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稻妻（19）

「喜歡」是一種不受控制的情感。

就像有人喜歡吃蘋果,有人喜歡吃樹莓；有人喜歡塞西利亞花；有人喜歡小燈草，有人喜歡甜甜的糰子，有人喜歡清苦的茶香。

喜歡的食物、喜歡的顏色、喜歡的地方,或許源於先天，或許存在後天的因素。

而喜歡一個人，也是一樣的道理。

無論是看過的故事書,還是洛可自己體會到的感覺，應該都是這樣的。

誰能控制自己，在看到「他」的時候,不感到高興呢？

洛可覺得自己是個誠實的人。就像嘴唇很軟這個想法，無論她清醒還是不清醒,她都發自內心的這麼認為。

但是，聽了她的這句話之後，散兵的表情卻變得更陰晴不定了。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奇怪地笑了起來。

然後他靠近過來,斗笠差點打到洛可的頭頂。少女下意識側了側頭，接著被抓住了手。

下一秒，不那麼熟悉,但也已經不是陌生的氣息，伴隨著瞬間貼近的堇色眼瞳，少年吻住了她。

「……」洛可整個人都傻住了。

她一動不動地定在原地，任憑對方長驅直入。和她神志不清時舔果凍一樣的樣子比起來，散兵顯然是理智且清醒著的。

他吻的很溫柔，溫柔的讓人毛骨悚然。動作大概不算嫻熟，但洛可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是在對方不小心咬到她的時候,被攪成一團漿糊的腦子裡,隱約閃過了這個念頭。

然後她反應了過來——等等，不對……

這太不對勁了！

察覺到異樣的瞬間，洛可整個人激靈醒了，連忙伸手去推他，卻被散兵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另一隻手。兩人的體型差不多，力氣也在伯仲之間，散兵這一下足夠用力，加上姿勢和斗笠的影響，洛可居然一下子沒掙脫開。

而對方控制住她，就像是撕掉了本就單薄的偽裝，動作瞬間變得兇狠了起來。

人偶……確實是不需要呼吸的。因此，當洛可快要憋死的時候，終於成功從散兵的身上掙脫開來。

洛可：「…………」

她感覺自己喘了這輩子最長的幾口氣，新鮮的空氣湧入大腦，帶來一陣短暫的眩暈，然後徹底清醒了。咫尺外的少年面色緋紅，垂眸看向了幾乎被她掐腫的胳膊。

然而，他的表情卻異常的冷靜，完全不像是剛剛乾了什麼的樣子。

「你想要的就是這個？你和他也做過這種事嗎？」

在洛可張口質問之前，對方先開口說。

洛可：「……」

洛可：「？？？」

她懵了一秒兩秒三秒，然後終於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頓時腦子裡問號與感嘆號齊飛，整個人都要壞掉了。

「你、我，」洛可張開嘴又閉上，感覺自己的語言功能亂成了一團，「就算你不承認你們是同一個人，也不……」

這句話還沒說完，某種奇異的、不止一次出現過的預感，再次找上了洛可。

少女驀然噤聲，下意識看向幾步外的少年。那張精緻到虛幻感的臉上，那總是掛著的、彷彿不屑或者嘲諷的表情消失了，堇色的眼睛安安靜靜地注視著她。

與此同時，她周邊的一切事物，無論是走廊、天花板、還是不遠處的房門，都在某種未知力量的影響下模糊虛化了。被什麼拉扯的感覺從四面八方而來，就像是……

是她每一次突然穿越的時候，面對的變化。

或者說，這就是洛可即將再一次穿越的徵兆。

洛可眨了眨眼，發現面前的散兵正在消失。她下意識的伸出手，只碰到了虛無的空氣。

或者說，正在消失的不是散兵，而是洛可自己。

周圍亮起層層光暈，光芒中散兵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對的瞬間，洛可突然意識到——

「你……是故意的？」

故意說出那句話，故意刺激她反駁。然後製造出現在的局面，讓她不得不從「這個時間點」上離開。

你到底在想什麼？

顯然，對方已經沒辦法回答她了。就算真的能聽到，他大概也不會回答吧。

金光消散前的最後一眼，洛可看到了散兵複雜的表情。

然後他伸出手，輕輕擦拭了一下泛紅的嘴唇。

***

洛可原地一個趔趄。

就像是從高處跳了下來，但凡腿腳稍微不好一點的人，至少都會把腳崴了。

在膝蓋軟下去之前，少女勉強讓自己站穩了。但她的腦子好像還丟在別的地方，眼神放空了半天，才慢慢聚焦到眼前。

這裡是……須彌城。

這一次，洛可沒有出現記憶的空白，也沒有做什麼醒來之後就模糊掉的夢。就好像上一秒她還站在散兵面前，伸出手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而下一秒，她的兩隻腳突然落在了新的地面上。差點失去平衡，表演一個現場撲街。

就很突然。

站在並沒有幾個人的街道上，洛可陷入了沉思。

顯然，散兵那時候……發瘋一樣的動作，不可能是他真的瘋了。

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在前往稻妻的船上，她說到「我在未來的須彌遇到了空」，觸發了某種規則，話沒說完就消失了。

那個時候，洛可看的很清楚，對方驚訝的反應不可能作假。

而現在，洛可自己都能猜到穿越的原因，大概是因為透露了某些「不應該在當下透露」的事情。那麼，以散兵的智力水平，他會想不到嗎？

還有一點能夠作為證明的是，上一次分開的時候，對方分明對她身上的事情很好奇。這一次他們同行了數日，他卻連一句都沒有提過。

顯然，散兵也一樣猜到了。

既然想到了這一點，那麼他那個時候的做法，只可能是故意的。

故意提到流浪者，然後讓洛可大腦宕機。在這種情況下，她就會很可能說出……

像剛剛那樣的話。

然後，她從那個時空被迫「跳」出來，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太陽高高的掛在頭頂，看起來已經接近正午了。如果洛可沒有記錯，她上一次穿越的時候，太陽正在東邊的天上。

顯然，這邊的時間也是在流動的。或者說，現在不一定就是她上次穿越的那天。

她朝四周看了看，既沒有發現空，也沒有看見……流浪者。

想到後面這個人，洛可的心情變得比之前更複雜了。與此同時，她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嘴唇還有點疼。

因為體質原因，腫倒是完全沒有腫。但是，些微的刺痛與某種微妙的麻痹，就像依然殘存在神經末梢一樣，讓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

腦中又浮現出自己消失的時候，看到散兵擦了一下嘴唇。他的臉上沒有反感之類的情緒，或者說，看起來居然很矛盾。

他究竟在想什麼，洛可依然搞不懂。

她懷疑自己可能永遠也搞不懂吧。

過了一會兒，洛可猛的晃了晃腦袋，讓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之前穿越過去的兩次，她落地的地方似乎是隨機的。非要說跟什麼有關係，大概就是每一次都會撞到散兵附近。

至於每次穿越回來，上一次兩邊的時間似乎是一致的，都只過了一天。而現在……

頂著熱烘烘的太陽，洛可選擇繼續薅同一隻羊的羊毛——她三顧了某家熟悉的旅店，並且發現

這次是另一個前台在服務。

「你好，」洛可走過去說，「請問……」

很快，問清楚了店裡情況的少女，帶著思考的表情離開了。

符合她的一種猜測，這裡距離她上次穿越，已經過又過去了幾天。算算日子，和她穿越到那邊之後，度過的時間完全一致。

也就是說，她在「過去」待了多久，「未來」的時間是在同步前進的。

洛可之前住的那個房間，現在當然已經有了新的住戶。至於空或者流浪者，洛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須彌。

畢竟，從她和流浪者說了兩句話那天算起，現在已經過去一周多了。

雖然心裡沒什麼底，但洛可也沒有別的能去的地方。她乾脆向空和流浪者學習，花了半天時間，在整個須彌城裡繞了一圈。

如果找不到熟人的話，就去外面的森林裡看看吧。

洛可一邊想，一邊走到了城門口。就在這時，她的目光注意到了某個地方。

金髮麻花辮的少年和一隻白色的小精靈，在門口附近的一個攤位前聊著什麼。很快，小精靈從攤子上抱起了一隻水果，然後張開了並不大的嘴啊嗚一口。

在少年彎腰支付摩拉的時候，洛可三兩步跑了過去：

「空——」

聽到熟悉的喊聲，空轉過了頭。在他打招呼之前，派蒙先招了招手：

「咦，是洛可！你也來買水果吃嗎？」

洛可衝到他們面前，顧不上寒暄，直接看向了空：「空，你知道流浪者去哪裡了嗎？」

「誒？」派蒙聽到這個問題，露出了一臉茫然的表情，「流浪者，是洛可的新朋友嗎？」

洛可愣了愣，有些驚訝地看向派蒙：不久之前，他們明明是一起見面的，為什麼派蒙現在一副不認識流浪者的樣子？

然後她發現，空……居然也露出了差不多的表情。

「洛可，」少年不解地看著她，「你說的『流浪者』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