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等1陣雨

來時還是晴天，清風盪九天，素雲奔四海，王樹被拖到青鸞斗闕大門外的時候，卻吹起了清冷的秋風，飄起了連綿的陰雲。

四野蒙蒙，西去的日光被雲氣遮擋，只有淡淡如水波的光暈在間隙處流淌著，給人間留下些許光明，為眾生帶來希望。

王樹沒有掙扎，淡定的被拖出青鸞斗闕，在先前領路仙娥和院中小童疑惑好奇的眼神和小聲議論中被至門外。

「姐姐，發生了什麼？」膽子比較的碧竹躲在碧雲身後，探著腦袋問。

新來的仙娥姐姐原本看著還是很和藹，此時卻一個個衣甲凜冽，看著有些讓人害怕。

碧雲搖搖頭，心中也是疑惑，之前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劍拔弩張的，可惜碧玉在罰站，先前已經得了通知，誰要是搭理碧玉，就跟著一起受罰，自然不能去問，也耽擱了看熱鬧不是。

走出高大的朱紅門牆，王樹被扔在地上，遠遠望去，蒼茫山野籠罩在雲霧中，清冷，幽寒，像一幅廣袤無邊的山水畫，一切的顏色和情緒，都被黑與白囊括著。

「飛霜姐姐，公主發火了？」守門的領路仙娥猶豫了下，追問冷艷仙娥。

冷艷仙娥依舊看著比九天的玄冰還要冷淡，只是臉上升起幾分溫度，倒像是雪中梅染，淡淡的回答：「不然，公主怎麼為了一個小妖生氣，他先前來此偷盜，公主下令按天規處置，九千年的蟠桃和羅漢果，足夠上斬妖台了，公主慈悲，讓我等來行刑。」

王樹駭然，這話說的極輕巧，好像他還應該感恩，沒來由就看了一眼這個前凸后翹的仙娥，長得是好看，就是太蛇蠍了些。

「你膽子可真大。」領路仙娥驚訝，要不是當天兵天將久了，估計要驚的用手捂嘴。

一個妖怪進天帝女兒家裡行竊，還偷了貴重物品，放在人間，那也是要砍頭的。

領路仙娥有點后怕，原來是個妖怪，要是真給了太真妙訣，日後出了事，她也跟著倒霉，對著王樹哼道：「便宜你了，要是上了斬妖台，一刀下去魂飛魄散，灰飛煙滅，連輪迴都入不了了。」

王樹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很可怕，這個仙娥說的沒錯，此間世界，魂飛魄散才是終極刑罰，化作天地，日後連一點機會都沒有，有魂魄在至少能夠輪迴，還算是活著。

「好了，噤聲，行刑之後還要去跟公主報備呢。」飛霜仙子揮動明晃晃仙劍，顯然不想在一個將死之妖身上浪費時間，示意其她仙娥退後，將乾坤網收了頭部，準備下手。

看門的仙娥也關上大門，不讓小仙童們看到這一幕。

「嗡～」仙劍劃過一道閃亮的弧光，速度極快，泛起一聲劍鳴。

「你就這麼認命了？」飛霜仙子落劍在首，見妖怪依舊無動於衷的樣子，似乎在等著死亡，很是不解。

從大殿至門外，距離不遠，王樹竟然一下也沒有掙扎，這不符合飛霜仙子的所見所聞，無論前塵往事，她見過無數人、無數仙、無數妖。不管之前如何厲害，最終都會垂死掙扎，苦苦哀求，其中也有豪言赴死之輩，但卻不記得有人一言不發，靜靜等待。

「那又如何？軍令如山，諭令似雷，難道仙子會違背公主命令放了我嗎？」王樹這才抬起頭，藏下心中心驚肉跳，對著飛霜仙子明朗一笑。

飛霜仙子沒有思考的搖搖頭：「有罪之人自當受罰，此乃天倫地理。」

「既然如此便沒什麼可說，輪迴有道，有生便有死，

沒什麼可怕的，剛出生的時候還很懵懂，小妖父母就在一蟒蛇口中喪了命，若不是雙親拼了性命，也不過撿回來的一條命罷了。」王樹閉上眼睛，這一次沒有看著地面，而是無懼的目視遠方，似乎在欣賞生命里最後的景緻。

同時又說：「如果可以，小妖也想做一隻無知無謂的小老鼠，那其實沒什麼不好，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飽了就交配，悠哉過完一生就好，可惜生了靈慧，沒來由的多了許多煩惱，產生了無盡的計較。

起初只是想要在天敵的口中活下來，讓弟弟妹妹好好活著，後來吃遍了山野宿敵，又想要變得更強大，於是四處尋找靈果，這個過程中見多了鼠族短暫矇昧的一生，立刻便心思驟起，為什麼不能長久的活著，長生不老呢？那時小妖也不知此間主人是誰，是善是惡，更不知道會不會給，因此見了殿中仙果，忍不住便盜用了……」

活著，到底為了什麼？王樹突然想到這個問題，前世今生，似乎一直在無厘頭的活著，曾經被自強不息裹挾，如今被長生不老逍遙天地誘惑。

似乎，一直在苦苦爭渡，前世爭百年，如今，卻是千年萬年。

天地有清濁，萬物有陰陽，有人就有鬼，有仙就有妖，有西方教就有魔蹤，不過魔界早就被掀翻，但掀翻不等於消失，魔道還在諸道之中，不過相當於王朝盛年，造反的可能性被控制到最小。

王樹悟得「道法自然」之妙，能悟天地之理，此時心中有困礙，不覺便悟到魔意。

「來吧，來吧，掙脫吧，殺戮吧，你將沒有疑惑，沒有痛苦。」

一個聲音出現，彷彿在耳邊，又似乎在天地盡頭，像在眼前，又似乎從心中萌發。

王樹原本俊朗的人面上金毛滋生，剎那間化作鼠首，一顆眼睛由黑變紅，十分詭異。

他感覺出現在一座巨大的金光寶殿中，名叫靈霄殿，穿著袞服龍袍，摟著兩個仙娥，穿著露骨的裝束，側臉一看，一個是飛霜仙子，一個是絕色魔女，台下群臣俯首，艷舞靡靡。

旁邊的飛霜仙子怔怔看著王樹，從來沒有變化的顏色動了動，盯著他，臉上浮現回憶之色，一則詫異一個妖精竟然也有這般體悟，一則想起自身過往，可是下一瞬，便感到一股厭惡的氣息。

厭惡的感覺從靈魂中觸發，似乎是神仙的本能，周圍的其他仙娥也一樣。

王樹雙眼冒著赤紅光芒，忽然轉頭就準備暴起，不想劍起劍落，一個新鮮的頭顱便在地上滾了滾。

嗯？怎麼不按劇本來，事情不該是這樣的，王樹看著倒在地面的身軀，鮮血四濺，染紅滿目，從幻境中掙脫出來。

可惜，已經死了。

「清醒點？」飛霜仙子的聲音驟然響起，驚醒王樹。

下一瞬，王樹發現自己並沒有死，還好好的被綁著。

「剛才發生了什麼？」王樹呢喃，不明所以，怎麼突然間神台靈明，宛若新生，法力也大增。

「適才你陰火入神，竟然起了魔心，若不是本將軍心念一劍，你如今已經墮入魔道，為天地不容，仙路斷絕，待你道行再精進些，便可陰陽和合成為真仙。」飛霜仙子冷哼。

那有什麼用，你不還是要砍我？王樹心中嘀咕，回想起剛才的感覺，那場面好爽，啥都有了，還真有點不想退出來。

「你天資的確不錯，可惜……」飛霜仙子起了惻隱之心，腹誹嘆息。

世界上有兩種最容易看透的人，一個是極端熱情，這樣的大多有些天真無腦，一個是極端冰冷，往往內心掩藏著許多思緒，飛霜仙子顯然是第二種的典型，這麼看人的本事還是王樹前世做設計師的時候練出來的，看人下菜碟，什麼人是大方的，設計費就收高點，什麼人是假大方，設計費就收低點，從過程中賺錢。

「飛霜姐姐，要不去求求公主，把他關進天牢？」後面的領路仙娥看出飛霜猶豫，建議道。

王樹從沉心運轉精進法力中醒過來，太高興，畢竟十來年境界沒有長進了，他覺得這個好心仙娥的好心大可不必，花花世界，還沒去看過呢，怎麼能進天牢，還是按照劇本來，於是立即對飛霜仙子到：「仙子，可否趕緊行刑，給小妖一個痛快，別折麽小妖了。」

旁邊的不知名仙娥驚訝不已，沒看到飛霜將軍動了惻隱之心？

果然，飛霜仙子臉色更冷，直接劍起劍落，只是還沒落下，長長的嘆息聲響起。

「唉——」

「仙子，能否等下雨再行刑，小妖想要看看這最後一場雨。」王樹像個多愁善感的小姑娘，簡直就是六月的天，一會兒晴，一會兒雨，唉聲嘆氣起來。

飛霜仙子咬了咬牙，真想一劍斬了這混球，但還是默許了，收回寶劍，對著旁邊的仙娥說：「霽月，給你兩刻鐘時間，如若雨還沒下，直接斬了。」

「是。」霽月仙子肅容領命。

飛霜直接轉身，回了青鸞斗闕內，直奔寢殿蕊宮。

幾個呼吸后，醞釀了好一會兒的細雨終於淅淅瀝瀝下起來，也到了行刑的時間。

「準備好了嗎？」霽月仙子也「刷」一下抽出明晃晃寶劍。

「準備好了。」王樹等霽月仙子抬起劍，又到：「不過仙子，能不能把網解了，讓在下站著死，有道是寧願站著死，不願跪著生……」

「聒噪，雪舞，給他解了。」霽月是個雷厲風行的急性子，直接打斷王樹。

名叫雪舞的仙子取下腰間龍吉公主的百寶囊，收了霧露乾坤網，又用自帶的伏妖鞭給王樹綁上，怕他逃走。

「來吧。」王樹這次也不多言，直接閉上雙眼。

霽月仙子可不客氣，明光光一劍立即斬下，可惜，砍了個寂寞，王樹「咻」的一下鑽進土裡就不見了蹤影，伏魔鞭也落在地上，王樹可不想帶著這丑鞭子。

事情早就計算好了，日子也定準了，事不可為當然要逃走，下雨就是最好的時候。

下雨時水氣瀰漫，能起到遮掩氣息的作用，對於不會遁術的王小明、王語嫣和王瑤來說，這是天然的屏蔽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