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象性(80)

二象性(80)

謝留行用冷漠回應了。

說是當下的盟友,但他真的從各方面都很煩不死一世,他更煩每個批判和懷疑自己,還要求自己為他們做這做那的『鴿子』。

他又不是這幫鴿子天天咕咕咕的公用許願池,好么,人人往裡丟個硬幣,他就得免費幫忙?你們算老幾啊,別和他說什麼親情,謝留行不吃這套。

有那麼一刻,早已習以為常的謝留行甚至想說點髒話問候一下他們整個百花家族,要不是舌苔上那一層厚實甜膩的花生香氣還在……嗯,霍驤看來還是掣肘了他。

明著嫌別人礙事的謝留行丟出了良心發現的重要決定:「索菲亞會被冊封為黑潮島郡主,她不會留在我身邊,你要是達不到我的目的,早點滾回公墓,我給你安排。」

謝混蛋成功懟跑了盟友,但裝出『黑臉』的謝留行並不想解釋他自己根本沒想過算計小孩子。

說了反正也沒用,何必。

使勁摸摸心的謝留行用力扔出那些負能量,攏上圍巾扣的他輕鬆自在地盤起胳膊,顛顛單腳:「算了,都一樣。只要把該還的都還了,我也不欠你們了,7年前就是這樣,我當時早把那條命還給生下我的人了。」

所以,他才不和小事瞎計較,已經有人愛他了,只要他撒的那場謊最後也不被戳穿,對方和他就是世界上磁場最不可分離的兩顆行星。

這也是夢裡的王子7年後復活回來收到的最乾淨的禮物了。

可話說回來,他真的該騙霍驤么?

謝留行這個學徒猶豫了一把。

「要不……我也學學他?」摸向大衣兜的謝留行掏出了上次的那顆時間膠囊。他用略顯局促的手指撥弄著這東西,皇帝苦惱的鼻尖向皺皺,把臉縮入毛衣的他合起掌心發誓對自己的魔鬼一面說:「以一年為期限,我遲早會把真話說出來的。但別催我,我真的愛你,我這位床上略顯粗魯的寶貝兒……」

「啊啊啊我殺了你們兩個臭糞球!」

損壞的籮筐發出石破天驚的倒塌聲,舊王國建築屋檐上看風景的鴿子紛紛瞪圓了大眼。

鳥兒們扎堆看底下的那位『同類』。

它們驚訝於——天,一隻吃素的布谷鳥竟敢用鞋底子狂抽一條蟒蛇和一棵生命樹!這隻鳥先生還把他們倆從巷尾追趕到了巷頭!這是多麼殘暴嗜血的猛禽啊——

10分鐘,說好了認真查案的三個人發出了粗壯如老牛的喘息。

剛剛一見面,陳傑就要捲起袖子動手扁他們一頓,謝留行攔了,可惜沒用處,他髮型考究的腦袋還挨了一籮筐,然後霍驤就開始怒氣沖衝要扁陳傑了。

武力值等於0的謝留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更想搞搞清楚為什麼自己次次都是被迫夾在兩個男人的中間設法勸架……

謝留行的思路走的很快,他抬起手指說:「我懂了,這是宇宙學最重要的的二象性吧!都怪我太有魅力了,每次才會有兩個男性為我發瘋!」

陳傑:「滾邊上去!我今天要說的是他,你知道謝留行這麼多年一直最怕你死在外頭嗎!你忘了金牛座之戰時,他等你的時候有多慘!水晶老王后要陣前處決你的擅作主張,是謝留行攔住的,你怎麼還敢做這種事!」

「又說這個幹嘛!都什麼年頭了!」

謝留行一聽拎起了褲腿,生怕舊事重提的他蹲下來找到霍驤的眼睛,幸好,霍驤沒聯想到什麼。陳傑看了他跳來跳去的傻樣子更生氣了——你當初差點死在王國監獄里的事是小事!這人難怪敢輕易炸死自己了。

天天有架打的霍名將顯然不會輕易低頭承認自己有錯的,護短的陳傑也不許別人埋汰他的摯友和學生們,校長先生朝牆邊的傢伙勾手:「你趕快把我的學生們都弄回學校……」

霍驤呸他:「休想,陳二毛,你17歲時不也跟著謝留行到處搞民主運動了?他們怎麼就不能抓幾個人立立功。」

被他叫了小名的陳傑:「那是混亂年代,我們當初的犧牲不就是為了讓未來的孩子們過上踏實的日子么!」

霍驤:「這就是讀死書的人腦子裡塞的的內容,教育才不是照本宣科,我教會他們怎麼掙大錢,他們就知道社會的現實面了。」

「瞧瞧,這就是全民偶像!」陳傑都不忍卒讀了。

霍驤不辯解,他話音一轉:「你剛剛提到水晶老王后是什麼意思?」

陳傑沒吱聲。

謝某人眨眼。

拿到手工花生醬的好哥們挪開了眼睛:「沒什麼,大過節的不說喪氣事。」

他們又在打馬虎眼了,霍驤坦坦蕩蕩的也不想浪費埋伏前的寶貴時間,他用皮手套把身邊這個扭捏作態的謝律師往前面一推,這隻鳥只聽謝留行的,但他們是來查案的,下午還有一堆伏筆要處理呢。

「哎!好了啊,快說正經的,喬佛里的屍骨呢?」撐住他們的胸口,可不許二人翻臉的謝留行扶著腰,踢踢筐子。收回七成怒意的陳律師答了一句:「你們跟我來。那具屍骨的樣子很糟,我跟蹤完劉提督后把他藏在了謝留行以前住的公館里,藥廠那邊也在到處找這個屍體,幸好你前夜的鬧事拖住了一點時間。」

三人來到了那個因焚燒而早被廢棄掉的貴族公館。

熟悉王子黨歷史的他們都知道一位大帝繼位前的官方身份除了血統帶來的王子之名,還有一個流星爵士。爵士這類稱謂代表著他15歲那年參政后所獲得的多項功績。

黃昏大帝不承認他的兒子比自己更有治國理論,但初期經手政治的謝留行確實一定程度抵消了大災難真正爆發前的多次國家風險,他親自處理過數次宇宙災年來臨時的民亂,這個獨棟公館也是曾經的嘉獎之一。可惜,它早在大火中失去了奢靡的外觀,戰後的謝留行帶著一身破舊禮服走上了王位。眼下,這附近多是酒館和水煙館。人們也淡忘了它曾是皇帝以前的家……

來到宅邸,謝留行先推了門。

他透過眼鏡框看到了正門掛了一副古典裝飾畫,巧合的是,上面是他跟黃昏大帝,鐵面王后,水晶老王后難得聚在一起的全家福……

謝留行馬上想起他最後丟掉這幅畫的場面。

這是他徹底告別過去的秘密儀式了。

上面的四張面孔,均是冷傲、自負和蒼白。一對身穿禮服和花嫁的父母賜予了謝留行滿身的疾病和骯髒,老王后則是他的宿敵……

這結合著樓梯間的陰森蛛網就像一個血緣魔咒,謝留行又惦記起不死一世早上說過的那番晦氣的話了。在大衛找到病因前,他很可能死在未來……哎,陳傑這傢伙選這裡是幹嘛……

而後,身影沒入潮水般黑暗的三人找出了樓梯下方藏匿起來的證物——露絲嬸家兒子失蹤多年的屍體。可悲的是,謝留行這個鵝仙真的沒辦法實現嬸子的心愿了,她最寶貝的孩子真的死了。而藏屍的地點和當事人身份更令人唏噓心碎。

謝留行問:「是不是蒜鼻頭把這孩子的屍體藏起來的?」

「嗯。」

幫忙獲取罪證的陳律師心裡也五味雜陳,撬開地板的過程,棺木發出了凄慘如烏鴉般的哭嚎,隨之而來的悲劇也令人唏噓,一個沒成年的骷髏用悲慘而茫然的眼神對外界的光明看了出來。

謝留行和霍驤一起沉默,他們各自拾起一根古怪的白骨查看,僅憑一眼,戰場上混跡的將軍有了結論。

霍驤:「不是突發疾病,這孩子是被人毆打致死的,致命傷在眉心的這個位置。」

謝留行的臉色很壞,成年男子渾身共情的疤痕在叫喊,心情有些吃力的皇帝用兩片蒼白色的嘴唇慢吞吞吐出一口胸悶的氣。

霍驤適時扶了他一把。

單手敲敲額頭的謝律師攥住將軍的腕子,他們不該退卻,更不能放棄,流星大帝開始細說起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測。

「三姐妹說,喬佛里想讀書,但他爸爸打了他很多次,還逼他退學工作,該死的……沒有一節骨頭是好的……他只是想上個學而已。他怕爸爸打媽媽,所以他服從了。」

換句話說,喬佛里是被『親情』活生生殺了的。

陳傑跟著說出案情的前因:「市場里的所有人都說喬佛里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離奇失蹤的,連露絲嬸子都這麼說,但可憐的受害者不是迷路了,他一直被自己父親藏在家裡的鵝圈,我專門逼問過了,蒜鼻頭承認屍體是他藏的,可他說喬佛里的死和自己無關,他認為喬佛里是活活加班累死的,藥廠董事長不希望他往外聲張,他拿到保險賠償后早就花光了……」

「所以呢?流星大帝親手撰寫的勞動保障法律允許過一個未成年人參與重勞力工作了嗎?如果只是累死了一個人,藥廠又會這麼緊張嗎?我看未必。」

扶住眉頭兩側的謝留行下了一個隱形的結論,他逐漸低沉下去的口吻是血紅色的:「許願的效力還在,那位媽媽還在等他,那些枉顧人命的人,都會付出代價的。」

謝留行說完了,他看上去還是有點想抱一抱這個出庭作證的孩子,可惜,擁抱對冰冷的死者來說還是太遲了,他們這些生者能指望的只有法律和正義了。

與這邊案子上的進度對應了起來,市場里的當事人們也在集體迎接著一位貴客。這可是一個從未來過此等齷齪地的擺放著,以前在這裡艱難討生活的『家鵝』們從來不敢想象一位老闆娘會親臨臭糞球們的窩。

不得不說,卑鄙的董事長家夫人長得可真是圓潤白胖,她活像顆注入奶油芯子的甜美大泡芙,但她跑來究竟想幹什麼呢……

被推選為群眾代表的庄先生走了出來,泥匠先生此刻有點哀莫大於心死,他很想對著天上的露絲大哭一場,事實上,他們這群屁民昨夜可過得非常不好,可憐的露絲女巫因為鑽石的事被剃頭黨砸門擄走了,每個老街坊們都在巷子的內外焦急哭叫,懦弱無能的他們通宵未眠,起初還希望等來『鵝仙』,可等到天亮,迷信的作用還是失效了,鬼神完全放棄了王國市場……

求到嗓子啞了的庄先生擦乾了眼淚,走投無路的他決定找謝留行和陳傑幫忙,沒想到,律師們也不見了,倒是諾丁夫人來了……

胖胖的夫人眼下在左右張望,托流星大帝的福,她有幸解救出了這個巷子里的一位女士,但是這個消息暫時還不能公布……

頂著蛋卷盤發的『大泡芙』用甜膩膩的夜鶯嗓發出了歉意:「大家昨晚都嚇壞了吧……抱歉抱歉,可我真的不是他們的一員,相反,我心向群眾,我也相信你們此刻明白了一件事——」

一件事?

什麼?

『鵝仙』從來都不存在的事嗎?

可誰來解釋解釋價值連城的鑽石是怎麼從天上掉下來的?

諾丁夫人眨眨眼:「這我倒是不清楚,不過,有一個朋友托我告訴你們一點,若要『救』露絲,明晚別合眼,哦,看看這些木箱子里的傢伙,他還給你們準備了一點伊甸園節的小禮物。」

一群獃頭鵝般的街坊們探起了頭。

憨態可掬的諾丁夫人率先舉起了一把左輪手.槍。

她一槍打向了背後的三個旗杆。

所有人獃滯。

夫人不慌不忙。

「鄉親們!站起來複仇吧!我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幫害了露絲的剃頭黨和外星勾結要刺殺我們的國王!」

「像西府之歌里唱的一樣!殺了他們!保護大帝,這樣我們就能立大功了!」

「我會當上新任廠長!而你們每個人就是全星球上第一個獲得霍驤將軍親自嘉獎的優秀市場!」

數小時后,天色暗了下來,夜晚還有行動的霍驤將軍扛著一箱進口包菜撞開了養老院的后廚房門。

跑來這裡幫忙的謝律師彎著腰,下巴上是油煙累積的汗,他還拆開一盒黃油塊,用手搖了搖節日的菜單:「陳傑在前面陪老先生們聊天了,你來陪我一起做三道菜吧,今天的出餐順序是紅酒鵝肝,蘑菇蘆筍,蜜釀紅舞娘果。給這裡的每個戰後遺孤送完禮物,我們還能去街上走走,看看街上的大家跳康康舞,茉莉奶奶說,東街掛了好多星星燈……」

比起四處低調干好事,皇帝更適合把這些活兒交給侍衛長們來做,但他就是有顆體恤民眾的接地氣之心。

單手擦擦汗的霍老大想,不過,這仨不都是我媽的拿手菜嗎?以前過節的時候我還要用一張全校第二名的試捲來換……

高貴矜傲的皇帝挑挑眉,他右手叉腰,佩戴一枚龍兵指環的指尖勾住一把湯勺遞向他的唇:「沒錯,選流星大帝,做幸福男人。」

他懶散,中氣不足的聲音似乎暫時放下了喬佛里身上的相似遭遇……

霍驤過來了,天平般平衡君王心理負擔的雙臂扶住了謝留行此刻沖著案板主動矮下去的肩頭。

鼻樑隨濃密魅惑的髮絲埋頭下去,呼吸挨上皇帝雪白後頸的黑長卷男子還用兩條力量充沛的胳膊喚起了昨晚熱騰騰的記憶,從後頭圈住了一把細腰。

歪著頭的霍驤咬起了他的脖子,性感氣息撲面而來的軍人用齒縫往旁邊抿著皮肉,冷嗖嗖的蛇類舌頭抵住人類的血管在划來划去……

霍驤直白引發的挑逗讓謝留行的嘴角一拉。

他睨了一眼霍驤,湮出來的笑意越發明顯,狡猾陰險的老獵人都知道吸引就是不說喜歡還是不喜歡,繼續把玩別人遞來的曖昧,失去了言語的二人開始用陪伴互相治療起了對方的心。

謝留行還感覺到自己被人連著雙腿往上提了一把——皇帝走了一天的身子踩到了將軍的腳背上。

謝某人覺得這行為也太不分你我了,分擔他站立負擔的將軍也不放人離開,臉皮挺厚的謝留行不知怎麼的就糊裡糊塗享受起了這種保護。

說實話……他真有點不習慣。

話又說回來了,每個認識多年,突然上了床的人都會這麼不對勁么……他們的相處方式好像沒變,又和以前是不太一樣了,謝某人對霍驤的任何一下觸碰都會發生非常跑偏的不對勁聯想,以前的謝留行只會認為那是友人間的嬉皮笑臉,連說些不當真的屁話都可以理解為鬧著玩,如今的他們好像徹底回不去了。

聞言,替他切菜的霍驤垂下了眼,托他屁股一把的將軍像是決心培養皇帝的三觀和腦迴路,霍驤說:「知道這叫什麼嗎?」

論理論,皇帝這次沒贏過這人,他不恥下問了。

霍驤告訴他:「叫『心甘情願』,任何不需要回報的愛情就是這樣的,我並不需要你隨時想著還給我什麼。你總以為自己欠了別人很多,恨不得把命都還掉,但你唯獨不欠我。我和你的方式,才是一場宇宙的二象性,我只有你,你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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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熵式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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