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命中注定的祂(完結)

第100章 命中注定的祂(完結)

白岐玉卻置若罔聞,露出一個懷念的笑容。

「不要。我不要甩開你。」

「你還記得吧,那天,我還讀了《麥克白》。我記得你問我為什麼喜歡讀《麥克白》?不是的,我並不是喜歡,我只是一遍遍重溫與我相似的經歷,試圖尋找慰藉與共鳴。」

「麥克白想要避開命運,卻全部弄巧成拙。我也想要避開命運,也得到了相同的下場。」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很像,對不對?」

「我還記得我寫了一句心得,問如果預言中提到了妻子,麥克白是否會為了命運避開她?」白岐玉喃喃的那句心得,「我想是會的。是這樣才對。」

「因為他傲慢張狂不可一世,卻又無法坦然的面對死亡、失敗,與愛。」

「但因為鋼筆漏水,我沒能繼續寫下去——我也確實寫不下去,因為在那一瞬間,我又覺得,我不知道麥克白會不會,但我不會。」

「你看,即便我失憶了,我仍舊對你動了心,前後兩次。失憶前,我說着什麼避開你,我們不仍舊在一起了么?」

「你不相信我的話,用事實來解釋,可以嗎?」

你……你只是因為我死纏爛打,才不得以為之的……

「這又如何?」白岐玉挑眉,「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個看過程過於結果的人。」

「事實上,結果就是,我們三次都能在一起。你的性格就是這樣,我的性格也是這樣,預言給出的從來都是結果,以我們的性格、我們感情中的關係,我們一定會這樣在一起的。」

……

「所以,我真的不是因為得知伴侶是你才哭泣的。而是覺得,以我的性格,我一定會把這三個預言告訴我的伴侶,也會一次次逃離你身邊來反抗命運,而你卻能不離不棄的和我在一起……這實在是……」

「實在是太幸福了。」

雨更大了。

鋪天蓋地的雨像河水自天際潑灑,宣洩著憤怒與彷徨,砸的人耳膜發痛,砸的白岐玉的聲音輕的像一片飄搖的草葉。

好像在整個世界,整片海洋與全部的水,都在咆哮說

你在說謊!說謊!!

白岐玉□□的站在原地,看着雨水在身邊自動繞開,繼續說

「說真的,比起惺惺相惜,我其實更羨慕麥克白如果我也有這樣悲慘的必死的命運,我的愛人也會相伴相隨嗎?」

「而我哭泣的那天,就是得到了這個答案。」

「預言告訴我,我的愛人會的。」

「他會不懼我的死亡、不懼我的失憶,會一直追隨我、支持我,愛我。」

「預言也告訴我,我的愛人,就是你了。」

雨稍微變小了一點。

你說謊……說謊……

「你想啊,預言都告訴我了,反正我可以復活的么,復活后咱們又在一起了么,不是個好結局嗎?所以,我哭,是覺得太幸福了。」

「被真正愛着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這讓我熱淚盈眶。這讓我……即使跨越千百年,再一次談起這份感動,仍會熱淚盈眶。」

「而也是同一天,你竟然真的從海中爬上來,逗我開心了。我裝作生氣的樣子,實際上開心的要爆炸了。」

「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如果我真的生氣,我會縮到地下去,讓你直接找不到的。那天我只是揍你、罵你,其實……我是在害羞啊。」

雨停了。

大片油彩顏料般斑駁繽紛的白雲翩然鋪開,太陽重新灑下金光,天空是一片澄澈透明的藍。

好像剛才的暴風驟雨、剛才的陰風哀嚎只是一場悲愴的噩夢,一片離奇的幻覺。

而白岐玉知道,那不是幻覺。

腳下柔軟的皮膚上,開始朝空中飛去。

海水傾瀉般從突然拔高的身軀上滑下,大片漩渦與急流突然的壓強變動出現,翻攪的海水暗流涌動。

在海水可怖的尖嘯聲與浪花清冽的拍打聲交織的樂曲里,祂緩緩走上了大陸。

若大海之血脈的成千上萬的肢觸乖順的蜷縮在一起,在細膩沙灘上蜿蜒出潮濕的軌跡,然後停下。

在闊別已久的溫暖陽光中矗立了很久,久到白岐玉踢了他一會兒,祂才變回人形。

「不要這張臉。」白岐玉說,「換霍傳山的。」

「張一賀」的死人臉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白岐玉,頭骨上的肉與皮膚像翻攪的橡皮泥般蠕動,緩緩變成了「霍傳山」俊毅寬厚的模樣。

「……」白岐玉和霍傳山四目相對了一會兒,笑了,「你很緊張嗎?」

「……」

「我們和好,好不好?我們……我做錯了很多事,你也做錯了一些……圈圈繞繞的,誰能說算清楚這筆賬?這筆爛賬就拋過頭去,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不,我們繼續開始,好不好?」

霍傳山還是不說話。

只是眼眶開始泛紅,天際的陰霾再次重臨。

白岐玉憋笑「還說不緊張?」

「有什麼緊張的?」霍傳山面無表情的說,「我想了很久……覺得¥說得對,我一對上你就是太沒骨氣了,才會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現在想明白了,我也是有尊嚴的……什麼重新開始,我要理智的仔細考慮一下……」

「這樣啊……」

「是的。」霍傳山神情冷漠,「一直追在你後面,我已經累了。我絕對不會再被你玩弄在鼓掌之間了……」

「你不緊張你為什麼還不穿衣服?忘了?還是說,你要有骨氣的、理智的裸奔?」

「……」

看着霍傳山掛着一種「幽怨」的神情慢慢穿衣服,白岐玉撲哧笑出了聲。

「你還是換回張一賀的臉吧。真的,霍教授做這個表情太詭異了。」

祂嘟囔著「我不會再讓步了,我真的要強硬起來了」,然後換回了張一賀的臉。

「這裏是哪兒?」白岐玉張望一周,「白玉蘭樹,舊洋排,那邊是小魚山……青島啊?我還以為你把我抓到什麼太平洋小孤島上了呢。」

張一賀很小聲的嘟囔了一句,白岐玉卓越的聽力一字不差的捕捉到了。

他說「你不是不喜歡離開齊魯大地嗎」。

白岐玉柔和了神情,突然轉過身去,在張一賀沒反應過來的檔兒,緊緊抱住了他。

他真的用了十足的力氣,緊到張一賀產生了一種錯覺他要把他揉到骨子離去,就這樣合二為一,沒有什麼再能把他們分離。

張一賀沒有掙扎。

反正他不怕痛。他沒有痛覺神經。

他沒有出聲,任同樣沉默著的白岐玉緊緊地抱着,突然,卻覺得臉上很濕,濕的他睜不開眼。

不知何時,他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那滴淚是冰涼的,滴在頸窩中白岐玉的側顏上,冰的人心疼。

……這是記憶中,祂第一次哭。

第一次。

白岐玉不知道太歲身死的時候祂有沒有哭,也不知道祂沉眠於防空洞、發現太歲的氣息分崩離析成幾千個時有沒有哭。

但他發誓,這一定是現在的他見到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哭。

雨又落下來了。但一滴都沒有砸到漂亮的小白玉身上,祂捨不得。

白岐玉緊緊閉上眼,嗓音喑啞的說「這麼多年……這麼多的痛苦,這麼多的孤獨……對不起。還有,謝謝你。還有……我愛你。」

祂冰冷的淚水如極寒冰域融化的第一抔春水,斷了線一般,砸在白岐玉臉上。

祂的委屈,祂的失而復得的欣喜,還有無數複雜的情緒……

『我親愛的愛人啊,你都能感受到嗎?』

白岐玉的手有些遲緩的向上挪去,輕輕地拍了拍祂的頭。

「休息一會兒吧,」白岐玉溫柔的說,「預言都結束了。他們都死了。我還活着。沒有東西再橫在我們之間了。我們……我們可以像許多年前古巴比倫居住的三十年那樣,永遠幸福的、平和的、甜蜜的在一起了。」

張一賀冰涼的身軀一震。

祂好像被抽取了全部的力氣,或者一直苦苦支撐著的,讓他在孤寂漆黑長夜中行走的骨頭終於散架了,軟軟的把頭錘在了白岐玉的肩膀上,任自己的愛人支撐着他。

就一會兒。祂想,就休息一會兒吧,這是祂應得的。

這是祂應得的愛,和應得的寶貝。

雖然太陽即將落山,陽光仍溫暖的讓祂想落淚……啊……果然還是陸地上的陽光溫暖啊。

他們擁抱了很久,久到小魚山旁嶄新的居民樓亮起了燈,遠航的船嗚嗚的迫近海岸,疫情宣傳標語的小紅旗飄搖的像星,張一賀才站直了身體。

他們四目相對着,在漫天星河與一望無際的柔軟沙灘中,在美好的世間與未來中,只看得到彼此。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張一賀有些羞赫的打破沉默,「你說過,我們之間,沒必要說這個。我為你做那些不是應該的么……」

「要說的。」白岐玉笑着擦了擦眼淚,「怎麼可以不說,不然我成什麼了?我不叫白岐玉我改名白眼狼算了!」

聞言,張一賀嚇了一跳「不要說這種話!你忘了你的言靈有多厲害了?小心你真的被改名……」

他突然卡了殼。

對上白岐玉揶揄的神情,張一賀聲音越來越小。

「不是說不會被我『玩弄於鼓掌之間了』?不是很有骨氣的說什麼你要強硬起來了,你也是有尊嚴的?還有,什麼理智的考慮要不要繼續開始呢?嗯?」

「……」

「說話?」

「……你聽錯了,」張一賀聲音小小的說,「我沒說過。」

「那是誰說的?」

「是¥,」張一賀面不改色的說,「剛才他又來搗亂了。下次見面我再砍他幾個頭。」

天空中突然暴起一聲尖銳的哨聲,平白的,白岐玉聽懂了這句話。

你麻痹的能不能有點骨氣!操!我吊你個大傻逼,活該一輩子老婆奴!下次再來找我哭你看我理不理你!

白岐玉笑眯眯的聽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好久不見。」

……

……握草

……握草啊,88你個叛徒,它都想起來了你不提前告訴我!!

那個,嬌嬌啊,哥哥剛才說的都是夢話,你就當聽了個屁,做不得真的哈哈哈。我不打擾,我先走了啊,啊哈哈哈,哥哥走咯……

刺的人鼓膜劇痛的哨聲一瞬消失,彷彿剛才虐待神經的怪音只是一種過度反應的耳鳴。

遠空中,猛地有什麼東西爆閃了一下,一整排夢幻的泡泡崩裂又重塑,最後坍縮成不可見的一個虛空的點。

¥這傢伙,別的不說,跑的倒是挺快……

礙事兒燈泡走了,白岐玉笑的雙眼彎彎,踮起腳尖,親了一口可愛的愛人。

「餓了。」他說,「帶我去吃海鮮吧。」

張一賀的睫毛一顫「你確定?你不是很討厭海嗎?你還說海里的食物很腥……」

「怎麼,第一天認識我,不知道我善變?我想換換口味不行啊。」

「但是……」

「而且,」白岐玉輕輕打斷他,「我現在位於成長期,胃口大得很。海洋里食物多,比我待在陸地上有益。至少……至少在我成長期過去前,都先不要回陸地了吧。」

說着,他捏了一把張一賀挺拔的鼻子,竟然是軟的,這傢伙緊張到忘了給自己的皮囊里弄骨頭。

「還是說,我去你老家做客,不歡迎?」

張一賀卻沒有錯過白岐玉故作俏皮下的隱瞞的東西。

「你確定?你的成長期會是一段非常長的時期,海里很黑,陽光稀薄,也沒有你喜歡的人類社會。」

對着張一賀擔憂的視線,白岐玉認真的說,確定。

「一定要我徹底說透嗎?我是想調整一下心情。」

「雖然我說了不會憎恨人類,但短時間內,我想……我還是不要回到人類社會了吧。」

聞言,張一賀也露出了複雜而悵然的神色。

許久,他說「這樣也好。你的水晶宮已經修葺好了,是雪焰在日常清掃、維護。。kai正在¥那裏學習,幾年後就回來了。林明晚也是……我們換個地方,繼續開始。」

「雪焰?」白岐玉笑了,「我剛還想問呢,他在你那兒啊。他怎麼樣?」

「他很好,你放心。可惜的是,它長得一點都不像你,是個矮胖子,但是性格很討喜,傻乎乎的……」

「真好……」

白岐玉的身軀開始融化,重塑……

夕暮醉人的紅暉下,一片攝人心魄的瑩白色,映於眼前。

如何形容這片流動的白呢?

它似乎是有實質的,又似乎沒有,只是一片柔和的流光溢彩,光芒所及之處,均反射著水澤粼粼的光。

它的形態是大自然中少見的膏體,卻是光潔的玉石、鐘乳石的觸感,白的發膩,似乎下一刻就會凝起晶瑩的露珠。

沒有一個具體的形容詞能描述它的美麗與帶給人的震撼,也沒有任何人的視線能逃過這充滿聖潔而惑人的美。

而在它出現的一瞬,空氣中開始瀰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香氣。

冷冽的、清甜的,像某種水果或者花熟的正好,是一種活潑俏麗的甜香,充滿生機與活力,讓人能聯想到最美最幸福的時光。

可,它沒有曾經的大小了。

只有小腿肚的高度,遠遠看去,倒真像一塊上好的玉雕了,那樣小巧可愛的模樣,比祂第一次見它還像幼崽,比祂藏於深海的任何寶藏都矜貴而惹人憐愛。

如此精緻的美麗,背後原因,卻是無法言喻的痛楚。

真的太小了,連全盛期千分之一大小都沒有,在祂遮天蔽日的原身下,像一粒砂,需要很小心才不會把它弄丟。

這還是張一賀回收了一部□□軀反哺后的結果。

畢竟沒了信仰,也沒了原身。

張一賀心疼的蹲下身子,輕輕把小小的太歲抱起來,捧在手心。

白岐玉窩在張一賀的手中,仰頭望向那片無盡璀璨的星空,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悵然,與難以言說的悸動。

世界上不會有誰會比祂更愛他了。

過去、現在、未來。沒有誰。

他清楚的,前所未有的意識這一點。

他是大地的子民,發自本能的討厭大水,厭惡大水,但現在,他選擇墜入這片溫柔的水。

因為這裏有祂在。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也都要迎來新的開始。

身旁景色輪轉,彷彿回到了幾百年前離別的那天,他也是這般站在圓柱的最高點,海底最接近天空的地方,輕輕呼喚「祂」的名字。

[走吧。帶我走吧。]

你怎麼了?

[我的思維元、共振場覆蓋範圍在消退……我的信仰在極速消散……我可能要死了。第三個預言要開始了。]

沒別的辦法了嗎?

[在我的意識消散前,帶我去看最後一次陽光吧。對了,大海星或者別的朋友問起來,就說我去陸地上給他們找寶石去了……]

好。

「走吧,帶我走吧。」白岐玉重複著閃現的破碎記憶中的那句話,覆蓋過過去的悲傷,「去帕俄撒,去我的水晶宮,去告訴你的、我的子民們,我回來了。」

於是,祂朝海邊走去。

沙灘上殘留的腳印,漸漸從從成年男人正常的44碼變大、變模糊、變成不可名狀的輪廓,最後沒入海中。

海水溫柔的擁抱着祂和它,就像地球的羊水溫柔的擁抱它的孩子們,它墜落着,墜落着,落入祂與海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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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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