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兩個人一起朝謝家別院走去。
路上,傅九寒和秋似弈提起了後山殘魂之事,說那前輩劍術極為特別,絲毫不按章法,竟是從潑猴身上學來的。
秋似弈聽著聽著,眼睛就亮了起來。他一直沒有好好學劍,就是因為知曉自己沒有定性。若讓他天天一招一式揮舞最簡單的劍招,只怕會悶死。
沒想到,劍修里居然還有這麼不按套路出牌的,那他可一定要去見一見!
這「猴子撈月」逍遙自在的劍術可太合他的心意了。
見秋似弈如此高興,傅九寒懸起的心也落了一點。至少這幾日,秋似弈該安心呆在別院里,不會再去外面招惹別人了。
他這身體必須好好養養,不然審判大會時,還不知會出怎樣的變故。
另一邊。
顧劍塵站在原地,許久才從方才渡劫景象之中回神,注意到了傳音玉里發出的聲響。
他捏起傳音玉說道:「秋似弈和其他的世家弟子不一樣。他膽氣驚人,行事也極為洒脫。」
聽到顧劍塵不加掩飾的誇讚,傳音玉那邊立即追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顧劍塵你真的找到秋似弈了?等等……你不是向來最嫉恨世家弟子嗎,怎麼竟會誇他。」
顧劍塵正要正要和好友解釋,下一秒神情就凝住了。
只見天穹之上,竟又凝出了一道新的驚雷……還是紫金色的,蘊藏著極為可怕的威勢!
這是只有在一個修士連續晉級時,才會額外降下的紫金雷劫。
難道,秋似弈又要晉級了?
顧劍塵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金丹境界的雷劫極為兇險,能輕易將一個修士劈得血肉模糊。
若是挺過去了,那麼身體經雷劫淬鍊會更為強韌。
若是挺不過去,輕則修為盡毀,重則整個神魂散逸,是真正的身死道消。
迄今為止,尚沒有萬全的結丹之法。
因此世人傳言,結丹之事七分靠己,三分靠天。
顧劍塵當即顧不上和好友說話,他御起殘劍,朝著雷劫將要落下的地方飛去。
那裡是謝家別院的後山,顧劍塵還未靠近,就被一股凌厲的劍氣逼退。
是劍域。
顧劍塵微微怔住。
看來,謝家應該是有前輩出手了,要幫秋似弈攔下這道雷劫。
顧劍塵穩住殘劍,低頭朝秋似弈看去。
只見秋似弈正閉目打坐,努力恢復靈氣。
他一定很不甘心吧。
這道雷劫若是被攔下,秋似弈雖不會受傷,卻也失去了晉級金丹的機會。
結丹講究一個水到渠成,並非日日苦練就行。
失去了這一次的機會,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顧劍塵低低嘆氣。
換做是他,只怕也無法泰然處之。
就在他沉思之時,一道驚雷朝著秋似弈臨頭而下。雷劫在劍域外炸開,瞬間點亮了漆黑的天幕。
而一直閉目打坐的秋似弈,竟陡然睜眼,捏起一張浮空的符籙,朝著雷劫迎去。
天越來越亮。隔著翻卷的黑雲,顧劍塵看到秋似弈將手伸出了劍域,直直握住了那道驚雷。
這一幕簡直令顧劍塵頭皮發麻。他怎麼都想不到,都這個時候了,秋似弈居然還未放棄渡劫。
秋似弈並未察覺到顧劍塵的存在。此刻他整個心神都落在了雷劫之上。
銅錢印記,果然有幾分本事。世界上最讓人悔恨之事,莫過於和機緣失之交臂。
秋似弈緊貼著劍域,他能感覺到一股無形屏障隔絕了驚雷,吞沒了驚雷上可怕的力量。
雷劫之力在緩緩減弱。
秋似弈忍著劇痛,主動撤去了手上的護體靈氣。
既然雷劫可以淬鍊身體,那麼這就是洗去「銅錢印記」的最好機會!
只要印記消去,他就可以飛身出去渡劫。而不必擔憂渡劫時再發生什麼可怕的變故。
秋似弈咬著牙一聲不吭,目光死死地盯著自己那隻血肉模糊的手。
銅錢印記消了四分之一。
三分之一。
一半。
秋似弈額頭滲出冷汗,眼神卻越發地亮。
終於……銅錢印記徹底消失了!
秋似弈不再猶豫,抬手一揮,符筆就落在了他的另一隻手上。
他整個人朝劍域外踏去,徹底放棄了劍域的庇佑。
感應到他的存在,原本被劍域攔住而緩緩散逸的雷劫,又重新聚攏了起來。
絲絲電流在雲際中遊走,這一道雷的威勢甚至比先前更大了。
秋似弈凝神朝雷劫看去。
銅錢印記消失之後,他感覺身體的疼痛少了許多,靈氣也隨之飛速流動起來。
這是結金丹的前兆!
只要抗住,他就能晉級金丹。
秋似弈垂眸,他此刻確實有些力竭。
很快,秋似弈的心中就有了決斷。沒有危險的機遇算什麼機遇。就算再難他也要一試。
秋似弈看向自己的手。
平日里他畫符大多靠手腕的力量,如今既然力竭,那不如靠全身的力道來畫,定能趕在雷劫降落以前畫完。
秋似弈垂眸,手腕不再發力,整個人旋身朝後踏了一步,帶著掌中符筆動了起來。
符筆揮出點點金色光芒,像是星辰,搖曳在他的身側。
秋似弈彎腰后倒,頃刻間又朝天穹躍去。
一時間,無論是傅九寒,還是謝玉、顧劍塵,甚至於不久前剛剛睡醒的殘魂,都定定朝秋似弈看去。
他的身形極為風流肆意,不像攻擊,更像是在流雲驚雷之間起舞。
沒有樂聲,卻有驚雷轟鳴。
沒有燈火,卻有月華流泄。
直到一舞結束,一道威勢可怕的符籙衝天而起,直直撞上了驟然降下的驚雷。
驚雷散開許多細小的電流,秋似弈一個都沒浪費,穿行而過讓其好好淬鍊了自己的身體。
感知著自己的骨肉都在飛快重塑,秋似弈抬頭看天。
他方才畫的防禦符籙眼看就要散逸,但此時,他已不再需要再防禦。
該輪到他主動出擊了。
秋似弈轉了下符筆,那道符籙便消失了。
下一秒,他直接迎著雷劫而上,靈氣在體內瘋狂運轉起來。
轟。
「小心!」幾道聲音同時響起,但未等他們靠近,秋似弈已經直接抗住了天雷。
秋似弈沒事。
幾人鬆了口氣,下一秒卻神情一滯。
方才那道雷……將秋似弈的面具徹底燒毀了。
像是最激烈的樂曲有了片刻的空白,天地間寂靜得可以聞針。
傅九寒早在秘境中就見過秋似弈的臉,此刻再見,他仍是心臟微微一緊。
而謝玉和顧劍塵,則是徹底地呆住了。
……
入夜。
秋似弈渡劫之後,到底是身體消耗太大,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顧劍塵早已悄悄離開,謝玉也慌忙找了借口走了,不敢多看秋似弈。
一時間,後山空蕩蕩,只留下了傅九寒和殘魂。
今日那雷劫接連地落下,傅九寒實在怕又生出什麼變故,便請求前輩讓他們在劍陣之中過完這一夜。
傅九寒低頭煎藥,殘魂便自顧自地朝秋似弈走去。
他醒來的時刻,恰好看到秋似弈徒手握住雷劫,燒去了掌心的銅錢印記。之後,秋似弈在天穹中持筆而舞,生生抗住了雷劫晉級為金丹境界。
真是……狂得很,確實與他的脾性相合。
殘魂收回視線,又朝傅九寒看去。
秋似弈渡劫時,他發現傅九寒竟也悟出了劍域,拼勁一切要保護他。
分明白日初見時,傅九寒對劍域還一知半解。
傅九寒煎好了葯,卻並未立即喚醒秋似弈起來喝。
他隱隱存了私心,想讓秋似弈好好睡會兒。
和那日裝睡不同,今日晉級金丹,秋似弈似乎也卸下了一些心上的負擔,整個人沉沉睡去,連眉眼中那股睥睨驕傲之色都淡去很多,透出一股乖覺來。
「怎麼不喊他起來喝?」殘魂靠近傅九寒,問道。
傅九寒垂眸,壓下心中想法,說道:「這葯有些燙嘴,晚些吧。」秋似弈本就不愛喝葯,喝完怕是不想再睡了。
殘魂輕笑了一聲,說道:「葯燙不燙嘴我是不知道,但有三個字倒是很燙嘴。」
傅九寒心中差異,抬頭問道:「前輩是指?」
「我道侶。」
傅九寒心頭一跳。
殘魂頗有些玩味地笑了起來:「那日我問你可有婚配,你說有。但提起他時,卻說什麼『我認識一人』,可不是『我道侶』三個字燙嘴嗎?」
傅九寒端著葯碗的手微微一緊。
他確實,從未在旁人面前主動提起秋似弈是自己的道侶。
只因他很清楚,二人之間只是沖喜的關係,並非真正的道侶。
殘魂見傅九寒神情微滯,便又繼續說道:「今日他渡劫,那可真是空前絕後的場面。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年少別遇見太驚艷的人』,否則……」
傅九寒怎會不懂。
遲早有一天,秋似弈會鋒芒畢露,讓無數人都看見。
殘魂頓了頓,接著說道:「否則,會耽誤練劍。」
「所以最好的方式,是忽悠他和你一起練,這樣你就不會練劍的時候想起他。」殘魂看向傅九寒,指了指石碑:「日後想來學劍,就敲三下。記得上午別來,我要睡覺。」
傅九寒放下藥碗,心弦微微一動,看向殘魂道:「多謝前輩指點。」
殘魂擺擺手,朝石碑走去。
他再繼續留下來未免太過礙眼了。
說起來,他雖是劍修,卻洞察情愛之事,一生不知讓多少鋸嘴葫蘆長出了嘴。
最後,殘魂自我總結道:「畢竟,每多一個陷入愛河的劍修,就少了一位競爭對手。」
殘魂抬手摸了下石碑,腦中浮起秋似弈渡劫時的情景。
這恐怕是他生平所遇,最難開導情愛之事的人。
別的不說,秋似弈迎著雷劫而上時,絲毫沒有任何遲疑,說明他心中沒有深深眷顧、在意的人。
情愛這東西,一旦有了,多少會生出一些軟肋。
但同樣的,也會讓人更強大。
……
不過,這是傅九寒需要去想的事情了。
人生漫漫,劍修就是要征服最難馴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