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折 小鎮演武

第1折 小鎮演武

藉水濤濤,東匯入渭。

萬里隴山,環擁著藉水。

冬春之交,風仍寒,卻似帶了一股春意,一片茫茫的兩岸河谷,已隱約可見蔥綠點點。

上邽縣城郊外十幾里處,原本有一座用來轉運漕糧的舊碼頭,后因河道翻修而廢棄,可因碼頭聚集而成的小鎮,百餘戶人家,卻就此保留了下來,名喚做河梁鎮。

現如今,碼頭雖然破舊,行不得大船,卻仍可作為小船渡口方便民生。

碼頭邊不遠,大道直通處,農田阡陌縱橫。

沿着田邊大道再行數百步,便能看到河梁鎮老舊的鎮口牌坊,牌坊邊上那幢青瓦紅漆、偶有青煙升起的小廟,既是供奉人皇伏羲之所,也是鎮子平日聚集商議裁決大事的公所,鎮子上的民居便是環著伏羲廟,形成了極為標準的半圓形佈局。

伏羲廟旁,辟出了一片空地,簡要修葺一番,便成了鎮上所用的露天演武場。

此刻在演武場中,兩名青年人身着短打,一人使木刀,刀刀進招,勢大力沉;另一人使木劍,劍劍連環,輕盈靈動,在寒風中端的是打得有聲有色。

這兩人的不遠處,一名面堂紅潤的長須老者,拄著拐杖,正在面無表情地觀看着兩人的打鬥,而老者身後,有數十人,分站兩旁,為場中的兩人各自吶喊助威。

隨着助威聲的不斷高漲,場中二人的打鬥也來到了白熱化。

只見那使木刀的青年,刀刀兇狠,每一下都是大開大合,劈得對面那使木劍的青年是連連後退。

圍觀的一眾男女中,看到那使刀青年佔了優勢,無不面露喜色,助威聲愈發熱烈。

惟有老者捻須不語。

忽然,老者身後,一名身着紅色長袍,外套演武裝的少女,用清亮的女聲問道:「嬋兒,古大哥表現如此威風,大家無不為他感到激動,為何你偏偏看上去就是一臉擔憂的樣子?」

在她身旁,一名穿着麻布長裙身披白色襖子的少女柔柔地回答道:「回姊姊,那趙家郎君看似節節敗退,但他腳步退而不亂,格擋的時候更是幾乎每一下都先粘中了古大哥的刀脊再行反推,讓古大哥有力也使不出。奴只擔心,趙家郎君是想着靠古大哥的刀沉力重來先消耗他的力氣,等到古大哥氣力不濟之時,方好伺機致勝。」

那紅袍少女身形筆直,容貌明艷,氣質上佳,而她身旁的那名白襖少女,梳着雙丫髻,應是年歲尚小,配上一雙柳葉兒眼,日後定是勾魂奪魄的美人兒。

聽到這白襖少女的話語,長須老者的面上有些意外,但還是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心中想道:「刀主殺伐,若是失了威勢,落敗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卻不知這嬋兒是哪家的小娘子,在武學上竟然頗有慧眼。」

果然,數次攻防之後,場中的局勢便有了變化。

使刀青年連續久攻不下,每一下劈砍,都讓他自己有一種力氣難以用盡的不協調感,於是他心中逐漸充滿了急躁,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兩步,想要拉出空間,盡情地斬出不受拘束的一刀。

「壞了!」就在那使刀青年後退的瞬間,嬋兒輕嘆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古大哥剛才若是咬咬牙多劈上幾刀,雖然他自己不好受,但趙家郎君若架子沒擺好,也是有可能招架不住的。」

「可現在他這麼一退,對方便能盡情展開劍勢與他游斗,以古大哥現在的體力,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果然,

使刀青年才剛退後,那使木劍的青年馬上足下發力,進步上前,完全不給對方任何調整的空間,手中木劍更是揚起漫天劍影,虛虛實實,那使木刀的青年一時目眩,只能回刀招架,極為憋屈。

又數招過後,劍網逐漸稠密,場中已俱是劍影,而刀勢已經被壓制到幾不可見。

紅袍少女見此,不由嘆息道:「我的好嬋兒果然是洞若觀火,若非你不能修行,今年的秋訓大比,擂主之爭也必有你一席之地。」

二姝身邊諸人聽了這話,紛紛點頭稱是。

此時,一道冷笑聲忽然響起,對面的那群人當中,一名穿着華貴長袍,同樣身披演武裝的青年站了出來說道:「哼,鄉下愚婦,僥倖蒙對了兩句場中局勢,便自覺了不起,居然敢妄言秋訓大比了?要知道,今天的演武,你們河梁鎮可是一場都沒能贏!」

紅袍少女不忿,出口反駁道:「我們河梁鎮怎麼了?不要忘了,三年前的秋訓大比,我們河梁鎮的謝大哥,連勝了十三場,當時怎麼沒看到馬康你敢上去挑戰他啊?」

「謝航那個泥腿子,靠着偷雞混了個擂主。」說起紅袍少女口中的謝大哥,馬康口中似乎滿是怨怒,作色道:「若是紀三郎上次報了名,定然讓他討不了好!」

「羞羞羞!」紅袍少女對着馬康做了個鬼臉,說道:「敢情除了紀一默,你們上邽縣的其他世家子弟都是死人是吧?」

「你!」馬康勃然欲怒,但眼珠一轉,忽然笑道:「無所謂,反正今日陸巡檢在此,你們河梁鎮的真實水平已經盡入他老人家的法眼,武選生的名額,今年恐怕是一個都不要想了!」

河梁鎮諸人聽了這言語,心中沮喪,但卻又是無話可說,助威聲也逐漸小了下來。

那嬋兒此時卻忽然柔聲笑道:「你們這是幹嘛?」

「場上的古大哥此時還沒落敗,正是需要我們為他助威的時候,而且就算他最終敗陣,輸給趙家迴風劍嫡傳的趙七郎,也算不得什麼丟人的事啊?」

「對啊!」那紅袍少女亦是擊掌笑道:「他趙時是趙家嫡傳,古大哥能與他打那麼久不分勝負,咱們更應該給他助威才是!」

見兩人這麼一說,河梁鎮眾人暗自點頭,於是吶喊助威聲再起,卻是比之前還要洪亮三分。

場中已經被壓制的那使刀青年,聽到這助威聲,忽然雙目神光大放,舌綻春雷,低喝一聲,竟是不顧身遭的劍影,逆勢上前,直劈向對面劍勢最盛的中心處。

使劍青年臉上露出意外的神色,但他沒有驚惶,亦是大喝道:「來得好!」

言罷,手中劍勢再次暴漲,圓融流暢,直如孔雀開屏,劍影之中,他的身影虛實難辨,那使刀青年一時竟然再也看不清劍勢所向,手中這一刀更是不知該劈向何處。

乘那使刀青年被劍影所迷、刀勢凝滯的這一瞬間,使劍青年深吸一口氣,腳下一錯,回身、沉腰、低頭一氣呵成,漫天劍影忽然收而為一,化作一道黑色的標槍瞬間刺出。

那使刀青年臉色一變,還想揮刀格擋,可這黑色的標槍就像活物一般,繞過了他手中的刀。

卜。

一聲鈍響,使刀青年臉色一變,已是被木劍點中了腰間。

他咬着牙還想提刀再戰,無奈腰間大穴被重重一擊,就算是木劍,也已經足以讓他半身麻痹。

那長須老者正要叫停,使劍青年卻再度蹂身再上,一劍橫拍向使刀青年的面門。

這一劍若是拍實了,雖無性命之憂,但牙齒說不定都要被打落幾顆,已然完全是羞辱性的一招了。

好在使刀青年此刻強行扭動着麻痹的身體,同時橫刀封住了臉。

啪。

刀劍相交之後,木刀被彈飛,這一劍也被帶歪,拍到了使刀青年的左上臂。

使刀青年冷哼一聲,乘勢後退了兩步,說道:「我輸了。」

「哼。」使劍青年見對方已經認輸,只得也後退兩步,行了一禮,笑道:「古兄好俊的身法。」

只提身法而不提刀法,顯然是故意嘲諷對方最後躲避的那一下了。

場外的紅袍少女,皺眉怒呵道:「趙時!你這混蛋要故意傷人!」

使劍青年趙時轉過身來,-看着那紅袍少女,笑道:「王三娘子,比武之中偶有錯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古兄弟刀法悍勇,我一時剎不住手,還請勿怪。」

「就是。」另外一邊的馬康也嘲笑道:「自己學藝不精,反倒寄望於他人手下留情?上邽縣裏都說河梁鎮武風頗盛,如今一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也。」

兩人一前一後,擠兌得那王三娘子面色漲紅,正要說些什麼。

「好了!」此刻,一直在旁觀戰的老者,拄著拐杖,慢慢走上前來,瞪着眾人,冷笑道:「你們這弄的,我還以為是秋訓大比里在州府校場爭奪三甲了。」

老者身材高大,面堂血紅,銀須戟張,或是年輕時的從軍經歷,讓他自有一股豪勇氣魄,面對他,場中的年輕人們被他氣勢所攝,諾諾不敢言,只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老者先是指了指那使刀青年,說道:「刀法雖剛猛,但氣力不濟,需在內功上勤下功夫,過後你隨我到折衝府庫藏里領取一套綿息法,半年後的秋訓大比,未必沒有出頭拔尖的機會。」

使刀青年面上一喜,躬身謝過。

「還有你……」老者又指了指趙時,搖頭道:「你戰術得當,贏得漂亮……」

聽到老者的誇獎,趙時的臉上頓時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老者接下來的一番話,卻讓他的微笑直接凝固在了臉上。

「但把迴風劍用成這樣,你還能洋洋自得,修明賢弟看了必然羞怒,到時打你板子都是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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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客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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