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噩夢（下）

錢錕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被揪到了一塊。

他認識的葉蓁蓁從來都是看似嬌縱肆意，卻又始終明理懂事。

他最初也不是沒疑惑過，為何少言寡語，高嶺之花般的董思成唯獨會如此縱著這個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的「妹妹」，董思成只說：「你和她相處久了就明白了。」

於是錢錕且行且看，兩個月下來便也不知不覺成為了眾多溺愛葉蓁蓁的哥哥中的一員。

從小輾轉各地，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他怎會看不清楚，葉蓁蓁分明是維繫著他們所有人的紐帶。

她本該是烈日驕陽下自由生長的野玫瑰，而非如今被困在昏暗病房裡的驚惶的蝶。

「和泰容哥他們一起商量吧，他們或許會有辦法。你不可能永遠瞞著他們，而且你這樣也不可能去公司上課。」

李泰容和高恩一同趕到病房的時候，葉蓁蓁的狀態已經好了不少，坐在病床上小口喝著粥，看到他們過來，還笑著打了個招呼。

高恩看到她的模樣，眼睛瞬間就紅了：「怎麼一下子搞成這樣了啊？」

「歐尼，我沒事了，只是看起來嚴重，其實已經不怎麼疼了。」

「怎麼不和歐尼說呢？」高恩俯身抱住她，小心翼翼地輕撫著她的頭髮。

「歐尼現在不是過來了嘛，我真的沒關係了，歐尼不要傷心。」

泰容向錢錕和道英仔細問過事情的經過，走過來坐到陪護椅上，正色問她：「蓁蓁，可以告訴歐巴為什麼一定不想讓會社知道嗎？」

「那些照片……」

「pabo呀，」李泰容點了點葉蓁蓁的額角，「照片難道是問題嗎？別忘了公司到處都是有監控的呀。」

葉蓁蓁聞言一愣，隨後眼睛越來越亮，對啊，公司到處都有監控，她和董思成被拍的那些照片幾乎都是在公司，真實的情況到底是什麼樣，去翻翻監控不就可以么了嗎？

「而且，你覺得公司難道會不知道你和思成一直關係親密嗎？連我都被談話問過你們的關係啊。」李泰容繼續放出猛料。

「莫？我沒有被問過啊。」

「那是因為被問的都是我們這些哥哥姐姐啊，pabo。」

「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就會好的，歐巴們會幫你解決的。」

其他哥哥們都回了公司，留下仁俊和高恩在病房陪床。

怪誕扭曲的空間里，入目皆是散發著詭異氣息的猩紅。背後大概是有什麼東西追趕著，傳來一陣一陣的嘶吼。

葉蓁蓁奮力地朝前奔跑，卻怎麼也甩不掉身後的怪物。

身體慢慢騰空，每一步都變得虛無，紅色與與黑色交織，壓縮，膨脹。

有什麼看不到的東西在擠壓她的身體，葉蓁蓁掙扎著呼喊，卻怎麼也發不出一絲聲音。

世界驟然翻轉，墜落，失重感從四肢百骸傳來。

葉蓁蓁猛然驚醒。

是噩夢。

葉蓁蓁大口喘著氣，身上的病號服被冷汗浸濕。

抬頭迎上高恩和仁俊擔憂的目光，葉蓁蓁逐漸從噩夢裡緩過神，開口想要說話，卻發現連嘴唇都在顫抖。

高恩把她摟進懷裡，聽到懷裡傳來小聲的啜泣，輕撫著她的背柔聲安撫：「沒事了，蓁蓁，我們在呢。」

「歐尼，我真的好害怕……」

「我好害怕……」

「如果我死了怎麼辦？」

「好怕出不了道……」

聲音逐漸變得斷續，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等到她的哭聲逐漸平復，高恩鬆開她，拿著紙替她擦眼淚：「哭出來就好了，都會過去的。」

接過仁俊遞來的溫水，喂著葉蓁蓁喝了兩口，高恩回過頭對仁俊說：「仁俊吶，你和蓁蓁說會兒話吧，我去便利店買點吃的。」

黃仁俊坐在床沿上，給葉蓁蓁臉上紅腫青紫的地方上藥，柔聲問她：「葉蓁蓁，你知道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什麼時候最可愛嗎？」

「現在？」葉蓁蓁狐疑地看向他。

「不是，現在是最不可愛的時候。」仁俊故意加重了點手上的力氣，成功聽到「嘶」的一聲抽氣，然後是熟悉的責罵：

「黃仁俊你找死啊！」

「現在才是最可愛的時候。」

第二天一早，李泰容果然帶來了公司的職員，而且還是葉蓁蓁最熟悉機場歐尼。

自從金敏秀入職S.M.以來，並非沒遇到過練習生中的霸凌事件。

練習生人員流動大，很多時候都是做不了充足的背調的，因此也經常會有學校里的長得不錯的小混混來當練習生，即使是S.M.也不例外，一般只有在出道前才會做好充足的背景調查。

再加國家不同，年齡差異也不小，練習生不可避免的時有摩擦，爭吵、打架都是常事，會社通常都是各打五十大板，然後再看情況要不要開除處理。

作為會社中管理練習生的職員，金敏秀對於處理霸凌事件早已熟練。

但像這麼嚴重的單方面霸凌，金敏秀還是第一次遇到。

在泰容和道英找到她並且告訴她葉蓁蓁被霸凌進了醫院時，金敏秀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並且立馬帶著他們去查看了練習室的監控。

監控把所有的過程都拍得一清二楚，葉蓁蓁全程單方面被毆打辱罵，連還手都沒有。

道英看得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泰容也是嘴唇緊抿，手指關節都握得發白。

他們平日寵著呵護著長大的妹妹，就這樣被迫承受著那些不堪入耳的髒話，像個沙包般被人撕扯撞擊。

看著葉蓁蓁臉上觸目驚心的傷痕，金敏秀不忍心再問那些流程里例行詢問的問題，只是輕輕碰了碰她的傷，問道：「很痛吧？」

葉蓁蓁點點頭，又搖搖頭：「當時很痛，現在已經好點了。」

金敏秀告訴她，這件事情公司一定會嚴肅處理，讓她不要擔心。

「照片的事也是，會社會做主都會銷毀的。你和思成都是好孩子，我們都知道。」

「這件事說來是公司疏忽了，我們昨天中午才找韓佳妍談話，希望她能主動退社或者轉入別的退社，她當時情緒就很激動，只是沒想到她會這麼極端。」

葉蓁蓁總算知道了為何韓佳妍在明知道有監控的情況下還做出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原來不過是自覺出道無望後轉移怨氣的報復罷了。

韓佳妍奈何不了公司，便挑了她這個軟柿子下手了。

公司不允許公開練習生就在這裡太久，還把昨天冒冒失失沒戴口罩就拋頭露面的金道英狠狠罵了一頓，泰容、楷燦和高恩也跟著挨了訓。韓佳妍帶走了其他人，只留下錢錕和仁俊。

錢錕問她要不要告訴家裡，葉蓁蓁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不行，告訴我媽了她肯定會立馬飛過來的。」

「那思成呢？」錢錕又問。

「不行，他還在軍訓呢，不能讓他擔心。」

黃仁俊坐到沙發上給她削蘋果，意外的削出了一整條沒有斷開的蘋果皮，葉蓁蓁對他熟練的技術感到震驚，她自己不會削皮，所以乾脆也不吃蘋果。

黃仁俊把蘋果皮堆到一塊遞到她面前給她拉著玩，繼續把蘋果切成小塊。

錢錕嫌棄地看了一眼：「玩什麼不好玩這個，也不怕臟。」

「本來也不臟嘛。」

中午高恩又帶著幾個妹妹過來，Yeri居然也一起來了，葉蓁蓁看到她時驚喜的喊出了聲。

Yeri早在年初就搬到了RedVelvet的宿舍，她回公司后也把宿舍換到了和HINA一起，兩人只有在Yeri沒有行程的時候才能夠找時間見面。

幾人大夏天裡戴著口罩帽子遮了個嚴嚴實實，「我們瞞著會社偷偷來的。」HINA說。

Lami看到葉蓁蓁臉上的傷紅著眼睛就要掉眼淚，葉蓁蓁還反過來安慰感性的小妹妹，「歐尼已經好很多啦，Lami不要擔心。」。

在兩個男生出去后，幾人把她全身上上下下都翻看了一遍，Yeri給她上藥，被滿身的淤青嚇得反覆問是不是真的沒問題，Lami眼看著眼睛又紅了起來。

「那位前輩可真不是個東西，西八，真該讓她去蹲大牢。」Herin罵道。

那位前輩是不是個東西不知道，葉蓁蓁只知道韓佳妍再不在賠償協議書上簽字的話，一旁怒目圓睜的黃仁俊就要衝過來揍人了。

韓佳妍下午被公司的員工帶過來向葉蓁蓁道歉，還帶來了一份賠償協議書讓她們簽字。

葉蓁蓁仔細看了看賠償條款，居然還不錯，S.M.難得做了回人，條款里不僅有韓佳妍需要賠償的部分，還有公司賠償的部分。

看著韓佳妍看著協議上的大筆賠款遲遲不肯簽字，錢錕開口道：「如果不簽的話，我們只能找大使館介入處理了。」

大約是害怕真的被送進警局，韓佳妍最終還是低頭簽了字，奈何她自己的積蓄遠遠夠不上這筆賠款。

葉蓁蓁看著昨天還趾高氣昂的人，現在低聲下氣地四處打電話向別人借錢，忽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前輩，與其想辦法趕走超過自己的人，努力練習好讓別人永遠無法超過自己不是更重要嗎？」

韓佳妍正轉賬的手一頓，嘲諷道：「稍微努努力就能有進步的人，你又懂什麼？」

趁著她轉身離開，黃仁俊伸腳絆了她一下，被她瞪了一眼，神情無辜道：「米安，不小心的。」

「最好是祈禱著能一直好好守住現在的位置吧，狗崽子們。」

明明反覆叮囑過了不要告訴董思成，董思成卻還是在晚上打來了視頻電話。

葉蓁蓁手忙腳亂地掛斷，又收到他發的消息：

[我都知道了，接電話]

[別讓我一直擔心]

他大概是剛剛下訓，身上還穿著迷彩服，頭髮剪短了些，被汗打濕得一縷一縷的黏在額頭上。

葉蓁蓁用手指遮住鏡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別捂著了，讓我看一下吧。」董思成朝手機屏幕湊近了些。

葉蓁蓁頭搖得像撥浪鼓，又想起來他看不到，「不要，我現在太丑了。」

「怎麼都不告訴我啊。」

「你不是在軍訓嘛，怕你擔心。」葉蓁蓁答道。

「你現在這樣這樣我就不擔心了么？讓我看看吧，不然我只會更擔心。」

葉蓁蓁猶豫著放下了捂住鏡頭的手指，但是另只手仍然擋在臉前，只露出眼睛和帶著點淤青的額頭。

董思成透過她的指縫看到青青紫紫斑駁的色塊，眉頭瞬間緊擰。

黃仁俊吃完飯剛進病房門就被飛來的枕頭砸中，緊接著就是葉蓁蓁的怒吼：「黃仁俊！你都跟思成哥哥說什麼了！」

仁俊撿起地上的枕頭，無視她的憤怒，把病床的桌子支起來放好飯。

葉蓁蓁被董思成念叨了大半小時，此刻只想找黃仁俊麻煩，拒不配合好好吃飯。

最終在黃仁俊「你別逼我喂你啊」的威脅下才消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