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其二楚留香(16)
山林起了一陣清風。
少女的氣息,連同山林木葉,一起送到花滿樓鼻間。
——是足以令他心動的味道。
「枝枝……你……」青年的喉頭,滑動了一下。
竹枝枝腦袋開始迷糊。
眼裡除了那一點紅,便什麼也看不見了。
「花……」陸小鳳停住了腳步。
他已看清楚了兩人現在的情況。
浪子是個識趣的人。
他轉身,將背後的楚留香推走。
「誒,真是奇怪,花滿樓怎麼不見了。」陸小鳳欲蓋彌彰地說道。
楚留香也左看右看,就是不往下看一眼,假裝毫無發現地摸著自己的鼻子。
「就是,怎麼會找不到花兄呢。」很有眼力見的楚香帥道,「是了,他們不用帶著那幾個累贅,肯定是已經跑到前面的路口去了,我們不如去那邊看看?」
「好啊好啊。」假裝自己瞎了的陸小鳳,加快腳步離開。
花滿樓往後一退。
糟糕,怎麼就被那兩個人看個正著。
完了,不知道陸小鳳到時候又要怎麼編排他,壞了少女的清譽。
他怕是要認真和陸小鳳談談才行。
「枝枝,是我……」
青年剩下的話,被堵在了嘴巴里。
少女的手,扣在他脖子上,將他往前一帶。
花滿樓的腦袋也迷糊了。
君子雙手無處安放,僵硬地舉了許久,才落到少女的腰上。
他終究也是有失控的時候,恨不得將人全塞進自己懷裡。
花滿樓額角沁出汗水。
溪水潺潺,帶著山頂的清爽氣息,一路往下。
奔流的溪水,路過緊緊相擁的兩個人,向著浪子所在的方向去。
陸小鳳靠坐在樹榦上,打著哈欠。
他手中轉著樹枝,和楚留香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在浪子睡著之前,花滿樓和竹枝枝總算是出現。
兩人臉上都帶著足以充當明月的笑意。
浪子實在忍不住調侃:「我看兩位滿臉喜色,像是桃花盛開似的,莫不是……嗯?」
陸小鳳一如既往,不把話說完,總是要留白,讓人去猜。
竹枝枝才不會像她花神一樣,慣著浪子。
她眉毛一挑,道:「和你有什麼關係,還不趕路,不想睡了?」
少女說完,背著手,腳步輕快地走在前面開路。
陸小鳳嘖嘖嘆著,退後兩步,湊到花滿樓旁邊。
浪子的眼睛,不可避免地落到青年唇上。
水光潤澤,微微紅腫。
陸小鳳撇開視線,卻忍不住露出促狹的笑。
「這種事情,你自己不是常有,有什麼好笑的。」花滿樓熱得掏出摺扇扇風。
陸小鳳摸著自己的臉,奇怪道:「你怎麼連我在笑都知道。」
「略作猜測。」花滿樓越過浪子,朝前面走去。
對方的語氣,難道還不夠明顯?
他根本就不需要多聽。
山林的路,實在是難走,他們折騰到天光大亮,刺破雲層,才算是到了縣衙。
將七個黑衣人交給官府發落之後,浪子才算是得了個安穩覺。
只可惜,縣衙並不是什麼監守牢固的地方。
被抓進去的燙腳黑衣人,很快就被救走了。
「你是說,她身上並沒有內力,只是有一股子蠻力?」無花隱在黑暗之中,和燙了腳的黑衣人說話。
燙腳黑衣人點頭:「不錯,那小姑娘身上並沒有半點功夫和內力,只是用石子亂丟。」
只不過是力氣過大,將他們身上丟得一片青腫。
「能確定嗎?」無花還是有疑慮。
燙腳黑衣人冷笑:「那是當然的,一個小姑娘身上有沒有功夫內力,我還不至於看錯。」
無花笑道:「閣下江湖成名多年,自然不會對一個小姑娘看錯。多謝了,請回吧。」
燙腳黑衣人離開之後,無花才從黑暗中走出來。
曉光落在他半張臉上。
無花踱著步,一臉沉思的模樣。
難道他真的多心了?
窗外光影移轉。
天幕又從明到暗,走了一趟。
夕陽預備西下。
一夜沒睡的人,在黃昏的時候才醒來。
剛醒來,就聽到了神水宮居然在為楚留香正名的消息。
「天一神水居然不是楚留香偷的?」
「別人神水宮自己都說了,應該真不是楚留香所為。」
「那會是誰呢?司空摘星嗎?」
……
江湖人又開始議論起來。
楚留香好奇道:「枝枝姑娘到底和水母陰姬說了什麼?怎麼神水宮居然會主動現身說法。」
竹枝枝:「……」
夭壽。
難道她又要編了?
說謊真是個累人的活,可以不幹嗎?
少女的猶豫,全部都落在楚留香眼裡。
楚留香的眼神閃了閃,笑道:「難道枝枝姑娘已經知道,是誰盜走天一神水的?只是不方便說?」
竹枝枝只能笑。
也不知道,如果她笑得足夠無辜,對方會不會放過她。
顯然不會。
楚留香雖然是個憐香惜玉的男人,但是這個男人,對真相比對女人還要執著。
「我想,枝枝姑娘一定是答應了水母陰姬,不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楚留香繼續笑道。
竹枝枝夾菜的筷子一頓。
楚留香看了筷子一眼,道:「看來,我是猜對了?」
少女抬眼,幽幽看他:「你要是不想讓我吃飯,就乾脆點說,何必折磨我。」
不知道擔驚受怕,是會影響胃口的嗎?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朝少女露出個無辜的笑容。
竹枝枝輕輕哼了一聲。
她放下手中筷子,道:「我看在花神的面子上,給你一個機會,問我三個問題。我只回答是或者不是,其他的絕不多說,最後能不能猜出來,就靠你自己了。怎麼樣?」
楚留香驚喜道:「那就多謝枝枝姑娘了。」
「快問,我餓了。」少女兩手扣著,撐在桌面,把下巴擱上去。
楚留香笑道:「第一個問題,昨晚和枝枝姑娘說話的姑娘,是不是和水母陰姬有很大的關係?」
竹枝枝點頭:「是。」
楚留香思索了一下,繼續問道:「這位姑娘,是不是和失竊的天一神水,有莫大的關係?」
竹枝枝詫異地看著楚留香。
現在連做個夢,夢裡的人都不OOC一下,仍然那麼強嗎?
「慢著。」楚留香的眼珠子轉了轉,笑道,「這個答案,我已經知道了,枝枝姑娘已不必再說。」
少女:「……」
好氣哦。
想把這個人丟茅坑。
——讓他以後做不成香帥,做臭帥。
竹枝枝控訴地看著楚留香,對花滿樓告狀:「花神,你看,有隻臭蟲子欺負我。」
花滿樓笑著搖了搖頭,道:「楚兄,這就是你不對了。」
儘管知道少女只是說著玩,但青年還是相當配合。
「沒錯。」陸小鳳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道,「枝枝姑娘還是個小女孩,楚兄,你怎麼能這樣欺負別人。」
楚留香:「……好,我的錯。」
明明這兩人也是想要知道的,只是礙於關係,不好開口,以免惹少女傷心。
——這樣的事情問出口,不管回答與否,少女都會很難辦。
沒想到,現在這兩人卻拿他當箭靶子。
香帥是個不計較,且能屈能伸的真男子漢,他笑道:「不過……既然我認錯了,那這個問題,是不是就可以不算了?」
竹枝枝勉為其難道:「行吧,誰讓我是個大方的人。」
說完,少女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要死。
她這句話好不要臉。
花滿樓聽著,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最後,四個人一起爽朗大笑。
「楚留香原來名不虛傳,沒有辜負他人期待。」竹枝枝一副好哥們的樣子,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以後你和陸小鳳一樣,都是我好哥們。」
好哥們楚留香:「……」
行吧。
小姑娘的美意,也不好辜負。
楚留香無奈地笑了笑,道:「第二個問題,那個盜走天一神水的人,是不是我們認識的人?」
竹枝枝道:「是。」
楚留香摸著自己的鼻子,和陸小鳳對視一眼。
花滿樓雖然沒有和他們對視,心裡卻有著同樣的猜測。
「最後一個問題。」楚留香笑道,「枝枝姑娘知道的這些事情,是從宮姑娘身上得知的嗎?」
竹枝枝搖頭,又點頭。
楚留香疑惑道:「枝枝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竹枝枝重新拿起筷子,「問題我都回答完了,不可以再問我。」
——她還沒想好怎麼編。
軍校生迅速吃完三碗飯,單手撐臉,看著花滿樓發獃。
花神真好看,連拿筷子都那麼優雅。
手指白皙修長,卻並不綿軟無力。
寬肩窄腰大長腿,面龐白皙又乾淨,顯得斯文又不女氣。
長相好,脾氣好,氣質佳。
唉。
這樣完美的男人,上哪找去。
真希望這不是一場夢,睡醒之後,世界上真真切切有個花滿樓。
——可以親親抱抱。
竹枝枝的眼神,落在那咀嚼食物的唇上。
唔,唇形也好看。
少女的眼神,裝滿了星辰的光。
就是……
略顯過分。
對面的陸小鳳:「……」
有完沒完。
能不能讓他好好吃飯。
陸小鳳翻了半個白眼,側身對著楚留香吃飯。
楚留香:「……」
他做錯了什麼?
楚香帥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了。
因為。
窗外忽然飛了一個人進來。
竹枝枝眼神一變,一手拉住花滿樓,一手撈起她花神最愛吃的那道菜,躲到了一邊去。
哐——
飛進來的人,將桌子砸了個稀爛。
「哇,兄台,你這是滑腳了嗎?」楚留香對著地上痛得面目變形的人,如是調侃。
這種時候,還不忘調侃別人的,也只有楚留香了。
一道女孩子的嗤笑聲,從窗外響起。
「他不是滑腳,他是被我丟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