庄遲這些話至少不算一點用都沒有。

「庄遲。」回到現在,顧溪眠向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人看過去,腦中閃過幾種切入方式,最終還是單刀直入道,「你是答應了讓凌璟做僕人嗎?」

她已經差不多確定下來的事,庄遲也沒有打算矇混過去,在猶豫半晌后好好地點了頭。顧溪眠本來是想着要問一句為什麼的,但話到嘴邊卻突然改了主意,吐出一句:「那你給她下了什麼命令?」

……這個說法……本來就對「僕人」這兩個字感到不自在的庄遲又是一凜,心思忍不住在「命令」這兩個字上繞來繞去,怎麼看都不太對勁。她想着朝一直悶不做聲的凌璟看過去,有點擔心對方會對這個詞產生什麼不好的情緒,但這舉動似乎被顧溪眠誤解了,她也跟着一起側過頭去:「命令的具體內容在說出來之前還要徵求她同意的嗎?那好吧,凌璟,庄遲給你下了什麼命令?可以告訴我嗎?」

突然被點到名的凌璟一個大震驚,整個人在座位上劇烈地彈了一下,然後唰的抬起頭看向顧溪眠,對視了兩秒鐘左右又招架不住似的移開視線看向庄遲,貓樣的淺色眼瞳里寫滿了難以置信,感覺是在無聲地對庄遲做確認:顧溪眠是在對我說話嗎?這是一句命令嗎?

……後半句話也有可能是庄遲憑空想出來的,只是總覺得有這種氛圍在。庄遲也不知該作何反應,而凌璟自己遲遲地回過神來,激動小心忐忑之類的一堆情緒混在一塊兒,讓她開口時顯得分外慎重,一個字都不敢多說:「她讓我以後不要帶鷹來學校。」

顧溪眠眉梢一挑,然後向庄遲看過去,雖然很淺,但唇邊確實泛起了一絲笑意,看的庄遲心頭打鼓,還好她很快就開了口:「你……真是對誰都只會提這種很簡單的要求啊。」

啊。庄遲一怔,這是是在說她們之前在醫務室時的事……?

而顧溪眠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展開下去,而是又忽的看向了凌璟,笑道:「凌璟,你應該慶幸庄遲是這樣的好人。」

「如果換成我是庄遲的話,」顧溪眠想了想,淺淺勾起唇角,帶着柔和的笑容對她說道,「我應該會先讓你也被你的鷹在手臂上抓個三道試試看吧。」

「「……」」

桌上其他二人齊齊一顫。庄遲看看凌璟面色唰的變白了的僵硬樣子,默默堅定了日後絕不能惹到顧溪眠的決心。

「好像有點餓了。」

而顧溪眠則很快緩和了面色,若無其事地轉了話題,庄遲想着怎麼這次不解釋說「開玩笑的」嗎,那不就說明她剛才是在說真心話了嗎。結果一錯眼就看到顧溪眠頗自然地朝她這邊靠了靠,目光落在她的餐盤上:「你的午飯看起來挺好吃的,是在哪個窗口點的?」

「啊、是在中間那裏,大概是那根白色柱子右邊第三個……」

雖然還沒怎麼反應過來,但還是條件反射地老實作答了,只是庄遲比比劃劃了半天,越指越覺得在聖布萊斯頓的巨大食堂里實在很難說清一個窗口的具體位置,而顧溪眠看起來也確實沒有聽明白她是在指哪裏的樣子,庄遲於是遲疑着站起身:「……不然我帶你過去?」

說實話,本來覺得是會被拒絕的。但顧溪眠卻只是稍有點不好意思似的眨了眨眼,回應道:「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於是就把凌璟一個人拋下,帶顧溪眠過來打飯了。庄遲其實心裏尚還沒理清現在究竟算是個什麼情況,但看顧溪眠的樣子又好像心情還不錯,於是暫且放下了一半的心。

……真難猜啊。庄遲想。顧溪眠的想法和心情。果然不像其他人那樣容易懂。

而讓她這樣絞盡腦汁也沒辦法的顧溪眠安安靜靜跟在她身後半步處,在走了一多半的路后突然喚她:「庄遲。」

她應聲停下腳步,剛轉過頭就見顧溪眠唐突對她低下了頭,輕聲道:「剛才……我先入為主的有一些把你看得很不好的想法,對不起。」

……想法?庄遲愣了一下,先想到的是怎麼顧溪眠還會為想法向人道歉的嗎,明明都沒有說出口,是不是自我要求也太嚴格了,換成是她大概做不到吧。她這樣想着,帶着點兒敬佩點了點頭:「噢,沒關係。」

「……」顧溪眠看着她,突然問道,「你不問問我想了些什麼嗎?」

怎麼還主動提起來的。庄遲茫然地看回去,反問道:「……你……想要我問嗎?」

「不是。而且你問了我也不會說。畢竟是把你看得不好的想法,說出來感覺像在罵人一樣。」

……那還多問她那一句幹什麼。而且說到這種份上反而真的讓她有點好奇起來了——顧溪眠會怎麼罵人啊?也是罵「白痴」「蠢貨」之類的嗎?總覺得有點難以想像。

但挑起人興趣的顧溪眠顯然沒有進一步說明的意思,只對她彎了彎眉眼,聲音也輕快了幾分:「只是覺得想要道個歉,你就當做是我的自我滿足吧。」

「是那邊那個窗口吧?」她順勢推進了話題,指了指不遠處,「那我去買個飯,很快就回來,麻煩你稍微等我一下了。」

說完她就自顧自地離開了,完全沒有插話空隙的庄遲干瞪着她的背影,最終沒轍地往旁邊站了站,老實地聽顧溪眠的話等起人來。

……所以是為了這個道歉才找了個借口和她兩個人獨處嗎,庄遲想,該說顧溪眠是性格認真還是我行我素呢,嗯……

不管怎樣,顧溪眠可能確實像天邊的流雲一樣難以捉摸,但……庄遲目前還沒有被她劃分到對立面——這似乎是件可以確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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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進自己的黑歷史文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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