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放學，唐暖背起包就走，許夢夢個子高被安排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她坐在那搖晃椅子舉起一根棒棒糖說：「唐暖，跟我一起去一班看看唄？」

唐暖知道許夢夢在說什麼，她已經念叨一整天了：「邱糯陽今天終於來學校了！唐暖啊唐暖，你就陪我去看看她吧！咱倆一起，我這個一米八的身高就不顯眼了，咱們可以假裝偶遇，然後不經意地從邱糯陽面前走過……」

老實說唐暖還挺心動的，早上那驚鴻一瞥后她連上課吃飯都挂念著那位邱糯陽同學。

她笑起來真的太好看了，讓人一想到就忍不住嘴角也跟著揚起。

唐暖還沒來得及告訴許夢夢，中午去食堂打飯的時候她也看見邱糯陽了，就站在隔壁的隊伍里，一扭頭就看見了。

邱糯陽當時正和一個同學聊天，她那時候的笑容和早上一樣，只不過這次唐暖看得更仔細：邱糯陽那一對兒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來，嘴角上翹，一眼看去確實會讓人心神蕩漾。

反正唐暖很是能夠理解許夢夢的積極態度。

「許夢夢，你能不能別把人當動物園裡的猴子啊？」

坐第一排的楊檸把椅子翻過來用力撂在桌上，她走過來的時候語氣不善，許夢夢果然反駁：「我哪有啊？想看美女的心情不是很正常嗎，有本事你別刷微博啊，微博上不全是美女嗎？」

眼看著這倆人又要吵起來，唐暖趕緊插嘴說：「你們吵著，我先回家了，今天有事。」

「……怎麼今天也有事啊。」

許夢夢嘟囔了一句，她們三個其實順路，上學期放學后經常一起去附近的商場買點奶茶，或者是去711買份關東煮之類的，但這個學期都開學一周了，唐暖老是找借口一個人先回家，許夢夢想問又老被楊檸攔著。

今天也是，楊檸瞪了她一眼：「你管人家呢！」

許夢夢「嘖」了一下，趁著楊檸回頭，唐暖站在門口忽然對許夢夢wink了一下，還舉起手機指了指攝像頭，許夢夢頓時領悟，她也豎起一個大拇指回了一個wink，但許夢夢的wink實在太笨拙，她兩隻眼睛都閉上了。

唐暖忍不住被逗笑，她就這樣笑著離開教室，從樓梯快步走到一樓，一拐角便能看見一班教室。

裡面人已經空了一半，陸陸續續還有人出來——暫時看不見邱糯陽的身影，應該是不在了。

她在的話我肯定能一眼看到。

唐暖莫名有這樣的自信，看樣子今天許夢夢也得無功而返了，想到她在一班門口跺腳的樣子唐暖忍不住又笑了下，自己則很乾脆地轉身離開。

她離開以後的三班教室，許夢夢正抱著胳膊，很不得勁兒地嚼著一塊口香糖。

每次一和楊檸吵架她連零食都來不及吃，而每次吵架的結束一般都是楊檸實在是被她煩透了，最後也不知是從哪裡掏出點零食塞進了許夢夢唧唧歪歪的嘴裡。

「你為什麼每次都不讓我問啊？問一下怎麼了。」

許夢夢心思沒有楊檸細膩——起碼楊檸自己是這麼認為的。她又在那豎起一根食指，跟個大教育家似的說：「許夢夢同學，咱們雖然和唐暖是好同學，好朋友，但這個距離感也是要有的。唐暖每次不跟咱們一起走的時候都會解釋一句，但這幾天她只說了『有事』，說明她不願意讓我們知道原因，這是她的隱私。」

「呸！你又在這胡編亂造。」

許夢夢一臉不信，她背過身開始收拾書包，楊檸看著她心想真是孺子不可教也，許夢夢一米八的個子臉也漂亮，就是腦子鈍得可以，跟頭蠢牛似的，不然也不會……咦？

許夢夢的動作突然停住，她整個人像是凝固了似的，楊檸戳戳她肩頭，只見她慢慢轉過來一臉震驚：「楊檸，你說唐暖她……她該不會是談了吧？」

哇……原來蠢牛也有頓悟的一天啊！

楊檸的表情看起來比許夢夢更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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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一個人回家，唐暖一般都會選擇開輛共享單車。現在九月份，天氣很好，不需要和同學一起消磨放學后時光的時候騎自行車是最好的選擇。

拂過臉頰的風很舒服，自行車經過擁堵的車流時感覺也很好，這些都讓唐暖心情舒暢。

從學校到家，坐地鐵也就三四站的距離，有時候騎自行車上頭了，唐暖也會直接一路騎回家，她體力很好，用APP鎖上車以後只覺得四肢微微發燙，再讓她去跑兩個八百米也沒問題。

唐暖騎車時一般綁著馬尾，避免風把髮絲吹到臉上，擋住視線。進了單元樓以後她一邊等電梯一邊解開馬尾，搖了搖頭讓髮絲散下，落在肩頭。感受著熱量緩緩蒸發，唐暖隨手把發圈套在手腕上。

她的視線落下那一刻電梯到了，電梯門一開，唐暖卻沒動。她眼睛落在黑色的發圈上，這發圈是今天起來隨手在洗手間檯子上拿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擱在那的。

早上的時候比較匆忙，她現在才看到發圈有一截快斷了——是被咬斷的。這一刻唐暖鼻子又一酸，她耳畔似乎能聽見貓在叫，先是打呼嚕似的一下「嗯」，然後語調上揚，喵起來像撒嬌。

……不能哭，起碼不能在電梯里哭，電梯里可是有監控的。

「不可以在鏡頭前暴露弱點，哪怕沒人會看見」

唐暖走進電梯揚起頭，努力不讓淚水掉下。這陣子她實在是太容易觸景生情，一個人早些回家也是出於這樣的心情。

她幾乎能想象到，如果自己和許夢夢她們一起撞見流浪貓，她肯定會當即哭出來，讓人覺得這人怎麼這麼莫名其妙。

到家後唐暖扔下背包直奔廚房，家裡沒人，她一個人住。

她爸媽因為工作沒跟她一起回來，留在了那座城市。還好這裡——星北市是爸媽的老家，唐暖和她爸媽從小就在這生活。

以前住的地方本來也沒打算租出去，所以唐暖就主動提出自己一個人住，父母雖然有些猶豫，但對當時的唐暖來說，這確實是一個最為合適的選擇。

而且一個人住真的好爽，甚至還能瞞著爸媽把貓帶回家，偷偷養著它。

雖然現在變成了這樣的結果……

唐暖把灶台上的那盆水一半倒進馬桶里沖了下，另一半澆了花盆。不然就太浪費了。然後她又接了盆水，把剛才拿出來的那把剪刀又放回去，小心挪動剪刀微開的方向，對準門口后她才鬆了口氣。

這是網上學來的剪刀找貓法，一看就知道是很不靠譜的玄學，可唐暖什麼方法都試了，周邊也都找了一圈，還貼上了帶照片的尋貓啟事，她甚至還在門口放了點貓愛吃的零食……統統沒用。

最後她只能用這種法子了。

唐暖也不是沒想過去雇那種專業的找貓團隊，但是價格太貴了，她實在是負擔不起，開口管父母要錢的結果也顯而易見，況且這是唐暖自己犯的錯誤，她不認為父母應該為她買單。

現在是傍晚，唐暖點了份外賣，等外賣的時候把作業攤開放在茶几上，她坐在縫了好幾個補丁的舊沙發上發獃。

這沙發小時候坐起來還挺大的，現在唐暖也十八歲了，沙發就顯得有點小，她胳膊肘撐在腿上，托著腮，表情像是撲了一層灰，看不到半點希望。

就在這時門那邊傳來了響聲——是她放在門口的貓盆在動？

唐暖瞬間站起來，她忙不迭跑過去開門，心臟一下子像是浮了起來見到了陽光，她心裡念著：貓貓，我的貓貓——！你回來了嗎？

剪刀大法難不成真的有用？

門被「嘭」地打開，只見唐暖放在門口的貓盆前確實有一隻貓——是一隻玳瑁貓，四腳穿著白手套，埋頭在那吃貓糧。

唐暖怦怦跳的心瞬間落回原處。

這不是她的貓。

唐暖慢慢蹲下來，這隻玳瑁是短毛貓，她鼻子雖然癢，但只要不摸就好。

她看著這隻吭哧吭哧吃貓糧的玳瑁，心想：你不是它呀。雖然你也很可愛，可你是一隻短毛的玳瑁貓，還是只小公貓，你脖子上還戴著小項圈，估計你也是從家裡溜出來的吧。

「……這樣可不好，你要趕緊回家哦。」

唐暖用手機給玳瑁拍了張照然後發到小區群里，晚上的時候貓主人上門來領貓，這個熱情的阿姨一邊不停說謝謝一邊給唐暖送了一大箱子水果，唐暖推脫不了，最後只好收下。

「小姑娘你也養貓吧？哎呀，真是太好了，能碰見你這樣愛貓的人，我真的好怕球球被那些不喜歡貓的人碰到……真的真的謝謝你了。」

阿姨離開前這麼說，唐暖雖然知道她說這話是好意，但聽起來心裡卻很不是滋味。

門關上後唐暖站在玄關處，她垂著胳膊，看著門口那一箱水果，耳旁不住迴響著那句「要是被那些不喜歡貓的人碰到」……

「……嗚。」

忍耐了一周的淚水就這樣前功盡棄地掉下，啪嗒落在了箱子邊緣，打濕了那一片。

「貓貓……你到底去哪兒了啊……」

被淚水模糊的眼前浮現出貓的身影，唐暖不停抹著眼淚，她想不應該啊，不應該會變成這樣的。她不像剛才那個貓主人般粗心，出門時忘記關門。她每次出門都會鎖好門窗，睡覺前還會確認一遍，貓是不應該丟的。

可事實就是如此。貓不見了，正如它出現時那樣突然，它在八月二十四日那天憑空消失，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另一邊，那個抱著玳瑁的阿姨走出了電梯，她嘴裡還不停念叨著：「還跑這麼遠！咱們家住的是那邊，你怎麼這麼教人擔心呢！」

好像養貓的人都有對貓講話的習慣，明明知道它聽不懂卻還是會忍不住說好多話，阿姨就這樣碎碎念著離開這棟樓，經過小區的時候她和一個穿著藍白校服的女孩擦肩而過，她懷裡的那隻玳瑁突然炸了毛開始嘶嘶哈氣。

「哎喲，說你幾句你還跟我鬧脾氣了？你這貓真是……你可別太過分啊！」

阿姨完全不知道玳瑁是為何而哈氣，她也沒察覺到身後那個女孩突然停住轉身，她輕輕嗅了幾下滯留的空氣，嘴角揚起：

「……還好你遇見的是她。」

女孩在笑，她笑起來很好看，只看一眼便忘不掉。

微眯的桃花眼流露出几絲溫柔。

她低頭看向手裡那張尋貓啟事，正中央是一隻漂亮極了的布偶貓。她喃喃自語，話散在風中，也不知道是對那隻玳瑁說的，還是對紙上那隻布偶說的：

幸好你遇見的是她。

所以你才能好好回家，沒有流浪街頭，也沒有受一點傷。

你是一隻幸運的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