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身邊的潛伏者

第三十三章 身邊的潛伏者

次日巳時,婠照例來到藏書堂,繼續翻看通報和供詞,高詠鑫在她三步之外尾隨,亦一同來到了藏書堂。

「既然你已對院內事務了解得差不多了,我也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你可自行尋書來看。」婠對高詠鑫寸步不離的跟隨有些不悅,但人家畢竟也沒打擾到她,不便斥離。

高詠鑫嘴上答應著,但是並沒有實際行動,甚至眼巴巴的盯著婠即將取閱的那沓公文。

婠眼見高詠鑫的興趣僅在驛站命案的公文上,乾脆從書架上取下公文遞給他:「你若想看這個便看吧,這藏書堂存放的,並非什麼機密要件。」

高詠鑫沒有接手。與此同時,婠發現了公文的擺放順序與昨日自己故意排布的順序不同——有人動過這沓公文!

「你不是想看這些嗎?」婠不動聲色的催促高詠鑫,抖了抖手上的公文。

「我初來乍到,接觸這些公文還為時過早,我跟著一旁看看便好。」高詠鑫拒絕了。

奇怪,平日里問題不斷,現在光明正大的給他看,怎麼又拒絕了呢?高詠鑫這反常的態度引來了婠的懷疑:「當真不看?」

高詠鑫依舊堅定的搖頭拒絕。

「那麻煩你,幫我把陳宥叫來。」婠邊說邊把公文放回了書架上。

陳宥來了,婠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沓公文昨日你有翻看過嗎?」

陳宥被問得莫名其妙:「這些都是咱倆整理歸檔的,之前反覆看過不下三遍了,雖不能說倒背如流,卻也滾瓜爛熟了,平時放在這個角落裡積灰了也沒見有人翻看。刑部通報的事兒已經是板上釘釘,還能找出什麼花樣來?我可沒這個興緻。」

陳宥說的沒錯,公文里記錄的東西,有心人早已了如指掌,若能從公文里找到他們想知道的秘密,婠也不用專門走一趟巡林堂了;另一方面,沾手通報和供詞的只有婠和陳宥,其他人哪願去惹這身腥——手上多些活兒且不說,光是黎平之在一旁冷嘲熱諷的「爭功論」,就足以讓人望而卻步了。

所謂「爭功論」,正是梁權口頭轉述給陳宥的「中書院就你最積極最上進」——只要表現得對非院內的本職稍微上心一些,黎平之一頂「追名逐利,野心極大」的帽子,隨時就給扣上來。

所以,除了婠和陳宥兩人被「指定」接手之外,根本沒有任何一個學士會來關注和插手這件事。然而結果出乎黎平之的意料,這個他認為的燙手山芋,竟被婠和陳宥輕鬆的消化殆盡!無異於給了他響亮的一巴掌。於是他便借著李玄忠登門問罪的由頭,欲打壓兩人的勢頭,卻不料又吃了另一巴掌……

言歸正傳,既然陳宥否認了動過這沓公文,那麼一直表現出興趣極大的高詠鑫,就非常可疑了!難怪光明正大的給他看他卻拒絕呢,敢情是偷偷看過了呀!婠結合種種跡象,得出了高詠鑫背地裡動過這沓公文的結論。

高詠鑫把陳宥找來之後,發現婠並沒有在批註公文,便自顧自在藏書堂里轉悠起來,這倒給了婠一個跟陳宥說悄悄話的機會。趁著這個機會,婠把高詠鑫近來的行為和她的結論告訴了陳宥,當是提個醒。

「沒必要吧……」陳宥有些不信,「他光是旁觀你批註的時候,也該全看完了呀!」也不怪陳宥提出質疑,因為當時陳宥剛入院,在婠手把手教學時,他就是這麼邊看邊學的;所以他並不覺得高詠鑫有背著婠翻看公文的嫌疑。

「我說著你就聽著,不是讓你來質疑的。」婠假裝板起臉,小聲教訓道。

「這可是藏書堂,不是你們打情罵俏的地方,大白天的還偷偷摸摸的說什麼悄悄話呢!」黎平之的譏諷打斷了婠和陳宥的私聊,「該不會是要出院遊山玩水了,依依不捨吧。」黎平之帶著梁權路過藏書堂,又恰好被他逮到機會一逞口舌之快。

婠一眼就看出陳宥即將反擊的徵兆,搶先一步擋在他前面,用腳跟踏著陳宥的腳面,點頭回應梁權對她的欠身微笑。這個舉動既阻止了陳宥,又無視了黎平之,還還了梁權的禮,一舉三得。

吃過虧的黎平之也只敢偷襲一招,看到婠的舉動,便加快腳步離開了,以免自討沒趣。

藏書堂內的學士聞聲圍觀,高詠鑫也在其中。婠挪開踏著陳宥腳跟:「你剋制一點,少跟這種人置氣。」

「……」陳宥看了看圍觀的學士們,對婠欲言又止,最後只能點頭稱是。

為了緩解氣氛,陳宥假裝拿起那沓驛站命案相關的公文翻閱。可就是這一拿一翻,他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對勁。他將手中的公文湊近面前,頓時眉頭擰成了疙瘩。

高詠鑫倒是主動,他勸散了等著看熱鬧的眾學士,協助婠和陳宥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面。

丞相府內,李玄忠退了早朝之後返回,發現師爺駱欽文已經在正廳候著了。

「師爺是否專門在此候著老夫啊?」李玄忠看駱欽文的樣子,似是有事要報。

「正是!」

李玄忠在主座上坐下來,指了指客座,示意駱欽文坐下說。

「稟明公,貴屬已經進入中書院,昨夜給在下捎來了消息,稱一切順利,還透露了一些關於命案主責學士的動向……」

「除了走訪巡林堂的日子定了之外,還有什麼新消息嗎?」李玄忠打斷了駱欽文的話,他希望過濾掉一些無用的消息,直擊重點。

「有的有的,不止貴屬捎來的消息,在下也有些消息,要一併稟與明公定奪,」駱欽文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首先,貴屬在中書院翻看了案件通報和崔挽風的供詞,那個叫婠的主責學士非常重視此次巡林堂之行,她在公文上做了不少批註,其中斥候身死,是在驛站被程統領制服之後才發生的,明公是否記得?」

李玄忠點點頭。

「斥候被制服之後,認罪伏法就好了,為什麼非要服毒自盡呢?這個地方做了批註;其次,崔挽風的供詞里,他雇傭巡林堂斥候追捕竊賊,除了支付雇傭金外,為何還要給予蠟毒,也做了批註;最後,斥候身上攜帶的盤纏細軟數額巨大,不符常理,亦被婠細心的圈出。」

「這幾個地方若是細究,確實是不合情理,師爺的意思是?」李玄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他想聽聽駱欽文的判斷。

「貴屬與在下認為,婠一定是察覺崔挽風避重就輕的隱瞞了某些內容,才打定主意要去巡林堂復對供詞的。而這些內容,應該就是丞相託付崔挽風所辦之事!看來他確實沒有抖露明公交辦的差事!還好咱們陰差陽錯的留下了他的性命,要不接二連三的命案,難免會引火上身吶!」

「哼!算他小子走運,可老夫並不覺得留下這個活口對舉事有絲毫的益處!而且坊間傳聞他是在鬧市毒發身亡的,這悠悠之口難堵,如今也同樣引起了京城各部的關注!」李玄忠聽完之後並不認可駱欽文的判斷。

「明公此言差矣!明公您想想,雖然現在崔挽風毒發之事是傳得沸沸揚揚的,可是明公您沒有沾上半點關係,計劃依然按部就班的籌備著。敵人這招出得雖高,卻也摘除了崔挽風與相府的關聯。而且這又不是什麼風花雪月的花邊軼事,不消幾天自然就被淡忘了。現在臨近年末,您在朝上吹吹風,早些把年末慶典和王權更替的消息放出去,崔挽風一事便如殘燈燭火,幽幽去矣!」

「駱師爺所言確有些道理,不過師爺既然提起來……不知那些個給崔挽風送飯的現在如何?」李玄忠得知在崔挽風鬧市毒發之後,刑部便找上了衛驍。但由於並未在飯菜里找到下毒的證據,便排除了他的嫌疑。只是送飯的伙夫和獄卒,存在著泄密的風險。

「明公大可放心,在下已吩咐欽武處理好了!」駱欽文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還是你辦事周全!朝堂之上瑣事繁多,後方還得多仰仗你們兄弟倆。不過話說回頭,那個婠,幾次三番壞我好事,那日在東宮書房她提出走訪巡林堂的時候,老夫試圖阻止,卻被那黃口小兒一口答應了下來,真是氣煞老夫了!」李玄忠又念叨起婠來,他擔心婠這趟巡林堂走下來,會查問到些不利於自己的消息。

「明公您稍安勿躁,這正是貴屬託在下捎給您的消息,」駱欽文又喝了口茶,「貴屬與在下一致認為,應該讓婠去一趟巡林堂!」

「噢?」李玄忠用懷疑的目光盯著駱欽文。

「就現在這個局面,相府不便派人前往巡林堂打探崔挽風留下的痕迹。畢竟去斥候窩裡打探消息,跟班門弄斧有何區別?婠卻不同,她身為命案的主責學士,走訪巡林堂合情合理。即使那些斥候們不肯合作,遷怒於她,與咱們亦無利害;但如果她全身而退,且順利帶回些消息,貴屬便可以逸待勞,坐享其成!明公坐收漁翁之利,何樂不為啊?」駱欽文一番話解釋得明明白白,頭頭是道。

「唔……」李玄忠聽完之後陷入了沉思。婠此行已既成事實,若繼續橫加阻撓,怕是會暴露動機,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師爺的意思,婠保下崔挽風和走訪巡林堂,都是於老夫有益之事咯?」

「『有益之事』過於牽強,只能說帶給明公的影響有限。而且事情木已成舟,與其被動受制,不如反客為主,順勢而為,方能立於不敗之地啊!」

雖然李玄忠仍未能完全接受駱欽文的意見,但眼下的形勢,實在沒有更好的應對之策:「看來師爺與我屬意氣相投,所見略同,那老夫就期待你們的好消息了。」

「明公放心,在下定當與貴屬通力合作,以成明公大業!在下還有另一個消息:淮陵驛站新進開了一家香料鋪子,據線報,掌柜的是巡林堂的人。」

「師爺的意思是,巡林堂仍未放棄為族人復仇,將眼線布到京城附近來了?」

「明公英明!所以既然婠願意替咱們趟這渾水,由她去便是了!只是這個外來的眼線,不知明公是否需要拔除?」

李玄忠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不必,留著這個香料鋪子,派人多走動走動,他日老夫自有妙用!哈哈哈哈……」

看到李玄忠難得笑出聲來,駱欽文也自知該退下了:「那……在下便按明公的意思去安排了。最後還有件事,就是貴屬入京后還未拜見明公,托在下問問是否方便一見?」

「不便。近日京城不大平靜,相府多有牽連,接頭之事還是由你來負責!太子那邊也盯緊些,別顧此失彼!」李玄忠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在下明白了,先行告退!」駱欽文說完便離開了正廳。這番交談下來,李玄忠的心情輕鬆了不少,他哼著小曲呷了口茶,感覺茶水都比平時香醇了許多。

午時時分,太子書房。劉澄若有所思的看著案頭展開的刑部抄送給東宮的通報和供詞。紙面上被高詠鑫圈出了三個地方,與駱欽文報給李玄忠的內容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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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陵閣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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