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未成功的夢

「還記得你的夢想嗎？夢想！dream？」徐爸爸吐著酒氣被黃玉扶上汽車。」

「你走過林立的高樓大廈穿過那些擁擠的人，望着一個現代化的都市，泛起一片水銀燈，突然想起了遙遠的未曾實現的夢！」徐爸爸唱起一首老歌。

「這個是我們那個時代喜歡聽得歌，好聽吧？弟弟！哈哈哈！啊哈哈哈！」

「好聽！叔叔，您要是想吐下邊有個袋子！」

「嗯嗯！呼呼呼!」徐爸爸邊答應一邊合上了眼睛。

到了家，下了車，「叔叔，醒醒，下車了！」

「嗯嗯！」下了車，關上門，「嘔！嗚嗚嗚！」地一聲，徐爸爸已經吐出來了。然後是痛哭流涕。

「叔叔怎麼了？」黃玉着急問。

「我的一個好朋友去世了！」

「啊啊？」

徐媽媽插了嘴：「你別管他，他說的是他以前的主管！死了多少年了？」

「你幹什麼去了？喝這麼多？你不知道你酒量多少啊？」徐綉江從一個角落衝出來扶住爸爸，邊捶背邊說，她已經在這裏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沒事，我和我兄弟喝得盡興！嘔！」

「你別說了，這喝一頓酒輩分還增了一層！上樓！」徐媽媽嫌棄地說。

好不容易讓徐爸爸睡去，徐媽媽在客廳做了下來。

「阿姨，喝水！」黃玉給徐媽媽倒了一杯水。

「小夥子，也讓你見笑了哈！老徐平常也不這樣啊，哪次應酬都是喝那一兩杯就完事，每次都推脫喝不了多少，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非得喝得這麼爛醉如泥！」

「害，叔叔高興嘛！高興我這做小輩的就陪他多喝幾杯啊！就不給您沏茶水了，因為等會要休息，喝茶水就睡不着了！」

「你太用心了！！」

「你說你是未來的主人翁!」安靜的卧室傳來音符顛倒的歌喉，原來是徐爸爸在說夢話。

「哎呀，你別嚷嚷了！」徐綉江敲敲門，低聲埋怨。

「閨女，睡醒了，過來和黃玉聊聊，讓媽媽看看你！」徐媽媽舉起一隻手，示意女兒過來。

「媽媽！!吃的怎麼樣？你沒欺負他吧？」徐綉江指了指黃玉。

「現在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唉！」徐媽媽誇張地舒口氣，端起了水杯。

徐綉江暗暗戳了一下黃玉，並從口袋裏拿出黃玉寫的紙條，下面是徐綉江用紅筆的回復：已服藥，勿念！

「小兩口整的挺有情調！就在眼前還得寫信！」

「哎呀！媽媽！你侵犯我私隱權！」徐綉江跺跺腳，臉紅了幾分。

「好好好！我沒看見！我沒看見！我喝水！」徐媽媽再次拿起水杯。

黃玉打開笑不攏的嘴，說：「阿姨！今天叔叔一直在唱那首歌，是有什麼故事嗎？」

「是啊！媽媽，爸爸好像一直很喜歡唱這首歌，一開始覺得這是首很叛逆，很朋克的歌曲，就覺得肯定是爸爸年輕犯中二病的記憶，但是呢，總感覺不是那麼回事！」徐綉江認真的問。

「是啊，阿姨，這首歌我感覺內容很沉重很悲傷，如果是中學生為了顯示特立獨行的標籤，也沒有必要現在還在唱吧？而且叔叔一直很認真地唱，好像有什麼心事一樣？」黃玉拖着腮幫子。

「哈哈哈！你們兩個還挺有觀察力，唉，這首歌可能多多少少代表他內心掙扎和不甘吧！我跟你們講講吧！」

於是我們的記憶隨着徐媽媽的講述來到了上個世紀90年代，

這是某個陰雨天，灰暗的天空籠罩着高樓林立的大都市，地面水窪閃爍著紅綠燈，人們面無表情，心思麻木地站在紅綠燈前等待，一波又一波，好像一個個眼神獃滯的木偶，有華美的紫檀木做成，有的是普通楊木製作，可是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眼神獃滯，眼珠不轉，身型挺立，低頭不動，只有綠燈亮的時候，他們才邁開雙腳前行，這時候才是個活物。

年輕的徐爸爸徐媽媽剛剛結婚，他們還有一顆燒着火的心，踏實地踩着地面，穿越過一群群散發着腐臭味的木頭人，來到單位，他們辛勤地工作，但是他們發現現實社會不如大學課本寫的那麼單純，他們發現老闆笑得很溫和，可是一旦有什麼福利，老闆就變成了一毛不拔的大公雞，一旦員工有什麼過錯，老闆又變成了餓了三天的野狼，眼睛盯着犯錯的員工恨不得把對方吃掉。

當然這還在可以徐爸爸理解之中，畢竟犯了錯誤，大家誰也不搞笑，但是，他搞不懂為什麼有些事情不是他的錯，硬要說他的錯，好像他是公雞，硬說他下了一個鴨蛋，還要判他死刑，首先公雞根本不能下蛋，其次，就算下蛋，也不能嚇鴨蛋，可是現在類似的罪名總是扣在自己和同事的頭上，可是情況漸漸地變了，原來的同事，突然不再同甘共苦，他使出一系列張良錦囊計，比如穿小鞋，不是超市買的那種小鞋，照徐爸爸的話來說，他同事的話很漂亮，就像漂亮的繡花鞋，可是這繡花鞋誰穿上就會疼，領導要是知道你穿上了這種繡花鞋你可就遭殃了，輕則扣錢，重則開除。

徐爸爸想請教不被人陷害的妙招，他去了這位同事家，看見同事打孩子，上前阻止；「老哥怎麼打孩子呢？有什麼話不好好說啊！」

「這個臭小子撒謊，總是生出什麼歪心眼子！你認識到錯誤沒有！」

「認識了！」

「哪錯了？」

「我不該撒謊，我明明沒寫作業，但是騙老師忘了帶，還讓爸爸跑一趟，害爸爸被訓！」

「還有呢？你考試的時候明明是你作弊，為什麼要陷害小明？你不是說你最好的朋友就是小明嗎？」

「可是，小明以前作過一次弊，而且我是三好學生！老師容易相信我，而且這次考試考好了，老師答應發一個本子，我特別喜歡那個本子！」

「看來你還是沒有認識到錯誤，快趴下！趴下！」

說着同事，拿起掃帚打了起來，把徐爸爸晾在一邊！

「今天客人在不跟你計較！去，站在牆角！默背弟子規！快點！書舉過頭頂！」

徐爸爸說：「主管！我......」

「小徐啊！有什麼事情嗎？」

「我啊，是想請教一下怎麼像您一樣成功，你和我一塊進的單位，但是我現在混得遠不及你的十分之一，我老是被別人針對！你念在我比你大三歲的份上......」

「我當是什麼事呢？好！」說着，主管不緊不慢地叼起一根煙，示意徐爸爸點着。

「好！當時你還是我的小組長呢？你說這命，誰說得准啊？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哦！我就教你兩招吧！」

「洗耳恭聽！」

「首先是瞞天過海，這可是三十六計第一招，你呀，有一個大毛病就是太實誠！不好，你以為天底下都是好人啊，哎呀，別天真了，大家都是拼了命的活着，誰跟你天真，你得先心裏藏一點事情，有的時候你就不能把肚子裏的事情都說出來，就好比你今天上午，咱老闆說你的文件放哪了？你咋說的？」

「我說昨天晚上生病發燒了，沒來得及寫！」

「結果呢？」

「老闆表示諒解，但是這個項目給別人做了！」

「所以呢？老闆多諒解你，項目呢？飛了吧！錢呢？別人的吧！」

「那怎麼辦？」

「用我教你的這一招，瞞天過海！你就說老闆我的文件放在家裏了，你啊就去找做過這文件的人幫忙寫一下，老闆管你是誰寫的啊，他只要收益！」

「可是我沒有這樣的人啊！」

「所以要留後手啊！平常多搞好人際關係，關鍵時刻人家可能就做過相似文件，不用一模一樣，老闆哪會這麼精細，差不多就好了，老闆就是開會的時候看兩眼，你大不了過後再補上啊！時間沒那麼急！」

「嗯嗯！」

「再教你一招！叫李代桃僵！這個輕易不能使，必須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用！比如你和小王做一個項目，但是小王是第一負責人，幹得好都是他的了，你這時候怎麼辦？干看着，你就這麼甘心嗎？你這時候必須爭一把，這種機會可太少了，怎麼爭，搞點手段，你跟她一塊工作這麼長時間了，總得有她的一些把柄吧！哈哈哈！」

主管把嘴湊到徐爸爸耳朵說：「我聽說她為了當這個負責人專門找了副總經理，還是大晚上的，至於人傢具體怎麼把負責人弄到手的只有天知道了！而且上次為了當爭你這個小組長的位置還專門找我去了！我能聽他的，我能不顧兄弟情！你知道她跟我說什麼嗎？她直接給我一個信封，裏面有一疊錢，還說晚上來找我！我能慣着她，當場轟出去！我這都有她證據！給你！」

「怎麼會這樣啊？看着人挺好啊！上次我肚子疼，她還專門跑到樓下買葯，還摔了一跤！」

「哈哈哈！你啊經驗還是少！你要不是組長你看她還這樣嗎？」

「嗯嗯！」

「記住！這次你不爭！以後沒機會了！你把這些證據給老闆一發，你就算之前犯了一些錯誤也會被她給擋住了！當然你得自己有足夠的實力擔得下這個負責人位置，否則沒實力總歸不行！」

徐爸爸若有所思，什麼也沒說，便離開了。他突然一拍腦袋，好像想起什麼大事，他說：「主管！今天我請你去吃頓龍蝦吧！」

「哈哈哈！好，你有心了！吃飽喝足咱們去唱歌，新來的小姑娘是真的好啊！」

主管兒子跑過來說：「爸爸，我也想吃龍蝦！」

「你吃什麼？艱苦奮鬥乃為人第一準則，弟子規背完了嗎？不學好！」

「哦！」

就這樣，得到了伯樂的指引，徐爸爸發揮自身實力，再加上趕上了好時代，硬是在有生之年拿下一份家業。

就這樣，徐爸爸在五顏六色的都市中流轉，他發現自己的身軀變得僵硬，不知道是長久不鍛煉的緣故，還是思想被抽離的原因，他每天只是張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隨着都市的霓虹燈轉悠，好像那散發着紅綠光的彩燈象徵他腐爛的命運。

徐爸爸現在過的很安逸，不需要為生計奔波，他可以去五星級酒店喝喝酒，去皇冠唱唱歌，去高爾夫球場打打球，他認識了無數好朋友，可是這些好朋友和他一樣，都失去了童年的光輝，白白嫩嫩的童顏都被那象徵恐怖夢魘的皺紋代替。

眼光再回到徐綉江的家裏，徐媽媽平靜地訴說着徐爸爸的故事，她說：「我現在就感覺她就像一隻抽取了靈魂的木偶，又被都市的霓虹燈上了發條，瘋子一樣地尋找遙遠單純的夢！而諷刺的是，當他選擇這條致富大道的時候，他就已經丟掉了那單純遙遠的夢！」

空氣愈發沉重，徐媽媽說：「我現在更擔憂，更恐慌！我現在預感到他連這個木偶般的生命都把握不住了！只是一個飄來飄去的靈魂，像空氣一樣，到處飄蕩，不會死，因為他根本沒活過，一直飄，一直飄！但是到處都停不下來！今天晚上就是個徵兆！」

「媽媽，你別嚇我！」

「阿姨，您可能太累了吧！快去休息吧！」

「好！」

夜深了，月亮和陽台上的花都未眠，徐爸爸起夜上廁所后，徑直走向陽台，點燃一根煙，噴雲吐霧，唱起了悲涼的歌曲，語氣異常平靜，而且帶着微微笑意，好像暮年老者嘲弄自己的一生。

「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