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神性與妻子的鴿子

插曲:神性與妻子的鴿子

【天堂無舊,地獄無新】——這是王圖教的教義之一。

天堂,在王圖教教徒們的心中,那裡的一切都維持著嶄新的模樣。只要靈魂進入天堂,便能得到徹底的「凈化」。

地獄則恰恰相反,是一個廢墟遍布、野火四起的場所。

王圖教教徒們認為:凡是去到地獄的靈魂,皆是「不完整」的。另外,重創靈魂的方式也很簡單,僅需依靠正當理由使其生前遭受極大的痛苦即可。

......

伯頓暗自推測面前的人多半信奉的是王圖教。

毫無疑問,此刻的他既不在天堂也不在地獄,而是處於「有新有舊」且「新舊」不斷更替的人間。

但他覺得自己離地獄不遠了。

他的雙腿和右臂被打斷了,兩隻眼睛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鑽心的疼痛蔓延全身,可【束縛咒】卻使他動彈不得,甚至沒法發出哀嚎。

伯頓的右邊,跪著一位跟他情況差不多的傢伙。

「接下來我會問你們幾個問題,你們僅需回答『是』與『不是』。」

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

「如果回答『是』就舉起你們那隻能用的胳膊,否則就不要動。不許張嘴,不許猶豫,也不許有多餘的行為,不然你們都得死,明白?」

對方的話中包含著不容違抗的語氣。

伯頓愣了一會兒,隨後身上的束縛貌似減輕了不少。

雖然他知道自己多半難逃一死,但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艱難地抬高尚未骨折的左手。

「嗯......」

看樣子那人對自己和自己旁邊的傢伙的反應還算滿意。

這不過是假象。

「別耍花招,誰試圖欺騙我,或者誰回答得太慢,我就殺了誰。若你們的回答不一致,而我又判斷不了,那麼我就把你們全殺了......總之,要是運氣不錯,你們便有存活的可能。」

這句話讓伯頓精神一振。

......

五分鐘前。

伯頓追逐著一隻野豬,從森林的深處一路跑到了一條小道上。

他平時極少涉足這裡,因為他不想碰到人類。

他是魔族。

他生活在遠離人類的一塊魔族的「聚居地」。

話雖如此,所謂的「聚居地」並不比森林的其他角落安全多少。為了避開無行者和軍隊,「聚居地」必須時常遷移,不然便會遭受滅頂之災。

伯頓自出生起便和自己的父母一樣被魔性定偶附身——如果他的父母不這麼做,那他就會被「聚居地」的首領殺死。

後來,他的父母因襲擊商人而被潛伏的無行者割下頭顱。

於是,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除非萬不得已,不要接觸人類。

伯頓知道自己是「野獸」。

儘管他使用的是人類的語言,相貌也跟人類無異,但一旦靠近人類......甚至一嗅到人類的氣息,他便會不受控地產生極強的攻擊慾望,像是著了魔一般。

所以,眼下他得趕緊離開。

正當他這麼想時,突然,他察覺到周圍有一絲不對勁的響動。

接著,一把斧頭朝他劈來。

他立刻側身躲過,可斧頭卻在砍向一旁的樹之前憑空消失。

伯頓大感不妙,隨即後背一陣劇痛,心生慌亂的他扭過頭,發現偷襲他的竟也是魔族。

「喂!」

他施展自己的定偶能力,一瞬間他的眼睛變得血紅,手上伸出利爪,可他這樣做僅是為了讓對方了解自己也是魔族,並非真的打算攻擊對方。

但對方明顯誤解了伯頓,再一次一臉兇悍地往伯頓那撲去。

無可奈何的伯頓只好和對方開始了纏鬥。

......

纏鬥沒有持續多久,原因是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噠噠——!噠噠——!」

伯頓聽到了馬蹄聲,然後,他和那個魔族不約而同地望向不遠處。

——是人類。

不帶猶豫地,那個魔族一邊咆哮一邊朝那騎在馬上的、看似毫無戒備的女子發動了襲擊。

伯頓覺得自己的胸腔里隱隱有什麼在不斷膨脹,這使他有點喘不過氣。

待他清醒些許,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已不受控制地跟在了那個魔族的身邊。

女子近在咫尺。

一抹興奮在腦中爆炸開來。

不管了。

伯頓露出了獠牙。

「轟——!」

......

伯頓忘了自己遭遇的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只記得......彷彿有一陣雷鳴刺入自己的耳朵。

接著自己便失去了一切反抗的能力。

......

見兩個魔族這麼配合,貝琳鬆了口氣。

「少指望我向你們做出什麼保證,不過,我說到做到。」

懶洋洋地講了這麼一番話后,她點了支煙。

濃郁的氣體灌入鼻腔,這使她清醒了些許。

「這附近,是不是還有其他的魔族?」

無舉手者。

貝琳由此斷定這兩個魔族在撒謊。

但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問:

「你們有殺過人嗎?」

無舉手者。

「你們是否服從我今後的一切安排?」

魔族們都舉起了手。

貝琳猛地吸了口煙,打了個響指。

兩個魔族應聲倒下,失去了意識。

貝琳施展束縛咒,將他們綁在樹上,用口哨喚回白馬,一面打量四周,一面慢慢向前騎行。

在她進入這條小道前,她便遇到了符爾沃斯的軍隊,他們受符爾沃斯第二軍團團長之命,負責維護這片區域的安全。

自己剛剛製造的動靜雖不算大,但想必足夠引起巡邏的士兵的注意。

這樣正好。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幾名騎兵便出現了。

貝琳朝他們展示了自己右手手背上的紋章,士兵們見狀皆識趣地翻身下馬。

「向您致敬。」

「叫你們的長官過來。」

「是。」

「等等,有煙嗎?」

貝琳叫住騎兵們。

「......」

騎兵們面面相覷。

「唉,罷了,去吧去吧。」

「是。」

真死板,貝琳在心裡抱怨。

約五分鐘后。

貝琳的眼前多了一位全副武裝、體格壯碩的男子。

「向您致敬......」

他的喘氣聲很重,但這不是勞累所致。

「在下是北部先遣隊的隊長,北部先遣隊由符爾沃斯第二軍團第五騎兵隊和第八騎兵隊組成。」

男子的語速非常快,看樣子十分緊張。

「一共幾個先遣隊?你們的任務是什麼?」

「一共兩個,北部先遣隊與西部先遣隊。我們負責接引北部、西部的各城軍隊至指定的駐紮區。」

「除了符爾沃斯,還有其他地方的軍隊?」

「是的,為確保皇太子殿下的安全,符爾沃斯周邊的明克江、吉里岡、腓郝等城市都出動了軍隊。」

「誰的命令?」

「領主大人。」

「......」

「能見到您,在下無比榮幸。」

「不需多禮。我在那邊打暈了兩個魔族,你派人去收拾一下,把他們押送到里德帕。」

貝琳往後邊指了指。

「將魔族交到里德帕的西軍營,跟那裡的長官說他們是我送給加德納老爺子的禮物,別讓他們死了。」

里德帕城位於符爾沃斯的南方。

「是。」

「做完這些事後,你們就暫時待在那裡。」

「這......可領主大人......」

「執行我的命令,其餘的別管。」

「是。」

「從現在起,不必再跟符爾沃斯報告任何消息,沒有我的指示,不準返回符爾沃斯。」

「是。」

「嗯。」

見對方如此順從,貝琳滿意地點點頭。

「另外,把這個帶在身邊,必要時用它來證明你見過我。」

貝琳撿起一片樹葉,葉面上隨即浮現出幾條「黑線」,仔細一看竟是被電燒焦而留下的痕迹。

「黑線」互相交錯、連接,最後繪成了一隻僅有右眼睜開的貓的頭。

北部先遣隊的隊長小心翼翼地接過樹葉。

......

貝琳明白,符爾沃斯的領主調兵的目的絕不僅僅是為了保護皇太子殿下這麼簡單,畢竟他沒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西邊的威脅么......」

騎在馬上的她抬起頭。

離符爾沃斯不遠了。

貝琳眺望著前方的加荷普城——它是符爾沃斯的「近鄰」之一。

由於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蹤,貝琳決定繞開它。

從先遣隊的隊長那要來的煙......加上自己剩下的四根......

應該夠了。

貝琳輕輕呼了口氣。

......

符爾沃斯。

領主府邸內。

「讓羅查沙、明克江、吉里岡、加荷普、坎貝爾敦、腓郝這些城市的領主做好迎接皇太子殿下的準備,加強警戒,務必提前清除周圍的威脅。」

符爾沃斯的督軍——埃盧爾菲子爵正一絲不苟地聽著領主的安排。

「以上的城市,以及西部的尼瓦雷、德拉羅、爾錫多拉、方岡那卡、克克塔隆、亞波科,各派一支重步兵隊,駐紮在通墨森林跟巴利屬峽谷的交界處。」

「遵命。」

「薩莫比爾那邊有新消息嗎?」

領主這次問的是埃盧爾菲子爵身旁的維托。

「有。暴亂已基本平息,可【旅行者聯軍】目前的具體位置尚不明確。」

「嗯......你呢?」

「很遺憾,調查隊並未傳回任何情報。」

埃盧爾菲子爵愧疚地低下頭。

作為符爾沃斯的最高軍事長官,埃盧爾菲子爵非常清楚領主在意的是什麼,不過,儘管他相信領主不是在杞人憂天,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領主會關注那方面......

「我知道了,總之,絕對要阻止他們進入符爾沃斯。」

「是。」

......

寧靜的夜晚。

東四街的盡頭是個鮮有人前往的公園,這地方德文再熟悉不過了。

公園的附近有幾棟居民樓,七年前他和他的妻子曾住在那裡。

當時,自己還只是位幫人打下手的輔警,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妻子則常常在做好晚飯後,帶上一小袋玉米粒,一邊將它們餵給公園的鴿子,一邊等待自己回來。

幾乎日日如此。

直到某個清晨,鄰居遞給德文一個禮盒,說是一名烘焙坊的店員拜託她幫忙轉交給德文的妻子。

那會兒的他正急著出門,且對方又是值得信賴的鄰居,故他沒有猶豫就收下了禮盒,接著便匆匆趕去上班了。

禮盒裡裝的是炸藥。

兇手是個被捕的搶劫犯的兄弟,負責相應案件的,是德文的頂頭上司。

一場無恥的報復。

自那以後,德文便對火藥的味道十分敏感。

現在,居民樓已荒廢很久了,公園因為無人打理,變得雜草叢生,至於妻子喜歡的鴿子,早就不知道飛去哪兒了。

德文此刻躲在一處灌木叢后,一塊又大又舊的灰色破布恰好完美地蓋住了他的全身。

他猜測這估計是某位流浪漢的「財產」。

周圍沒有炸藥——德文的鼻子告訴他。

跟他一樣埋伏在附近的還有布隆。

居然選擇在這裡見面,不愧是外行人,德文不禁露出輕蔑的微笑。

可正是這樣一個外行人,卻成功於一眾警官的看守下逃脫。儘管使用的皆是低劣的手段,但偏偏還湊效了......德文甚至懷疑是「老大」故意放走了那傢伙。

「老大」指的是警務局的局長布魯克。

說到底,德文從一開始就不理解為什麼會讓那傢伙去辦案。

他不具備任何專業知識,只是個私家偵探。

是啊,只是個私家偵探......該死的私家偵探,竟和魔族同流合污。

「喲~~好久不見,你是.......?」

這時,頗令德文惱火的聲音響起。

是該死的偵探。

德文透過枝葉,看見路燈下站著偵探與戴著頭套的......羅伯特。

「待在原地,不要亂動!」

在偵探的面前,有六名警官,為首的是羅伯特的好友兼同事路西迪。

「好好......抱歉,我不記得你的名字了。」

「......路西迪。」

「嗯,路西迪先生,費里諾德呢?」

「費里諾德......」

「唉,果然沒帶他過來啊,我還指望你們能夠自覺一些呢。」

「你冷靜點!我們可以用他去交換羅伯特警官,但我們需要先確認你身邊的是否是羅伯特本人。摘下他的頭套。」

「嘖嘖嘖——好大的口氣啊警官先生,明明我連費里諾德的影子都沒看到,你卻已經開始對我發號施令了。」

「配合我們是有利無害的!只要你服從我們的安排,我們不會追究你之前的行為!」

「哦?居然如此大度么,莫非這是局長大人給你們的指示?」

「你不需了解太多,相信我們即可!我們的目標不是你,更不會傷及無辜的人,前提是你得服從我們的安排!」

「同樣的話不必講兩次,警官先生。也就是說,我可以相信你們,是嗎?」

「是的!」

毫無疑問,這是謊言。

自始至終,警務局都未考慮過跟偵探進行所謂的「人質交換」。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殺死偵探。

沒錯,老大這次終於下定決心了。

偵探已成了殺人犯的幫凶,本就該死。

德文瞟了眼自己手心處的燒傷疤痕。

至於羅伯特......老大叫他們見機行事。

眼下路西迪與偵探進行的對話看似毫無意義,實則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其他小隊的警官把公園徹底包圍。

待包圍圈形成,屆時偵探便插翅難逃。

「不要再騙人了,警官先生,我又不是瞎子。」

意想不到的言論使德文心頭一驚,但隨即他就將其視為偵探的虛張聲勢。

「我們沒有騙你!我們在給你贖罪的機會!」

「唉,不愧是『表裡如一』的警官先生,撒起謊來連臉都不會變紅。難道非得讓我親口喊出那幾位躲在破布下、灌木叢里和樹后的先生們的名字嗎?」

「......」

暴露了!

為什麼他會知道?!

德文憤然站起身,剛好與偵探對視。

「哦呀哦呀~~又見面了,德文先生。」

「少廢話!乖乖束手就擒!」

「德文!別衝動!」

「我等不了了!」

「那麼著急做什麼?德文先生,明明落入包圍圈的是我誒。」

「......既然你清楚自己的處境,為什麼還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好問題,路西迪先生。當前的情況的確需要我去嚴肅對待,畢竟這涉及到我的生命安危。不過,容我提醒一下各位:你們真的找對人了嗎?」

路西迪正欲用束縛咒困住偵探,可偵探的話使他一愣。

「又在故弄玄虛!」

「......」

儘管德文一臉的不屑,但他仍和路西迪一樣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首先,拖延時間於警官們而言是有利的。

其次,眼前的偵探曾成功逃離了警務局,並躲過了警官們的一系列搜查,甚至還綁架了羅伯特。如今他主動現身,必是有所企圖,且一定進行了充分的準備。

「你們應該知道雪小姐的定偶能力吧?她能變成其他人的模樣。所以說,倘若你們面前的『我』實際上是雪小姐,那麼真正的『我』此時又在何處呢?」

「就算是這樣,我們也會先逮捕你。」

「哦——要逮捕我么,明明羅伯特先生還在我的手裡。」

偵探露齣戲謔的笑容:

「另外,你們沒發現嗎?羅伯特先生到現在為止可是一下都沒有掙扎過哦,你們確定他真的是羅伯特先生么?」

偵探的一番話讓德文感到一陣慌亂。

如此看來,「偵探」跟「羅伯特」說不定是他人假扮的......或者,這不過是偵探用於動搖他們內心的詭計。

德文望了眼羅伯特:

羅伯特戴著頭套,雖然此刻他正被繩子綁著,但他全程都毫無反應這點的確很難不令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羅伯特。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各位這麼耐心地陪我聊天,其實是因為各位暫時不能完全明白我的意圖,故不敢輕舉妄動。換句話說,各位有些害怕我。」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自以為是的傢伙!」

「我不否認你的猜測,可你沒法逃離我們的圍捕——這是事實。」

「我本就不打算逃跑的,路西迪先生。我的目光還不至於那麼短淺,否則我才不會來見你們。」

偵探面露不滿。

「喂喂,你們難道不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嗎?唉,真令我失望......你們莫非忘記我是怎麼從警務局脫身的了?還是說你們想再中一次我的調虎離山之計?」

果然上當了,德文拿出手套,惱火地想。

「我們不在乎,因為這次我們有足夠的人手,能夠應付一切突發事件。」

「沒錯,你冷靜的分析令我佩服,路西迪先生,你比一旁的那位只會吹鬍子瞪眼的德文先生強多了喔。」

「你說什麼?!」

「你沒資格評論別人!」

「好好......別生氣嘛,開個玩笑罷了。」

無視了德文的怒吼,偵探煞有介事地盯著路西迪。

「路西迪先生,據我所知,聰明的受騙者會立即選擇合適的止損方法,而我已經等了很久了,因此,請回答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我們何時開打呢?」

「......!」

偵探的眼神變得凌厲。

而恰巧就在這一刻,不遠處響起了急促的鳥鳴。

——這是警官們事先約定好的暗號。

包圍圈形成了。

不帶一絲猶豫地,眾警官紛紛行動。

德文發動【封定偶】的定偶能力,隨後,他手中的鐵棍上多了一層可以使接觸者短暫陷入麻痹狀態的綠膜。

藏身於灌木叢內的布隆發動【紅之章定偶】的定偶能力,接著偵探腳下的地面憑空多了一圈赤色的裂縫,裂縫裡不斷冒出的火焰將偵探死死困住。

路西迪發動【鳴等定偶】的定偶能力——

史爾發動【清定偶】的定偶能力——

乙熙發動【桑行定偶】的定偶能力——

「祈天之力,縛敵身形!」

德文、布隆和路西迪同時喊出束縛咒的咒語。

「祈天之力,以無形之鎖鏈,縛敵身形!」

「祈萬靈之力,以狂風為弓,以烈火作矢,索敵魂魄!」

其他警官也相繼朝偵探施展束縛咒與【厲風火術】。

魔法從四面八方攻向偵探,宛如一張大網,而偵探則是馬上就要落入「網」中的「大魚」。

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

布魯克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踱來踱去。

他命令警官們殺死偵探。

毫無疑問,這是領主的旨意。

自上次維托將偵探的資料交給領主后,領主便立刻要求布魯克找機會置偵探於死地。

布魯克不知道其中的原由,也不想知道。

四個小時前,警務局收到了一封來自偵探的信,看過信的內容的布魯克派路西迪去東二區跟東三區調集了一百五十名警官,加上警務局的德文、布隆等人,組成了五個臨時小隊,埋伏在東四街附近。

布魯克當然清楚這多半是偵探的詭計。

他明白:偵探綁架羅伯特和送信給警務局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測試自己的態度。

因此,他必須得用強硬的方式向偵探證明自己的決心。

不過,他真的沒有動搖過嗎?

答案是否定的。

事實上,他至今未能忘記那天晚上偵探說的話。

彷彿有根看不見的釘子扎入他的大腦,每當他想起關於案件的事,就會感到一陣頭疼。

作為極少數最初便了解全部真相的人之一,布魯克深知自己將來多半沒什麼好下場,既然如此,為何他還要堅持呢?

原因有三:

第一,他所執行的命令的發出者,是「利刃之都」符爾沃斯的領主,這絕非是他能夠輕易質疑的人物。

第二,他是警務局的局長,他得對自己的下屬負責。倘若他不執行領主的命令,那麼領主一定會安排別人替他完成接下來的任務,也就是說,將有更多的人獲悉真相。

這不是什麼好事。

一個人知道的越多,其處境就越危險。

因此,布魯克只把一部分的真相告訴了少數的警官,其他警官則仍「一無所知」。

布魯克這麼做,毫無疑問是為了保護他們,以防止他們今後受到過大的牽連。

第三,那位魔族雖是無辜的,但魔族終究是魔族,本就應死,所以,不需要多餘的同情。

這三個原因就像是給布魯克的靈魂上了三把鎖,每當布魯克萌生退意,他便會感知到這三把鎖的存在,繼而做出判斷:自己已無法回頭。

是的,自己已無法回頭......這是事實。

可為什麼自己還會猶豫?

因為這違背了他的理念。

因為這不是「公正」的警務局局長該乾的事。

「咚!」

布魯克捶了下桌子。

這一舉動驚到了剛剛進門的秘書,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局長的臉色。

「局長,鐵四監獄出現了暴動。」

「......」

又是這種小伎倆。

布魯克呼了口氣。

「目前情況如何?」

「還在清點傷者人數......目前不能確認是否有囚犯逃脫。」

「傷者?」

布魯克眉頭一皺:

「到底怎麼回事?」

「監獄里發生了大爆炸,部分囚犯疑似受到了煽動,開始互毆,甚至襲擊看守人員,還亂砸東西,監獄的後門也被撞開了。」

秘書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接著講道:

「幸虧監獄長處理得當,及時控制了局面。在下以為,囚犯逃出監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況且監獄之外有——」

「好了好了。」

布魯克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肇事的人既然可以順利潛入監獄並埋藏好炸藥,就一定有能力將囚犯帶離監獄,否則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

「......」

「不過,我同意你的觀點——監獄中的囚犯一個都不會少。」

畢竟他們要找的人不在那裡。

秘書面露不解,可布魯克轉過身去,不再開口。

望著局長的背影,秘書鞠了一躬,緩緩退去。

布魯克望著窗外的月亮。

每當布魯克感到焦躁,他便會去觀察一些「一成不變」的事物,月亮便是其一。通過這種方法,他往往能夠快速恢復冷靜。

不巧的是,今晚的雲層分佈得十分不均勻,儘管月亮在天上一動不動,但云卻時不時將它的光遮住。如同一隻被老鼠們戲弄的老貓,筋疲力盡,無可奈何。

於是布魯克索性收回了視線。

彷彿是故意跟布魯克作對一般,秘書又一次推開了門。

他帶來的是一個更壞的消息:

「局長......!東四街那邊......沒能抓到偵探......」

布魯克回過頭。

秘書的神色慌張,看起來他根本無法理解偵探究竟是怎樣在那種處境下脫身的。

然而,布魯克並未像秘書想象中那樣大發雷霆。

「我知道了,路西迪他們呢?」

「......德文警官和布隆警官受了重傷,另外,約有三十人眼下正處於昏迷狀態。」

「讓他們好好休息吧。」

「是。」

秘書把一個物品遞給布魯克。

「這、這是警官們在草叢裡找到的......」

是偵探之前偷走的、象徵警務局局長身份的印章。

布魯克默默接過印章,朝秘書點了點頭。

「嗯,辛苦你們了。」

「您......」

「還有什麼事?」

「不......」

「但說無妨。」

「是關於偵探的......」

「一切照常。」

「遵命。」

秘書一面努力理解局長所說的「一切照常」的含義,一面離開了辦公室。

可惜秘書自始至終都沒意識到:局長已不再重視偵探的行蹤了。

現在的布魯克只關心一件事。

——那就是得儘早查明警務局的「卧底」。

不久前,他曾故意向一些警官宣布了「費里諾德被關押在鐵四監獄」的消息。

結果真的有人偷襲了鐵四監獄。

由此可以判斷警務局中存在偵探的內應。

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布魯克很快就鎖定了幾個「嫌疑人」。

......

德文被抬上了擔架。

強烈的羞恥感如同脫韁的野馬踏遍了他的全身,他甚至萌生了自殺的想法,遺憾的是當下的他就連發出一聲咒罵都做不到。

他不相信,也不願相信,區區「跟蹤變態」竟使自己傷成這副模樣。

而且他們還沒能抓住那名該死的偵探!

不可思議。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

「請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醫院了。」

德文陰沉的表情引起了救護人員的誤會。

「唔......嗚嗚......!」

他想反駁,但他說不出話來。

理由是他用頭硬生生接下了偵探的一記上勾拳。

這不是德文有意為之,而是他根本就躲不掉那一擊。

並且,作為訓練有素的警官,德文怎麼也沒法理解:為什麼偵探同時與他、布隆、路西迪三人交手還能不落下風。

更離譜的是偵探居然始終沒用過魔法!

好一條惡犬!德文憤憤地想。

「我明白您現在一定十分痛苦,但請忍幾分鐘......」

「嗚......!嗚啊......!」

救護人員的安慰起了反作用,德文瞪大了眼睛,試圖和救護人員解釋。

「我沒......啊......!」

「您別亂動!傷口會裂開的!」

「唔......」

德文氣急攻心,昏了過去。

直到意識完全喪失,德文腦中的偵探的身影才隨之消散,

不過,德文估計永遠忘不了......那個無論怎樣都揍不到的、彷彿能提前獲悉他的所有行動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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