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為什麼我穿著背帶褲?
「雪?雪小姐?哼,既然她和那傢伙一起行動,眼下肯定也逃離符爾沃斯了。」
「他們為什麼會......」
「我怎麼知道?說到底我連你們的完整計劃都不了解。」
哈蒙斯先生將嚼煙吐進痰盂。
「我最討厭臨時變卦的人!」
「唉,這真是難以置信~~」
我嘆了口氣。
「不過,或許是布拉德利先生遭遇了什麼意外,迫於無奈才那樣做的。」
「哼,虧你還替他辯解!」
「布拉德利先生是我的大恩人嘛,啊,您也是哦。」
我想起雪跟我交代的話。
倘若出現了我沒預料到的情況......指的就是現在么......
那我豈不是得從西城門逃走?
不不,我不願意干毫無把握的事......
「您的善舉我畢生難忘。」
「我可沒答應無償幫你!」
「我明白,改日我會報答您的。」
我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比較誠懇。
「我向您保證。」
「......無所謂,反正我也沒期待過。你今後如何打算?」
「唔,西城門附近有什麼騷動嗎?」
「西城門?沒有。問這個做什麼?」
「我打算衝出西城門。」
「荒唐!那裡的軍隊數量是最多的!」
哈蒙斯先生似乎把我的玩笑當真了。
「目前正值關鍵時期,即便是貴族也需要經過重重審核才能離開符爾沃斯。況且布拉德利的事必定會令各城門處的戒備更加森嚴,憑你的實力......無異於自投羅網。」
「嗯......這下有些難辦了。」
我面露苦笑。
「其實我從未想過和軍隊作對,畢竟我已經被警官們教訓得半死不活了。」
「......這幾天你就待在房間吧,貝琳兒會照顧你的。」
「誒?真的嗎?」
「廢話!不然你還能去哪?如果警官們抓住了你,那誰來賠償我的損失?」
完全沒料到哈蒙斯先生會主動為我提供養傷場所的我深感驚訝。
原以為必須要費不少口舌才可以說服哈蒙斯先生,誰知他居然這麼慷慨。
漂亮。
「您的大方使我傾佩~~但是,不久后警官們大概率將展開新一輪的搜捕,您應付得了么?」
「你是在質疑我?」
「我無意冒犯您。作為您的合作者,我只是想了解您的計劃。」
喜悅之餘,我回過神來:哈蒙斯先生沒理由白白收留我。
也就是說,於他而言,我是有價值的。
那麼我便需要儘早獲悉哈蒙斯先生的目的,以防止意外的發生。
「......晚點我會告訴你的。」
「請您現在就告訴我。」
「你......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哈蒙斯先生瞪了我一眼,繼而像是明白了什麼,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我。
「你擔心我會出賣你?」
「哦呀,我哪敢懷疑您啊?我僅僅是認為謹慎一些比較合適。您看——我已是這副模樣了,能對您產生什麼威脅呢?」
我向哈蒙斯先生解釋著。
「您不妨把您的顧慮講給我聽,雖然我無法替您排憂解難,但我至少可以做好相應的心理準備,從而更恰當地幫助您。芻蕘之見......望您理解我的苦衷。」
「油嘴滑舌。」
遺憾的是哈蒙斯先生仍滿不在乎。
「讓你這傢伙得到多餘的信息,等同於為我自己製造多餘的麻煩!」
他甩下這句話便大搖大擺地邁出了房間。
......
我的身體狀況遠比我想象的要糟糕。
突破警官們的包圍圈的那一晚,在與哈蒙斯先生進行了一番交流之後,我就因疲倦而立刻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我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幾天,往往意識恢復了一會兒便又陷入昏迷,眼前有時是女傭的臉,有時是華麗的吊燈,大部分時候則是一片漆黑。
我做了一個夢:布拉德利先生殺了雪,帶領一行人襲擊了伯爵府。接著軍隊來了,一位體格健壯的中年男子割下了布拉德利先生的頭顱,將它向遠處一拋。頭顱在空中長出了翅膀,越飛越快,徑直朝躺著的我飛去——
為了躲避布拉德利先生的頭顱,我醒了。
「危險......」
神智不清的我嘟囔著。
「啊,開始說胡話了。」
「我沒有......危險......」
「哦?聽得到我的聲音嗎?看來,你總算脫離危險了。」
「......?」
女傭那毫無情感的分析令我打消了再睡一會兒的念頭。
我的太陽穴脹痛得厲害,身上全是汗,所幸我依舊能感知到我的四肢。
「......過了多久了?」
「兩年半。」
「哈?!」
震驚的我看了看女傭的臉。
「騙你的。」
「我猜也是。」
「算上今日,一共是八天。」
「嗯。這期間皆是你在照顧我嗎?」
「是的,各方面均由我負責。」
「呃,辛苦你了......枕頭的質量非常好哦。」
一絲尷尬鑽入了我的大腦,但轉而想起療養院里的老人們似乎都有一位專屬護工,於是又鬆了口氣。
「不必放在心上,畢竟我也不期待你能給我賞錢。」
好耳熟的發言。
「哈哈~~我會把你放進我的『債主名單』的。」
「感激不盡。有了這筆錢,我的後代應該能為我買一口不錯的棺材。」
「我一定能在你去世前就將錢交到你手裡的啦......」
「你何苦勉強自己呢?」
「拜託你別挖苦我了......哈蒙斯先生有什麼指示嗎?」
這傢伙的性格和雪挺像。
「他說如果你醒了就馬上滾出去。」
「......還有呢?」
「嘖......」
「喂,哈蒙斯先生肯定還講了其他的事情吧?」
「當然。為了你,我耗費了大量的精力,你難道認為自己可以不作絲毫補償就走?莫非你連知恩圖報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分明是這傢伙想隱瞞,結果竟成了我的不是。
「你倒是早些把重點告訴我啊~~」
「首先,將你在東四街的經歷完整地寫下來,不許漏掉任何細節。我會全程監督你,若有疑點,你需要向我提供合適的解釋。」
「嗯。」
「其次,你們綁架的那名警官現在在何處?」
我撇了撇嘴。
「看管羅伯特警官的是布拉德利先生哦。」
「那麼,你就去查明他的具體位置。」
「哎?這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你要是拒絕這麼做,我就只好依照哈蒙斯先生的命令,把你五花大綁送到警務局了。」
「......你真的是普通的女傭嗎?」
我望了眼女傭額頭上的傷疤。
「該不會是黑幫的人吧?」
「哦?虧你看得出來啊。」
女傭挑起了眉毛。
「唉,果然是這樣么......哈蒙斯先生真是深藏不露。」
「他僅是花錢雇我辦事罷了。」
在我的注視下,女傭抬起手——手背上有一個紋章。
我認得它。
「【白牢】。」
白牢,符爾沃斯境內最大的黑幫。
我早就該猜到的。
哈蒙斯先生能藉助的理應只有黑幫的力量。
不過,黑幫一直不願招惹警務局,哈蒙斯先生究竟給了他們什麼東西,竟可以驅使他們襲擊鐵四監獄......
或者哈蒙斯先生本就是「白牢」的一員?
唔,不管了,反正與我無關。
「好好,我照做就是。」
我無奈地表示了同意。
「聰明的選擇。不必焦慮,我會幫你的。」
「......」
「對了,你可以叫我貝琳兒。」
「哦......那個,貝琳兒小姐,為什麼我穿著背帶褲?」
「因為我找不到額外的換洗衣物,所以向管道工借了一件。」
「好吧,麻煩你了。」
......
也許是之前睡得太久了,今晚的我毫無困意。
除了左臂仍處於骨折狀態,我的其他身體機能已恢復至正常水平。
很明顯這段時間我受到了不錯的照料。
貝琳兒小姐說警官們並沒有開展大規模的搜查,且始終無人找上門。
風平浪靜。
彷彿那天的對峙不存在一般。
總結一下我的處境:
遭遇突發情況,「奪回」費里諾德的計劃失敗。死裡逃生的我暫時藏身於哈蒙斯先生的住所,並從哈蒙斯先生口中得知布拉德利先生和雪衝出了南城門。哈蒙斯先生要求我做他的幫手,可他不願給我更多的信息。
就整體而言,我僅僅是換了位「僱主」。
但是雪不在我身邊了。
雪真的離開符爾沃斯了嗎?為何一切能進行得這麼順利?難道又有「幕後黑手」?
不過,換個角度想一想,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我絞盡腦汁準備了那麼多的方案,目的不正是逃脫警官們的搜捕?而當下雪貌似不用擔心這一問題了......可是,她該怎樣應付軍隊的追殺呢?領主肯定也不會善罷甘休吧。
呃,看來的確不是件好事。
思緒越理越亂。
「她也是迫不得已才......?」
費里諾德被關押在哪裡?
雪所提及的「意外」到底是什麼?
哈蒙斯先生在策劃什麼?
需要解決的問題還是很多啊~~
我盯著微微晃動的吊燈,忽然感覺自己變得消極了不少。
我清楚這其中的原因——自雪跟我分開的那一刻起,我便難以再對她產生任何影響。
我沒法知道她的行動,沒法獲悉她的煩惱,沒法使她了解我的心思,最令我惶恐的是我失去了與她交流的資格。
這樣的我怎麼可能救得了雪?
果然,我得趕緊找到她。
她一定也在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