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這件大衣謝容琢還是付了錢。

不過又倒回去多挑了條絲巾,湊齊18件。

沈謐低頭看着這身「戰衣」,突然感覺自己身價倍增。

謝容琢赴的是一家外資公司中國區老總的約。這家公司做房地產投資,近幾年不斷加碼,不久前向謝容琢拋出橄欖枝,這次正巧遇到他來出差便立刻邀約。

沈謐觀察過銳興銀行近兩年的投資方向,謝容琢對互聯網、醫療行業興趣大於地產,這也是他單獨創立銳興華尚的原因。

他應該只是不想拂對方面子,來走個過場。

謝容琢被單獨請進會議室,沈謐坐在休息室等他。她低頭看了眼腕錶,起身去洗手間。

突然聽見有人叫她名字,沈謐回頭,過了幾秒才認出來人,客氣道:「鵬哥。」

見到沈謐,歐小鵬毫不掩飾不耐煩:「不是,你怎麼跑我公司來了?我媽沒告訴過你不行嗎?」

沈謐皺眉:「再說一遍,我來是為了工作。」

歐小鵬煩躁道:「給我爸那酒多少錢,回頭我補給你。我們公司是上市企業,不是你有大學文憑就能進來,你懂不懂啊?從小你就把我家攪得雞犬不寧,現在又來,我們家是欠你的嗎?好歹你也上過大學,怎麼聽不懂人話?」

說完不由分說扯著沈謐往外推搡,「算我求你,別來纏着我們行不行?」

新買的高跟鞋穿着還有點不適應,被這麼用力一推,沈謐差點沒站穩。

她忍了忍。

忍不住了,正準備開罵——

「沈謐。」

謝容琢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了,抬眸看向她:「過來。」

沈謐拍了拍被拉皺的大衣袖子,迅速整理好衣襟,快步走過去。

保鏢助理等人給她讓出謝容琢身邊的位置。

她站過去擠出微笑:「老闆。」

歐小鵬臉色一變。

老闆?銳興銀行總裁是沈謐的老闆?

「誤會,都是誤會——」

公司老總腳步匆匆帶着一群人追出來:「謝先生,不如我們先談合作的事,再……」

「抱歉,」謝容琢語氣平淡:「貴公司管理層的品行讓我嚴重懷疑項目品質。下次有機會再合作。」

全程一個眼神都沒給歐小鵬。

「謝先生!謝先生……」一群人追出去送謝容琢上車。

勞斯萊斯揚塵而去。

中年男人轉頭吼歐小鵬:「你怎麼回事?!」

歐小鵬急忙解釋,聲音發着抖:「張總,剛那是我表妹,其實我們關係很好,她小時候還在我家寄宿過一年——」

「我問的是這個嗎?」老總氣得血壓飆升,「你是什麼東西,人家是什麼身份,銳興銀行總裁的秘書也是你能隨便動的?」

*

沈謐摁下車內小桌板,擰開保溫杯,倒出熱水遞給旁邊的男人。

「老闆。」

謝容琢沒接,掀起眼皮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就在沈謐以為他不渴準備收手的時候他才接過:「被人欺負不知道叫我?」

沈謐怔了怔,這話莫名耳熟。

有點像師父的語氣。

但師父從沒開麥說過話,打字好像並不能感知到語氣。

「沈謐。」

謝容琢仍在看她:「以後不要任人隨便碰你。」

沈謐點頭:「被碰過的袖子已經用消毒水噴過。」

謝容琢:「……」

他沉默不語,表情彷彿寫着「我的話是這個意思?」

「對不起。」沈謐抱歉道,「因為我影響到您的合作。」

「我去是為賣朋友個人情。」謝容琢的朋友是他大學美籍同學,其家族是這家公司最大的股東,「你正好讓我有了拒絕的借口。」

沈謐是謝容琢的人,把她往外趕,就是在狠狠打謝容琢的臉。這次他拒絕合作非但不會破壞交情,對方反而倒欠他一個道歉。

沈謐驚嘆謝容琢的演技。

他剛才那個隱忍怒火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演出來的!感覺要不是人多,歐小鵬已經被他徒手撕了。

她把保溫杯蓋回去,詢問:「午飯您回酒店吃嗎?」

「出去吃。」謝容琢看了眼腕錶,「三點半去馬場,帶上你準備的禮物。」

他沒問準備的什麼禮物,是對她工作的認可與信任。

沈謐很高興:「好的。」

她劃開手機,點開提前篩選好那幾家環境清幽的口碑餐廳。謝容琢不吃重口味首先排除川菜系,選定一家粵菜餐廳預約點菜,以保證不耽誤時間。

沈謐發現謝容琢的口味跟她很一致。

雖然是蓉城人,但沈謐因為腸胃原因不太能吃辣,反而對粵菜情有獨鍾。謝容琢的外祖母是廣東人,他不僅會粵語,也鍾愛粵菜,跟沈謐總能吃到一起。

點的幾道菜全部空盤,一點沒浪費。

*

吃完飯,司機把車開進郊外一家私人馬場。

眼前一片翠綠與遠山黛銜接成畫,草坪視野遼闊,帶有一種令人震撼的美。

要不是謝容琢在旁邊,沈謐已經掏出手機開始拍照了。

「容琢!」

身穿休閑服的青年站在不遠處休息室揮手,隨後大步走過來,指指沈謐,「這位是?」

沈謐自我介紹道:「您好我是謝先生的秘書,我叫沈謐。」

「沈謐?哦我知道你,容琢身邊新來的貼身秘書,久仰大名。」青年笑着拍拍褲袋:「今天沒帶名片,鍾緒。很高興認識你。」說完熱情地伸出右手。

「很高興認識您。」沈謐大方地伸手,指尖碰到的卻是男人勁瘦結實的腰,她驀地縮回手。謝容琢目不斜視往前走,彷彿剛才只是碰巧路過她手邊。

沈謐指尖發燙,燒到了耳根。

鍾緒乾咳一聲,收回手,笑着安慰:「他打小性格就這樣,天才嘛,孤僻。姑娘,你別介意啊。」

謝容琢的學歷、能力與投資眼界無一不令人稱奇,是個19歲就從哈佛畢業的「怪物」,公認的商業天才。

沈謐笑得禮貌疏離:「沒有,老闆人很好。」

「那你肯定還不夠了解他。」鍾緒瞅著小姑娘泛紅的臉,笑問:「你在他身邊待多久了?」

沈謐:「不到一個月。」

「我跟你說啊,他這人怪癖賊多,對待工作出了名的苛刻,以後你遇到問題就找我,我教你怎麼應對。」

鍾緒向來喜歡跟年輕漂亮的妹子打交道,但也不是什麼樣的都能入他眼,沈謐的漂亮不驕不作,既明媚幹練,又有一股恰到好處的「弱」,很讓人有保護欲。

「要不咱兩加個微信,回頭……」

「沈謐。」

前方的謝容琢突然回頭,視線在沈謐臉上停留兩秒,驟地收回目光:「過來。」

沈謐朝鐘緒點了點頭,快步跟上謝容琢。手機正好來電,是新疆的號碼,沈謐揚臉看了看謝容琢,準備掛斷。

謝容琢低眸:「接。」

沈謐沒接,掐斷來電:「我先陪您進去見鍾先生。」

剛走沒兩步,剛才那個號碼又打過來。

「不急,人還沒到。」謝容琢的注意力在手機上,沒有看她,「接完電話來休息室找我。」

「好的。」

目送謝容琢走遠,沈謐轉身接起電話。

「謐謐,是媽媽。」

沈謐收斂表情:「你怎麼知道我手機號?」

「想知道還不容易呀?問你同學唄。」

是啊。

想知道很容易,就看想不想。

沈謐是從老家逃出去讀的大學。高考結束后四舅母給她介紹了個有錢老男人,替她媽收了對方六萬彩禮。在她老家六萬是筆巨款,一家人都防著怕她跑,洗腦的話輪番往她耳里灌。

沈謐很堅定,不肯放棄讀書。

歐佩蘭便不給她路費,還把她的錄取通知書燒了。

這也燒斷了僅存的一絲親情。

「謐謐啊。」歐佩蘭語氣唯唯諾諾:「聽你四舅母說你當了領導,現在都能管到你表哥了。」

沈謐聽出了她的來意,語氣冷淡:「工作上的事我幫不上忙。」

「既然你猜到了,那媽媽就直說了哈。我嫁給你爸那會兒家裏什麼都沒有,全靠你這些舅舅舅媽的照顧,你爸不爭氣,家裏困難怨不得別人,他們肯幫你是情分,不欠你什麼。當初四舅母給你介紹對象也是看咱倆被你爸拖得可憐,她是心疼我這個妹妹。」

「媽媽知道,你還在怪我不讓你去上大學。可是謐謐你好好想想,我們家當時那個情況,就算你上了大學又有什麼用?搞金融的哪一個不是家裏有背景有人脈,你有什麼呢?讀下去根本沒意義,還不如珍惜機會嫁給有錢人。你四舅母處處為你考慮,你卻要反過來怪她,媽媽真的很不理解。」

沈謐不想翻舊賬,懶得繞彎子:「那是幾百億的項目,我沒那本事讓老闆去給表哥穿小鞋。」

「可是你去之前,你老闆是有合作意向的呀。謐謐,你不要騙媽媽,你是不是跟你老闆在一起了?他多大年紀,結婚了嗎?」

沈謐氣笑了:「結沒結婚不知道,但他很愛我,為了給我出氣可以丟掉幾百億的項目。您滿意了嗎?」

「你四舅母說的果然沒錯。」歐佩蘭嘆氣,「你從小就好高騖遠,心太野,果然應了她那些話,走上了這條路。」

大概是失望太多,已經不抱期待,沈謐竟然連難過的情緒都沒有了,她笑道:「沒別的事就掛了,我很忙。我老闆一分鐘都離不開我。」

「你就這麼不想跟媽媽說話嗎?」歐佩蘭突然哭起來,「等你以後當了媽,就理解媽媽的苦了。」

「以後我當了媽,不會讓我的女兒一個人長大,我會陪着她,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會在她高考的時候逼她輟學嫁給老男人,也不會打壓她,逼她放棄夢想。」

「快五年了,您找過我一次嗎?」沈謐忍不住笑出了聲:「生而不養,您怎麼還好意思委屈啊?」

「你不懂我的苦衷,等你以後自己當了媽就知道了。」歐佩蘭永遠是這麼一句,「其實你誤會你四舅母了,她嘴硬心軟,心腸是好的。你這樣利用跟老闆的關係針對你表哥,讓媽媽很為難。」

沈謐輕笑:「她說,我就是個賠錢貨,讀再多書都沒用,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我這賠錢貨從她家滾出去。那時我才十五歲,還未成年,連搭車回爺爺家的路費都沒有,您告訴我,我要怎麼滾才能滾回去?這就是您口中的嘴硬心軟?」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沈謐以為她在反省,結果歐佩蘭依然是和稀泥的態度:「你怎麼跟你爸一樣愛記仇,大人心情不好罵小孩子幾句不是正常的嗎?我們也沒給生活費,她肯給你口飯吃就不錯了。算了,多說無益,就這樣吧。」

「嗯,就這樣。對了,麻煩您刪一下電話,以後不要再聯繫我。」

沈謐把歐佩蘭的電話拉進黑名單,望着頭頂的藍天白雲。

如果可以選擇父母,她希望沒有媽媽。

一轉身,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來的謝容琢,沈謐表情僵了一下。

——他很愛我,為了給我出氣可以丟掉幾百億的項目。

——我老闆一分鐘都離不開我。

這兩句話倏地跳出來。

「……老闆。」沈謐握緊手機,已經顧不上傷感,滿腦子都是那兩句吹牛的大話。

謝容琢沒聽見吧???

沒聽見。

沒聽見。

肯定沒聽見!!!

「打完電話了?」謝容琢看了她一眼,低頭回信息:「在這兒等我。」

「好的。」

沈謐站在湛藍天空下吹了一會兒風,混亂的情緒漸漸平復。

謝容琢去車裏拿了禮物,站在原地等她。沈謐快步走到他身邊,接過袋子,側目偷偷觀察他的表情。看樣子,他應該是沒聽見。

她鬆了口氣,跟着他進休息室。

「容琢來了,坐。」

沈謐望着紅光滿面的老人,不敢相信這輩子能見到教科書級別的業界泰山。大學上專業課時老師多次提到這位銀行家,鍾光埔的大名如雷貫耳。

鍾光埔看向沈謐,能跟謝容琢一起來他的馬場,關係必然不一般。不同於平時的高冷,鍾光埔對沈謐態度熱絡:「這位小姐看着有點面生,是頭一次過來玩吧?」

「鍾先生您好,我是謝先生的秘書。」沈謐把帶過來的禮物放下,「這是老闆送您的禮物。」

「秘書?容琢可從沒帶秘書來過我這兒啊。」鍾光埔指指禮物:「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準備的什麼禮物。」

沈謐幫忙拆包裝,笑着介紹:「這副馬鞍是一位隱居的非遺傳承人打造,存了六年才遇到有緣人,送給照夜。」事實是,賣了六年都賣不出去。

但材質跟款式絕對頂級。

鍾光埔來了精神:「你連我家照夜都知道?」

沈謐:「老闆常提起您,也提到過您的寶駒照夜,我一直都想親眼看看呢。」

睜眼說瞎話。

謝容琢扯了下唇角。

人到老年,名利已經看淡,鍾光埔僅有的愛好就是那幾匹馬,立刻吩咐人把馬鞍拿去換上。

「咦,這上頭刻的還是彝文。容琢,你有心了。」

鍾光埔的太太是彝族人,去世時還不到四十歲,但他再未續弦也沒有過任何緋聞。對馬鞍愛不釋手:「不錯不錯,手工製作這塊兒還得是我們中國的手藝人。」

謝容琢看向沈謐,他只說準備禮物,沒有透露其他任何信息,沒想到她還挺會投其所好。

「好馬配好鞍,照夜值得。」

沈謐掏出手機:「鍾先生,我幫您跟照夜拍張照?」

「好啊。」鍾光埔得了好鞍,被哄高興了,看沈謐的眼神變得和藹可親:「你跟容琢也一起來吧。鍾緒,你來幫我們拍。」

沈謐看向謝容琢,得到他的默許后,轉頭笑道:「好呀。」

三人一馬,面帶微笑。

——左邊站着教科書級別的銀行家,右邊站着銳興銀行總裁。

這張合照,沈謐感覺可以吹一輩子!

*

鍾光埔坐下來,親自給兩人斟茶:「容琢,你這是得了一員女將啊。」

謝容琢執起茶杯:「您過獎了,她初出茅廬,以後還需要叔伯們多提點。」

「那是當然。我年紀大了,還有很多孕育中的商業需要你們年輕人去實現。你跟幾位叔伯也要多溝通合作。」鍾光埔叫來助理,吩咐留下沈謐的電話號碼。

「今後有好的項目,好的想法需要資金方面的支持,可以直接來找我。」

金融圈講究圈子文化,這人脈是她一輩子也摸不到的,沈謐控制住內心的激動。

「謝謝鍾先生!」

鍾光埔笑道:「容琢的眼光可不是一般的毒啊,跟着他,你能學到不少東西。」

沈謐點頭:「是。」

「容琢,」鍾光埔看向謝容琢:「咱爺倆也有小半年沒賽過馬了吧?走,陪我比一場。」

謝容琢:「好啊。」

穿上馬術服的謝容琢簡直就是畫里走出來的王子。

沈謐坐在休息室看他縱馬馳騁,瞬間忘掉煩惱,嘴角不自覺上揚。

「我爺爺難得跟人說這麼多話,沈謐,你行啊。」鍾緒坐過來,扭頭看向賽道上那兩匹快馬,「那馬鞍在哪買的?給個鏈接唄。」

沈謐抿唇笑了笑,一臉的「天機不可泄露」。

「得,多了就不珍貴了,我懂。」鍾緒瞅著沈謐這一身大牌限量,問:「容琢送你的吧?」

鍾緒並沒有瞧不起人的意思,有的人天生張揚,而有的人天生內斂,沈謐屬於後者。她並不是刻意追求奢侈品的人,這一身昂貴服飾被堆到一起,倒像是被人強加給她的。

沈謐好奇道:「怎麼不像?」

鍾緒抬抬下巴:「你就差把那包供起來了。」

「那我以後要裝得更像一點。」沈謐拎起包包掛到手腕,「實際上它就是我的。」

鍾緒忍俊不禁:「你可真有意思。」

馬蹄聲漸近,沈謐側頭看向賽道。謝容琢拉韁勒馬停下,坐在馬背上朝她這邊看過來,高大挺拔的身軀逆着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沈謐,過來。」

沈謐差點被茶水嗆到。

過去幹嘛?

騎馬嗎?

馬鞍都是為一人設計的,她想上去也坐不下吧?

還好,謝容琢只是讓她拿東西,跟他去更衣室換衣服。

謝容琢以前沒這麼喜歡使喚人,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變得特別「依賴」她。

更衣室佈置得比較簡單,只有一塊布簾,謝容琢身材高大,布簾堪堪遮住他的肩。沈謐站在外面踮起腳尖,把襯衫、領帶、外套一件件往裏遞。

發現袖扣少了一隻,沈謐蹲下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懷疑謝容琢喝茶的時候落外面了。

她側頭:「老闆,您等我一下。」

「等不了。」

謝容琢垂眸看着她,語氣不帶情緒:「我一分鐘都離不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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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甜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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