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是早安吻
002
視線順着那道銀白色的刀尖落到碎石上,克拉克難得陷入短暫的沉默。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力氣也算是比較大的……可顯然,自己妻子的「稍微用點力」與正常人的計量方式有些差別。
看着久久不語的丈夫,奧菲娜的心也跟着不斷往下沉。連那雙始終沉靜的琥珀色眸子也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
就當她鼓起勇氣想要再次道歉時,就聽到身邊人發出一聲誇張的哀嚎。
「這就是神明對我的警示嗎?在告訴我這就是不勤勞的後果?」克拉克突然仰頭「哭嚎」一聲,隨後張開雙臂壓向妻子,像只大狗般在對方的脖頸處蹭了蹭,「我只是想安靜過個蜜月而已啊!這有什麼錯?!」
奧菲娜想說的話在對方壓下來時瞬間被打散。
看着埋在自己頸側撒嬌並逃避現實的丈夫,內心只剩下哭笑不得。
「對不起,」她同樣將下巴擱到丈夫的肩頭,雙手環上對方的身體,在脊背處有節奏地輕拍著,「都是我的錯。」
「嗯哼,當然是你的錯。」
克拉克抬起頭,難得板着臉,一本正經地捧住奧菲娜的雙頰,強制她與自己對視:「做壞事就要被懲罰,你說對不對?」
奧菲娜被他的正經表情感染,立刻也端正了態度,鄭重點點頭。
她臉上的煙灰因為克拉克剛剛的猛蹭變得更花了,再加上現在又露出這種正經臉……實在是可愛到有些過分了。
克拉克只感覺胸口一下子被什麼擊中,好不容易端起的嚴肅表情差點一秒破功。
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會感覺自己真是格外受愛神的偏愛。
否則,為什麼奧菲娜每一個細小的動作和表情都能讓他感到如此歡喜呢?
「至於懲罰——」
忍住差點溢出喉嚨的笑聲,克拉克俯身飛快在她唇角啄了下,聲音隨着心情飄起,帶着再也無法抑制歡快:「——就罰你每天多給我一個早安吻,你覺得怎麼樣?」
奧菲娜認真的神情在他俯身的那一刻便崩裂了。
她呆愣著偏頭,對上丈夫那雙笑盈盈的眼睛,哪裏還不明白自己又在不知不覺間被調戲了。
「你真是……怎麼能這樣!」
奧菲娜的臉紅到連煙灰都遮掩不住,一邊伸手將對方的臉推遠,一邊無奈地看向周圍。
「現在廚房變成這樣,我們還是快點收拾一下……」似是想到另外一樁事,她有些為難地揉了下太陽穴,輕嘆口氣道,「而且按照之前說好的,今天是去拜訪梅莉女士的日子……不然我們先去一趟鎮上買點食物再去吧?」
提到自己的母親,克拉克也不禁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不過這點煩惱也沒有持續太久,機靈的青年很快便再次展開笑顏。
「唔,先去倉庫看看吧。」他再次牽住妻子的手,側着半張臉調皮地眨了下眼,「過來幫我一把。」
諾雷堡上的老人都知道,克拉克的父親是位厲害的鐵匠,否則也無法教出克拉克這樣一位優秀的手藝人。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克拉克的父親傳授給他的知識可比單純的打鐵多多了。
就比如新婚夫妻現在居住的二層小樓,便是克拉克自己一點點蓋起來的,連傢具都不例外。
大到衣櫃木床,小到壁爐上擺放的陶制小狗都出自他手。
因此,即使廚房炸了對克拉克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完全可以自己修好。
麻煩的是廚房的操作台被一刀劈成了碎渣,拼都拼不起來,只能重新砌一個新的。
他拉着妻子繞到小屋背後的倉庫,清點了一下蓋房子時剩下的材料。
確定現有的材料還不足以修好廚房后,便利用僅剩的石料在院子裏簡單搭了個小石灶。
「還好還好,大部分香料和食材都放在這邊的柜子裏……哦哦,還有這個!」
克拉克雙眼一亮,從碎石里抽出一塊帶把的鐵板,「有這個就好辦多了!」
他一手拎着鐵板,順手也將那根半插在碎石堆中的牛腿抽出來。
奧菲娜手中的廚刀確實鋒利,一刀下去不但劈碎了石制的操作台,也確實將堅硬的牛腿剁成了兩半。
連最堅硬的骨頭都與周遭的肉一樣,斷得整整齊齊。
克拉克選擇先處理帶着大腿骨的下半部分,刀刃在偏下的地方劃出一個小口,然後便像刮土豆皮一般將牛腿側邊的牛皮削掉一豎條。
「處理牛腿要先把外面的皮刮掉,裏面的肉就可以一片片刮下來吃。」餘光瞥見面露驚訝的妻子,克拉克哭笑不得指著斷骨的橫截面道,「牛骨是最堅硬的部分,既然砍不動就留到最後,吃完肉扔掉就就好了啊。」
這是很正常的一句話,奧菲娜卻仔細思考了很久才鄭重點點頭:「我明白了。」
沒有波瀾的聲音吐出這句話,她的視線再次凝聚到刀尖和牛腿上。
克拉克的手法非常嫻熟,明顯是平時經常做這類事。
那把刀落到他手裏,彷彿刀刃都變得靈活很多,刮皮看起來跟刮蠟一樣簡單。
奧菲娜一眨不眨看着他的動作,耳邊聽着他向自己講解分割的要領。
如果沒有親自嘗試過,她還真會覺得這項工作就跟切新鮮的乳酪一樣輕鬆。
青年一手握刀一手握著骨頭,快速旋轉着手中的牛腿,不到兩三分鐘就把兩塊牛腿肉都清理乾淨了。那神乎其神的手速,看得奧菲娜幾乎要拍手喝彩。
「正好新買的乳酪還沒有變硬……今天就做點簡單的食物湊合一下。」克拉克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抬手在妻子面前打了個響指,「來做牛肉三明治吧!」
說干就干。
雖然奧菲娜並不擅長處理家務,但生火是個例外。
在克拉克處理食材時,她手中捧著的卷木屑已經亮起明火。
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入擺好木柴的石灶,架上那塊帶柄的鐵板,接下來便把空間讓給準備好食材的克拉克。
剛剛從牛腿上刮下的油脂還有不少,從中取出一片,在鐵板上的水珠完全蒸發后快速抹上一層。
那塊小一些的牛腿肉已經被切成薄片,整整齊齊地疊在一邊的木盤裏。當達到一定溫度后,克拉克便好不猶豫地將其一一擺到鐵板上。霎時,牛油和肉類的香氣立刻彌散開來。
「咕嚕——」
奧菲娜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立刻紅了個徹底,條件反射地捂住肚子。
餘光瞥見丈夫的注意力還在食物上,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這邊,頓時小小鬆了一口氣。
為了緩解這份尷尬,她順手拿起一塊薄木板,開始沖着灶洞認真扇風,於是也沒有察覺到身邊人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笑意。
見妻子確實餓得不輕,克拉克手上的動作也加快不少。
在切好的麵包片上抹層油,再用木鏟壓到炙熱的鐵板上。等底面變得微焦后再抹上自製的黃醬,讓其慢慢與麵包片融為一體。
鼻尖嗅到些許甜香時,他又輕輕切下一片淺黃色的乳酪,蓋到略焦的麵包片上。
這是克拉克特地在集市上訂購的未熟乳酪。因為在製造中沒有完全去除水分,所以比一般的成熟乳酪口感更綿軟順口,也更易於溶解。
就像此時,下方的那邊已經隱隱有了融化的趨勢,帶着奶香味的黃白色流體慢慢與醬汁融合。
肉的香氣與濃郁的奶香纏繞在一起,不急不緩地霸佔掉周邊的空氣。本就腹中空空的奧菲娜感覺更餓了,煽動木板的頻率都下降了不少。
雖然現在依舊是面無表情,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明顯已經失去控制,直勾勾盯着鐵板。
克拉克沒有再為難兩人的肚子,快速卷疊起的牛肉片被放到頂着半融化乳酪的麵包上,這才被另一塊麵包壓實。
「噹噹————!」
他將最後一塊麵包片蓋好,將木盤舉到奧菲娜面前:「今天的早餐做好啦!」
奧菲娜空着肚子忍到現在,自控力幾乎快被這股香味逼到極限。
這時也不再說什麼廢話,當即雙手拿起一塊便往嘴裏送。
一口咬下,她的雙眼立刻閃出明亮的色彩。
也許是製作的麵包的小麥粉沒有篩得太細,裏面總會殘留些許較完整的麥粒。
只是這些麥粒經過烘烤,被牙齒碾碎時,反而能在口腔中迸發出一股穀物特有的清香。
不過很快,這股清香便被牛肉加黃醬的霸道鮮美驅逐。
風乾的牛肉本身就很有嚼勁,但因為切的夠薄並不難咬,而微甜的黃醬將肉類的鮮味再次提升了一個等級。
麵包的邊緣有些酥脆,咬下去,內里還保留着柔軟的麵包心,結合分外濃郁的奶香,奧菲娜不禁享受地眯起眼。
手上的三明治還是溫熱的,正是最美味的時候。
但克拉克並沒有急着送到嘴邊,反而一手拿着食物,一手托腮看着身邊人。
「好吃嗎?」
他輕笑着發問。
「唔——」
儘管已經被手裏的三明治征服,奧菲娜還是保持着良好的用餐禮儀,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才快速點了好幾下頭:「非常好吃!」
似乎是這麼說還不能完全表達自己的想法,她歪頭想了想,又認真重複道:「只要是你做的食物都非常美味。」
琥珀色的眼睛帶着驚喜、睜得很圓,陽光從樹葉間灑下,像是給她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細小的塵埃在陽光下漂浮、環繞在奧菲娜身邊,不斷向周圍傳遞喜悅的氣息。
她的情緒隨着清風盪來,克拉克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嗯,那就好。」
克拉克也跟着低下頭,將溫熱的麵包片送到口中。
兩人吃飯時都比較安靜,但森林裏從來不會沒有聲音。
伴隨着太陽高升,嘰嘰喳喳的鳥鳴越來越多。
時近時遠、時高時低,寧靜的森林瞬間增添了些活潑的氛圍,心情都隨着那些清脆的聲音開朗不少。
「快到雨季了,老房子那邊的閣樓漏雨點太多,要修的話需要花不少時間。」
克拉克先一步吃完手裏的三明治,將手中的麵包渣拍到地上:「你跟母親商量一下,讓她來咱們這住一個月,我也能好好給她修整一下屋子。」
奧菲娜咽下最後一口食物,聽到這話又有些苦惱地蹙起眉。
按照她對自己婆婆的了解,奧菲娜直覺對方不會答應……但思考了幾秒后她還是點頭了。
「我會好好勸說梅莉女士。」她補充道,「但我不能保證她會答應。」
「不答應就不答應唄,又不是什麼大事。」
克拉克被她嚴肅的表情逗笑,起身揉揉她的發頂:「你就跟她說,只要她能接受每天早上都會被雨點砸醒就行。」
想到婆婆那晚睡晚起的作息,奧菲娜也跟着笑了。
「好,我收拾一下就出發。」
用餐完畢,這對普通的小夫妻再次忙活起來。
奧菲娜洗了把臉,換上一身乾淨的外裙,將凌亂的髮辮散開后重新辮好,再取出頭巾一絲不苟地包住頭髮,這才取出一隻籃子走回石灶旁。
剛把半根牛腿和剩下的三明治放進籃子,克拉克也換好外出的衣服出來了。
克拉克肩上挎著個皮革縫製的小包,披了件深色斗篷,腰帶上除了掛着錢袋還別着一把匕首。
「既然要進城,我就先去把工會的訂單交付一下。」他拍拍身後的皮包,「正好收回來的錢可以訂些修補廚房用的材料,去的時候就不用帶金幣了。」
奧菲娜將最後一包油紙包放進籃子,上前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
「路上小心些,一定要走大路。」她似是想起什麼,有些擔憂地看向丈夫腰間的短劍,「我感覺最近森林裏的野獸變多了。你要是遇到,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硬來……」
克拉克低頭耐心聽完她的嘮叨,這才溫聲笑起來:「放心。這條路我走了二十多年了,不會有事。」
「而且比起去鎮上的路,去老屋那邊的路上才更危險吧?」他的視線從清洗好的廚刀上一掠而過,伸手幫對方整理了下頭巾,「你也小心點。」
男子輕聲的叮囑如羽毛劃過耳畔,帶來微微的癢意。
奧菲娜感覺自己的臉又開始發熱了。
她下意識偏過頭,用手背貼上頰邊散熱:「我明白……」
最後一個音節還沒落穩,一個比手背更加冰涼的東西貼上額頭,激得她打了個機靈。
「既然帶了牛肉怎麼能少了這個?」
看到她微微睜圓的眼角,克拉克露出一個惡作劇得逞的笑容,晃晃手中的酒瓶:「之前釀的葡萄酒已經可以喝了,順便給母親帶一瓶吧。」
深紅的酒液在玻璃瓶里晃動,在陽光下折射出瑰麗的光芒。
奧菲娜再次被他的笑顏晃了下,愣愣接過酒瓶。
青年對她時不時出現的愣怔表情已經習慣,正想着要不要再捉弄一下他這位容易害羞的小妻子,突然領子一緊,嘴角傳來一點溫熱的觸感。
在意識到那代表着什麼后,克拉克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連林間的鳥鳴都變得模糊遙遠。
奧菲娜紅著臉鬆開對方的衣領,在看到對方依舊保持着半俯身的姿勢呆愣時,琥珀色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和小得意。
「懲罰是早安吻,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