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戰爭序幕（續）

三日後，血原。

夜郎星稀，明月孤垂。

一處紅岩峽谷絕壁之頂，看似空無一物，但一旦有強風吹拂，若是眼細，便能看見一處空地的空間有些水波紋似的波動，反射著月光，彷彿有輕紗屏障一般將何物掩蓋了起來。

而這片屏障后，隱藏的便是葉止的大帳。

大帳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各司其職，每個身處此地之人，面目都不約而同的緊繃，緊張的氣氛在此處肆意蔓延。

一陣傳送華光亮起，負責凡人安頓老者帶著幾名護凡急匆匆從中走出，撩開大帳帳簾，鑽入帳內。

帳內正商討明日具體事宜的火華蕭媚葉止等人見老者入內，連忙先將手上議題暫停，看向老者。

「聶老辛苦了，」葉止起身為老者看座，「凡人安頓的如何了？」

「回葉先生的話，」聶老聲音有些嘶啞，顯然也是勞累過度，「這三日已經派人將來得及轉移的血奴圈都轉移了，現在蓮花山以及葉家祖地已經完全滿員了，再也塞不進去任何一位凡人了。」

「……能不能再嘗試一下。」葉止道，他心裡還是希望兩地能多容納一些凡人，倘若兩地能容納更多，就會少更多跟著他們賭奇迹發生的凡人了。

「葉先生，兩地原本最大容納量就是10萬，如今已經容納下15萬人，根本沒有機會再容納更多的人了。」老者聲音也極為沉重。

「……好吧，辛苦了聶老。」葉止點頭道。

「不辛苦，但老朽更關心的是。」老者目露期盼。

「郝公子那邊，如何了？」他遍布褶皺的老朽雙眼變得炯炯有神，雙手撐桌，怔怔盯向葉止，想要從他口中得到好一些的消息。

葉止緩緩搖頭道：「目前為止，負責在幻星宗裂縫出現的那片峽谷蹲守的護凡者，沒有傳出有人要出來的跡象。」

「可是，時間不是已經快到了嗎？」老者渾身似沒了力氣，跌回座位，喃喃道。

先前幾次幻星宗遺迹再打開之前，都會有空間劇烈波動以及空間裂縫再次出現的跡象，向血靈昭示著幻星宗遺迹試煉的結束。

可今年，事到如今都沒有結束的意思，反而往年時常出現的空間裂縫也完全消失，好似那個世界即將同血靈切割一般。

葉止再次搖搖頭道：「具體的情況我們也不清楚，但是幻星宗內部確實是有巨大變動這一點毫無疑問，但願是好的變化。」

「聶伯伯不要擔心，」坐於葉止身側的葉瑤兒突然開口道，「我有預感，郝然並沒有大事。」

突如其來的安慰並未讓聶老緊鎖的眉頭舒展半分，但他還是強撐著沮喪點了點頭道：「那就借瑤兒吉言了，但願，但願郝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但是，剩下的45萬凡人，應當如何轉移呢。」聶老問道。

大帳之中其餘人皆沉默了下來，是啊，郝然無法取得幻星宗控制權，所有的計劃都將成空，剩餘的45萬凡人根本無處轉移，更別提休養生息積蓄力量了。

而火生蕭媚等人，在大帳之中討論的也正是這件事。

「郝公子歷來算無遺策，可，現在這個節點還沒有消息……」火華也面露擔憂。

「實在不行，也只能是收縮兵力，保衛蓮花山和葉家祖地，放棄……」蕭媚邊說看向葉止，見葉止臉上陰雲更重，也不好再說下去。

縱然郝然算無遺策，讓葉家擁有了絕對足夠打動大部分外門弟子的錢財。

可最重要的環節沒有打通，一切謀算都成了空。

怎麼辦？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葉止雙鬢斑白的臉龐上。

「葉先生，明日早晨，第一批結伴而行的外門弟子就即將出發了，還請葉先生早做斷決。」聶老說道。

葉止依舊沉默，但攥緊的雙拳已經將他糾結訴說了。

突然一道聲音響起。

「各位叔叔伯伯姐姐，還請聽瑤兒一言。」葉瑤兒突然打斷了沉默道。

眾人目光挪向身著粉黛羅裙的葉瑤兒，她明亮雙眸似水，視線流向眾人。

她起身，立於桌尾對聶老問道。

「聶伯伯，您治下凡人已經有多少可以修鍊之人了。」

「回小姐的話，」聶老也不敢託大，既然葉瑤兒立於葉止身邊開口，那她代表的就是葉家大小姐的身份，身為葉家的一份子，他也務必起身作答，「已經有1000餘人晉陞練氣，其中以寧薇郝晴為首者，天賦異稟，已經進入靈果巔峰，即將衝刺靈海了，並且此次護凡行動，她們也會參與。」

「那聶伯伯，請問是誰帶給凡人修鍊的希望呢。」瑤兒明亮眼眸直直盯住聶老眼睛。

「是，是郝公子……」聶老有些汗顏，自己剛剛還因為不相信他能夠控制幻星宗，從而對家主早做斷決。

而讓凡人有可能韜光養晦就此翻身的人，也正是郝然。

沒有郝然，他們恐怕連營救之心也不敢起，最多是阻攔一下，然後眼睜睜的看著60萬凡人被屠戮。

「火叔叔，整個新世界計劃，是由誰來提出的，重要的錢財一環，是由誰來完成的。」瑤兒又看向火華。

「是郝公子。」在場之人，他火華最相信那個常常創造奇迹之人。

「蕭姐姐。」葉瑤兒輕輕點頭，臻首微轉，看向身側蕭媚。

「我知道你想來對郝然計劃有自己的想法。」葉瑤兒說的很客氣。

「可是若是葉家急需大量資金，你。」

「能讓葉家在短短半個月時間之中，翻上十倍嗎。」葉瑤兒話語如針，扎在蕭媚最為脆弱的點上。

說來蕭媚她自己都覺慚愧，明明半輩子都在商海之中沉浮，一個人幕後經營整個血靈的茶館酒樓。

可總營收加在一起，不如人家留下的六個錦囊半個月時間賺的多。

「不能……」她驕傲的商海經驗，早就被那個不知生死的人挫敗的絲毫不剩了。

「那如果說，我們不相信郝然，我們接下來能做什麼呢？」葉瑤兒問道。

「難道真的看著那45萬人被屠戮一空？」

「我們是什麼？」葉瑤兒平靜問道。

見無人回答，葉瑤兒提高聲調，又問了一遍。

「我們是什麼。」

「我們是護凡者。」在場眾人包括葉止在內齊齊回答道。

「守護凡人是我等的使命。」葉瑤兒鄭重道。

「所以不論今日有無郝然，都不影響我們拯救凡人的決心。」

「蓮花山葉家祖地等相對安全的地方是我們開創出來的。」

「那我們就沒有決心帶著這45萬人開創一個新的聚集地嗎？」

「血靈如此廣袤，就算分散開來就不會有一線生機嗎？」

「為何我們未思勝就要思敗？」

「難道不搏一把就看著四十五萬普通人死於眼前我們的良心就能饒過自己？！」

「我們發過的誓言能夠饒過自己？！」

葉瑤兒話語擲地有聲，敲擊在眾人心頭。

「更何況，我等修鍊雷龍靈根之人都沒有什麼感應。」

「郝然估計還活著。」葉瑤兒道，縴手輕撫丹田。

她的雷龍靈根之外，還有一根不止延伸到何處的線。

那線上仍有勃勃生機傳來。

她有理由相信那線是連接郝然的。

「我說的話可能沒有什麼效用。」葉瑤兒也知道自己將線的事情說出來在場之人相信的可能也不大。

「但是郝然曾經的所作所為應當還有效用。」葉瑤兒重申道。

「我懇請大家，再相信他一次。」葉瑤兒道。

「三天時間，倘若三天時間后。」

「郝然再無消息。」

「我親自帶隊，帶領45萬人以傳送陣向血靈深處分批次遷徙。」

「到那時，包括我在內，能活多少都看造化。」

「各位，如何？」葉瑤兒眼神之中燃起了那屬於護凡者的火焰。

那火焰熊熊燃燒，似要燃燼此天。

聶老火華蕭媚相視一言，又看向葉止。

葉止抬起蒼老雙眼，點了點頭。

「那再給郝然三天時間，三天後若是幻星天還沒有動靜。」

「我們也只能是盡量保住一些火種。」

「就這樣吧，各位，三天內一切按照郝然新世界計劃原計劃進行。」

「散會。」葉止起身道，「各位將明日阻攔所需都準備妥當，尤其是火華，明日你是阻攔組的總負責，傳音傳送令牌和羅執事準備的探測外門弟子位置的令牌都準備好了吧。」

「回家主，都準備好了。」火華道。

「好。」葉止點頭，看向蕭媚提醒道，「明日切不可因為自身看法而耽誤大事。」

「是，媚兒不會如此。」蕭媚鄭重道。

「明日大事，皆仰仗各位了。」葉止拱手抱拳，恭敬道。

「定不負家主所託！」幾人齊聲回道。

————————————————

「瑤兒。」葉止見眾人離開，叫住自己寶貝女兒。

「爹，怎麼了？」葉瑤兒走到葉止身後，輕輕捏起自己父親肩膀來。

葉止止住葉瑤兒動作道：「若是事情走向不可控制的地步。」

「為父恐怕還是要動用『它』。」葉止道。

「但是為父希望，『它』傳承到你這一代，就此消失吧。」葉止鄭重道。

「可是，」葉瑤兒看向蒼老父親，「若是不用『它』未來女兒如何聚靈？」

「若是需要用『它』才能聚靈，」葉止道，「那便不應入聚靈。」

「葉家被『它』迷惑，直到如今葉家上下只剩你我的地步。」葉止道，「說到底，還是被力量迷住了雙眼。」

「我也是被力量迷住雙眼之人，再讓我選一次。」葉止眼中浮現懷念，「我一定會聽你娘的。」

「不再選擇所謂的力量，而是安安分分做個不惹眼的世家子弟。」

「那樣也許，你娘也不會替我而死。」葉止聲音低沉。

父女二人一時無言，但淚花皆在眼眶之中打轉。

「明日上了戰場，為父還是有些私心。」葉止平了平心神道。

「希望你能先行負責後方凡人的轉移工作。」葉止道。

「父親，我也是……」葉瑤兒自是不想答應，她已經決定同攔截組一同出動了。

「瑤兒，算父親求你……」葉止聲音帶上了一些祈求。

「我答應過你娘，不讓你受傷害。」

「去後方吧，你身為葉家的大小姐，我的女兒，那裡需要你的光環給予人們信心。」

「並且如若我有什麼不測。」

「你將是最後的主心骨。」

「算父親求你，瑤兒……」葉止抓住女兒雙手。

葉瑤兒一驚，她竟從向來如山嶽般扛著護凡者步步前進的父親雙手上感覺到顫抖。

「瑤兒，答應父親。」葉止又道，聲帶哀求。

「……好」葉瑤兒心頭一軟，答應了下來。

「那早些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見葉瑤兒答應下來，葉止扯出一個微笑。

「好，那父親也早些休息。」葉瑤兒點了點頭，離開營帳。

大帳之中的火光被縫隙吹來的風擊的動蕩，將葉止的影子扯的七零八碎。

但很快，一絲壓迫天地的氣勢，從葉止身上流露。

他身後的影子逐漸出現了一個無頭半身，手臂極長，肌肉嶙峋且手爪鋒利的虛影。

那虛影從他身上脫胎而出，於他相連。

一縷縷看不真切的虛浪從葉止身體湧出，湧進『它』的體內。

『它』似乎正在吞噬著葉止殘存的生命。

夜更深，葉止的雙鬢也更加霜白。

明日，大戰開始。

今日的葉止也將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