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
許子南是在入學那天遇見月文琪的。
桂城，一座小小的縣城，他不記得在這裡生活了多久，記事起便定居在這座小城了。
桂城中學，是桂城排名第一的高中，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求學目的地。今天是新生入學的第一天。
「你不用進來了，我自己一個人就行。」許子南從車上下來，背著青色帆布包，轉頭對車裡的中年男人說道。
「嗯，那我就不送你了，爸生意上要去談點事兒，你就自己進去吧。」
許子南臉色有些冷漠，轉過頭走向桂中大門。駐足抬頭，看見校門上一隻正展翅待飛的雄鷹，金色的，有的地方掉了漆，露出醜陋的漆黑底色。
有人說，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把所看到的缺點放大——別人覺得這隻雄鷹歷盡滄桑奮力翱翔，許子南覺得，這就是學校沒錢翻新罷了。
第一的學校就是這樣的嗎？
身後一股暖氣襲來，一輛汽車停在許子南旁邊，從車上下來一個人。穿著一襲長裙，襯出那女子頎長清秀的身姿，過肩的橙色秀髮微散於身後，讓人覺得稍顯文靜，又有些靈動。
染髮的？問題少女么？許子南暗自思忖。
「爸，媽，你們先回去吧，女兒先進去報到了，你們多保重。」女子朝車上一對中年夫婦微笑揮手，優雅轉身，向學校走去。
女子拉著一個行李箱，路過許子南身邊，她看了他一眼，眼睛停留了一下，擦肩而過。
許子南看著她從身旁走過，帶起一縷清風，讓這個九月更為清爽了些。
是所謂的問題少女么？感覺還算端正，面容姣好，行為也沒有出格。許子南看著這個女孩的背影，心裡有些妥協。嘁，應該是有意在別人面前先樹立自己的良好形象吧。
許子南晃了晃頭：「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對一個陌生人亂下定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權利定義自己的生活方式，如何選擇是別人的自由。」
許子南不再多想，走進學校大門。
走在學校主幹道上，他看到一塊牌子：建文路，這條校道的名字。路旁各種著兩排香樟樹，陽光灑下，林蔭道上的光影隨風而動。
許子南看著建文路兩邊的林蔭道，微微皺眉。樹木過密，空氣潮濕，陰氣森森，晚上估計沒什麼人敢走這裡吧。
走進校辦樓，許子南找到自己的班主任報道，一位女老師。在這裡，他看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是她，一襲白色長裙，纖纖素手背於身後，顏如舜華，灼若芙蕖，正俏麗地站在班主任身邊，腳跟輕抬，玉足輕輕晃動。
許子南將報道資料遞了過去，女子看了許子南一眼。一雙漂亮明眸，內含萬點星光。窗戶吹進來的清風撫動女孩的長裙，如碧波起漣漪。
是他，他也是這個班級的。女孩心中暗暗思索。
許子南站在旁邊，靜靜等著，並沒有過多注意旁邊的女子。臉上沒有表情，一雙眼睛無神無聚，怔怔站著，自成一方世界。
相信即使他玉樹臨風，如人間琢玉郎，這時也不會有人想跟他搭訕，一身的寒冷氣息早已拒人於千里。
無聊，還是無聊，站著腿都酸了。
雖然他只是等了不到十分鐘。
「你們明天八點到教室集合，分發課本，安排座位，教室在閱文樓三樓。好了，你們先去處理自己的事情吧。」
終於可以結束這段煎熬了。
從校辦樓出來，走在校道上，許子南微仰著頭，感受著那一絲絲涼風。
又是新的開始了嗎？
正在沉思中，身後有輕微腳步聲響起，空靈悅耳的聲音緊接著從身旁傳來。
「同學你好，我叫月文琪，很高興認識你。」女孩優雅地向許子南伸出手。
許子南側頭，瞥見一張如沐春風的笑臉，巧笑倩兮，無加芳澤，不染鉛華。
可他卻沒有去握手的打算。
「哦，知道了。」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淡的聲音。許子南剛剛在老師的電腦上看到過這個名字。
「同學，你叫什麼名字？」
「許子南。」有氣無力的聲音，澆滅女孩的熱情。許子南不再理會她微怔的表情，獨自向前走去。
月文琪看著眼前慢慢走遠的背影，心中有了些許期待。
故作友善的笑容，像是見到久未重逢的老朋友嗎？這是拉近距離的慣用伎倆。自來熟的女孩，果然就是這麼隨便。
許子南，你這麼關注她幹嘛？這是錯覺，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我和她在哪裡見過嗎？許子南忽然覺得一陣頭疼。靠，今天心情糟透了。
去學校超市買了所需的東西，許子南往宿舍樓走去，喃喃自語：「丟，學校里的東西果然死貴死貴的。剝削，資本家的標配。」
一間雙人宿舍，這個學校估計也就這一個優點了。
許子南走進宿舍，從裡面出來一個人。
「你好，我叫區子鳴，以後我們就是舍友了。」那人伸出手想和許子南擊掌。
「許子南。」他冷冷地說道，並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對於區子鳴停在空中的手視而不見。
區子鳴只得尷尬地撓了撓頭。
我和你好像才剛認識，關係還沒好到這個地步吧？
謹慎，許子南覺得這是一個優點，至少在對一個事物有所了解之前，不會選擇輕易相信。
半個小時后，許子南走出宿舍。路上突然有人在他背後大喊一聲，竄到前面那人後面，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兩人嬉嬉笑笑地走遠了。
許子南杵在原地，感到愈加地心煩。
走到一處教學樓下，抬頭看了看那三個大字：閱文樓。走上三樓，看到了八班的班牌。教室里，幾個同學正在參觀新教室，彼此說著話，黑板上還寫著幾個大字：歡迎新同學。周圍描著花花綠綠的花邊。
許子南沒有走進去，靠著走廊，看著樓下陸續走過的人。
樓下的花圃栽著幾種顏色不一樣的綠植，勾繪出「閱文樓」三個字，還有幾棵椰樹，投下斑駁的綠蔭。
金風微拂，陽光照在他的白色襯衫，微風吹動他的發梢，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這輕觸。
如一雙溫暖的手在撫摸臉頰，讓他睫毛輕顫。
許久，長呼了一口氣，心情慢慢平復下來。
月文琪走上樓梯，來到八班門口，她想來熟悉一下環境。
餘光瞥見了走廊前的許子南，神色稍微一滯，朝他走去。
一道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許子南微微睜眼。
怎麼又是她？
「好巧，又碰到你了。」
「巧。」許子南平靜說道。
「怎麼，新學校不適應？看你不是很高興的樣子。」月文琪微笑道。
看著她的笑容，許子南轉過頭去。
遠處那十幾株木棉，挺拔嶙峋的樹榦，稀疏的綠葉點綴其間。
現在不是木棉花開的季節。
「確實，在沒熟悉它之前，不會對它有什麼好感，至少現在它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淡淡的話語傳到月文琪耳朵。涼風變大了些，吹動著女孩的發梢，白裙輕舞。
「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我的看法和你的不太一樣。你是有什麼心事嗎？我想作為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做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許子南臉上有些錯愕。朋友，可以傾訴的朋友嗎？
「沒事，你想多了，只是這學校讓我有些不爽。」許子南臉上的驚愕一閃而逝，還是平靜的語氣。
我的心事？就算是別人，也不可能對毫不了解的人說吧。所謂的朋友，更是談不上，不要自作多情。
「還有，我們只是見了三次面而已，在這一天之內。第一次我們都還不認識，第二次是辦公室，第三次是你自己上來跟我說話。加上這次，四次。所以，我們不算朋友。」
「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說完，許子南轉身走下了樓梯。
單純的女人，這麼容易相信別人，真是我的反面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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