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寂寥馬雲祿
星彩在荀彧背後，朝劉禪皺了皺鼻子，見到劉禪一臉無奈的樣子。
得意地朝着劉禪伸出三隻嫩藕般的手指頭晃了晃。
劉禪知道再加上這一回，得欠了這小丫頭三個人情了。星彩的人情還起來可從來不是簡單的事情。
這件事情張苞最有發言權，張苞曾經說過，他寧願聽自己父親唱曲三天，也絕不願意欠自己妹子一個人情。
咬了咬牙，劉禪沉重地點了點頭。
星彩的眉眼彎得更甜了。
「令君，今天我做了炒白菜，蒸豆腐，燉雞蛋給你老人家吃啊，我們就不給阿斗哥哥吃。」星彩忙着將食盒的菜擺了出來。
劉禪到有些急了：「星彩，怎麼能給老師吃這些東西呢？」
荀彧朝他翻了個白眼：「你小子懂什麼，越是平常的菜越考工夫。星彩的菜一般人可吃不到。」說完喜滋滋地吃了起來。
星彩小臉一揚，一臉得意的看着劉禪。
劉禪暗中朝她豎起大拇指，只有星彩能輕而易舉地把老師哄開心了。
隨後，劉禪朝着荀彧躬身行禮后就退了出來。
荀彧點了點頭，看着劉禪離去的背影。
他知道有些安排是該啟動了。
劉禪離開荀彧的菊花園，穿過甬道。
卻聽見隔壁校場內傳來一聲聲尖銳的呼嘯，這是槍尖破空的聲音。
自從關興入伍，張苞和自己也經常外出辦事，常在這個校場內訓練的就只有一個人了。
想到這，劉禪不覺輕輕嘆了一口氣，走進了校場。
他立刻就見到那個孤獨的人影。
這個人的槍舉起來很慢，定住的時候很穩，紮下去的時候卻極快。
動靜快慢之間，轉換極為自然，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韻律，極為賞心悅目。
劉禪知道能把傷人、殺人的技藝練出美感，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聽見了腳步聲，扭過頭，刀一般的眼神直直朝劉禪射過來。
沒錯，是她，她是一個女孩子。
她才十五六歲的年紀，她的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挺直的鼻子讓她的臉更瘦削。
這張臉使人很容易就想到寒冰，倔強、冷漠，對什麼東西都漠不關心，包括她自己。
「雲祿姐，到吃晚飯的時候，這槍先不練了吧。」劉禪問道。
見到來人是劉禪，馬雲祿的臉色緩和了些，但也沒回答劉禪，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劉禪無奈地說到：「你每次都練到忘記吃飯，這可不行，長不了力氣，怎麼讓槍出得更快？」
馬雲祿把槍駐在地上，沒有接劉禪的話，卻問道：「剛剛聽張苞說，你們在武陵遇襲了？」
劉禪說：「是的，是東吳的人。」
馬雲祿臉上分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道：「下次如果去荊州前線對付曹賊的時候，帶我一起去。」
劉禪定定地看了眼馬雲祿，點了點頭道：「我會的。」
馬雲祿說完沒有再理他，轉過頭繼續練槍。
滿頭汗水沿着她的長發流到她脖子裏，她也毫不在意。
劉禪嘆了口氣，轉身離去，馬雲祿是兩年前來到劉備府上。
他是馬超的幼妹，三年前因為馬超起兵，曹操將在朝中任職馬騰和馬氏兩百餘口人，一併處死。
只留下當時年僅12歲的馬雲祿，沒有人知道年幼的她是怎樣躲避曹操的滅門屠殺，也沒有人知道孤身一人的她是怎樣從許昌一路逃亡到西涼找到自己的兄長。
自從馬超投靠劉備后，一個是他實在無法照看幼妹，一個也想向劉備遞上投名狀，所以將馬雲祿交由劉備照看。
劉備很滿意地將她收為自己的義女，送往荊州公安交由甘夫人親自照看。
劉禪相信沒有人忍心去打聽這個女孩身上發生了什麼。
只知道從那時起，這個原本嬌滴滴的大家小姐，就開始苦練武藝。
她對自己比誰都狠。
她的天賦也比誰都高。
這點連趙雲都讚嘆不已。
但劉禪一點也不羨慕她，反而心中滿是憐憫。
她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賦和勤奮，可以預料到她也將擁有一身絕頂的武藝和大殺四方的戰績。
但最終留給馬雲祿自己的卻只有仇恨和孤獨。
向曹操報仇，手刃仇敵是她唯一的信念。
劉禪和甘夫人沒有對她有額外的關照，也沒有多餘的憐憫。
他知道以平常心對待這樣一個孤獨的人才是最合適的。
「我還聽說你殺了三個人？」轉過身的劉禪，卻意外地聽到了馬雲祿的問題。
劉禪的心卻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沒錯，其實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身處亂世，年紀輕輕的他已經見過很多次的殺戮和鮮血。
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覺得殺人見血其實沒什麼大不了。
何況是他們襲擊自己，不反擊難道引頸受戮嗎？
大家甚至不約而同的忽略掉這件事。甚至包括劉禪自己。
但是這幾天夜深人靜的時候劉禪總會莫名的驚醒，他總會不斷地清晰地回溯到那長刀入體的質感，反覆不斷地聽見那三個東吳士兵死前的哀嚎。
他此時臉上的疲憊，不單單是一路的奔波勞累，更多的是這些夢魘讓他身心俱疲。
現在驟然聽到馬雲祿的話，劉禪感覺到了委屈。
在這一刻，他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馬雲祿看出了劉禪心裏的想法，她慢慢走近劉禪。
清麗的夕陽，向大地投下橘黃色的晚霞。
她緩緩伸出手，輕輕將劉禪抱住。
「害怕的話，就深呼吸。」馬雲祿的手很僵硬，但她的語氣卻是劉禪從來沒有從她嘴裏聽過的柔軟：「什麼都不要想，不要想排斥它，也不要想戰勝它，就只是深呼吸。」
劉禪問道：「這麼簡單，有用嗎？」
馬雲祿說到：「有用，我就是這麼做的。」
劉禪心裏又咯噔一下，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軟弱實在很幼稚，安慰自己的女孩才是承受最多苦難的人。
他劉禪連忙掙開了馬雲祿的懷抱，使勁咧了咧嘴角笑道：「雲祿姐，放心吧，你弟弟我可不是什麼愛哭鬼。我可是一個男子漢。」
說完劉禪朝馬雲祿揮揮手，跑着離開了校場。
馬雲祿看着劉禪離去的身影，抿緊的嘴角不可察覺地咧開了一剎。
被人需要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