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其二楚留香（22）

劍光映著街燈，也映著青年從容的笑。

竹枝枝覺得很奇怪。

在那把劍削過來的時候，她並沒有感到有半分衝過來的殺氣。

殺氣凝在一個人身上。

也就是說，拿劍的人有殺氣，但是出招沒有殺氣。

真是奇怪。

可不管怎麼奇怪法，少女也不能讓這把劍傷到她花神。

竹枝枝抬起了自己的腿。

在少女的腿動起來的一瞬間，花滿樓想起了什麼。

他右手扇骨注入內力，將劍鋒往外一推；左手撈住少女，往自己懷裡一帶；腳下往回一退，倒回自家店鋪。

被扇骨推開的劍鋒，很快又刺了過來，一連三十劍，十分迅疾。

幸好懷裡的少女是個極其配合的人。

也是極好的合作同伴。

花滿樓往右轉身，她便也轉身；花滿樓往後彎腰，她也彎腰；花滿樓借力旋身而起，她也跟著踩上桌子借力，並不需要青年多花費半點力氣。

兩人就像一個人似的，動作默契配合，完全沒有多一個人的累贅。

三十劍刺出，又是三十劍來。

「中原一點紅，是你。」花滿樓格開劍勢。

他的表情淡定輕鬆，甚至還帶著從容的微笑。

「是我。」中原一點紅冷冷說出這兩個字。

說完這兩個字，他就不再說話了。

他來，並不是為了說話的。

又是快速迅疾的三十劍刺出，花滿樓還是沒有要還手的意思，他只是躲著。

少女還被他攬在懷裡。

青年實在是害怕自己鬆開手之後，少女抬腳就踹過去。

她今日穿的裙子，裡面短褲褲腿並未束緊，有點不太合適。

花滿樓的耳朵紅了一下。

他也並非存心聽少女穿了什麼，只是風吹過，難免會有些聲音。

只不過少女即便被半抱著，手上還是沒閑下，那管鐵笛，一直沒停過干擾中原一點紅，鐵器撞擊的火花，也一直沒停止過。

懷裡多了一個人，戰鬥力反倒是提升了。

這倒是花滿樓沒想到的。

卻也並不意外。

三個人的動靜，吸引了不少人圍觀，花滿樓怕傷到別人，便撞破了店鋪的後窗，朝荒野跑去。

平地上奔跑，就不再需要抱著少女了。

他鬆開了自己的手。

竹枝枝邊跑邊問花滿樓：「我不能將他敲暈嗎？我保證不會傷到他。」

花滿樓失笑：「不必了，他是來幫我們的。」

少女：「？」

幫人需要把劍鋒橫在別人脖子前面？

她實在想不明白。

可儘管不明白，竹枝枝還是沒再提將中原一點紅敲暈的事情。

他們從長街最熱鬧的地方，一路打到荒無人煙的郊外。

在看見某條還算熟悉的路之後，少女就明白了。

——對方竟還真是來幫他們的。

中原一點紅和花滿樓又過了三十招。

花滿樓收起了自己的扇子，任憑那長劍刺過來。

打掉長劍的，是竹枝枝手上的鐵笛。

少女怒視著殺手。

——再動她花神，一笛子敲暈丟掉。

中原一點紅定定看著花滿樓：「你為什麼不躲？」

花滿樓「唰」地展開扇子，微微笑道：「因為我知道，你是來幫我的，而不是來殺我的。」

「你的功夫，也很不錯。」中原一點紅沒有正面回應君子，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這麼樣說道，「你是個值得一戰的對手。」

花滿樓搖頭道：「我並不喜歡和人決鬥，紅兄找錯人了。」

中原一點紅沒有回應這個問題。

他從來不是一個打擾別人做正事的人，可他也不是一個輕易改變主意的人。

他的手腕輕轉，劍被他收了起來：「楚留香的意思，你已經猜到了？」

「不錯。」花滿樓笑道，「他的好意，我也領了。」

——對方為他找一個順利離開長街，而又不突兀的理由，也並不是容易的。

中原一點紅點了點頭，一個縱身就離開了。

這裡，已經沒有他的事。

竹枝枝轉著自己手上的鐵笛，道：「楚留香是怎麼知道，我們晚點要去探一探情況的？」

「若是他連這點事情都看不清楚，又怎麼會是楚留香。」花滿樓悠然笑道。

那也是。

楚留香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夜半時分，月上重天。

竹枝枝和花滿樓依照紙條背後所諾，落到了屋子後面的窗戶旁邊守著。

翩翩君子，就連簡單站著的時候，身姿都是十分好看的。

——挺拔俊秀。

整座院子這時候，都已經安靜下來。

夜深人靜，就算是看守，也絕對沒有宿在幫主和夫人房裡的。

秋靈素悄悄起了床，走到窗戶邊上去。

窗戶開了一條小邊。

「幫主夫人。」花滿樓帶著笑意，輕喊了一聲。

秋靈素從那半封著的窗戶往外看，只見外面站著一位斯文清秀、溫潤乾淨的翩翩公子，以及一位如山林小鹿，靈動可愛的小姑娘。

「不知兩位是什麼人？」秋靈素警惕地看著他們。

花滿樓抱拳道：「在下花滿樓。」

竹枝枝也抱拳：「我叫竹枝枝。」

秋靈素顯然聽說過花滿樓的名字，她驚喜道：「你就是江南的那位花七公子？」

「江南確實只有一位花七公子。」花滿樓笑道。

秋靈素黑色面紗後面的眼，似乎在不住地打量青年。

她點了點頭：「如果是花七公子，我便放心了。」

花滿樓道：「深夜叨擾，實在是有幾個問題，需要幫主夫人，幫忙解疑答惑。」

秋靈素道：「你的來意，我都明白。南宮靈那個小畜生的事情，我可以全部都告訴你。」

對方述說往事的時候，有幾分錯看人的懊惱悔恨。

簡單來說，就是二十年前有一位叫天楓十四郎的東瀛武士，來到了中原，挑戰各大高手，最終卻帶著傷，死在了任老幫主的手上。天楓十四郎臨死之前，將自己的兒子托給老幫主。老幫主心中愧疚，便收養了這個孩子，一路撫養成人。

「這個孩子，便是南宮靈？」花滿樓問道。

秋靈素點頭：「不錯，這個孩子就是南宮靈。我們怎麼樣也沒想到，他居然早就知道了多年的事情，這些年對我們的孝順乖巧，都是裝出來的。他這麼做，只是為了放鬆我們的警惕，給幫主下毒，好搶奪幫主之位。可幫主原本就想要將位置交給他，沒想到他這樣都等不得。」

「幫主中毒了？」花滿樓意外道。

他還以為，南宮靈只是將人囚禁起來。

沒想到對方，竟然還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秋靈素道：「不錯，而且這種毒，是東瀛特有的毒藥，就算我們想要找人幫忙解毒，也很難做到。」

更何況，南宮靈還將他們囚禁起來了。

「東瀛的毒？」花滿樓沉吟片刻，道，「南宮靈有沒有說過，他是怎麼知道往事的，這毒又是怎麼來的？」

有些人做完壞事之後，往往會忍不住炫耀一番，以彰顯自己的厲害。

秋靈素沉思了許久，最終緩緩搖頭。

「不過……」她語氣有些猶豫。

竹枝枝追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秋靈素不確定地說道，「之前我們問過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說這是我們欠他們的。」

「他們？」花滿樓蹙眉道，「是指他和他的父親嗎？」

秋靈素搖頭：「不清楚。」

「難道南宮靈還有什麼兄弟姐妹？」竹枝枝誘導道。

只可惜，秋靈素是當真一無所知。

搞死無花不容易，少女想嘆氣。

花滿樓溫和道：「沒事，我們想要知道的事情，幫主夫人都幫我們解答了，花七十分感謝。幫主和夫人這邊，還請再委屈一段時間，花七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們出來的。」

現在將他們救出來，反倒是容易打草驚蛇，說不定還反害了性命。

秋靈素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感激道：「多謝你們。」

她從袖子裡面掏出來一封血書，遞給花滿樓：「這是我和幫主的血書，若是必要時候，花七公子可以拿來當作證據。」

花滿樓皺眉，有些擔心道：「幫主夫人……」

「花七公子放心，我和幫主沒有輕生的念頭，只是……南宮靈詭計多端，為防萬一，還是做好準備的好。」秋靈素道，「寫血書只是因為這裡沒有筆墨罷了。」

若是如此，花滿樓便放心了。

「時間已差不多，花七也要走了，望幫主和夫人保重。」

淡月依舊，濃雲卷月。

他們別過後，回到長街，找了家客棧。

掌柜特別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了，客官。小店就只剩下一間房了。」

「一間？」竹枝枝四處環顧，實在沒看出來這客棧的生意，有好到這份上。

大堂一個人也沒有，看起來冷冷清清，凄凄慘慘。

花滿樓臉上的笑容不變，只是多了幾分無奈。

「陸小鳳，你這是要做什麼？」君子微仰頭，對準二樓，這麼說道。

二樓欄杆，果然冒出來一個陸小鳳。

自然，還有一個風流盜帥和一顆沙漠明珠黑珍珠。

「你們怎麼都出來了？」少女有幾分驚喜。

陸小鳳摸著自己的小鬍子，道：「丐幫裡面，沒有漂亮女人，我睡不著，只好出來找個姑娘睡客棧了。」

「臭乞丐的窩太難聞了，我要找個乾淨寬敞的地方，一個人睡覺。」黑珍珠特意把「一個人」三字，咬得特別重。

楚留香摸著鼻子，無奈道：「楚某……出來看熱鬧。」

他說看熱鬧的時候，雙眼是盯著竹枝枝和花滿樓的。

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