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第126章 第 126 章

院中雨聲淅瀝,氣氛沉悶,不聞人語。

過了大片刻,鄭常侍繼續道:「卑職老了,多嘮叨了幾句,還望林大將軍勿怪。」

「卑職說這些,還是為告訴將軍兩件事。」

「在陛下年少時,曾遭遇一次毒殺。雖然兇手未能得逞,當時情況仍十分危急。公主為了幼帝,請玄門高士為他煉製了一顆丹藥。此葯的藥材極為難得,公主費了大力,只得這麼一顆。」

「陛下服用此葯后,雖不說百毒不侵,但尋常毒藥,再難以取他性命。」

「不過,」鄭常侍又一嘆,「也正因如此,這些年來,陛下自己和我們這些宮人,都過於大意,疏於防範,以至發生後面的禍端。」

林策安靜聽他說了大半天,冷聲詢問:「宣武駕崩一事,究竟有何內情?」

「將軍想必聽說過,陛下駕崩前,曾感染一場風寒。其實,陛下未曾感染風寒,這一切,都是他,下令我們這些宮人,故意散播的謊言。」

孫有德驚詫:「陛下此舉為何意?」

「卑職不清楚將軍知不知情,卑職在這裏斗膽多說幾句,這些年,陛下在京城,沒有一刻不思念將軍。」

鄭常侍無奈:「陛下身強體健,沒染過什麼病。可要說,陛下確實病入膏肓。」

相思成殤。

「陛下每隔半月,便給將軍休書一封,希望將軍能回京城。四年來,從未間斷。」

只可惜,北境尚未完全安定,仍舊需要林策親自駐守,威懾北燕。

那片墳冢,也未長出碧草繁花。

「兩年前的那一日,陛下終是難忍相思之苦,於是,他決定,前往朔方,見將軍一面。」

孫有德:「宣武陛下萬金之軀,怎能輕易離開京州?!」

天子遠行,護衛和儀仗都事關重大,即便微服,也得驚動不少人。

而且天子離京,朝廷政務需交由左右二相代管。

總之帝王一動,半個皇城都要為其進行各種準備。

可文武百官,從未得到一點風聲。

「陛下深知自己離宮,會鬧得滿城風雨,而且,他沒有正當的理由前往朔方。」鄭常侍苦笑,「所以,他謊稱感染風寒,打算半月,甚至一月都不上朝。」

「他也清楚自己的任性舉動,必會引來林大將軍的責罵。因此除了我們幾個服侍他的老臣,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曉。」

「陛下打算偷偷離宮,前往朔方,給林大將軍一個驚喜。」

什麼驚喜?驚嚇還差不多。

以林策的脾氣,得知周寧如此任性妄為,確實會將他大罵一通。

可他此時半垂眼眸,緘默不語。

反而孫有德忍不住問:「那宮裏?」

「陛下謊稱感染風寒,自己偷偷離京,然後找一個親信冒充他,待在寢宮不出來。」

「我等出入寢宮的臣子,幫陛下一起圓這個謊,別說外臣,不在寢宮中伺候的心腹,都不可能知道,在寢宮中卧床養病的,根本不是陛下本人。」

孫有德:「可陛下為何又突然……」

「因為出個一場極大的意外。」鄭常侍滿臉無奈,「卑職方才說過,陛下年幼時,服用過公主給他的救命丹藥,尋常毒藥對他無效。況且陛下無論在朝堂還是民間,都深受愛戴,所有人都認為,沒人會想要犯上弒君。」

「因此正德宮的人,對御膳的檢驗,向來馬虎草率。」

「這麼些年,從未出過事,宮人都有些疏忽大意。」

而意外,就在此時發生。

「陛下是在夜晚偷偷出宮的。在進行這個計劃之時,他已找好另一心腹內侍,謊稱養病,待在寢宮冒

充他。」

「誰也沒想到,陛下出宮的第二日,冒充陛下的替身,就死在了寢宮裏。」

死於某種鴆毒。

「未能從陛下的御膳中檢查出毒藥,是卑職的失職。」鄭常侍黯然道,「事發突然,我們全都慌了神。」

「陛下悄悄出宮,此時正在去往朔北的路上,而假冒他的內侍被人毒害,兇手未明。」

「於是卑職膽大妄為,替暫時無法聯繫上的陛下,出了一個主意。」

林策:「宣佈宣武駕崩的訃告?」

「是。」鄭常侍點頭,「陛下不在宮中,可這次陰謀,是針對他的。」

「於是卑職和太醫,親衛統領等知情人,又聯合起來,撒了第二個謊。」

他們謊稱宣武帝駕崩,將死去的內侍迅速入殮,封入棺槨,然後才對外公佈宣武帝病逝的訃告。

就連住在京郊行宮的董太后,也未能親眼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入棺。

「卑職此舉,原本是打算,引出下毒的兇手,等陛下從朔北歸來,再朝群臣解釋真相。」

「誰料,又一變故發生。」鄭常侍矍鑠的雙目霎時微紅,「護衛陛下前往朔北的親衛,向皇城傳來一封密函,宣武陛下在途中,忽然昏迷不醒。」

「其實我們早該想到,前一日,陛下和準備冒充他的那名心腹內侍都在正德宮裏,他們同席而食,吃下的,是同一份混入毒藥的飯菜。」

內侍被毒死,宣武帝因為少時服用過抗毒的丹藥,並未死亡,卻不知為何,陷入昏迷。

鄭常侍悲哀默嘆:「從御膳中,被人蔘入毒藥的那一刻,所有事情,就已經脫離了我們的掌控。」

「是卑職無能。」

假冒周寧的內侍死亡,真正的周寧在宮外,也處於及其不妙的境地。

鄭常侍等人對外公佈的假訃告,居然在一天之後成了真。

「此時,又一樁難事擺在卑職面前。陛下偷偷出宮,我們幫他隱瞞,而後將死去的內侍說成是他,入殮封棺。」

「倘若真相被外人知曉,我們死罪難逃。」

要是周寧平安無事,一切好說。鄭常侍等人謊稱天子駕崩,是為引出妄圖犯上弒君的兇手,等周寧回京,最多挨一頓責罰,輕拿輕放,此事就此作罷。

可周寧也中了毒,生死難料。

「卑職一家,只我一人,一條命,也就罷了。」鄭常侍感慨,「可其他幾人,上有高堂,下有兒孫,族中人丁眾多。」

「被人知道事情真相,不僅他們自身,族人也會被一同牽連。」

「卑職實是不願見到這樣的情況,於是我們,又撒了第三個謊。」

已經騎虎難下,只能假戲真做。

「我們在當時,沒能將真相說出。董太后一回宮,立刻說服公卿,放出了淮王。恭王,吳王,廣湘王也覬覦起了帝位,蠢蠢欲動。」

「我們錯過了時機,而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將真相公諸於世。」

周寧雖尚在人世,卻昏迷不醒。周家子嗣,已經開始了腥風血雨的帝位爭奪。

「那麼,宣武呢?」林策嗓音帶着幾分低沉飄忽,「他後來怎麼樣?」

是死是活?

「你們打開他陵寢的大門,讓人發現棺槨中的屍骨,是想告訴天下人,兩年前的真相?」

他們一直未能有機會說出口的真相。

「陛下他,」鄭常侍正顏厲色看向林策,「還活着。」

「因為毒藥的關係,他一直昏迷,但他心臟還在跳動,血液仍在流淌。」

「雖然昏迷不醒,但他確確實實還活着。」

「而且雖已過了兩年,他看起來仍和常人無異,彷彿只是安寢一般。」

「處理完假陛下的後事,我們這幾個知情人,表面上離開皇城告老還鄉,實則全部去往陛下所在。我們將陛下安置在一秘密場所,等待他的醒來。」

孫有德大喜過望,迫不及待道:「請鄭大人立刻帶我們前往宣武陛下所在之處!」

「我們將陛下接回宮中,請來名醫診治,陛下一定能早日醒來!」

鄭常侍嘴唇緊抿,神色緊張又鄭重,沉默不語端量林策。

他緊盯了好一會,才略微顫聲說出話來:「將軍。卑職可以信任將軍嗎?」

孫有德驚詫:「鄭大人這話從何說起?」

林大將軍是青史留名的國之柱石,心繫社稷和百姓,如今更為南昭君后。他若不可信,天下誰人可信!

「將軍,」鄭常侍因為過於慎重,聲音帶着幾分顫抖。

「將軍心思機敏,一定已經想到,卑職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拜託孫大人,請將軍獨自前來。」

他無奈苦笑:「倘若來的不是將軍一個人,卑職絕不會露面。卑職會即刻離開,餘生找個隱蔽之所避世躲藏,永不在這世上出現。」

林策靜靜看着他,沒答話,更未做出「自己值得信任」的承諾。

孫有德越發疑惑。

「孫大人,」鄭常侍提醒他,「如今的天子,已經不是宣武陛下。」

「南昭的天,早就變了。」

孫有德乍然一怔,如同遭受五雷轟頂,僵立在原地獃獃地說不出話來。

他性格木訥,從不鑽研權術,也不喜歡揣摩那些高門權貴之間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但他並非不通人情世故,不懂權利爭奪的殘酷血腥。

他服侍宣武帝周寧,服侍乾光帝周則意,他們都是雄才大略的賢明君主,以至於,他差點忘了,所向披靡的帝王,最大的對手是誰。

一山不容二虎,一國怎能有兩個君王。

鄭常侍他們如此小心翼翼,找上他,讓他傳訊給林大將軍,讓將軍獨自前來,並非他單純認為的:此事重大,不能隨意聲張。

鄭常侍如履薄冰,他們防備的,懼怕的,早不是區區一個暗中下毒的內廷宮人。

他們擔憂的,畏懼的,是當今天子——周則意。

乾光帝繼位兩年,已穩坐龍椅。

他文韜武略,百官敬畏,百姓擁戴,又有鎮北侯,謝相,寧大人等人從旁輔佐,必成不輸宣武帝的一代帝王。

可此時,若他知曉,宣武帝還活着,他會怎麼想?怎麼做?

會否容得下本該死去的舅舅?

某天宣武帝醒來,想要奪回帝位,二人之間又會如何?

而同他二人,都關係匪淺的鎮北侯林策,又該如何自處?

林大將軍清楚其中利害,所以鄭常侍問他「是否可以信任」,他不敢答。

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倘若局面真發展到周則意和周寧相爭,他該幫誰?

「十多年前,卑職曾經見過小世子幾面。」鄭常侍曾是安平公主的麾下,「那時卑職就認為,小世子乃人中龍鳳,往後一定能有一番大作為。」

「即便定國侯府衰敗,他被軟禁十年,仍舊成長為文武雙全的帝王之才,卑職也深感欣慰。」

他抹了抹眼角,「小世子俊逸非凡,機深智遠,公主和定國侯在天之靈,必能得意安息。」

周則意繼任大統,成為南昭帝王,是安平公主的心愿,也是鄭常侍的心愿。

可問題出在,宣武帝並未真正駕崩。

鄭常侍同林策一樣,也處於兩難的境地。

他樂於見到周則意繼位,卻又不忍見宣武帝一直半死不活躲藏在某處,讓他駕崩的真相就這麼一直被隱藏。

如若林策帶着別人前來,他一定不會將宣武帝仍在人世的消息告知於他。

可林策一個人來了。

他終是沒能忍住,將藏了兩年,一直堵在他心口,讓他寢不安席的秘密說出。

「這件事,我會如實告知周則意。」

林策語氣輕飄的一句話,令鄭常侍猝然失色。

連孫有德也倉惶驚呼:「將軍!」

「怎麼,」林策微微一笑,「你信不過周則意?」

「這……」孫有德無言以對。

從周則意還是淮王那會,他就一直深信這位殿下的品性。

淮王雖然睚眥必報,並非心胸寬大之人,但孫有德清楚,他絕非大奸大惡之徒。

淮王心有溝壑,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惡,孫有德從一開始就相信,他定能成為一代明君。

周則意也並未辜負孫有德的信賴。

即便在林策不辭而別,他因愛生恨,性情大變的那些日子,他寡恩薄義冷酷無情,然嚴刑峻法也只懲處奸軌,從未冤枉過任何一個無辜之人。

林大將軍也正是看中他的才能和品性,所以願意助他登帝,與他共結連理。

即便宣武陛下還在人世,孫有德也不認為,乾光陛下會為了一己私慾,下令除掉自己的親舅舅。

「鄭大人,」林策朝鄭常侍道,「你的擔憂和疑慮我清楚,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既然知曉宣武還活着,我絕不會讓他再遭人所害。」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但此事事關重大,我方才也說了,會如實告知周則意。」

「你現在,不必將周寧的所在告訴我。等周則意定奪之後,你再考慮,是否將周寧的藏身之處告知於他。」

鄭常侍怔了片刻,隨後朝他深深鞠了一禮:「如此,就全仰仗林大將軍。」

***

林策跟着神秘兮兮的逐月離開后,追星和謝信在涼亭等了多時,還不見人回來。

二人心中疑惑,再按捺不住,去往府中尋找。

得知將軍和逐月回了主院,兩個人來到卧房門前。

追星輕敲房門,無人應答。

將軍和逐月兩人在房裏?搞什麼鬼?

他越發起疑,又敲了一次:「將軍?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房中傳來逐月的聲音:「孟追星,我警告你!不準進來!」

追星一愣:「將軍呢?」

林大將軍單獨出府,讓逐月想辦法把事情瞞下,逐月能有什麼辦法?

要是被人知道,她第一個死。

眼看追星找來,他已心生疑惑,逐月急得在房中來回踱步,不知該怎麼辦。

追星在門外詢問將軍在何處,眼看就要推門而入。

門閂雖然插著,但別說一條木板,就算一根鐵鏈,也攔不住內勁深厚的追星。

逐月黔驢技窮,只能破罐子破摔。

「將軍……」逐月右拳拍上左手,硬著頭皮朝門外道,「將軍在休息,孟追星,你小聲點,別打擾到將軍!」

她讓追星小聲些,自己卻吼得比誰都響亮。

休息?將軍不久前才和他們一起在涼亭里談話,怎麼忽然就回房休息。

何況現在並非中午小憩的時間。

「孟侍衛。」心上人護短,對麾下心腹偏袒得厲害,謝信懼內,一般不輕易招惹他的貼身侍衛,尤其性格潑辣的逐月。

可林策被逐月神秘兮兮地叫走,二人又關上房門,不知在裏面做什麼,他怎麼可能忍得下去。

「請問孟侍衛,季宇此時休息,可是身體有所不適?今日下雨,天氣忽然轉涼,容易感染風寒。」

「勞煩

孟侍衛開門,我進來看一眼,絕不會打擾到季宇休息。」

林策的房間,謝信如今也和追星一樣,幾乎可以隨意進入。

此時被攔在「夫人」的房門外,也是看在「自家夫人」的份上,給足了孟逐月面子。

「將軍他……」逐月思忖一瞬,胡謅:「將軍看了有德給他的東西,就說要去休息。」

「是他命令我,不準任何人打擾。你們有什麼不滿……」

她胡攪蠻纏:「你們找孫有德去!」

「孟逐月!」追星越聽越不對勁,「你究竟在搞什麼鬼!」

「你再不開門,我自己進來了!」

「孟追星你敢!你不怕將軍責罵?!」

追星思考半刻,還是決定強行將門打開。

即便因此惹的將軍慍怒,最多挨一頓罵,他心甘情願,也受的住。

如此不明就裏被攔在外面,他放心不下,必須得探個究竟。

正在此時,院外傳來腳步聲,以及親衛的喊話:「陛下駕到。」

逐月的心瞬間潑涼:完了。自己死定了。

***

林策帶着孫有德回到將軍府,還未進入主院,就透過大敞的院門,看到院中的一大堆人影。

逐月立在樹下,深埋着頭,一動不動,在雨中莫名有幾分可憐。

周則意,謝信,鍾譽,寧越之,追星……全都在站她周圍,將她團團圍住。

聽到腳步聲,幾人霎時間目光轉向院外。

如狼似虎的目光,讓林策都不禁脖頸一涼,腳步霎時頓住。

「嗚嗚嗚!將軍!」逐月終於等到他回來,迫不及待衝出包圍,跑到他身邊哭訴。

周則意下令親衛強行開門,林策偷溜出府的事情瞬間露了餡,幾人大為惱怒,如今正在審問逐月:將軍究竟去了哪。

雖沒有嚴刑拷打,可被這幾個王侯將相鋒銳如刀的目光狠狠盯着,逐月感到自己死期不遠。

「將軍,你總算回來……」

逐月話還沒說完,周則意等人已迅速衝到林策旁邊,又將他團團圍住。

周則意將人拉近,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仔細檢查一遍,確認他全須全尾,安全無虞之後,懸吊著的心終於放心。

「阿策,你要出門,怎麼半個侍衛都不帶?」

縱然鎮北侯武藝高強,可他何其重要,但凡有任何一點差池,即便掉了一根頭髮,他都得心疼死。

「天上下雨,你也不帶一把傘,衣服都濕了,趕緊回房沐浴。有德,命人去煮一碗薑湯……」

「你來的正好,我有事要同你說。」林策打斷周則意。

他掠視周圍一眼,示意他們先退下,自己要和周則意單獨談。

林大將軍神色凝重,幾人知曉事情必然重大,心中雖不太情願,也只能先行離開。

「周寧陵寢一案,不用再查了,叫越之把派出去的人都叫回來。」

冷艷雙眸嚴肅凝視當今天子,「我方才出去,見了一個人。」

……

雨聲淅淅瀝瀝,遮蓋了清雅的人語。

二人靠坐在窗邊,直到細雨漸止,天邊漏出雨後雲破的熔金光柱。

「事情就是這樣,」林策半垂眼眸,「你打算,怎麼辦?」

「殺了周寧,」周則意嘴角微微一揚,「讓他永遠醒不過來。」

林策驀地一愣,又聽他接着道:「你一定會阻止我,對吧。」

林策緘默不語,答案已然明顯。

他朝鄭常侍承諾過,而且他自己,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周寧。

周寧是他的主君,他的好友。

以前是,現在仍然是。

「阿策。」周則意緊緊將他擁入懷中,把頭埋在幽香的頸窩,「我早已經不恨他。」

「我的江山,是他給的。如果他想拿回去,我還給他。」

「我不在乎王權富貴,可是,」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悶,「我在乎你。」

「即便他回來……無論發生什麼,我絕不會將你讓給任何人!」

林策輕輕哼笑一聲,不輕不重,扯住掛在周則意脖子上的紅繩,將人拉向他。

二人鼻尖相抵。

「還我。」

「不還。我的。」

林策嘴角輕揚:「既然已經送你了,我不會再把它拿回來。」

「你是和我拜過天地,共結連理的人。」

周則意雙眸睜大,眼中映滿奪去他全部神魂的明媚春風。

他情動不已,偏頭打算吻下。

忽然一聲「小舅舅」,強行阻止了他的行動。

方念陡然跑入林策院中。

平日拽得不行,敢拿玉璽隨意蓋章玩的放肆少年,此刻居然雙眼微紅,帶着哭腔:「小舅舅,救我!」

他徹底無視了一國之君黑沉的神色,一臉委屈將手掌攤開在林策面前。

手掌通紅,還留着戒尺打下的痕迹。

他背不出來書,被謝咎懲罰得不輕。

以前謝咎督促林策讀書,林策背不出來,謝咎不忍心責罰他。可對方念,他一點沒留情。

背錯一個字,必挨一下戒尺。

「小舅舅,我明日的課業,改為跟着你練武行不行?」方念不敢言大舅舅的不是,可這麼一直讓他讀書,命都快沒了。

林策輕微揚了揚唇角,俊麗笑容驚艷世間:「行。但有個條件。」

方念急忙點頭:「什麼條件都行。」

「那你今日,先把書背了。背不完,不準吃飯。」

方念霎時愣在原地,呆若木雞。

片刻之後,方念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垂頭喪氣離開院子。

看着方念的背影,林策心有感慨,朝周則意道:「即便周寧回來,他也不會拿走你的帝位。」

「他原本,就打算將帝位傳給你。」

「你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帝王,他比任何人都要歡欣。」

周則意默了默,緊緊扣起修長五指:「明日我們一起,去接他回來。」

***

第二日,秋高氣爽,日光燦耀。

林策帶着周則意,再次來到鄭常侍藏身的院落。

周則意將自己的答覆告知於他,交換到了周寧的所在。

周寧偷溜出宮前往朔方,卻在半路上毒發,陷入昏迷。

隨從親衛別無他法,只能停留於路過的一座小鎮,隱瞞身份買了一所宅子,將他安置於此,細心照料。

林策來到鎮上,進入院中,看到周寧安睡的那間屋舍,驟然放輕了腳步。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朝房門走去。

忽然間,吱嘎一聲,房門被人從裏面推開。

一抹高挑身影,扶著門框,立於門口。

和記憶中相差無幾的臉映入眼帘。

帶着笑意的聲音飄入耳中,不輕不重撞在心上:「季宇,幾年不見,是否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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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靠美貌征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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