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發表【一更】
花滿樓是被臉頰上傳來的癢意擾醒的。
眉頭微微蹙起,花滿樓還沒睜開眼,便敏銳察覺到身下觸感好似不太對勁。
意識徹底模糊的時候,他的身下被大片大片的蓮葉裹著,蓮葉的表面不沾水漬,兩人的汗珠滴落在蓮葉上,又被匯聚成更滾燙濕濡的觸感從肌膚傳回到腦中,灼燒得神智不由陷入更深的快意與沉淪。
花滿樓緩緩睜開眼,低頭觸目所及是一片柔軟的翠色的草地,手指滑動間柔韌的青草自指縫間輕輕戳划而過。
這似乎是一片很高很高的地方,耳畔掠過陌生的風,遠處入目所及的,是籠罩在濃郁靈霧之中若隱若現高低起伏的山川河流。
花滿樓動了動身子,這種異常輕盈的感覺讓他很快反應過來——
他並沒有醒來,而是在做夢。
或者說,在原本被束縛在封印里的,屬於傅回鶴的記憶中醒來。
花滿樓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面前的視野頓時變得更加開闊。
這裡並不是花滿樓在夢中來過許多遍的傅氏族地,而是一處高懸在裊裊雲霧之中,無所憑依,於雲相伴的島嶼,垂眸望去,穿過那些雲層,下方鬱鬱蔥蔥錯落的林木湖泊縮小練成一片一片,飛鳥在樹冠之上長鳴,走獸在林間仰首嘶吼,人修御劍飛行,妖修來去自如,一切的一切都與花滿樓見過的世界截然不同。
「這就是蒼山境。」傅回鶴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不再是軟糯孩童的聲音,也褪去了少年清亮的張揚,取而代之的是沉穩冷靜,帶著矜貴優雅的嗓音,就像是涓涓細流掠過高潔蓮花帶來的傲然清峻。
隨著傅回鶴最後一條封印的解開,在這片承載了他所有過往記憶的夢境里,他也終於走到了曾經力量最鼎盛最強大的年紀。
花滿樓毫無準備地轉過身,撞入眼眸的身形讓他眸子驟然緊縮,就連眼睫都不忍顫動一下,生怕一眨眼,面前強大優雅且神秘的生靈便會化作煙霧消失在天地間。
面前的靈獸毛白勝雪,只在柔軟的長毛末端微微暈染著些許灰藍色。脖子處有一圈蓬鬆的長鬃毛,四爪形似雄獅,背負雙翼,長尾若鞭,末端墜著白色的球狀毛團。
靈獸朝著花滿樓步伐優雅緩慢的靠近兩步,熟悉的灰藍色眼眸中是人性化的愛意繾綣。
它矜持地低下頭顱,用那雙隱隱閃動著流光的銀角溫柔而依戀地碰了碰花滿樓的手。
花滿樓幾乎是屏住呼吸,用近乎膜拜朝聖的虔誠輕撫那末端閃動著鋒芒的銀角,微顫的手指滑過灰藍色的眼眸邊,最終手心貼在溫熱的皮毛間,上前一步靠近面前渾身上下幾乎可以用神聖形容的靈獸。
不,這不是靈獸——花滿樓自幼博覽群書,他的世界里雖然沒有妖魔鬼怪,沒有靈根修鍊,但是卻有著許許多多光怪陸離真假難辨的志怪傳說,這樣的外形特點在撞入他眼中的瞬間,便讓他幾乎直覺般地,腦中浮現出一種聖潔祥瑞的神獸。
「白澤……」
傅回鶴溫柔而放任般的將大腦袋靠在花滿樓懷中,讓花滿樓的手一點一點輕柔緩慢地撫過他的皮毛肌膚。
「你竟然是白澤……」花滿樓面上的恍惚和震驚遲遲沒能消散。
「曾經是。」傅回鶴側過大腦袋,輕嗅著花滿樓脖頸間屬於自己的氣息,聲音重帶著饜足的笑,「傅氏一族傳承的神獸血脈便是白澤,只不過唯有我生來返祖。」
生來返祖……
花滿樓摸白澤的手一頓,眨了眨眼,第一反應竟然是:「小白澤?」
傅回鶴是傅氏傳承以來唯一一個以白澤之身出生的族人,他幼崽時的影像倒是的確被長老們記載在靈石里,不過么……
想起小時候像只小耗子的自己,威嚴凜然的神獸白澤狀若無事地避開這個話題,全當沒聽見這三個字。
花滿樓貼貼白澤,低笑道:「小白澤,嗯?」
傅回鶴轉頭張嘴,用鋒利的牙齒輕輕啃了啃花滿樓的手指,警告般地輕哼一聲。
「七童?」傅回鶴忽然喚他。
花滿樓本來就喜歡柔軟的動物,之前看到成熟期的爾書時都每每忍不住摸上好幾下,現在懷裡抱著這麼大一隻白澤,幾乎要被迷得什麼都想給出去:「嗯?」
傅回鶴咬著花滿樓的手,含含糊糊著發問:「我好看還是爾書好看?」
花滿樓非但沒有被猛獸咬住的壓迫害怕,反而反手去摸傅回鶴口中的獠牙,笑意吟吟道:「當然是阿凜最好看。」
白澤最好看,小蓮花最好看,傅老闆最最好看。
傅回鶴身後的尾巴在半空中幾乎甩成逗貓棒,張著嘴形象全無地放任花滿樓將他從頭摸到爪,從角摸到牙,眼睛里滿是笑意。
花滿樓摸著摸著,腦中看到神獸白澤的驚喜熱切緩緩褪去,緊接著便想到傅回鶴曾經對他說過的,他嬰孩時返祖神獸,之後體內力量穩定便化作人類模樣,此後幾百年都未曾再度顯露原型,直到——
白澤的身形很是巨大,當他微微低下頭時,花滿樓才能碰到他的大腦袋。
花滿樓的側臉貼向傅回鶴的吻部,輕聲道:「這裡……是靈丘?」
——當年傅凜在祭天之時,被抽去劍骨后便是化作了神獸的模樣,魂魄靈力四分五裂,化作蒼山境天地的養分。
所以能再度看見這隻祥瑞神獸的地方,只剩下靈丘。
「嗯。」傅回鶴的嗓音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他甚至用吻部碰了碰花滿樓的臉頰,低聲道,「靈丘很美,要看一看嗎?」
好半晌,將臉埋進白澤脖頸間的花滿樓才發出一聲悶悶的聲音:「嗯。」
他當然要看。
靈丘不僅僅是蒼山境的聖地,還是傅回鶴當年用血肉浸染的土地,這裡的每一捧土壤,每一處溪流湖泊,都訴說著曾經那場慘烈的酷刑。
傅回鶴知道花滿樓在心疼他,眼中的溫和笑意化成一汪春水。
花滿樓只覺得什麼東西輕輕碰了碰腰跡,頓了下,轉頭往後面看。
面前的神獸張開一邊的羽翼,前肢有些不熟練的彎曲,龐大的身軀稍稍低下,做出邀請的姿勢。
花滿樓的眸子瞠大一瞬。
這是讓他……騎上去?
傅回鶴用翅膀攏了攏還在猶豫的花滿樓。
花滿樓的喉結上下滾動著,沿著傅回鶴特意展開落下的翅膀爬上傅回鶴的脊背處坐下,剛一坐定,眼前驟然升高了許多,身軀下意識後仰,卻被傅回鶴攏在身後的羽翼支撐住了身形。
……他正騎在神獸白澤上。
花滿樓不捨得去攥白澤柔軟的長毛,他的手來回撫摸著傅回鶴脊背處優雅強大的弧度,想起昨夜情到濃時,垂眸闖進眸中的在床榻間披散開來的霜白色長發。
花公子沉吟了片刻。
這般說來的話,在阿凜身上什麼的……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想到昨夜被翻來覆去折騰的情狀,花公子抿唇,心中那點對神獸的敬畏和局促霎時間煙消雲散。
靈丘之上的風時而溫柔時而迅疾,清雅矜貴的公子側坐在神獸之上,靈風迎面襲來之時不由抬手遮擋,墨色的髮絲與刺繡錦緞的衣衫翩飛,神獸柔軟神聖的毛髮滾出起伏的弧度,輕柔撫摸著公子的雙腿。
白澤帶著心愛的公子走過寂靜無人的樹林,路過腐朽倒地的巨木,最終跨入一片望不到邊際的乳白色湖泊。
靈霧繚繞,湖面若鏡,神獸在湖面之上如履平地一般,每走一步都會淺淺蕩漾開一圈圈的漣漪,由深到淺蔓延到遠方。
越往深處走,湖面上的靈霧便越發濃郁,直到穿過一片靈霧濃郁似水霧的粘稠結界,花滿樓只覺得眼前一亮,大片大片的純白色蓮花開滿了整片湖泊,自淤泥血肉而出,負重千鈞,不屈而高傲地直立著脊樑。
悠遠輕揚的靈鶴長鳴,在這片靈霧瀰漫之地迴響往複。
帶著哀慟,又似期盼。
長尾在水面上劃過一道漣漪,傅回鶴在湖中心停下來,用尾巴卷了一支灼灼盛開的蓮花遞到花滿樓身前。
花瓣晶瑩如玉,白璧無瑕。
一陣清雅的幽香將花滿樓所有的感官盡數籠罩,讓他沉浸在那片如畫如詩的美夢中,他的手中緊緊握著那支盛開的蓮花,閉上眼倒在白澤身上沉沉睡去。
鶴鳴聲漸隱,湖中的蓮花花瓣無風自動,靈霧凝聚出的露珠在蓮葉上劃過一串水痕無聲落入湖中。
神聖而美麗的瑞獸在湖中心卧下,用羽翼最柔軟的地方藏起這抹繾綣相伴的回憶。
***
在輕輕裊裊的幽香環繞中醒來,花滿樓的手指微動,指尖傳來蓮花葉柄特有的觸感。
花滿樓猛然睜開眼坐起身來,下意識環顧四周,認出是離斷齋的卧房,而他的身上是被妥善細緻換上的褻衣,手中握著一支清麗綻放,如雲似雪的白蓮。
屏風外傳來動靜,傅回鶴從屏風一側走出來,手裡還端著一碗肉眼可見靈氣繚繞的熱粥。
傅回鶴並不意外花滿樓的醒來,而是親密自然地在榻邊坐下,抬手碰了碰花滿樓的額間臉頰,鬆了口氣道:「還好,不發熱了。」
「已經下午了?」
花滿樓話才出口,這才聽出自己的聲音啞得聽上去簡直有些可憐。
傅回鶴視線游移了一下,用勺子一圈圈攪動碗里的熱粥,小小聲道:「嗯……」
花滿樓皺眉,抬手按了按額頭,眼角的餘光掃過小臂上殷紅的痕迹,頓時眼皮一跳。
正在這時,一隻毛絨絨的白爪子從門縫裡探進來,大腦袋鬼鬼祟祟地在屏風外面晃悠:「老傅,花公子還沒醒嘛?這都第三天啦,實在不行聽我的用點什麼靈植藥材啥的補補身子唄?」
傅回鶴想打孩子的殺氣瞬間飆升。
「爾書哥哥,你快出來!!!老闆說了不准你過去的!!」
小雪蓮和小水仙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緊接著便是爾書磨蹭著爪子被拖走的聲音。
第三天……下午。
花滿樓陷入沉默。
傅回鶴默默將手裡溫度正正好的粥遞到花滿樓面前,認錯的姿勢十分標準。
花公子看看手裡的小蓮花,又看看身前的傅老闆,想到夢境中聖潔美麗的白澤,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
——能有什麼辦法呢,什麼樣的阿凜他都喜歡得不得了。
花公子的放任使得傅老闆的理虧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他挪了挪身子靠近花滿樓,輕輕撇了一勺靈粥舀起來,眼神期待地看著花滿樓。
花滿樓的手指摩挲著小蓮花的葉柄,感受到手軟的蓮花花瓣貼在手臂處,笑著低頭含住了傅回鶴餵過來的粥勺。
粥剛一入口,花滿樓就感覺到一股清幽甘甜的味道和濃郁到不可思議的靈氣。
這樣的味道很熟悉,花滿樓一邊想著,一邊又張嘴吃了一勺,圓潤的有些微微發脆的果實在唇齒間裂開,逸散出濃郁的靈氣,花滿樓忽然意識到口中東西是什麼,面色一頓。
他低頭看向傅回鶴正攪動著的粥碗,定睛細看,果不其然在其中捕捉到一顆顆圓潤如玉珠的蓮子。
花滿樓張了張口,表情微妙道:「這蓮子是……」
傅回鶴「嗯?」了一聲,而後反手餵給自己一勺,一邊吃一邊回答:「我開花的時候快活得不得了,蓮子芯也不會苦的啊……唔,不苦,甜的。」
說完又餵給花滿樓一勺。
花滿樓被傅回鶴話中的信息量震住,反應了好半晌才道:「你就這麼用……蓮子熬粥?」
雖然花滿樓之前是開玩笑般想過傅回鶴的蓮子,但他完全沒料到一直護著自己的花苞苞像是眼珠子一樣的傅回鶴,會在開花之後撅了自己的蓮蓬挖蓮子出來熬粥吃。
傅回鶴卻是誤解了花滿樓的意思,看了看碗里的蓮子粥,好像是有點寡淡,於是伸手過去毫無心理負擔地從小蓮花上揪了幾片蓮花花瓣下來丟進蓮子粥里,攪和了兩下。
雖然還是素凈的白色,但是花瓣的柔軟到底還是為蓮子粥增添了不一樣的口感。
傅回鶴再度舀了一勺遞到花滿樓唇邊:「我現在不是很害羞,沒辦法讓花瓣變成緋紅色,不過味道應該還可以,嘗嘗看?」
花滿樓:「!」
「你怎麼能這麼揪自己的花瓣?」花滿樓捧著手心的小蓮花,心疼極了。
傅回鶴歪了下腦袋,髮絲自肩頭滑落。
花滿樓只覺得眼前一花,床榻間驟然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蓮葉鋪滿,一支支亭亭玉立的蓮花苞苞探出身子,在花滿樓眼前齊齊綻放開來。
傅回鶴隨手薅了一支過來,掰了蓮蓬從裡面搓了一把新鮮蓮子,自己先嘗了嘗味道,而後又餵了花滿樓幾顆。
「沒關係啊,我還可以開很多。」
傅回鶴的神情動作實在太過自然,自然到花公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一口一口被餵了一碗靈氣四溢的蓮花蓮子粥。
「七童好乖。」傅回鶴傾身過去,在花滿樓唇角偷了一個親吻,「你體內的靈力沉積了不少,之前我幫你化開了一些,剩下的還需要你自己運轉吸收才是。」
花滿樓聞言引靈力在體內循環一圈,竟然發現自己居然從鍊氣期一躍到築基大圓滿,距離金丹不過一步之遙。
甚至現在丹田裡都滿滿當當積攢著沒能消化的靈力。
花公子當然知道這些靈力是怎麼來的。
他掀起眼眸,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傅老闆不是說我的修為暫時不能雙修?」
那場靈肉交融的融合併不是單純的結合,花滿樓現在還清晰記得傅回鶴反覆教自己的那幾句口訣,和從始至終不讓自己的手離開他丹田的堅持。
「咱們現在當然不能雙修,我會吸干|你的。」傅回鶴的修為放在蒼山境都是頂尖的存在,境界之高不必多說。
傅回鶴勾起唇角,側頭逼近花滿樓的耳垂,緩緩開口:「只不過,花公子,我可沒有說……咱們練的是雙修功法。」
花滿樓只覺得傅回鶴滾燙的呼吸像是帶著小鉤子一樣探入他的衣襟,在鎖骨處打著轉滑進深處。
他的指尖被扣住,一根根手指侵入他的指縫間,摩挲的動作流連著說不出的曖昧。
兩人的距離很近,近到傅回鶴能清晰感知到花滿樓發熱的呼吸,加快的心跳,以及微微用力夾住他骨節的手指。
他輕笑一聲,輕輕慢慢地說:「我那日教你的,是採補爐鼎的心法。」
花滿樓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從前眼睛未曾復明前便十分喜愛的,那帶著些冷淡謫仙味道的嗓音鑽入他的耳中,帶著笑意,就像是純潔清麗的蓮花,艷而不妖,卻令人心生旖旎。
「爐……鼎?」
花滿樓雖然修鍊時間不長,但傅氏族地的藏書看得並不少,他知道什麼是靈力交換的雙修,也知道什麼叫單方面掠奪的採補,更知道蒼山境人修中有靈根不佳姿容艷麗者,用身體依附大能,換取庇護和修鍊資源。
而這種人便被稱作爐鼎。
傅回鶴將腦袋靠在花滿樓肩頭,牽著花滿樓的手再度覆在自己小腹丹田處,面上神情失落,語氣好不委屈:「我這樣的漂亮爐鼎,花公子竟還不滿意嗎?」
伴隨著傅回鶴的話音,兩人身周的小蓮花們也委屈巴巴地垂下腦袋。
花滿樓:「……」
好看是好看,但敢拿修為瀕臨飛升的劍修當爐鼎的,尋遍大千世界,恐怕也就只有他花滿樓一個。
在自家小蓮花開花之後接二連三的騷操作衝擊中,花公子不由開始反思。
所以,他養的那株純情可愛逗一逗還會臉紅害羞的小蓮花,是怎麼做到面不改色坦然開出一床花來裝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