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嗨。

第7章 嗨。

紛亂的場景和突如其來的詰問讓當事人有些困惑起來。

雪芽後知後覺的才知道對面那個男生在和自己說話。

倒不是他在走神發獃,只是不久前出現的聒噪電子聲就在他腦海里不停機械地重複說話,直到剛剛的一瞬間,才突然的,像消失一樣的安靜下來。

這使他在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又暈著腦袋發現所有人在看自己。

而且,還有一句,帶著忽視不了的惡意的問句。

雪芽下意識張了張口,獃獃的「啊」了一聲。

「雪芽,」秋原像是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發問的對象是個啞巴,他露出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跟雪芽道歉,「對不起啊,我忘了你不能說話,但是……你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吧?」

這話說的高明,不明著說人是不是和鬼怪有關,只暗著去問,引導著其他人自己去想,這樣既可以使自己不充當那種使人心生警惕,容易留下詬病的引導猜測的人,還可以將壓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都轉移到那個不能說話的男生身上去。

不能說話,這意味著對方無法去辯解。

秋原昨晚確實是有聽到敲門聲,但他不知道是不是雪芽的,只能依稀聽得到一點點小動靜,和前幾天的,近乎於拍門的聲響來看,昨晚的敲門聲近乎於小心翼翼的溫柔,以至於其他人都沒有聽到,清晨起來的時候還以為是個平安夜,直到秋原發出尖銳驚恐的叫聲時,才知道又死了人。

秋原不禁又回想起自己早上半個身體浸在血液里的粘稠感覺,那種腥臭,噁心的味道,像是生吞進血淋淋的肝臟一樣令人作嘔到昏過去,躺在自己身邊的胖男人死相很慘,白肉堆成一座翻著紅漿的山,眼球驚恐的突出,彷彿將要剝離的葡萄……讓秋原發出驚叫的是那一截掉落在他枕邊的,肥厚的,鮮紅的軟物。

是胖男人被生生拽下來的舌頭。

距離死亡如此的接近,第一次進入遊戲的秋原這才真正的害怕不安起來,也因此他真正意識到,在這個隊伍里想要活下去,最可靠,簡單的方法就是得到楚明晝的保護。

但……

秋原咬了咬牙,掩下眼裡的嫉妒神色,刻意壓出的聲音楚楚動人,他再次開口,「雪芽,你有聽到吧,可是為什麼——」

「怎麼死的不是你。」

不是問句,是冰冷到極點的陳述句,秋原被這一句話凍的全身一抖,他幾乎是瞬間,就往被他咄咄逼著的雪芽身邊看去,對上了一雙如寒冷冬季晚夜的眼,明明沒有任何波動,卻更讓人不寒而慄。

那是看死人的目光。

秋原生硬的要扯出個笑,聲線緩和,「楚哥我……」

「還挺厲害,能聽聲辨位?」楚明晝再次毫不留情面的打斷男生的話,這次和之前還有點不同,聲音冷,眼神冷,少見的,平日淡然遊離於遊戲外的男人這次很明顯的連情緒都是冷,紆尊降貴的對一個遊戲新人開始不符合他性格和身份的質問。

「你說你昨晚聽到敲門聲?」楚明晝嘲諷笑了下,「但你卻不知道劉濤什麼時候出事的……昨晚幾點?」

「……一、一點?」秋原咽了咽口水,被男人身上日積月累所鍛出的威壓嚇得語無倫次起來,「我記不太清了,可能是兩點?……那個時候很晚了,我有點困了就沒有看時間……但是我真的有聽到聲音!」

「哦,」楚明晝冷漠道,「我沒有聽到。」

雪芽轉頭去看他。

從雪芽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見楚明晝線條優越冷峻的下頷線,和他格外不近人情的高挺鼻骨,半落的夕光映在那張英俊的臉上,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守護在日落的城堡上英勇無畏的忠心侍衛。

也的確是。

楚明晝還記得自己身邊那個嬌氣膽小得要死的小男生,不久前就因為其他人的關注的目光被嚇到紅了眼睛……然後現在被這樣子欺負了,等下還不得委屈巴巴地流眼淚?

人哭了,還不是要自己哄。

楚明晝無可奈何的在心裡嘆了口氣,心道自己為了委託只能勉為其難的哄一哄了。

只是委託而已。

他為自己這段時間的反常舉止找到了解釋。

雪芽不知道楚明晝在想什麼,他的手在他剛剛昏昏沉沉的時候就被攏入另一個溫熱的手掌間,他能夠清楚感受到身邊人略略粗糙的大拇指指腹在自己的手背摩挲著,帶來有點點酥麻的感覺。

也讓他安心了下來。

「如果是一兩點的話,我剛好沒睡。」楚明晝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裡的滑膩得彷彿能溢出汁水的皮肉,眼神逐漸從冷冽轉化為倨傲,「你聽到了我沒聽到,所以說,你的意思是……」

楚明晝唇角彎出不以為意的弧度:「你比我強?」

「我沒有!」秋原急忙擺手否認。

「那不就好了。」楚明晝笑了。

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楚明晝退了半步,把像小尾巴的雪芽推到前面,他微抬著下顎,命令道:「道歉吧。」

秋原茫然:「什麼……」

「聽不懂嗎?」楚明晝皺了眉,懶得和人再多說話,只簡短的再重複了一遍,「道歉。」

走廊上的氣氛因為此事降到了冰點,其他玩家都看得出楚明晝在明晃晃的袒護那個說不了話的男生,但沒有人敢出聲,女生和瘦高個男人都有默契的保持沉默。

秋原在所有人注視的目光下,原本色澤鮮艷的唇瓣已經失了血色,他無聲動了動慘白的嘴唇,最後還是只能在無形的壓力下木著臉朝前方被人攬著的雪芽彎下腰鞠躬道歉:

「……對不起。」

沒有回應。

楚明晝沒理他,把人晾著,轉頭就摟著像是被嚇到的小男生柔情蜜意似的安撫,「好了好了,不生氣了吧?……唉,膽子真小,又被嚇到了吧。」

剛剛回過神弄清事情的雪芽:「……」

等、等一下。

其實好像是有敲門啦。

是在自己被旺旺壓著的時候。

……好心虛。

雪芽想解釋一下,但的確他膽子小不愛說話,而且目前在其他人面前他還是一個啞巴的身份,雪芽動了動嘴巴,想說什麼又不能說,只能拉了拉摟在自己腰間的袖口,想暗示一下。

楚明晝領悟了他的暗示。

於是在所有人面前,掛著一臉拽拽嘲諷表情的男人在瞬間柔下了眉眼,抬起了另一隻手故作冷漠的揉揉眼下細軟的黑髮。

還用拿雪芽沒辦法的語氣道:

「嘖,別撒嬌。」

「……」

好笨的男人。

煩。

雪芽直立立的站著,看著那個自己根本沒有交流過的男生在道歉后直起身子時,隱在髮絲下一雙怨恨的眼,他不知道也知道。

這個男生討厭自己。

【——是否接受任務?】

像是潘多拉的盒子躍躍欲試的要打開,雪芽耳邊,聲音再次在流動的氣流中響起,他在那個毫無波動的電子聲中聽到了奇怪的引誘感。

饒是雪芽再遲鈍,這下也知道那個「殺死夜鶯」的夜鶯是誰了。

雪芽在耳畔聽到那個叫秋原的男生又軟下聲音說了什麼,婉轉動人無比,不一會兒,沒出聲的瘦高個男人見氣氛緩和過來,楚明晝沒再看這裡后,就忍不住安慰了他。

很好聽的聲音,雪芽想。

但又有點莫名的熟悉。

不是見過或者聽過的那種,留在記憶里的熟悉感覺,而是雪芽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個聲音。

卻會為此感到懷念。

【是否接受任務?】電子聲很執著。

啊。

雪芽逃避似的轉頭埋進身後人的懷裡,又困了。

不過,帶著困意,雪芽思考了一下,有個奇怪的東西在腦海里一直說話確實有點不好。

悶在好聞的雪松味里,雪芽帶著懶懶的困意蹭了蹭,想了想,第一次嘗試著小小聲回答那個聲音。

【不了吧,】雪芽有點害羞的婉拒,【好麻煩。】

【……】

而且——!

誰會好好的去殺人啊。

雪芽作為一個連自己養的小烏龜死了,都被人捂著眼睛說不好,不讓看的小男生,哪裡會去接受一個莫名其妙的殺人任務?

我又不是什麼殺人狂魔。

雖然不知道那個男生為什麼討厭自己,針對自己,但雪芽並不想就這樣去「殺死夜鶯」。

有病。

雪芽有點委屈的想,為什麼這個怪東西會來找自己?

明明,嗯……雪芽大膽地想,楚明晝更像啊——

「雪芽。」等人都走完了,天色將暗未暗,黑和白在遠方天際交織,楚明晝的表情也徹底暗下來,他彎下頸骨,聲音輕描淡寫地道:「帶我去你房間看看。」

雪芽這次是徹底清醒了。

「昨晚真的有人來敲你的門?」楚明晝看著那張被熱氣和困意熏得粉紅的臉,艷麗的眉眼騙不了人的顫動地扇了扇,很心虛的樣子,楚明晝一看就懂了。

他強按下可能會嚇到雪芽的凶,吸了口氣,盡量小聲地說話:「為什麼不和我說?……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對、對不起。」雪芽也知道自己應該早點和楚明晝說這件事,畢竟這不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最重要的是,今早還死了人,很有可能和敲門聲有關係。

那麼晚,站在走廊里,不說話,只一下下執拗地敲門的,絕對不可能是什麼人,而關於副本鬼怪的,都是致命關鍵的信息。

但雪芽也不是故意忘記的。

睡眠不好就會使人的精神一直介於沉迷中,更何況早上他一直被人拖著走,根本想不起來這件事。

那聲聲彷彿母親輕聲哼唱的搖籃曲的敲門聲彷彿是怪誕溫柔的夢境,要不是秋原剛剛的矛頭指向,雪芽還真的會忘記。

但說到底,還是初入遊戲的雪芽對潛藏的危機不夠敏感。

雪芽知道自己錯了,一如既往的乖,所以態度十分誠懇的,再次紅著臉很不好意思的說了對不起。

楚明晝沒說話,只還是沉著臉低頭看著雪芽。

雪芽悄悄抬眼偷看了一眼,想了想,拉了拉比自己高了許多的男人的袖子,讓他再低頭一點。

「你太高了。」他很小聲的說。

楚明晝沒動,甚至還梗著脖子抬高了點。

雪芽沒辦法了。

只能自己踮起腳尖,抬手扶上寬展的肩,費力的伸長雪白細長的頸子,清甜的吐息淺淺的撲在楚明晝很不好惹的一張臉上,雪芽頓了頓,在找一個好位置,最後很輕的在楚明晝的面頰上,親了一下。

像濕漉漉的雨後,蜻蜓點水。

「你可以不要生氣了嗎?」雪芽細聲細語的笨拙地哄人,他剛剛其實想親楚明晝的鼻尖,因為他覺得很好看,可是楚明晝太高,他夠不到就放棄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親了臉。

雪芽努力認真的給自己解釋。

「我沒有不想和你說,我只是忘記了。」雪芽說,「如果我記得肯定會和你說的啊,因為你會保護我的。」

說完,楚明晝還沒說話,雪芽自己倒有點不確定了,他問,「你會保護我嗎?」

楚明晝表情怪異,像是還生著氣,但又不得不付出肯定的回答。

他臭著臉,沒有遲疑地說:「會。」

楚明晝看著雪芽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又變扭得覺得不舒服了。

被剛剛潮濕和柔軟覆過的臉頰藏在黑暗裡,楚明晝被火燒的難受,心裡有了莫名的悔意,但走廊上不是好地方,他不動聲色的嗯了一聲,表明自己不生氣了,然後拉著雪芽就往前走。

「下次有事要記得說。」楚明晝囑咐雪芽完,再說,「我們現在先去你房間看看——怎麼了?」

雪芽在原地停了腳步。

「……看什麼?」

楚明晝當然道:「每個房間都要找一下線索,上次有事就你的還沒看……不能看嗎?」他看著雪芽一臉緊張的樣子,皺了皺眉,「你不會藏了什麼東西在房間里吧?」

雪芽:!

這也能看出來的嗎!

楚明晝原本只是隨口一說,但看雪芽彷彿被說中的獃滯模樣,眉頭更深了,「你不會真的瞞著我做了什麼吧?」

——做了。

藏了只小狗。

但父愛如山,肯定不能說。

「……沒有藏東西。」雪芽心虛地否認,聲音小到跟蚊子似的。

雪芽人乖,撒個謊跟要了命一樣,雪白漂亮的一張臉遮不住的粉,就幾個字都顫抖的不成樣子,楚明晝還想再說什麼,但看到他這個樣子,儘管覺得不對勁,但再開口時,聲音都輕極了,跟哄人似的。

他湊近了,盯著雪芽的臉,耐心很好地說,「沒有那怕什麼?女孩子都沒你這麼嬌的,我就進去看一下……」他說著,看著雪芽還是不肯的模樣,突然笑了下,「不然萬一你有事我怎麼跟你哥哥交代是不是?」

男人狀似無意的的搬出陳明生,他帶著有一些微妙的嫉妒情緒說出來,知道這樣簡單的一句話比一百句都來得有用。

果然。

「……好、好吧。」雪芽結結巴巴的答應了。

果然,搬出了陳明生,雪芽即使再不情願,也只能垂著頭可憐巴巴的跟著人走到盡頭,到了房門口,還只能任人欺負似的詢問能不能進去時,欲哭無淚的點頭說好。

好笨啊。

楚明晝得了便宜還賣乖地想,幸好有自己在,不然這樣的小男生肯定會被很多人騙得天天掉眼淚,可憐得要死。

「嗯,」楚明晝大發慈悲讓雪芽退開,骨節分明的手按在了那個已經受潮生鏽的門把手上。

在自己房間門推動發出的聲響中,雪芽慶幸著自己早上未雨綢繆把狗藏到了衣櫃里。

雪芽心跳得很快。

只要他不出來就好了……

「吱——」

楚明晝推開了門。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漂亮鹹魚[無限流]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漂亮鹹魚[無限流]
上一章下一章

第7章 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