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其二楚留香（1）

竹枝枝感覺自己的嗓子很乾。

她的頭也很暈，像是在水面上搖晃了很久似的。

「姑娘？」

「姑娘你能睜開眼睛嗎？」

一道溫柔的聲音，似乎在她耳邊呼喚她。

溫柔？

是花神嗎？

少女有些恍惚地想。

不對。

那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不是花神啊……

竹枝枝有些失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視線開始一點點清明起來。

少女看到，一個看起來像是仙子一樣美麗的姑娘，用一雙水盈盈的眼睛，溫柔地將她看著。

「你醒了？」仙子姑娘伸手要把她扶起來坐好。

對方穿著一件柔軟而寬大的白色長袍，臉色有些蒼白憔悴，神色也有些擔憂，似乎被風一吹，就可以乘風歸去。

竹枝枝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少女自己撐著手坐了起來，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她所在的房間，空間不算大，甚至還有些狹小，但是布置得乾淨整潔又精緻。

——可以看出來主人的用心。

「這是哪裡？」竹枝枝問道。

要說剛才恍惚之中，還不敢肯定自己身處的環境。那現在清醒的她，聽著底下水流的聲音，聞著空氣中略微腥鹹的風，就可以肯定地說，她一定是在海上。

只是……

她怎麼會在海上呢？

哦，是了。

這是夢。

會是續夢嗎？

少女有些期待地想。

要是續夢的話，應該就可以見到花神了吧。

「我們在一艘船上，正朝著神水宮的方向去。」仙子姑娘這麼說道。

神水宮？

竹枝枝有些詫異地把眉毛挑起來。

她總不會……恰好在楚留香的船上吧？

「姑娘放心，我們只是偶然將你從海里救起來，等船靠岸之後，你便可以自行離去，不必跟我們一起前往神水宮。」仙子姑娘，也就是蘇蓉蓉溫柔說道。

她以為少女的詫異，是因為她們竟然敢前往神水宮。

神水宮是什麼地方？

那可是江湖第一人水母陰姬的老巢。

水母陰姬雖說只痛恨天下男子，對女子尚且算寬宥，可她畢竟是石觀音都害怕的人物，不要說是竹枝枝這樣的小姑娘，就算是江湖上隨便抓一個大人物出來，也沒有不談之變色的。

聽到蘇蓉蓉的話，竹枝枝對自己的猜測，已經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

軍校生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

少女直接便問了：「你們認識楚留香嗎？他人在這裡嗎？」

之前聽陸小鳳說過，楚留香和花神也算是琴棋書畫方面的至交好友，說不定對方能幫她找到花神。

竹枝枝這麼想。

豈料她這句話一出口，蘇蓉蓉的臉色就更加蒼白了。

外面突然就闖進來一個紅衣服的女子，她赤著腳，穿著和蘇蓉蓉同樣柔軟又寬大的衣服。

「我們救了你，又精心照顧了你三天三夜，難道你還想來恩將仇報？要是早知道你是這麼樣的人，當初就應該任你和那五具屍體，一起泡爛在海水裡好了。」紅衣女的話又急又密，脾氣就像是辣椒一樣嗆。

竹枝枝盲猜，這大概就是李紅袖了。

下一秒，蘇蓉蓉就證實了她的猜測。

「紅袖。」蘇蓉蓉只是輕柔地喊了一聲，卻比大聲的呵斥還要管用。

李紅袖當即就閉上了嘴巴，不再對竹枝枝說什麼。

只是她明顯不甘心，跺著腳道：「蓉蓉姐！」

蘇蓉蓉朝她搖了搖頭。

「不知道這位姑娘怎麼稱呼？找楚大哥有什麼事？」蘇蓉蓉轉頭面向少女，溫柔問道。

竹枝枝還在沉思中。

她們口中的麻煩，會是她知道的那件事情嗎？

少女回過神來，道：「我是江南花七公子和陸小鳳的好朋友，我叫竹枝枝……」

她的話還沒說完，李紅袖又叫了起來。

「你就是花滿樓、陸小鳳和西門吹雪他們三個上天入地要找的那個人？！」

少女：「哈？」

上天入地什麼的，是不是過於誇張了？

不過聽到花神在找自己，少女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你們認識我花神？」竹枝枝一臉興奮地看著李紅袖。

李紅袖上下打量著竹枝枝，懷疑道：「你該不會是知道花滿樓他們在找那個小姑娘，才冒充的吧？」

現在江湖之中，誰不知道花七公子瘋了一樣找人。

上門訛騙的，也不在少數。

「你有什麼東西可以證明，你就是花滿樓在找的人？」李紅袖叉著腰問道。

竹枝枝沉吟片刻，猶豫道：「他們有沒有說過，我打人很厲害的，又快又准。」

李紅袖瞪大眼：「你這是在威脅我們？」

少女懵懂搖頭。

才不是咧。

她可是個以理服人的好公民，不暴力，不脅迫。

「好了，紅袖。」蘇蓉蓉勸道，「你不是說花七公子和陸小鳳，也在找楚大哥，他們應當也會前去神水宮地界，到時候我們把人帶過去，讓花七公子親自來辨認就是了。」

竹枝枝聞言，一骨碌翻身起來：「我花神也來嗎？」

李紅袖瞬間警惕起來。

「紅袖對江湖上的事情，可謂是了如指掌，她說的，是不會有錯的。」蘇蓉蓉道。

少女瞬間就變得精神了，恨不得馬上就去掌舵，加速沖向神水宮地界。

幸好她不會開船，因而避免了這種衝動的事情發生。

只是少女站起來之後，就發現了自己身上的不同。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身上也換了一套柔軟寬大的長袍。

長袍淡青色，似煙雨籠罩在身。

細腰處用一掌寬的紅色腰帶圍著，長發也被鬆了下來，低低挽著，靠近發尾的地方，紅色緞帶繞了好幾圈，垂下來，一直垂到腳踝處。

竹枝枝透過等身銅鏡看自己，完全認不出來裡面靈動如同山林精靈的小姑娘，會是自己。

見少女一直盯著銅鏡看，滿是好奇。

蘇蓉蓉不由解釋道：「你那身勁裝，我已幫你洗乾淨放好，下船的時候，你可以帶上。你身上有傷，暫時不適合穿勁裝，這身淡青色的衣袍穿起來不會磨到皮肉，傷勢會更容易好起來。」

見少女像是小動物一樣，睜著一雙小鹿般清澄的眼睛，一臉乖巧地看著她，蘇蓉蓉不由得把聲音放得更柔和。

她伸手拉住少女的手指，道：「你放心，這幾天幫你換洗的衣袍，都是我新做出來的，沒人穿過。」

竹枝枝搖頭，道：「我不介意這個。」

他們的訓練，有時會放到荒星上進行，那裡的條件，堪稱原始。

那時候的生活，可比現在要艱難百倍。

「那我幫你上藥。」蘇蓉蓉低頭，看了一眼少女雙手手腕上幾乎要癒合的傷口。

聽聞花七公子要找的人，曾被一個叫上官飛燕的女人吊在頂峰閣一個多時辰。

她……

想必就是花七公子心心念念要找的人了。

李紅袖看到蘇蓉蓉掀開少女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傷口，頓時也不吱聲了。

等少女將衣服拉低，露出那滿背的青紫和細碎傷口，李紅袖甚至不忍心地轉過臉去。

她其實並不是第一次看見，可還是覺得不忍心。

「疼么？」蘇蓉蓉輕聲問道。

竹枝枝搖頭：「不疼，你抹葯的時候，比我媽媽可要溫柔多了。」

她家皇太后可是個比她爸還要鐵血的女漢子，奉行的是流血不流淚。

打小就軟心腸的少女，不知道被自家親媽教訓過多少回了。

只是天性如此，完全改不掉。

蘇蓉蓉聽到這句話，不知怎麼地，就想象出一個爹不疼娘不愛，自己摸打滾爬的可憐孩子。

瞬間，她的心就充滿了憐惜。

下手的力度，就更加輕了。

——彷彿羽毛落在脊背上一樣。

少女被癢得瑟縮了一下。

蘇蓉蓉還以為她忍著疼，不好意思說，心裡越發憐惜。

葯才塗到一半，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女孩子的驚叫聲。

李紅袖和蘇蓉蓉的臉色同時一變。

「甜兒！」她們齊聲喊道。

李紅袖握緊了袖中的短劍，正準備衝出去。

呼——

身旁一陣風飄過。

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居然比她的動作還要快幾分，往外面飄去。

——是竹枝枝。

少女聽到驚呼聲的一剎那，臉色就是一凜。

她腿像是彈簧一樣，將她整個人彈起來。少女一手撈住自己鬆散的衣襟，一手抄過桌上的黃銅燈盞，就沖了出去。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五個穿著黑衣的男人。

有四個正要向這邊提劍殺來。

有一個黑衣人，已拔劍對準了扎著兩條鬆軟麻花辮，穿著鵝黃衣服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上捧著一碟菜，滿臉驚慌。

竹枝枝身形一歪，往側面一閃躲，直接就避開了迎面而來的四個黑衣人，向著麻花辮姑娘的方向去。

麻花辮姑娘，自然就是楚留香三位妹妹當中的最後一位——宋甜兒。

那邊的黑衣人，已抽出長劍，對準宋甜兒砍下去。

冷不防。

脖子側面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眼前就是一黑。

哐——

咚——

劍落，人倒。

宋甜兒瞪圓了自己的眼睛，看著忽然衝出來的少女。

哇！

好俊的功夫！

竹枝枝向李紅袖和蘇蓉蓉的方向看去。

兩個姑娘的功夫都不錯，自保是足夠的。

可一對二看起來還是有些吃力。

少女盯著黑衣人的動作，快速判斷對方的肌肉習慣，以及和同伴的協作習慣。

她瞄準一個時機，直接穿進四個黑衣人中間。

一手斜劈，一手砸落黃銅燈盞。

前後各兩下。

雙手比閃電還要快速迅即。

黑衣人只覺得一股風撲了過來，脖頸一疼，就不省人事了。

咚咚咚咚——

四個黑衣人接連倒下。

李紅袖握著自己的短劍，微微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少女。

竹枝枝殺氣初初消散，眼眸一抬。

李紅袖就是一個激靈。

「你……」她說話都要結巴了。

少女擰緊眉毛，抓緊了衣袍下擺，有些苦惱地說道：「你們……沒有緊身的短褲嗎？」

「哈？」李紅袖發出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