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嘆什麼氣！」

媽媽好似慍怒的說

「不許嘆氣，幸福會溜走的」

我嘿嘿陪笑，隨即與她說

「應該沒問題的，你怎麼比我還緊張呢」

「廢話，一輩子的事兒」

我牽着媽媽的手穿過馬路回到我們的出租屋裏，東西幾天之前已經收拾妥當準備回老家去了

……

牢籠里

我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無法自拔

記憶里大學時期的幾年天災人禍以及肆虐全球的疾病直接阻斷了畢業后大學生的生存之路

畢竟老闆們都已經很落魄了，又有幾個幸運的大學生能在這種複雜並且破敗的大環境裏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呢？

於是我處處碰壁，只覺得生活中有一隻無形的黑手在操縱我，操縱這個社會，甚至一度讓我感覺到絕望，我想抗拒，可是我就連它的來源都不知道

某一個瞬間只覺得福至心靈

「廢話，一輩子的事兒」

我記得我的母親曾經無數次對我說這樣的話

中考

高考

就業

每個階段她都會以溫柔的提示來警醒我要認真對待人生中的每一個選擇，可是我從來沒放在心上

我在心中微微嘆氣

一輩子能有多長呢？一個人活到八十歲也才不到三萬天，所以高中時期看着學校大廳公告欄上面距離高考還有多久多久的告示我會感到恐懼

是的，我們不能否認人生的精彩，我也喜歡刷短視頻，看着某音上面的博主吃遍山珍海味，走過萬里河山，我曾經也幻想過如他們一樣，後來歷史書上有關於羅馬歷史的部分和歷史老師的一句話點醒了我：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羅馬

……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

我一覺睡到下午兩點

媽媽知道我的疲憊所以默默的看着手機上的「無聲視頻」

聽到我在喊她，她笑着問我想吃點什麼

我叫她隨便做點就可以了

她問我什麼時候回家

「過幾天的吧，最近幾天我們學生還要聚會呢，要不你先回去啊？」

我知道每天媽媽都會無聊

在這個小區里她不認識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每天早晨七點鐘左右我去上學，中午十二點多我回來午休睡覺，下午一點我又去上學，直到晚上十點才放學回家，有些時候還會去自習室，等到我回家的時候，媽媽已經睏倦，幾句簡短的交流之後兩人都去休息了，這樣孤獨的生活她過了將近一年

她沒有說，但是我能意識到，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下，哪怕居住的環境比起家裏再好，對於媽媽來說也只是一個牢籠，可是為了我的學業，為了我能吃得好睡的安穩，她還是來了

媽媽愉快的答應了下來，當天就坐上了離開牢籠的車

走之前留下了足夠我獨自生活幾天的錢

我打開與陳可心聊天的頁面和她聊了起來

又一天

我迎來了班級的聚會，身為老師的左右「護法」自然是要坐在班主任兩側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隨着一個同學的落淚，餐桌的氛圍迎來了雪崩，一時間只聽鬼哭狼嚎，每個人都好似有千般不舍萬般無奈，我沒有哭，可能是我生性冰冷，或者哪怕是母親對我的奉獻都不足以讓我落淚，更何況這些平時就不怎麼親近的同學呢？

不過我喝多了

飯後

劉輪提出大家一起去唱歌，

只有寥寥幾人答應，其餘的都嘴角帶笑，各自快活去了

最終劉輪薛宇，陳可心，我以及甲乙丙七人一起去了歌廳

我向陳可心表白了

我保證當時我不知道她有對象

在他們五個奇奇怪怪的眼神和高呼的「答應他」聲中

她拒絕了我，摔門而去

我只覺臉面無光，緊跟其後

「逃了一單」

我只能這樣安慰我自己

她就在歌廳的門口等着我，那天我們走了很久沒說一句話，不過我懂她的意思了：是我讓她在同學面前出醜了，是我們並不合適除了朋友以外的任何關係

我們分開了

我回到了尚未到期的閣樓里，給劉輪發過去二百的紅包，關掉手機睡覺

之後我就回家了，這一年裏由於臨近高考的原因我很少回老家

到家裏已經快五點鐘了，我把行李箱隨手滑到牆邊，進屋一看爸爸果然沒在家

說來也是

如果他每天都在家的話，我用什麼上學呢？

他們用他們兩個自己的時間買來了我的時間，我能看見媽媽眼角的皺紋

在家裏呆了幾天，我也要去做一些事了

原本想去打零工試着賺錢的，不過父母拒絕了我，原來是想讓我去學車

正合我意，不過我不是偷懶不想去打工賺錢……好吧可能有點

但是

哪個男人能拒絕開車呢

真的巧了，陳可心也來學車，故事的轉折就在這裏發生

無非就是學車的時候重歸於好，並且互相幫助，關係更進一步，最終她拋棄了她的對象選擇和我在一起，學車的一個多月我們簡單的住到了一起以及億點點其他的細節，知道大家不感興趣，所以這一段我就不細說了

……

時間真的如同飛瀑，遠看似是靜止，站近的時候甚至捕捉不到哪怕一個瞬間

我們愉快的生活結束了，高考分數線以及志願都已經填報完成，她以三分之差去了一個鞍市的專科學校，我以高出分數線三十幾分的成績去了一個連市的三本大學

我知道我們兩個很快就要結束了，這麼長時間過去我也徹徹底底的知道了她是怎樣的一個人，這段感情還能持續多久呢？也許一個月？或者今晚

直到她再掛斷我們幾個小時的視頻后說她可以接受異地戀

我相信了她

我可能更相信的是我姐姐的幸運也同樣會降臨在我的身上

我把她的室友介紹給了我的室友吳昊

他們確實是一路人，認識了沒幾天，再十一假期我和陳可心去約會的時候他們也去約會了，具體約的是什麼我可能不是很清楚，只不過放假后回來的時候我的室友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更像是細狗了

假期媽媽語重心長的和我聊了一晚，她說她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自己好窮

我要承認，農村的家庭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已經很優渥了，父母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土地，他們用雙手在那片黃土地里刨出了金錢，車子，以及姐姐和我的未來

媽媽曾經驕傲的對我說

我們家總是快村子裏的其他家庭一步：當別人還是用雙腿出門的時候我們已經騎上了自行車，別人有的時候呢，它已經變成了摩托車，大部分人還沒有摩托車的時候，我們已經擁有了小轎車

但是她終究還是貧窮了，據說南方的市場，一斤蘋果的價格大概在六七元錢，而商人從我家果樹上新鮮採摘下來的果子裏挑挑揀揀之後才給出了兩塊六的價格，這已經是很好的價格了，我們一年的毛利潤大概有十二萬

而我開學的住宿加上學費就已經三萬元了

加上生活費……

我的媽媽只想想都會覺得窒息

她囑咐我，一定要好好學習來改變自己的人生，不要像他們一樣一生只能依靠這片土地，靠着老天爺的臉色吃飯

可是我什麼都聽不進去，甚至覺得是父母的無能才導致了我沒有辦法挺直的腰桿與同學們相處

可能「趴在驢子身上的蝙蝠」更能形象的形容像我這樣的人——蝙蝠只需要在驢子身上撕咬出一個口子，就可以一直舔舐流出來的鮮血，直到驢子死去

可是我好像從來意識不到這一點，也許意識到了卻主觀的忽略掉它，我以他們對我無私的愛為籌碼，只是為了自己一時的歡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