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

阿爾弗雷德和全部僕人離開韋恩莊園后，托馬斯並沒有活得像個穴居生物，喝到醉死都沒人發現那種，他找出布魯斯送給自己的蝙蝠袖扣，撥通韋恩私立醫院負責人電話，在除了那對袖扣沒有任何行李的情況下搬進韋恩醫院院長室。

「我將在這裡暫住一段時間，難纏的病人都交給我。」院長室沒有酒，托馬斯不在乎，他迫切需要給自己找點忙碌到幾乎讓人放棄思考的事情做，再待在空無一人的韋恩莊園真的會瘋掉。

韋恩集團不行，那裡有人打理而且管理公司本來就不是他最開始的目標，他最開始只是一名普通醫生。

醫生，對醫生，人總有生死，看多了死亡和痛苦是不是就能接受？看到別人的悲慪我是不是會感覺好受些？

托馬斯不想去看心理醫生，沒用，布魯斯的事情不解決什麼醫生都沒用，負面情緒沒那麼強時他會試著搶救一下自己。

布魯斯在看著爸爸呢，不能讓他失望，是吧。

負責人應下老闆需求，給他準備一間診室，分配病人。說是要最難纏的病人，負責人並不會完全聽從要求，老闆的狀態明顯不對勁，給他麻煩的病人治出人命怎麼辦，韋恩醫院也是要名聲的！

挑出幾名治療時間長，按原有方案治療就好的慢性病患者，遞交文件，轉交工作，安排完成。

托馬斯開始工作，認真查房，登記數據，記錄情況，及時給出下一步治療方案，不懂的查治療或者問醫院其他醫生，不抽煙不喝酒，正常如一年前。然而自己的情況自己心理有數，托馬斯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叫恢復正常，只是模仿，模仿幸福時候的自己的言行、心態、反應。

挺成功的，看醫院給他換了真正的需要費心力治療的病人就知道，某種程度上證明他過去的生活確實挺幸福的，哈，哈哈。

托馬斯抬手輕輕撫摸被他當項鏈串起來掛在脖子上的蝙蝠袖扣，袖扣不適合做項鏈零件，他自己做了一點改造。

每當負面情緒滿滿淹沒心臟時，他都會撫摸這對袖扣，布魯斯的魂靈幫助他戰勝情緒，獲得繼續模仿幸福自己的力量。

「托馬斯先生，感謝您的治療，我女兒痊癒了，明天就能出院！」一對普通哥譚市民特意過來感謝，並熱情送上自己家製作的果醬。

「每次看見您都在吃三明治，我們家的果醬非常棒，您一定會喜歡。」

微笑、點頭：「謝謝，祝你們幸福。」回憶、模仿、行動，布魯斯你看爸爸做到了，很簡單。

「上帝保佑您！」夫婦留下禮物心中滿懷希望出門，在女兒病床邊一邊收拾物品一邊絮叨回家后該添置些什麼新東西，該注意哪些事項避免再生病，韋恩集團福利減少后看病真的好貴嗚嗚嗚，公司高層什麼時候能內訌完成，托馬斯做醫生固然很好，還是希望他去掌控集團，福利啊，福利你快回來。

普通的哥譚民眾，普通的三口之家，托馬斯站在病房門口安靜觀看一分鐘，在他們發現之前離開，心情難得得到一絲平靜。

如果在他和醫院的努力下能有更多家庭繼續普通的生活，托馬斯覺得自己可以將這種模仿過去自己的偽裝一直進行下去，總有一天不用偽裝也能恢復正常。那時候他會去見小丑，努力將瑪莎帶回來，一起去韋恩莊園開啟新生活。

摸摸胸前蝙蝠袖扣，一種名為希望的情緒給與托馬斯力量。他走出醫院，決定看在現在的好心情去換點吃的，小店三明治真的吃膩了，薯條配那對夫妻送的果醬或許不錯，法棍也可以。

半小時后，托馬斯抱著裝有三根法棍和其他食品的紙袋回到醫院，正好遇上那對夫妻和女兒出院，對方再次握手感謝。

這讓托馬斯的心情變得更好，就著果醬足足幹掉一整根法棍。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好轉。

醫院不僅僅有治癒和幸福，更多的是付出全部也難以得到良好反饋的種種疾病，還有怎麼也無法終結的死亡和離開。

曾經在醫院工作時托馬斯也見過這種場面，現在再見心態與過去完全不一樣。有人絕望、有人痛苦、有人選擇接受。

大多數人會接受親人離去，有的甚至大笑三聲狗東西終於死了，上帝保佑。托馬斯敬佩每一個接受現實的人，不論ta們出於什麼心態，因為他直到今天都無法接受布魯斯的離開。

在這許許多多例子中，最值得記住的是一個與布魯斯年紀相訪的男孩，他意外中毒，醫生宣判他活不到這個月底。

男孩是孤兒，被好心人送來時情況已不太好，沒人能給他支付醫療費，住在醫院的托馬斯得知情況后免除費用，並與其他醫生一起參與搶救。

「抱歉，孩子，我們儘力了。」

醫生說這句話時托馬斯就在旁邊，他耳邊響起當初搶救布魯斯的醫生說過的話語，類似溺水一樣的反應覆蓋身體，雙手隨便抓住什麼撐住自己，避免像當初一樣滑到。

耳邊傳來若隱若現的幻聽，布魯斯的中槍、瑪莎的摔倒、醫生的講述，孩子的回答。

「我知道了，醫生感謝您的如實相告，我沒有錢支付醫藥費，我現在就離開。」

「哦不用離開，孩子，韋恩先生全額支付了你的醫藥費，你可以一直住到……結束。」

「上帝保佑您，韋恩先生……韋恩先生？」

呼喊將托馬斯從回憶中喚醒，他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沒事，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想做什麼可以告訴我。」

主治醫生離開，托馬斯撈一個椅子坐在孩童病床邊，他現在有一種衝動，滿足這個將要離世孩子一切要求的衝動。

他知道這是自己心理上的一種代償，是欺騙，可是，實在是無法放棄這種欺騙自己的行為。

男孩非常樂觀，似乎自己只是普通病症明天就能出院，低頭認真思考，三分鐘后滿懷期待說：「我想看全套貓和老鼠，父母去世后我只能在別人窗戶外偷看，漏掉很多集。」

這個要求讓托馬斯有些難以理解，這願望太淳樸了，簡單到讓人幾乎以為是假的。

「孩子，不用顧慮，我可以為你做到一切。」

孩童搖頭，用不屬於他的成熟語氣說：「我快要死了，不需要一切，我真的只想看完貓和老鼠。」

「你不想在離開前得到更多東西嗎？」托馬斯傾身向前，急急問出自己的疑惑。拜託了，讓我欺騙自己，讓我用善意麻痹自己。

「嗯……」這個問題對孩子來說太過高深，但是他還是在努力思考，「我已經比我那些同伴幸運很多。」

「你認為將要死去的你比還活著的同伴們幸運……」托馬斯低聲，「你接受了它……」接受死亡的結局，你比那些接受親人離去的人更加勇敢。

小孩在被子里整理邊角，讓自己睡得更溫暖，滿足地說：「我認識您，您是哥譚有名的闊佬，您突發善心都救不回我，我還能做什麼，當然是看完最想看的貓和老鼠。」

哥譚街頭流浪的孤兒都很務實樂觀，或者說不樂觀的根本活不下去，生活已經如此艱難，再整天想讓自己不開心的事情沒有意義，接受現實，扛得下去就擁抱第二天，扛不下去換號重來。

托馬斯靜靜坐在椅子上撫摸袖扣，腦子裡一片混沌，許多問題混雜在一起，最終匯聚成一個，他輕聲問：「孩子，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故去的父母說？」

「我想要他們活著，和我一起。」

「如果……」托馬斯盯著虛空，布魯斯的幻影似乎站在那裡，他還是8歲的樣子，「如果你的父母還在，現在的你想對他們說什麼？」

孩子想了想，對不存在的父母留遺言：「我希望你們活著，不要來找我，快樂地活著。」

布魯斯的幻影破碎，他在消失前說了與孩子一樣的話。

鼻子發酸，托馬斯揉揉鼻子起身對男孩說：「明天我讓他們給病房加一台電視，你想看哪一集看哪集。」

「太棒了，您是哥譚最棒的闊佬！上帝保佑您！」

「夜深了，好好睡覺不要熬夜。」

「哦，韋恩先生晚安。」

「晚安。」

道別過晚安的托馬斯並沒有去睡覺，他回到漆黑陰沉的韋恩莊園，找到阿爾弗雷德補好的蝙蝠裝，在鏡子前一件件穿好，披風之前丟在下水道沒有拿回來，現場找點黑色布料剪裁裝上去。

在刺客聯盟時學了點縫紉，技術不算上佳，先湊合用，後面再優化。

尖耳朵頭盔戴上，鏡子里不再是一個頹廢的中年男人取而代之是一個看上去很反派的黑漆漆。

今夜哥譚無雨，月光明亮，不適合黑暗系出道。

黑漆漆無視天氣帶來的友情提示，鑽進哥譚經濟最不發達的一個區，很不幸在一個昏暗的巷子里看見花臂小弟在教訓幾個孩子。

「沒用的東西，一天下來就這麼點收入，明天再只有這麼點準備去死吧！」

黑漆漆從天而降，將同樣的教訓方式還給花臂小弟，「明天再被我看見打小孩準備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