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感覺自己不太像是凌璟的僱主，更像是她的監護人。
在出面制止了凌璟又要不由分說地找人要學生卡轉賬賠償的行為之後——受害者迅速跑掉了，想追上去賠個雪糕都來不及。
庄遲帶着凌璟灰溜溜地離開了湖邊。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兩個人雖然都還各懷心思，但還是一塊兒去了食堂。
庄遲去隨便點了點吃的，再回來的時候看到凌璟已經先佔好了位置——不知為何周圍一圈的桌子都空着，而凌璟百無聊賴地坐在中間，一眼看過去非常顯眼。雖然聖布萊斯頓的食堂地方很大並不擁擠，但在飯點兒的食堂里、這景象依然很怪異，彷彿所有來吃飯的人在尋找位置時都自覺地避開了以凌璟為中心的那個範圍似的，
……雖然之前也在傳言裏聽說過，但還是第一次這麼直觀地意識到凌璟在這學校里的人緣和名聲是真的很差。庄遲這麼想着，而凌璟已經注意到她，似乎是將她駐足不前的原因當做是她沒看到自己，以一種「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伸長了手臂喊道「在這裏」。
庄遲於是只能頂着周圍人的側目硬著頭皮坐到了凌璟對面。順便一提，凌璟面前擺着的不是食堂的餐盤，而是她剛剛在食堂門口從一位衣着考究的管家手中接過的便當盒——該說果然不愧是富家子弟的設定嗎，在這種細節上面還挺講究。
胡亂想着這些，庄遲看看對面的凌璟，經過湖邊那一遭，對方明顯表現的有點心虛，眼神也不敢和她對上，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正經樣子。
「……總之，我現在想到了一件想要你做的事。」
庄遲拿起湯匙，在用餐前先斬釘截鐵道：「別再把你的鷹帶到學校里來了。」
凌璟整個人一顫，本能地瞪起眼睛來想要反駁些什麼，但似乎又很快意識到自己確實理虧，又慢慢萎下去，細聲細氣地說：「但、但是小鷹它需要我喂吃的……」
「讓別人喂吧。它不是連不認識的人手裏的雪糕都會搶來吃嗎。根本不是非你不可。」
「……話也不能說的這麼絕對……而且，萬、萬一它自己在家遇到什麼突發事件……」
「那在這『突發事件』發生之前，」庄遲搖晃湯匙的手一頓，看向凌璟，不由分說道，「先讓它好好在家待着。」
說完后，庄遲也懶得去管尚在嘟囔著「等突發事件發生了不就晚了嗎」的凌璟，自顧自地用起餐來。聖布萊斯頓的學生食堂水準相當高，吃飯的時候本是很能讓人心情愉悅起來的時間，但庄遲此刻的心情卻十足的低沉，總覺得似乎有點理解了那種突然幡然醒悟自己的教育方式有問題但孩子已經變得很熊了的家長的心理。
「……我、我知道了，畢竟現在是在做僕人，總得……」
像是在經過一番掙扎後下定了決心，凌璟很艱難地做出了回應，然後喪頭耷腦地撥弄起自己便當里的食物，看起來還沒怎麼好好適應這個「僕人」的身份。但她振作的意外很快，不多時就又開始偷偷瞟庄遲，而這人偽裝的技術又實在很差，在庄遲被盯得嚼東西都不自在而直接回望過去時才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語氣很生硬地說道：「你……好像人還不錯嘛。」
……語氣聽起來活像是□□大哥在挑選貼身護衛的馬仔。庄遲莫名其妙，又聽這人別彆扭扭地繼續道：「……我本來還以為你會想辦法報復我呢，畢竟是真的把你弄傷了，結果你還……你……」
做好了會被懷恨在心的心理準備結果卻落空了，甚至還得到了一些幫助，所以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了嗎。庄遲在心底小小嘆了口氣，雖然她本來也沒有什麼想要報復凌璟的念頭，但會到現在這一步也不能全算是她人好，更多的大概是出於一種……責任感。
是的，責任感。再怎麼說也是她親手創造出來的角色，事情會變成這樣本來就跟她脫不了干係，更何況凌璟還確實地在向她求助……庄遲心中身為始作俑者的責任感和某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讓她很難完全選擇置身事外。
可能是一種母愛吧。庄遲想。總覺得自家孩子再修理修理就能煥發光彩似的——
「……你不會是對我別有所圖吧？」
「……」
不管庄遲那複雜情緒的正體到底是什麼，總之現在是蕩然無存了，她一時間都要被氣笑了：「……你有什麼好圖的？」
「那不是多了去了嗎。」她還挺自信，庄遲頗無語地看着凌璟很有幾分警惕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睛也警覺地睜大了些，補充道，「我現在出門還時不時能碰上小混混來搶我錢呢。」
……好糟糕的生存環境。凌璟說的輕描淡寫，庄遲聽着卻又覺得有些不忍，也不想和她置氣了，緩和了態度嘆道：「……放心吧，你不是A級的Alpha嗎，我也打不過你啊。」
「噢，你這麼說也有道理。」
這人的疑心真是消的比來的還快，庄遲默默想着凌璟的生活應該還挺快樂的，畢竟腦子裏存不下什麼事兒來，然後又聽到暫時放下戒心的凌璟問道：「那你是什麼級別的Alpha？」
總覺得這兩天一直在被誤認成是Alpha。儘管的確不是所有人都有顧溪眠那種對信息素很敏銳的本事，但庄遲還是不禁覺得有些困惑，搖搖頭反問道：「我還沒分化……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是Alpha？」
一下子反倒把凌璟問住了，她愣了半晌，遲疑着道：「……可能是因為總看你和顧溪眠在一起，而且你們關係看起來還挺親密的樣子……」
她這話聽起來一點兒邏輯都沒有。而這人腦迴路不但奇怪而且還轉的飛快，觸發了關鍵詞后就直接開啟了下一個話題：「為什麼你能和她關係那麼好？你給她送東西了？」
「……沒有。」聽起來在凌璟的世界裏這二者有直接關係，像是那種給角色送禮物就會漲好感的遊戲設定。庄遲想了想，又續道，「……而且我和她的關係應該也還沒有到『那麼好』的地步……」
「已經很好了吧，」她本來只是想糾正一下凌璟的誇張用詞，結果凌璟反而不樂意起來，抗議道，「她都會主動和你說話誒，她今天可連正眼看我一下都沒有。」
「那是你和她關係太差了。」
就她這個判斷基準來說來說，大概現在的聖布萊斯頓里沒有她能贏過的人。但庄遲很體貼地沒有說的這麼細，就只一邊吃着飯一邊看被戳中痛處的凌璟愁苦地把臉皺成一團，並在對方突然以一種想到了什麼好主意的表情「啊」了一聲時立刻心生不妙。
「庄遲、庄遲，」凌璟連喊她的語氣都友好了幾分，充滿希冀地往她這邊探了探身子，「你說如果我再找顧溪眠好好道過歉的話，她會願意接受嗎？」
「……」
雖然剛才就猜到她會問關於顧溪眠的事情，也下定決心不管她問什麼都說不知道，但在聽到她的話時，庄遲還是小小皺了皺眉，在沉默半晌后回應道：「她應該……不太需要你再道一次歉。」
也就談不上什麼接不接受。對顧溪眠來說，在禮堂的那一次道歉就已經算是一個句點了，她不會再為這件事去找凌璟的麻煩，而因事而導致的感情變化就是另一碼事，和道不道歉或是道多少次歉都沒什麼關係。
或許該說凌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問對了人，因為她明顯並沒想通這個道理，還頗為驚喜道：「你是說她已經原諒我了？」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或許算是吧，但這和凌璟現在想的「原諒」絕對不是一回事。庄遲遲疑了半晌，最終還是提醒道：「不管你做什麼、已經發生過的事都已經沒辦法再改變了，她受到了你的冒犯是板上釘釘的事，所以不管你現在是想要和她關係變好、還是單純想她不要解僱你，我勸你都不要去輕率地行動。或者我說的直接一點、你應該暫時不要去主動出現在她面前……這樣才比較好。」
對顧溪眠，對凌璟，還有對她自己，都會比較好。庄遲默默地想。按凌璟這個性子，真要讓她自己去放開了干，還不知道會捅出多大的簍子來——感覺90%會進一步惹顧溪眠不開心。最可怕的是這應該就是原書的劇情發展，也不知道會導致什麼弔詭的事件發生，於公於私……都還是姑且攔一攔吧。
大概是她這番話說的有點長，凌璟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表情看着似懂非懂的，嘴上倒還硬著：「……你剛才還說你和她關係不算很好，現在怎麼聽着又好像很了解人家的樣子。」
「我剛才說的不是我和她關係不算很好，別改我的話。」庄遲沒好氣地看她一眼，又欲蓋彌彰似的補上一句，「……而且這和關係好不好也沒什麼聯繫，你稍微從她的角度上考慮一下也能想到的……只是一些常識性的思考罷了。」
凌璟半信半疑地拖着長音嗯了一聲，但嗯到一半突然中斷，聽起來像是被噎到了，庄遲疑惑地抬頭看去，只看到對方表情僵硬地對她擠眉弄眼，一副想說話又不能說的樣子，但整體表現實在太古怪，讓庄遲除了她挺急的之外什麼都沒看出來。
正當庄遲不明所以地問著「怎麼了你是被辣著了嗎」的時候，就突然感受到有人向她們這桌靠近，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走到她身旁的座位坐下，然後是輕柔的女聲傳來：「一會兒不見，你和凌璟的關係已經好到可以一起吃飯了嗎。」
「然後，我剛才好像聽到了我的名字？」顧溪眠對着愣住的庄遲笑笑，「是在說什麼樣的『常識』呢……介意也說給我聽一聽嗎？」
顧溪眠這樣說。投來的眼神如同平靜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