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沉眠者
三
密會結束后第二天，穗矢等難民營高級員工被召集開展思想教育，組織者正是大宮。
「同志們，東浦軍團不自量力，以卵擊石，本身還是一盤散沙，所以必然失敗……請各位務必牢記，我們索爾特軍團是日出國的未來，我們比世界上任何的軍隊都更加團結，所以我們戰無不勝。」
儘管台詞激昂，大宮卻念得毫無情感。見此情景，穗矢忍不住憋笑，心想大宮都未必甘當索爾特的走狗。索爾特的真面目有誰不知？不過是奪權篡位的奸賊罷了。
幾天後，阿拉斯特爾向難民營發布緊急通知，大宮，穗矢等內部人員均有收到。
「各位，根據索爾特長官的指示，鑒於近期南方反叛勢力增多，C區隨時將進入戰時狀態，屆時務必加強難民營人員出入的戒備！現在下發《難民營戰時狀態須知》，所有人務必認真執行，不得有誤！」
「穗矢，日後出門要小心點，說不定C區就有敵軍潛藏的卧底。」
「放心，我會注意的。」
穗矢答應著，心裡卻覺得有些好笑。若是敵軍卧底真的出現，為何會找上一個毫不相干的廚師？大概也只有一年多前那個殺了阿良和外公的食人少女會幹出這種事吧。況且現在C區民心安定，百姓們大多沒有反叛之心，這些卧底還來不及防「自己人」背後捅刀子。
相比之下，大宮對索爾特真實的看法倒是更讓人期待。好在天助穗矢，還有一周就到聖誕節了。節日當天，穗矢邀大宮共進晚餐，還特意買了上好的清酒。二人喝著酒，聊著聊著就說到各自的過去。
「大宮先生，當初您是怎麼加入索爾特的？」
「我本來就在軍隊，後來嘛索爾特當了領導，還搞了個特別行動組，阿拉斯特爾長官就在裡面，她說要招一個秘書，我就被推上去了。」
「您的仕途還挺順利啊，現在您也算索爾特的直屬部下了吧。」
「是啊，羨慕吧？」
大宮一反問，反倒弄得穗矢有些尷尬。誰知，大宮竟拿起酒瓶站起身，把穗矢從座位上拽了起來，會心一笑，似乎已看穿一切。
「小夥子，騙人技術還不夠高明啊。你是想問我對索爾特的看法吧，借一步說話，拿好酒。」
「什麼都瞞不過大宮先生呢……」
此刻，穗矢就像被拆穿謊話的小孩，笑得不能更尷尬了。不過如今這兩人早已不像剛見面那會兒，他們甚至勾肩搭背一起坐電梯，這些小把戲就跟玩笑一樣，大宮根本不會介意。
餐廳頂樓是一個私人花園，只有難民營高級員工才能進入。花園東南角有一簇小圓木桌，大宮隨便挑了一個，和穗矢面對而坐。外面天色已黑，花園裡暖黃色的燈光顯得分外和煦。
「怎麼樣，很少看見過這種燈光吧。軍方一般都愛用冷白色光，但我不喜歡那種感覺，太刺眼。索爾特也是啊，怎麼說呢，他確實是為了國家著想，但是手段……唉。」
「您這麼直接的嗎……如果喝多了還是去休息吧，您這個身份不能亂說話啊。」
「怕什麼，我沒醉。來，再喝一杯。」
大宮拿起酒瓶上倒扣的酒杯，倒上滿滿一杯清酒，把杯子推到穗矢面前。
「其實啊，稍微深入關注軍事消息的人都知道，索爾特是想搞精英政策。跟你講個事實吧，索軍只有原先軍方一半不到的士兵，被淘汰的那些人，和平民是一個待遇。索爾特選出的那些精英，
確實很擅長戰爭，但最後能活下去的，最終也只有這些人。」
「平民也不至於活不下去吧，我前兩天去生鮮市場還看到不少市民在那裡買東西呢。」
「哈哈哈……也是，畢竟你沒走出C區啊。」
大宮端起酒杯，咕嚕咕嚕喝下一整杯清酒，目光似乎有些閃爍。
「你要說活不下去，其他軍區那些難民倒也不至於，南方那些平民也是。但我敢說，要是把你丟到其他難民營，你早晚要自殺吧。」
「除了那個食人少女都可以吧，不至於，哈哈……」
「不至於個鬼，莉莉絲不過是性格古怪，比這慘的難民營怎會沒有。草，不小心說出名字了。」
「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講的，況且莉莉絲也威脅不到我了，多虧了您，還有阿拉斯特爾長官。」
「嗯……」
話說到這裡，圓桌邊漸漸安靜下來，二人都沒有再說什麼。隱約間，冬夜的微風拂過穗矢的臉頰，帶來一絲冰涼的感覺。看著眉心舒展的穗矢，大宮捏著手中的酒杯，似乎想說些什麼。
「你……不會就在這裡止步吧。」
「誒？怎麼突然說這個？」
「二十八年，-你都活在夢裡，我應該說過這句話。但是現在，你不覺得你還在夢裡嗎？」
「不會啊，我後來目標可明確了，還一直活到現在，我已經醒了。不過沒想到你也會用這種比喻，你不是喜歡直來直去嗎？哈哈……」
「這是個嚴肅的事情，穗矢。你是否夢醒，從來不取決於你是否有目標，是否有動力活下去，你之前開小店的時候，也有明確的目標，也堅持活了二十八年，不是嗎？」
凝視著大宮光影搖曳的雙眸，穗矢漸漸沉靜下來，步入更深刻的思考之中。
「想想你外公，還有阿良吧。你現在的目標，還有活下去的動力，跟以前沒什麼本質區別。我只能說你還沒醒，至於要不要醒，你自己看。」
穗矢沉默了片刻，又倒入半杯清酒，淺嘗小口。
「外公和阿良啊……我真的挺想念他們的，但世界上沒有起死回生的科技啊。況且那天晚上，還不是莉莉絲搞突然襲擊，不然他們怎麼會喪生。」
「問題就出在這裡。莉莉絲是誰的人，阿拉斯特爾是誰的人，我是誰的人，穗矢，你已經忘了。」
「你們都是索爾特的人，我怎麼會忘呢？但莉莉絲是混蛋，不代表你和阿拉斯特爾長官是啊。」
大宮沒有回答，只是紋絲不動看著一臉正經的穗矢。片刻后，他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拿起酒瓶。
「下個禮拜就要過年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二人用完晚餐，便回到各自的住處休息了。穗矢躺在床上，回想著大宮今晚說的話，久久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