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蘋果

二隊的隊部，在村子西邊的李家廟內，院落里有一果銀杏樹，枝深葉茂。石轉運肯吃苦，帶領社員起早貪黑幹活，莊稼收成很好。年底，算工分，分口糧，他抱着石子塵來開過幾次會。

周靜因屋內一群老爺們抽煙，氣味怪異，不同意石子塵去玩。

石轉運除了忙隊上的活，還要不分黑白的上山打石頭，準備蓋新房。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他常年累月的辛苦，也沒有白廢。後來，石子塵的大爺從東北搬回來。一家人無處可去，就暫時又搬到石老太太家住下。

不久，石子塵又搬了一次家。這一次，他們搬到新家。

蓋新房期間，發生過一件事，石轉運和周靜小兩口子還紅過臉。原來，石轉運大男子主義上頭，沒有和周靜商量，就將自己準備上樑的瓦借給弟弟用。臨到自家上樑時，居然無瓦可用。

好在周靜的大哥在村裏幫忙，借出瓦來，沒耽誤上樑。

石子塵的家面南背北，亮堂堂的四間大瓦房。走進正屋，東西兩邊是灶台。東面灶台左手邊放着風箱，右手邊是放柴草的地方。灶台正上方，有一方孔，裏面放着一盞火油燈。這盞火油燈高約十二厘米，燈體是玻璃做的，呈圓柱形。上面是鐵蓋，鐵蓋中間伸出一根細圓管，穿着棉麻做的燈芯。

冬天夜短，天落黑早，做飯就靠這盞燈照明。北窗下，放着兩個高腿凳。其中一個，長年放着臉盆。吃水的缸放在東北角，用木板蓋着。碗架放在西北角，中間的抽屜里，堆著雜物。石子塵一家人，都住東面第二間房。房間內南面是火炕，北面放着面櫃和大衣櫃。周靜結婚帶的大鏡子掛在北牆上，內容是工業學大慶。大鏡子的下面，有一個座鐘和兩個毛筒。面櫃的正中，常年放着一個圓形的鐵托盤，上面擺放着四個透明的玻璃杯。

剛搬到新家時，因為家裏窮，院子還沒有大門。矮矮的門樓，整天敞開着。窗戶上也沒有玻璃，全是用紙糊著。院牆也很矮，最初只是一堆亂石堆著。石轉運在門前栽了幾棵梧桐樹。這幾棵樹，一直伴隨着石子塵成長。再後來，日子慢慢地好起來，院子終於有了兩扇門，接着又在院內打了平房。

一點昏黃的燈光，恍恍惚惚，如夢如幻。石子塵開始記事起，漫長的冬夜裏，周靜就經常在火油燈下繡花。她有時是一個人在家綉，有時就和鄰居阿姨四個人一起綉。為了趕工期，周靜常常將火油燈放在鏡子上照明，一個人繡花到深夜。

石子塵喜歡躺在繡花架下，看着母親用一針一線，綉出美麗的花朵，綉出他和妹妹身上過年的新衣。周靜不讓他爬到繡花架下，擔心不小心用針傷到。她會給石子塵講故事，有時也出謎語讓他猜。遇到石子塵調皮搗亂，來繡花的阿姨就嚇他說：「得勝，你再不聽話，就把你媽綉進花撐里去。」

起初，石子塵信以為真。為了不讓阿姨們把媽媽綉進花撐內，他便帶着妹妹到街上玩。後來，他發現自已被騙。於是，憤怒的他，便將妹妹丟在家裏，一個人跑出去藏在奶奶家的過道內。

」得勝，開門。」

周靜好容易找到他，讓他開門。石子塵一聲不吭，不管她怎麼喊，就是不開門。

「得勝，我知道你在裏邊。你再不開門，娘生氣了。」周靜用力拍門，從外邊卻無法打開。

石子塵背靠牆壁，就是不說話。

那是第一次，因為石子塵的倔強，傷透周靜的心。

後來，周靜到鄰居家繡花，就把石子塵和妹妹鎖在家裏，不讓他們出門玩。起初，他兄妹因為害怕，就把家裏鋪的被子和褥子全部推在炕邊，也不敢下地玩。時間久了，膽子也變大。除了在坑上玩，還敢從坑上溜到地下玩。

一天上午，石子塵閑着無聊，爬上面櫃找東西玩。這時，座鐘正好開始打響。他非常好奇，用手輕輕地把座鐘打開，拔轉時針。於是，鐘聲又響起來。

「哥哥，真好玩。」石豆豆站在炕上，拍手叫好。

「好玩不？」石子塵得意洋洋，又重新拔了一遍。

「好玩。」石豆豆笑道，「哥哥，我也想玩一玩，你說行不行？」

「不行，你不能玩。」

「為什麼？」

「你還小，不能玩。」石子塵拿出當哥的架子，認真說道，「如果你把鍾玩壞，爹回家能打死我，信不信。」

「不信，不信。」石豆豆不甘示弱，從炕上翻身滑到地上，也爬到面柜上來。她伸出手來，也去拔那時針。

石子塵無法阻止，只能由她。他們樂此不疲，鐘聲也不停地響一上午，最後壞了。

兩個人你望我，我望你，都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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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轉運中午放工回家，一眼就發現桌子上的座鐘秒針和分針都不動，鐘停的時間點也不對。他起初以為沒上弦，就給鐘上滿弦。

停手后，鐘擺依然一動不動，壞了。他心頭火起，禁不住大聲詢問：「得勝，誰把鍾弄壞了？」

石子塵搖頭。

石豆豆低下頭，也不說話。

石轉運從懷內取出一個紅蘋果，說道：「這個蘋果，-原本打算給你們倆一人分一半。現在，我改主意。你們誰能先說出鍾壞的原因，蘋果就給誰吃。」

石豆豆抬起頭，看看蘋果，禁不住誘惑，低聲道：「爹，是哥哥把鍾玩壞的。」

石轉運將蘋果放到石豆豆手中，笑道：」好。豆豆乖。你出去看看，娘回來沒有？「

石豆豆點頭答應，飛快跑出屋去。她在街上東西觀望，沒有見到母親，便又飛快地跑回屋子。半路上，她聽到哥哥聲嘶力竭的哭叫。那一瞬間，手中的蘋果忽然變得重若千斤，『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成兩半。

她拚命推門，大聲喊叫：「爹，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

周靜回家時，石子塵的兩隻小手，己經腫成了一個小饅頭。石豆豆滿臉是淚，不停地哭：「娘，豆豆不吃蘋果，豆豆不吃蘋果。「

「石轉運，你混蛋！」她問明情況，撿起地上的蘋果，丟出門外，將兩個孩子手攬在懷中，不停安慰。「得勝，豆豆，都別害怕，有娘在。」

石子塵不僅雙手痛疼，屁股也被打開了花。他抬起頭，神情倔強地不讓眼中淚水流下來。

周靜雙眼含淚，厲聲道：「石轉運，你長能耐了啊！這才幹幾天小隊長，就在家裏耍起威風？得勝這多大的孩子，你也下的去手？你不心痛，我心痛。」

石轉運自知理虧，蹲在門口，一聲不吭。周靜一字一頓道：「石轉運，今天我警告你，再敢隨便打孩子，咱倆就一拍兩散。」石轉運滿臉委屈，不敢說話，只是不停地用雙手亂抓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