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其二楚留香(5)
客棧里。
窗戶半開。
銀輝落入桌上燭台。
燭火搖晃著人影。
陸小鳳看著楚留香脖子上的淤痕,眼神曖昧。
喲嚯。
居然還有心思和佳人私會,看來是無須多加擔憂了。
楚留香只是笑了笑,摸了下鼻子,將自己的領子扯得高了一點。
那一道淤痕,是竹枝枝扣住他肩膀的時候,留下的痕迹。
他暗暗在心裡嘆息。
——為自己嘆息。
被一個美麗又可愛的姑娘,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什麼的,實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更何況。
少女還說他丑。
楚留香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忽然覺得,不易容也挺好的。
少女也瞄到了,十分心虛地將眼睛挪開。
她哪裡知道,那會是楚留香。
那人^皮面具客氣點說是平平無奇,老實說,確實是有點丑啊。
——她也沒有說錯。
「楚兄。」打破沉靜的,是花滿樓,「你前去府衙,是想要看看那幾具屍體嗎?」
說起正事,楚留香也肅然起來。
他那一張臉,要是沒有掛上笑容,還當真有幾分唬人。
「花兄果然了解我。」楚留香點頭道,「我此次前往府衙,確實是要看看那幾具屍體。」
竹枝枝用拳頭支著下巴,問道:「你想要看什麼?看他們是不是死於天一神水的毒?」
「竹姑娘聰慧。」楚留香笑道。
他一笑,那股子唬人的肅然,就散了個精光。
帶上笑容的楚留香,有一種令人感到格外親切的魅力。
——似乎沒有什麼話,是不能對他說的。
「那你不用看了。」少女肯定道,「他們中的,絕對是天一神水。」
楚留香嘴邊的笑容不變,問道:「竹姑娘怎麼知道,他們中的就是天一神水?」
能夠在這種人人喊打的時候,還能笑得出來。
不愧是楚留香。
少女漫不經心地想道。
她伸出兩根手指,道:「很簡單啊,只需要兩個理由。」
「哦?」楚留香好奇道,「哪兩個理由?」
據他所知,目前江湖上,還沒有人能夠完全知道天一神水的毒性。
「第一,此種毒,連蓉蓉都沒有見過。」少女掰下第一根手指。
「第二,江湖傳聞,神水宮的天一神水丟了,且此神水劇毒無比。」少女掰下第二根手指。
蘇蓉蓉醫毒無雙,她都不知道的毒藥,本來就少之又少;恰在此時,天一神水丟了。
就算是傻子,也能將這兩件事情,給聯繫到一起去。
竹枝枝又不傻。
更何況。
她可是個看過原著的人。
「竹姑娘……當真是冰雪聰明。」楚留香和陸小鳳一樣,都是個不吝誇讚的人。
少女有一點點小驕傲。
她鼓著臉,微微揚了揚眉毛。
很快,她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太穩重,偷偷將嘴巴裡面的氣吐出來。
花滿樓便是聽著,都忍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這樣的少女,實在是……太過惹人愛了。
「還好,還好。」竹枝枝擺了擺手。
花滿樓問道:「楚兄,花某隻問你一句,天一神水,是否是你盜走的?」
若說楚留香拿天一神水殺人,他是萬萬不信的。
可光是拿神水,卻被人利用的話。
那就說不定了。
香帥畢竟也是個心軟的人。
心軟的人,總是容易被人利用的。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實不相瞞,楚某連這天一神水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
「那便奇怪了……」陸小鳳摸著自己的小鬍子道,「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難道還有別人,能在神水宮裡面自由出入?」
浪子在心裡犯嘀咕,不會是司空摘星那隻猴精偷的吧?
竹枝枝盯著花滿樓擱在桌面上的手,漫不經心道:「神水宮的人,不就能在神水宮裡面自由出入嗎?」
她花神的手,真是好看。
骨肉勻稱,指節纖長,手上無論是拿摺扇還是茶杯,都那麼好看。
少女的視線,半分也不隱晦。
陸小鳳在對面坐著,看得清清楚楚。
嘶。
他又感覺自己開始牙疼了。
花滿樓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的手擱在桌上,任憑少女怎麼看,也沒有半分要移開的意思。
君子么,總是不會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感到難堪的。
何況……
被喜歡的姑娘盯著看手,也沒什麼好迴避的。
楚留香只是看了一眼,就沒再多看了。
「竹姑娘說的不錯,這件事情還有可能是神水宮的人自己做的。」他琢磨道。
普天之下,能盜取天一神水的人,除了神水宮原本的人之外,怕是沒有人能比她們更來去自如的。
就算是楚留香也不能夠保證,自己必定能全身而退。
竹枝枝愣了一下。
啊?
她剛才說什麼了?
「不錯。」陸小鳳也順著自己的鬍鬚,道,「這麼說來,我們還是得想個辦法,從神水宮裡面打探消息,看看最近有什麼異常。」
嗯?
故事進度怎麼忽然之間就加快了?
「聽聞無花近來在附近活動,若是陸兄方便,可能和我一道去見見他?」楚留香問道。
花滿樓忍不住道:「難道楚兄說的無花,是那位琴棋書畫詩武茶,無一不精的七絕妙僧,無花大師?」
嗯哼?
妖僧無花?
少女支起了耳朵。
楚留香笑道:「不錯。正是他。」
江湖中有許多人,都以有楚留香這樣的朋友而感到得意。
然則,令楚留香感到得意的朋友卻實在不多。
就連他的生死好友胡鐵花和姬冰雁,都不能。
——他們是他的家人,多會讓他感到溫暖和舒心,而並非得意。
能令楚留香感到有這樣的朋友而得意的,就只有花滿樓和無花。
「久有耳聞,卻從來沒能見上一面,如果楚兄不嫌冒昧,不知能不能算上花某和枝枝二人?」花滿樓笑道。
自己最為得意的兩位好友,能有見上面的一天。
這本來也是楚留香期盼已久的事情。
他自然是滿口答應。
三人似乎對無花的事情,特別感興趣,不自覺就聊了起來。
竹枝枝知道的,和他們的不同。
可她又不太好插話。
——畢竟她所知道的事情,都是無憑無據的。
在聽了一耳朵無花的優秀之後,少女百無聊賴地垂下眼眸,盯著花滿樓腰間的摺扇看。
摺扇被掛上了一枚扇墜,扇墜是一管細長的竹子,帶著兩片葉,瑩潤剔透,可以看出來,玉質是上好的。
軍校生對這些東西,不是很懂得欣賞。
她的視線順著腰帶轉了一圈,落在青年衣袍半掩之下,結實有力的腿。
——這雙腿,要是奔跑在原野之中,肯定很快。
少女這麼樣想。
可惜。
桌子擋住了,只能看一半。
竹枝枝遺憾地收回視線,重新往上返,從窄腰看到寬肩,再到那雙曾經拉過她許多次的有力臂膀。
最後。
少女的視線,滑過青年溫潤的側臉,對上了浪子一言難盡的複雜眼神。
她彷彿聽到了陸小鳳的心聲。
——眼神過分了。
竹枝枝不是很在意陸小鳳的眼神。
不過,她忽然之間,倒是想起了蕭清姽的話。
——及時行樂,不要錯失良機,留有遺憾。
少女的眉毛,揚了揚。
罷了。
雖然這是個夢。
但……
有些事情,她還要深思一下。
心緒完全跑偏的竹枝枝,撇下三個大男人,自己回房洗澡去了。
陸小鳳一直看著少女離開的身影。
「花滿樓,我覺得你今晚清白不保。」浪子故意一本正經地說道。
「噗……」
貫來睿智優雅,冷靜鎮定的香帥,噴出半口茶來。
剩下的半口,生生被他忍住了馬上咳嗽的衝動,吞了下去。
「陸小鳳,你又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花滿樓無奈地搖頭。
這人,就是沒個正形。
「我方才看枝枝姑娘看你的眼神,分明就是……嗯?」剩下的話,浪子沒說。
可聽他語氣的人,都已明白了他想要說的意思。
「陸小鳳,枝枝還是個小姑娘,你莫要隨便說話,壞了她的名聲。」花滿樓不贊同道。
浪子覺得冤枉極了。
「這怎麼能叫隨便說話?」陸小鳳道,「你要是怕壞了小姑娘名聲,你將她娶回家,不就好了?」
花滿樓的終身大事,要是就此有了著落,相信花家上上下下,都會高興得不行的。
說不定還要給他這個媒人,封上一個天大的紅包。
「我去把葯給枝枝。」花滿樓懶得和他爭辯。
這樣的事情,和浪子爭辯,只能換來更多揶揄。
陸小鳳看著花滿樓離開的身影,對楚留香道:「難道我說得不對?」
楚留香只是摸鼻子。
窗外半遮顏的月,也沉默著。
月色落在少女被熱水蒸紅的臉上。
花滿樓剛抬手,就聽到了裡面傳來的水聲。
他的手頓住,放下。
青年耐心等在門外,沒有作聲。
竹枝枝趴在浴桶邊上,疑惑地看著門外的方向。
——是花神在外面嗎?
下水不久的少女想了想,加快了速度,將身上擦乾淨,就套上同樣淡青色的寬大袍子,赤腳跑去開門。
吱呀——
門扇打開,少女探頭看向外面。
「花神?真的是你呀!」竹枝枝的聲音,依舊帶著鮮活的歡欣。
彷彿春風細雨之下,慢慢舒展葉片的木葉。
帶著山林木葉清香的氣息,隨著熱氣,一起推向花滿樓。
鼻息之間,儘是清香。
「我……」
「花神進來坐。」
兩人的聲音,交疊在一起。
花滿樓將沒說完的「來送葯」吞下,抬腳進了房間。
咔噠。
門被關上。
花滿樓的腳步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