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好陌生人
進入遠海之後波浪明顯大了許多，船艏不斷被高高的海浪托到半空，再狠狠地落下來砸碎海面。
這是橫渡台灣海峽的必修課。
台灣海峽的東側是高聳的台灣山脈，西側是福建的連綿山脈，兩山相夾之下，無論是北方來的冷空氣，還是南方的暖空氣，只要通過這條狹窄的海峽都會被急劇壓縮，形成「狹管效應」，風速往往會被提高兩三級。
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
台灣海峽南側是最深處超過兩百米的澎湖海溝，北側緊連着澎湖海溝的卻是距離海面僅有三四十米的「雲章隆起」，從南側湧入海峽的洋流由海溝被擠上海脊，硬生生抬高之後又在海脊的末端驟然降低，造成整條海峽的海象及其惡劣，加上肆虐不停的狂風，對於絕大多數航海者來說都是噩夢。
這群海賊屬於大多數之外的那撮人，不光藝高，人也膽大。
心情極好的鄭廣甚至站在船頭邊喝小酒邊哼唧鄉俚小調，歌詞大意是「妹妹坐船頭，如果大海能把妹妹帶走，我就沒有什麼哀愁……」
被他的樂觀感染，鄭慶也把所有的擔憂都丟到了腦後，反正祝大鯤已經帶着幾個船匠下到了底倉，如果真的有事……先淹死的也是他們。
找了根安全繩把自己捆在船邊，鄭慶伸著腦袋開始狂吐起來，這還是他兩世為人第一次暈船，不少人有樣學樣，很快船舷邊整齊地排了一堆腦袋，在黑水溝里飆船的瘋狂舉動，顛得那些老海狗也招架不住。
鄭慶只得換了個上風口趴着，以免被某個一大早吃了大蒜燉肚條的噴一臉……
事實證明他之前對船速的預估還是太保守，哪怕海峽里刮的是西南風，並不是完全順風航行，不到兩個時辰，船的前方還是出現了一片陸地。
這個方向出現的陸地只有可能是福建路，不到兩個時辰他們航行了三百里，新船的航速恐怖如斯，甲板上的眾人都在風中凌亂了……
眾人還沒來得及感嘆，就聽瞭望哨在桅杆上把鑼敲得「嘡嘡」響，「西北方向五里，有船在交戰！」
回過神的海賊們順着他的指引望去，不遠處的海面上，兩艘快船正攆著一艘大福船想要靠近。
「咱們這是遇到同行了。」老蕭的眼裏放出了幽幽的光，很明顯這貨是手痒痒想要摻合一手。
鄭慶卻不願節外生枝，他們這一趟是為了測試新船性能，壓根預料不到這群瘋子一嗨起來，居然連着跑了兩個時辰，竟跑到了福建路的地面上。
如今船隻表現良好，鄭慶只盼能早點返航，早上吃的東西都吐得一乾二淨，這會兒趕回去午飯肯定是來不及了，運氣好估摸著能趕上晚飯，聽說黃蓉做了月餅。
他還可以回去給徒弟好好上一課，比如月亮是個麻子臉，上面不光沒兔子，連兔子屎都沒有……
所有人都盯着鄭廣，等待他的決定。
蛟龍寨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為了避免麻煩，海賊們從不在大宋沿海劫掠商船，不過看他此時陰晴不定的神色，誰都不確定會不會開先例。
鄭廣的內心相當糾結，他和鄭慶的心思相似，並不想在這時候節外生枝，但看着船舷兩側六門金燦燦的火炮，又心癢難耐。沉思了片刻，他突然拍了下大腿：「弟兄們抄傢伙！今天過節，咱們不搶劫，咱們也當一回好人！」
鬨笑聲中，海賊們紛紛行動了起來。一箱箱的炮彈被眾人搬到了甲板上，炮手們緊鑼密鼓的開始了裝填，
掌舵的鄭三調整了航向，船在海面上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飛速向交戰的雙方駛去。
鄭慶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能由得這群夯貨瘋了，回去他一定會向嫂子告狀。
船上的火炮每開一炮都要用掉三斤火藥，加上製作定裝藥包的生絲和炮彈，耗費至少在二兩銀子以上，說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雖然有些誇張，但要不是他們現在算得上財大氣粗，這種燒錢的武器根本就用不起。
施暴者和受害者同時發現了這條從深海里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鄭廣幾乎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機會，剛剛出爐的小美人就飛快地竄到了一艘海盜船的側舷。
雙方距離不過五六十丈，在對面船上準備作案的海盜還沒反應過來是不是該跟來人打招呼說聲節日快樂的時候，三門火炮便「轟轟轟」的噴吐出了劇烈火光。
銷煙被海風吹散，那條倒霉海盜船的慘樣徹底暴露在眾人的眼中。鄭慶設計的斯庫納快船干舷本來就低，兩枚炮彈直接將海盜船的水線射了個透心涼，剩下的一炮則撕裂了對方的甲板，炮彈彈跳了兩次之後，巧之又巧地砸斷了桅杆，嚇得船上的海盜們一陣狼奔豕突。
這還不算完，繞了個圈子，快船又將另一側三個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另一條正驚慌失措逃跑的敵船。
實驗證明對付這些偷工減料海盜船，定裝霰彈的效果更佳。
在二十丈左右的距離上，松木板連玻璃球大的鐵丸都無法阻擋，幾百顆小鐵球連帶船體和甲板上所有的東西通通打成了篩子，揚起的木屑四散飛舞，像一場滿天瀰漫的煙霧。
這是火炮的第一次實戰，所有人都對效果相當滿意，欣賞了一陣，鄭廣便命人返航，這一下反而把商船上的人整不會了。
他們都以為是才送走了狼，又來了虎，而且還是一隻張牙舞爪，有毀天滅地之能的霸天虎。
船上的人連被單都掏出來了，準備鄭廣他們一靠近就打白旗，卻沒人料到那艘跑得比兔子還快的船幫他們解了圍，扭頭就要閃人了。
已經掉頭的快船上，鄭慶覺得那些人的非常莫名其妙，問了老蕭一句，瘋批樂呵呵道：「那群憨貨估摸著覺得俺們也是去打劫的，別說他們覺得意外，就連俺也意外的很。」
鄭慶無語，這真是一個缺愛的年代，難道大家都沒收到過來自陌生人的好意嗎？
看着那一船死裏逃生的陌生人，他深深嘆了口氣，誰讓我剛好經過了你，誰讓我看到你的哭泣，他朝遠去的船影揮了揮手，用盡吃奶的力氣喊到：「不要問我從哪裏來，不要問我去向何方，我的名字叫……好人！」
（祝各位看官新春大吉，闔家幸福，身體健康，兔然發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