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第80章 第 80 章

聽到這句話,解彗有些恍惚。

剛剛才得知了滿月的生平,目送了滿月離開,她已經昏昏沉沉,現在這個重磅炸彈扔下來,炸得她幾近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艱難地思考,如果這一切都是一個騙局,如果她不能成神,她還能將李小清她們帶回現實嗎?她還能回家嗎?

不,她搖頭,揮去這些想法。

世界意識的話固然不能全信,但難道邪神的就可以?

她拚命回想記憶中越來越淡的漫畫內容,在漫畫中,他本性喜怒無常,嗜血狡詐,她可是看過邪神是如何微笑着,惡劣地讓一車人自相殘殺的。

更何況她親身經歷,從他出現開始,就無時無刻不在戲耍她。

就連世界意識也忌憚他。

他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勉力保持鎮靜。

邪神把玩着手中小小的珠子,將其舉起,透過晶瑩的弧面,漆黑的右眼注視着對面的解彗,接着說:「至於這個東西,可沒什麼用,頂多也就蘊養神魂,你就算收集得再多,也造不了神。」

他壓低聲音:「那個東西別有目的,他騙了你。」

隨後又揚起音調,親切地說:「現在呢,你相信我了嗎?」

看着解彗蒼白而猶疑的臉色,他等了一會兒,又歪了歪頭,輕笑出聲:「好像有點後悔戳穿米神的身份了。」

「至少那時,你還是我的小信徒。我永遠記得你虔誠祈禱的樣子。」

他緩緩低下了頭,湊近她,嘴角提起,低聲絮語道:「你有什麼心愿,不如告訴我,我來幫你實現?」聲音誘惑。

解彗卻再次後退一步,雙眸緊閉,壓下心頭一切雜念,再睜開眼時,仍然泛紅的眼中只有清明:「你說錯了,不管你是什麼神,我都只相信我自己。你說那個東西有目的,難道你就沒有嗎?」

「邪神大人,總是大發善心,不求回報地幫信徒實現願望嗎?」

她深知,不管相信誰,都要付出代價的。

邪神直起身,收起了笑容。

「自然有。」他這樣說。

靜默了一會兒,他眼中閃過幾種複雜的情緒,然而最後只是淡淡說:「你走吧。」

「無趣的小信徒。」

被評價無趣……那麼她在他那裏失去價值了?解彗頓時警惕起來。

不過他似乎並沒有為她的不信任而生氣,又翹起了嘴角,將手中的珠子隨手一拋,便拋進了她的掌心。實在難以捉摸。

解彗舉起手接過,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回過了頭,望向邪神。

「怎麼?後悔了?」邪神眼睫一掀,充滿興味說道。

她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告訴我那個瘋子的下落,需要付出多少代價?」

上一次世界意識說會處理他,她還不知道是如何處理。但她答應過滿月,要將她的事告訴那個小乞丐的。

她想,只是告知一個鬼的下落,代價應該不會很大。

聽罷,邪神的身子隨意往後斜傾,背靠着樹,懶洋洋說:「他已經魂飛魄散了。」

解彗的拳頭瞬間握緊。

「騙你的。」他笑。

「你在哪裏遇到他的,他就在哪裏。不過,你看不到他了。」

看不到他,大概是世界意識做的,但聽到他還在,解彗終於鬆了口氣。

「可以幫我給他帶個話嗎?」她又重複了一遍:「我願意付出相應的代價。」

邪神的眼神將她從頭到腳颳了一遍,神情淡淡:「可以。你的代價,我不需要。」

解彗一怔,藏住心頭的不解。

一分鐘后,她下了山。

走前,她

好像聽到他說了一句:「別這麼討厭我。」聲音飄忽,不知是不是聽錯了。

但每走一步,她都能感覺到,背後那束深深的目光一直跟隨着她。

下山的半路上,空中下起了細雨,她下意識抬起頭,卻發現雨絲在觸碰到她之前,就悄然蒸發了。

她頓了頓,什麼都沒說,也沒有回頭。

眼看雨越下越大了,但她的頭頂好像有一把無形的傘,將所有雨水都隔絕在外。

回到賓館時,恰好遇到出來抽煙透氣的導演,站在走廊的導演被冷風和雨絲吹得瑟縮起了身子。

見到片衣未濕的解彗,他一怔,又探頭看了看外面傾瀉的大雨,驚奇道:「解彗,你穿雨披了?」

即使是打傘,在這種雨勢下,衣服也不太可能一點都沒濕。

解彗一時不知道要怎麼解釋這種「來自神明的恩賜」,不過導演顯然也沒太在意,沉聲問:「滿月呢,她怎麼樣了?」

「她想起了一切,已經消失了。」她低下頭,將滿月講述的那段生平說了一遍。

導演沉默著吸了口煙,良久后,嘆了一聲氣:「可憐人,但也很偉大。」

接着又說道:「對了,你看新聞了嗎?咱們市裏也地震了。」

解彗睜大了眼。

他搖搖頭,吸著煙,口齒不清道:「那個地理位置,居然也能地震,這可是史上頭一遭啊,我看,這個世界是真要末日來臨嘍。」

他半開着玩笑說:「我都害怕等電影拍出來,咱們都不在了,那不是白辛苦了這麼多天哪。」

解彗卻笑不出來,她跑向房間,一邊上樓一邊給李一唯這些認識的人打電話,沒聽見身後導演朝她喊:「你慢點兒!不是太嚴重!」

電話打過去,好在每個人都接了電話,也都好好的,沒有受傷。

最後一個打給的是謝固,然而電話卻一直沒有人接。

她低下頭,看着因為無人接聽再一次自動掛斷的電話,指尖發白,恰在此時,新聞給她推送了第一批遇難者名單。

她額角微跳,打開來,屏住呼吸看。

名單很短,兩眼就從一排看到了最後一排,裏面沒有謝固的名字。

她又點開了謝氏的官方賬號,看見了描述謝固趕往災區慰問旗下公司員工的動態。

從下午開始就一直緊繃着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徹底放鬆了下來,解彗感到有些虛脫。

世界意識一直跟她說,這個世界就快要崩塌了,但她從未有像此刻一般強烈的預感。不知還有沒有明天的預感。

不管這是不是一場騙局,她都要做點什麼。

她在心裏急切地叫着世界意識,然而經過長久的沉寂過後,他並沒有出現。

她滿心焦躁,有太多的話想問他,可現在全都只能暫時放在心裏。

無法平靜下來,解彗抿緊嘴唇,將剛才手中一直攥著的最後一顆珠子也放進了玻璃罐,罐子徹底滿了。

她又拿出匕首,手指輕輕劃過刀柄,感受着刻在上面的紋路,拔開刀鞘,卻發現這刀並不是想像中的利刃,刀身暗淡無光,鋒刃也是鈍的。

她腦中放空,找出塊布擦了擦,依舊灰濛濛的,只好放棄了。

直到站在窗邊,感受到風雨帶來的冷意,她才平息了心裏的躁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腳下地面似乎晃了一下,不過只有一瞬,再去感受就已經沒有了。

她聽着窗外瓢潑的雨聲,一夜未睡,不斷嘗試着呼喚世界意識,但依然沒有回聲。

第二天,解彗將滿月的一生跟劇組其他人講了,說完后,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好可惜,我們都覺得,她挺好的。」也只有感慨。

眾人一起聯繫了陳列館,告知了盔甲主人的身份,又一起花錢請了專業人員尋找滿月的屍骨。本來解彗只想自己做,不過其他人知道了,堅持要加入。

「我們也都算是她的朋友吧?」

「是啊,她可是給咱們當了好久的免費武術指導,總得為她做點事。」

這一切進行的時候,電影拍攝已經臨近尾聲了。

拍攝任務不重,所以誰都發現了,解彗近來在片場時常發獃。

她與滿月走得最近,關係最好,所以其他人只以為她是為了滿月難受,勸慰道:「小解,你也別太難過了,至少還有我們相信她啊。」

解彗笑了笑,沉默不語。

這些日子裏,她變得很少說話。

每過一天,她心裏就多一分危機感。

她時常在內心呼叫世界意識,卻沒有一次成功過。她焦躁過,茫然過,但歸於最後也只好等待。

很快,拍攝周期來到了最後一天。

與此同時,關於滿月遺骸的探尋也結束了。

現實果然沒有那麼理想,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他們到底還是沒能找到她的屍骨。

這麼多年過去了,或許真的如她所說,已經化成了無數碎片,滋養著這座山上的野草。

解彗坐了一會兒,沒有哭,平靜地接受了這一件事。

《大山的葬禮》最後一天的戲,是在一處廢棄的隧道。

最近這塊區域接連下雨,地上潮濕泥濘,解彗下了車,穿着雨靴淌著泥水,凝望着這條隧道。

隧道不長,年代久遠,入口被茂密瘋長無人照料的灌木叢遮住了一半,外面的石磚之間長滿了青苔,牆面也濕漉漉的,光線找不到裏面,依稀可以聽到風低沉的嗚嗚回聲。

看起來充滿了神秘感。

不知為什麼,她心跳得厲害,總覺得今天會發生什麼事。

不祥的預感來得比以往幾次都要猛烈。

隧道前面,劇組幾個工作人員忙完了手頭的事,跟群演們聚集起來聊天:「哎,你們知道嗎?這隧道還有個傳說呢。」

「什麼傳說啊?」大家被激起了興趣。

「據說啊,人如果在裏面一邊數數,一邊走一百步,那在第一百零一步的時候,就可以看見未來的事。」

「真的嗎?」解彗的聲音突然響起。

大家聞聲,往後看去,驚奇:「咦,小解你也在聽啊?」

「哈哈我也只是聽別人說的八卦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畢竟咱也沒試過。」

解彗看起來卻好像很感興趣,主動說:「那我進去試試。」

難得看到她提起了興緻,其他人更高興了:「你相信?那行啊,你快去,看到了什麼回來跟我們說。」

「幫我看看我什麼時候能娶到媳婦兒。」

「幫我看看我什麼時候發財。」

「去去去,一邊兒去,就算真的能看到未來,人家小解也不可能看你們的啊。」說話的人看向解彗,「小解,幫我看看我什麼時候能火。」

大家頓時笑了起來,「對了,要不要給你牽根繩啊?萬一像有的電影里演的,隧道里聯通著另一個世界,去了就回不來了怎麼辦?」

「你這想得也太多了吧?怎麼可能?」

「哎呀萬一呢?」

解彗笑了笑,要是真的這樣,有根繩子又有什麼用?

但他們秉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還真的去找了根長長的繩子:「快,綁在腰上,如果遇到什麼危險就拽繩子,到時候我們把你拉……拉倒是拉不回來,但是我們可以一起進去找你。」

繩子綁好了,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解彗走了進去。

她耳邊聽着上

方落下的滴答滴答的水聲,逐漸向前摸索。

她在心裏默數,一,二……

其實要說相信,她並不相信這所謂的隧道里能看見未來。

只是長久縈繞的焦躁讓她突然想試一試。

或許就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呢。

……九十九,一百步。

解彗在原地站定,然而等了一會兒,四周並沒有什麼變化。她垂下了頭。

恰在此時,前方的隧道出口,突然傳出了什麼動靜,她遲疑着往前走,聲音越來越大。

她眯着眼,終於聽清了,是滂沱大雨混著狂風呼嘯的聲音,外面下雨了?

疑惑間,地面也搖晃了一下,解彗有些暈,搖了搖腦袋,剛才的聲音消失了,就彷彿幻聽了一場。

遲疑了一會兒,她轉身離開,卻看到入口不遠處,好像躺着一個人。

身處漆黑的隧道里,看不清楚那人,只能看出模糊的輪廓。她壯著膽子,緩步走上前去,在不遠處看見了自己的臉——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解彗瞳孔一縮。

接着又好像有個高大的身影朝那裏飛奔過去,只是再一眨眼,影子不見了。

這,是她的未來?

剛才的景象回溯,她沉寂了幾分鐘,最終原路返回,走了出來,天光大亮時,手遮住眼,適應了一下光線。

心情竟也跟着平復了。

沒關係,這不是她第一次想像自己死亡的場景。

其他人一哄而上擁了過來,七嘴八舌問:「是不是走了一百步?怎麼這麼久啊,發生了什麼?」

「怎麼樣怎麼樣?解彗,你有沒有看到未來啊?」

解彗頓了一下,笑着搖搖頭,語氣平平:「哪有什麼未來。」

於是他們都失望地耷拉下腦袋:「好嘛,我就知道是假的。」

她垂下眼,將繩子解了下來,放好。

上午的戲份開拍了。

都是隧道外的戲,大概是因為最後一天,大家鉚足了勁,一切都很順利,剩下的演員陸續殺青。

這最後一天的午飯也格外豐盛,導演還自掏腰包,給大家加了餐。

一轉眼到了下午,只剩最後一場戲了,是在隧道里,解彗逃出生天的獨角戲。

那邊導演開始催了:「好了好了別聊了,怎麼樣都準備好了嗎?咱們開始吧,早點拍完,早點收工,大家就能早點回家了。」

在這各項娛樂設施都匱乏的山裏待了許久,一開始可能還有點新鮮感,但到現在,風景都看膩了,提到要回家,每個人都無比興奮:「可算能回家了,出來太久,再不回去我兒子都要不記得我長什麼樣了。」

「我上個月就計劃好了,這次回去要休個長假,帶我爸媽出去旅遊,好好逛逛,他們還沒出過國呢。」

「唉,你就好了,我回家肯定又得相親。」

「導演,下次組局拍戲可得繼續叫我,演男幾都行,就沖咱這劇組和諧的氛圍。」

「解彗,走之前請你給我簽一沓簽名哈,我七大姑八大姨都要。」

解彗聽着他們歡快的討論,點了點頭。

大家各自就位。

她脫下保暖的外套,忍不住按了按左邊胸口,那裏突突地跳,越來越快。

導演見她呆站着,問了一句:「小解,怎麼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她回過神,搖頭說道:「不,沒事。」

導演令下,開拍了,她按照劇本,跌跌撞撞地跑進了隧道,一邊跑,一邊神色倉惶地往後看。

進了隧道,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聽力也變得敏感,她的喘氣聲與跑動的腳步聲被放大了,在內壁回蕩。

她氣喘吁吁念著

台詞,接着回頭去看攝像頭,然而身後卻只有一片黑暗,她遲疑着停下了腳步。

這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正疑惑著,突然,腳下的大地開始劇烈震動。解彗一個沒站穩,一下子跌坐在地。

手下觸碰的地面還在持續震動,耳邊傳來了窸窸窣窣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接連有小落石掉落,砸到了她的頭上。

額角濕漉漉的,疼痛感蔓延。

她護住了頭,還沒等反應過來,幾息之間,只見地面轟得一聲裂開了一條縫,露出底下漆黑一片的深淵,隨後地面露出了越來越多的裂縫,解彗瞳孔一縮,敏捷地朝旁邊一滾,險險躲過了延伸至她腳下的一條裂縫。

她來不及思考,便急急起身,竭盡全力往隧道外跑去。只跑出了一步,就聽到了身後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回頭看去,剛才坐着的位置,被一塊巨石砸了個嚴嚴實實。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數秒之間,她終於意識到,隧道竟然開始崩塌了。

解彗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滿眼都是前方的一點亮光。

亮光越來越大,離出口越來越近了。

就在跑到隧道口的時候,她聽到頭頂傳來了什麼聲響,抬起頭,入目是一塊大石砸下,已經來不及躲了,她閉上眼。

這就是剛才在隧道里看見的未來嗎?

這樣想的下一秒,一股大力抓住了她,將其帶到一邊。

解彗的後背撞到了石壁才停下,睜開眼睛一看,見到一個寬闊的背影擋在前面。

那人慢慢側過了臉,光照在那半張臉上,熟悉的冷峻眉眼映入眼帘。

「謝固!你……」

她脫口而出的話還沒說完,空氣驟然凝滯——消失許久的世界意識,突然出現了。

解彗眼睛一亮,還沒發問,就聽那道蒼老的聲音說:「謝固,你終於出現了。」

這聲音似乎比之前幾次虛弱了一些:「或者,我也該叫你——邪神?」

「你隱藏得可真好啊,不過,到底還是被我發現了。今天,就是清算總賬的時候了。」

聽到這兩句話,解彗愣住了,頭腦一空,她緩緩看向謝固。

謝固垂下了眼,睫毛微顫。

世界意識冷笑:「解彗,可別忘了你答應我要做的事,殺了邪神——現在,殺了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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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在危險邊緣反覆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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