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戲（41）

一國之君把將軍留下來整夜洽談國事後，布蘭部長的人當晚超額完成了小熊路這邊的計劃工程進度。

將近夜裡九點，工頭米素坐在沙石堆上收起新圖紙。

他面露喜色宣布了一個好消息：「這個新設計當真是省時省力，不知道是哪個設計師的手筆，完工早更不會擾民。夥計們，陛下給工程部發了一筆款子，部長都拿出來給你們了，下完班去喝點威士忌！」

坑內的人們丟帽歡呼了起來。

米素接著中途告退了，原因是葛喬夫人來了，還說幫布蘭過來看看地下通道。

「看這張圖紙，王國的某些舊暗道和市政監獄能打通？」葛喬熟門熟路跳到了叛賊隧道的最底部，她戴了一副三角形墨鏡，視線瞄瞄外牆：「這太不安全了吧。敵軍衛斯理還在裡頭呢。」

米素對這女人的腳尖都在畢恭畢敬：「以前可以，後來用水米加固了，牆體很厚，它對一般犯人根本構不成越獄的機會。」

葛喬若無其事提裙回了路上，「還是得小心。」她拍打了一把監工的右屁股隨口說，「哦，我過來看房子，地下路況差，你幫我指指圖紙上的路線吧。」

「是是……」

監督官的靴子聲消失在長隧道外。

一位瘸腿老工人摘帽丟下鏟子，灌了口骨膠湯：「流星大帝比他爹可有意思多了。還知道給我們發安全帽，配勞工手套，一日結算一次工資，前三周還有夜間補貼。現在經濟不好，政府能日結出錢真的夠爽快。」

不少人跟著感慨隕石皇帝這小子確實是高材生，做人真講究。

以前的皇室再爛，這位在位十年、缺席七年的『不死星』這麼干也值得一誇，哪怕只是上位者的假仁慈。

工友悄悄泄密：「我鄰居家孩子在侍衛營里工作，他說皇室最近縮減開支，連裝修都自己解決了……」

另一個工友：「咱星球窮唄……黑潮島那邊還得應付打仗，何時經濟能好起來喲……」

「不如看在威士忌上？我下次給他投票的時候改一改？」老工人大笑打趣。

「我也是哈哈，我支持這胖子繼續好好乾。」

「同意！敬威士忌！敬咱們的高材生胖子皇帝！」

另一邊，臨睡的春花也發現外頭的壓路機神秘消失了。

彼時，愛美的老保姆正用小刀刮完了唇毛和眉角，她嘀咕著少爺走的真不巧，當然，她這下知道有喜事上門了。

「少爺終於陞官了，我得給咱家攝政王儘快買點烤蛤蜊，還得是血蛤，那玩意兒最補。皇帝這是看在蛋撻的面子上了？早上那個二婚男到底是誰呢……」

老年人這個點基本都是醒了又睡不著的，她點著燈從小蒼蘭花田一路扭腰逛到了地下室。

待推門走至莫麗莎遺像邊的保險柜，老嫗的這雙手掌拍打、撫摸了幾遍才放心。

被桌上那些禮物吸引的春花還想起了下午到府上臨時拜訪的女人。

沒忍住嘖一聲，老嫗疑神疑鬼到回頭栓上門：「真奇怪，葛喬女相怎麼會看上這房子，可不能告訴別人這裡有白雲世家的遺產，莫麗莎以前還學了這一家子不少的經商管理經驗……」

「也別讓我逮著這女人想害我家攝政王，春花奶奶可是猛女。」

「又有誰知道這世上還有多少想宰了皇帝上位的瘋子呢……」

看透局勢的老太太摸了摸圖騰，她誠心對夫人的臉低聲禱告起來：「富可敵國的白雲，這一窩跟著王女被處決的『白鳳凰』血脈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剩下的，但希望你們保佑夫人的兒子和他的愛情……多少王侯將相跌落在那個高位，希望我家少爺此生別成為政治上的落敗者，有靈魂伴侶，有身畔一切。」

……

隔日，花窗又迎來了滿室的生命樹馨香。

隨著吵鬧，一個錫兵先生鬧鐘提醒著時間還有五分鐘，用枕頭捂眼的索菲亞也開始迫切等待起睜眼的第一秒能看到什麼。

「真的會有睡美人嗎？」

銀捲髮的小郡主知道崔佛很早就必須開始工作了，索菲亞滿腦子都是臨睡前的願望，可她等來等去都無人過來，就連四點準時經過門口的謝留行也忽略了她。

「大家又一次忘了我嗎？像以前把我落在不死星時的那樣？」

還差幾分鐘，索菲亞想偷看一下。至少，陛下說霍驤是她爸爸了，不會再丟掉她吧……

一位父親昨天親口承諾她的起因也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出於一種固有印象，霍將軍認為一個當爹的必須檢查一下布谷鳥給女兒布置的作業，他翻看完本子說：「你的教名怎麼那麼長……」

索菲亞解釋道不死星那些皇室成員的後綴名都很長，她並不喜歡這個名字。

霍將軍：「等轉學后，叫菲菲吧。」

索菲亞：「菲菲？」

霍驤：「你奶奶在鄉下時跟我說過，她想有一個叫菲菲的孫女。可是我十幾歲就成了gay，她自己買了條田園犬也不提這茬了。」

索菲亞：「那我要叫菲菲！讓奶奶這個大美女在天堂可以瞑目！」

等看完小測卷子，霍驤客觀告訴了自家閨女一個嚴峻的事實：「你的地理常識很差，連地圖上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這該怎麼辦，識地圖是入學必備。」

攝政王還有點怕打擊到人家。

他指了指內閣那邊：「這和你沒什麼關係，這可能是基因。」

索菲亞錯愕：「陛下也是嗎！他每次都說自己很聰明！」

大聰明還差不多。

對熟讀某人黑歷史的霍將軍而言，皇帝從小是個大傻帽的事也不好騙著小孩子。

他的表情談不上多客氣，抱臂冷喟一聲。

索菲亞見她爸爸舉起手掌到她耳邊說：「你舅舅的方向感很差，他就是個沒錢買葯的路痴，以前獨自出門都會被拐騙。」

索菲亞：「拐，拐騙？」

「是，」霍將軍倒了回去，他明著損一個人，勾高的嘴角似乎在炫耀什麼：「別人和他說那邊是學校，他就屁顛屁顛跟人走了，我一個學期要幫他動手揍幾波人，笨蛋玩意，我因此被記了無數次的大過，要不是，他那時候長得比較可愛……」

……爸爸間接說自己跟舅舅一樣笨。

不懂大人秀恩愛的菲菲郡主攥起了雪紡紗裙，她的小臉失去血色：「我從明天開始好好背地圖，爭取不被拐騙……」

霍驤還沒嘚瑟完，一看心想不妙。

眼看著這雙肖似十五歲皇帝的水眸泛起淚花，攝政王的大腦這一刻有點茫然起來，怎麼女兒和她舅委屈都說一樣的話？

他對這招沒轍，還好似毛頭小子般左右抓撓心臟——霍乾爹不知道，索菲亞只是害羞，可他也是第一次進入這個身份，乾爹閣下也很害羞——他本來就是個悶騷。

自傲慣了的將軍站起來抱了抱閨女，這是他和謝留行共同的孩子，他沒法不這麼做。

年輕的父親接著撈過一片落葉給閨女玩，索菲亞開心了一點。

懷抱著新生命，黑長卷的冷魅男人走回來慢慢坐下，他抵著背後的生命樹，父女倆一起手拉手，索菲亞埋到了他的肩膀上。

霍驤忍不住摸了摸這頭光下如香檳銀絲綢布匹的長發。

莫麗莎和謝留行都走了之後，霍驤鮮少長時間和人說話。

他一夕之間想起了很多，有過去，也有未來。

透過樹蔭，霍驤想起那一日。

二人年少，陽光燦爛，自稱禁果的雪發少年也是這麼坐在窗口吹奏長笛。

王子殿下有一雙漆黑而畏光的眼球。

17歲的霍驤連人語都說的不好，但他彷彿一眼看透了友人襯衫里脆弱禁忌的靈魂，並和他一併沉淪。

索菲亞：「爸爸你在想什麼。」

霍驤：「我在想謝留行的路痴曾經是如何被治療康復的，他的地理成績是怎麼上及格線的。」

索菲亞：「一定是你和他從沒有背著人偷偷早戀的緣故吧！」

霍驤一聽越發適應這種身份了，他想起來自己不妨嘗試著用對待謝路痴的方法來。畢竟一個大路痴能被拯救，一個基本哪裡都一模一樣的小路痴也可以。

「爸爸和你一起制定個計劃吧。我和謝留行以前也這麼應付地理考試。」抄皇帝底的霍將軍折中道，「後來，他至少能靠著定位認識學校澡堂在哪裡，看軍事地圖基本也無障礙了。」

索菲亞：「什麼？」

霍驤：「盲盒猜猜猜遊戲。我會把各地的手信放在一張銀河地圖上，你記住了每個地區的食物、節日和玩具，相當於你背下了它們的名字。而且，傍晚前你能背完，明早我給你實現一個願望。」

索菲亞：「願望……菲菲的任何要求都行嗎？」

霍攝政王挑高一邊眉：「當然，用你奶奶來發誓。」

索菲亞立刻舉手：「我要看你和陛下一起給我演睡美人！你抱著他當場接吻的那種！哦對了！明早的公主殿下還要穿上裙子！」

將軍不幸摔倒在樹下了。

……

「咚咚咚——」崔佛的提示終於來了。

捂眼的索菲亞一下子驚喜到坐了起來，她按照約定沒有主動放下手，一隻大嗓門小松鼠從屋外蹦了進來：「咳咳，郡主！您好！您昨晚點的《睡美人》馬上就會開始，皇家戲班的全體演員也已經都來了！」說完，歐陽報幕員為郡主殿下道出了每一個童話的開篇解說：「很久很久以前，在樹林里有一個沉睡五百年的切西亞公主……還有一個愛吹長笛的路痴王子……」

索菲亞獃滯臉：「誒？這個劇本怎麼好像不對？」

她意識到劇本被人篡改了。

睜眼一看的索菲亞目瞪口呆：「為什麼是爸爸躺在地上穿著女裝！」

霍驤冷漠臉在戲台上繼續閉目裝死，但他怎麼可以對女兒說出自己有女裝基礎的這件事呢！

偏偏這時候，崔佛早扮成巫婆對她施法完畢，『蛇公主』又一次穿上了黑紗裙倒地。

按劇本，重頭戲——吻戲該來了，每個人的鼻子邊上飄出了一種花香味，索菲亞的耳邊跟著傳來了長笛。

小郡主當然知道世界上能吹出這種空靈樂章的人是誰……

她放下了心。

沒關係的，王子和公主只要是他們兩個人就好！這一次的吻戲不會刪除了吧？

此時處於候場狀態的『謝王子』許許走上了舞台，他早換裝完畢，一進門就看到『蛇公主』在地上。

白襯衣王子很帥。

將軍的女裝也正點。

氣氛相當唯美。

歐陽在旁邊開始聲情並茂：「這一天，昏迷中的切西亞公主接到了家裡的消息，老保姆讓他去菜市場起早買蛤蜊……」

「公主覺得我不能便宜了別人，他把王子也一起推攘醒了，王子當然很生氣，二人開始就『起床氣』、『昨晚到底是誰害的』和『找不到襯衫夾』等一系列瑣事發生了口角……」

「吵啊吵，公主和王子如散沙一般的愛情也不復存在，王子說，你一個人演吧，我才沒那麼幼稚，除非這次的劇本讓我來寫。」

聽到這裡的索菲亞有了不好的預感。

沒等她阻止大人們，一位王子帶著他的原創劇本來了，謝留行先橫放下唇邊的銀色樂器，一雙優雅步調的皮鞋踏踏在響。

看昨夜的人變得這麼好欺負，郡主家親舅舅提腿對蛇公主走去了……

他一把捏著公主的鼻子念出了童話感破滅的台詞：「誰愛親他誰親，反正我打死也不親，我才不會和一個沒刷牙的人發生唾液交換。」

索菲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