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的周目

決戰的周目

這裏是一處小小的丘陵,樹木茂密蔥翠,由遠及近傳來幾聲蟬鳴。許是山間氣候涼爽,八月了卻能聞到淡淡的梔子芳香。

夏季的雨後,陽光微熱,半透明的光束穿過樹隙,水珠從葉尖滴落在墓碑上。

新建的石碑十分乾淨,篆刻的名字也十分清晰。

穿着背帶褲的白髮少年將手中紅色的木棉花輕輕放在墓碑前,雙手合十。

「我來看望你了,太宰先……」

「呼……呵呼……」

就在此時,墓碑後傳來一聲聲粗重的呼吸,好像有什麼人在那裏。

中島敦的身體瞬間僵直,驚詫地盯着盯着墓碑上的碑文,還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忽然,一顆人頭從墓碑后冒了出來,黑色的長發遮住半張臉,雨水和汗水打濕了粘在臉上的泥土。那顆頭瞪着眼睛,樣子十分嚇人。

「嗚啊啊啊!!」中島敦嚇得連連後退,差點就跌坐到了地上。

此時,那顆頭下面的身體也慢慢浮現。

南方日鶴杵著一把鐵鍬,站在墓碑后的墳地上,汗水順着發梢滴下,腳下的泥土已經被挖開了不少。

中島敦此時也認出了她,有些疑惑且震驚地上前。

「那個,你不是上次來偵探社的那位女士嗎……這是,在做什麼啊?」

挖墳嗎。

中島少年汗顏,也只能想到這種可能。

不過怎麼可……

「挖墳。」南方日鶴說道。

「嗯,太宰的墳。」她又重複了一遍。

如果她的推測沒錯的話,這裏應該是一座空墳。

中島敦一時間愣在了原地,然後……

「??!」

「等、等一下!」

少年一把抓住了南方日鶴的手臂,還處於受傷的胳膊猛得吃痛,日鶴的眉心不自覺地蹙了一下。

中島敦憑着靈敏的嗅覺,也在這個人的身上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似乎受了傷。

而且,總有種遊離若絲的苦澀感,很像有時候能在那個人身上感覺到的氣息。

「真的……要這麼做嗎?」他慢慢鬆開了抓着她胳膊的手。

「嗯。抱歉。」南方日鶴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那邊的少年!」松田陣平戴着墨鏡突然出現,從背後一把勾住了中島敦的脖子,「我認識你,你是武裝偵探社的成員吧。記得我嗎,我是松田陣平,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請你們幫忙,帶我去你們那裏吧……」

隨後,就在這位警官連蒙帶拐的誘騙下,把中島敦給帶離了此地。

白髮少年回頭看了看日鶴,又慢慢轉過了頭,視線一直落於地面上,像是在沉思着什麼。

南方日鶴輕嘆了口氣,扔掉手中的鐵鍬,半跪在地上,用雙手扒開泥土。

眼前一點一點被刨開的泥土,她的心臟狂亂地跳個不停,汗水順着額角滴下。顫動着光的紫色雙眸似乎在祈禱着什麼,相信着什麼,像是遺失了重要寶物的孩子,努力尋找着它。

手指被土中的蟲子咬破,她也毫不在意。

因為自己說過,就算他死去千次百次,也會將他找回來。

夢到過那樣的場景,即便在冥府地獄,她也一樣找到了,要將他帶回來的時候,夢醒了。

泉扮成他的樣子,笑着來到她面前,那個時候,真的有點找回他的錯覺呢。

當她趴在暴雨中,淡淡的梔子花香傳來時……想着自己是去往了他所嚮往的天國嗎,可看不到星星啊,既然沒有星星的話……

一起回去吧。

每次都是假的,所以這次,一定,

——不要成為我最大的推理失誤。

她是個不善於將感情用言語表達出來的人,如果可以的話,那麼此刻,一定在不停地念著……

那個人的名字吧。

泥土漸漸變薄,露出了白色的棺木。

她的手指輕顫,慢慢扒開上面的泥土。完整的棺木顯現了出來。

她用工具撬開了棺材的蓋子,溫暖的陽光照進了陰暗冰冷的狹小空間。

棺木中的景象映入了她的眼眸中。

睡在棺木中的,白色和服、合在胸前的雙手纏着念珠,毫無疑問就是他的遺體。過了好幾天,已經變得有些可怖。

南方日鶴看着眼前的景象,瞳孔顫動着,隨後突然笑了出來,笑容又逐漸變得苦澀,皺着眉,眼中滲出了淚花。她扶著額頭,眼淚順着手心流下。

「果然睡著了也還是一副蠢相呢……」

「對不起……」

她深吸一口氣,呼出的氣帶着顫音,抹掉了臉上的水,露出了淡淡的笑:

「我從小就一直在找的北斗七星,一直沒有機會看到,如果你找到了,也是很幸運的。」

她又將棺木重新蓋上,跪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將泥土蓋回去。比起剛剛挖的時候,每一捧泥土都好像沉重了不少。

整個墳墓恢復了原狀,她掙着地慢慢起身,摘下山腳的梔子花,一朵一朵地蓋在了翻新的泥土上。

每當微風吹過時,都會有淡淡的清香飄過。

她最後再面對着墓碑微微鞠了一躬,轉身準備離開這裏。

泉玲站在她的身後,眼中蓄滿了淚。

南方日鶴走到她的身邊,露出了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笑容。

「泉小姐想去祭拜的話,我在這裏等你。」

她向前踏出了一步,背對着泉玲。

泉玲握緊了拳頭,轉頭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微張想要說些什麼,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半晌后。

「……我回來了,日鶴小姐。」

太宰治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南方日鶴的背影愣了一下,肩膀微微發顫。她捂著嘴巴,努力不發出聲音。

「咳……抱歉,真的很抱歉……」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帶着濃濃的鼻音。

一滴一滴的水漬打在了身旁梔子的花瓣上。

泉玲抬頭看向有些陰沉的天空。

一滴冰冷的水漬打在了臉上。

「下雨了啊。」

——

幾人重新回到了STAND。

面對這突發的狀況,敵人的首腦居然就在他們內部,而且還不是一般人類。整個機構一時間亂了套,都在想着他們這些普通人要如何同神明抗衡。

那些人將事情報告給了上面,政府部門派出異能特務科,也向武裝偵探社發出了委託。

偵探社的成員們聽到委託的內容后都十分震驚,而且委託人也沒有將案子背後牽連的事情、神明的秘密告訴他們。

「要我們找到伊座並天這個人,可一點線索也不給,就憑着一個名字和照片,我們上哪去找啊。」國木田獨步靠在偵探社的辦公桌上,抱胸皺着眉。

這段時間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現在也已經是焦頭爛額。

「不過不要緊的嘛,就是找個人而已,找我們偵探社准沒錯啦。」谷崎直美又和兄長黏糊糊地粘在一塊,問向旁邊的江戶川亂步,「亂步先生此刻也一定早就知道這個人在哪了,對吧?」

而此刻的江戶川亂步,正從桌子底下抱出他的零食小箱子,將還沒吃完的餅乾巧克力薯片全都塞了進去,掛上了好幾層鎖。

「亂步先生?」谷崎潤一郎看到這幅場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我可不管,社長也沒要我一定得管這個委託。」名偵探將零食箱又鎖在了柜子裏,繼續打包好幾份乾糧,「反正這個世界再過不久就要毀滅了,保護好這些粗點心才是首要的。」

谷崎潤一郎汗顏:「世界又要毀滅了啊……」

「哎……」坐在電腦面前的與謝野晶子深深嘆了口氣,「恐怕是真的要毀滅了吧,怎麼每個都在跌啊。」

最近與謝野醫生對股票燃起了興趣,如今她看着整體下滑的股市,慶幸自己還沒有投資。

「商業之神生氣了嗎……」

江戶川亂步抱着他分裝好的零食,給了偵探社每人一份。

「你們也幫我保管一下吧。」他說道。

幾人看着手上被鎖在箱子裏的零食大禮包,不禁汗顏。

亂步先生居然會把小零食給他們來保管。

「世界恐怕是真的要毀滅了……」

對事情進行分析,制定好作戰計劃后,決定由國木田、中島敦、泉鏡花、谷崎兄妹、與謝野醫生、宮澤賢治幾位調查員外出對事件進行調查。

根據事前對資料的分析,他們要找的那位外貌只有小學生一般大的男人,是那個傳說中的秘密組織STAND的成員。這樣一個重要人的失蹤居然會委託他們不相干的民間組織,他們也猜到了此事絕不會那麼簡單。

不過要調查他的行蹤,首先還是從那個STAND組織下手比較容易。

「那個,我們正在做市民滿意度的調查研究,方便的話可以幫忙填份問卷嗎?」

前往目的地時,幾名撐太陽傘的女大學生抱着厚厚的文件夾,遞給了他們每人一張問卷。

國木田獨步拿着問卷看了看,是一些諸如對城市綠化、交通、通信、照明、醫療設施之類的滿意度調查,雖然填起來有些麻煩,不過也就幾分鐘的事情,況且這個散漫的城市有些地方的確是該改一改了。

其餘幾人或是認真或是隨便勾了一勾,最終也把上面的問題填了個滿。

「非常感謝!」女大學生們深深鞠了一躬,遞上了一些小瓶水和小糖果,「這是一點謝意,再次感謝你們的幫助!」

「沒、沒關係,小事一樁啦。」幾人微微汗顏,將那些小禮品裝進了口袋裏。

現在發個問卷都得這麼破費的嗎。

偵探社一行人來到了STAND總部,有谷崎潤一郎的細雪在,完美地避開了監控的威脅。

順着電梯,幾人到達了本部所在的一層,分散著藏在各個角落。

三名身着黑色西裝的人朝他們走了過來,兩名女性一名男性。

「這樣子真的有效嗎?」

「可我們現在也不知道該去哪好啊。」

他們討論著一些事情,看起來也十分困惑。

那名身材高挑、披散著黑色長發的紫眸女性走過了中島敦的身邊,同時瞥過眼神也看見了他的存在。

中島敦站了出來:「請等一下,你是……」

南方日鶴看着少年,露出了淡淡的笑:「是,那天的事情,抱歉。」

「那這麼說,你是STAND的成員?那為什麼又和太宰先生……而且這次我們的委託也和這裏有關……」

中島敦滿腹疑惑,這絕對不是巧合這麼簡單。

偵探社的其他成員也走了過來。

南方日鶴看着他們有些發愣,扶額輕笑:「為什麼大家都跑過來了啊……」

「既然事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誰都無法置身事外了。」

幾人將事情的真相如數地告訴了偵探社的大家,調查員們一開始還有些驚訝,但也漸漸接受。

只是沒想到抹殺掉太宰治的,竟然是這個世界本身。

不過想想其實也對,那個男人,除了他自己和容不下他的這個世界,還有誰能要他的性命呢。

「不過你們現在要去哪呢?」中島敦疑惑道,「對方不是人類,神明的事情我們根本一點都不了解,到底要去哪裏找呢?」

「按照書上的記載,神明居住的地方是高天原,和高天原有所聯繫的是神明的神社。」泉玲說道,「惠比壽神社和其他神明的神社我們都打算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他,或許能從其他神明那裏獲得一點線索。」

「雖然可能性很小,但目前也只能這樣去嘗試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那我們也一起去。」偵探社的幾位上前一步,「不就是參拜神社嗎,很簡單的。而且,這個容不下太宰的世界的本面目,我們也想親眼看看,到底是什麼樣。」

南方日鶴點了點頭,總覺得好像輕鬆了不少。

如果自己支撐不住而消失,那麼至少還有人來阻止接下來的事情,還有龍之介,也能放心地交給其他人。

幾人一同前往附近的神社,像是稻荷神和惠比壽都是十分受人們敬仰的神明,所以神社的數量也是最多的。

一路上,幾人經過大街小巷。不知道是不是周末的原因,總覺得街上賣小吃的商販比平時要多得多,附近的商場也都在做活動,請顧客們免費試吃之類,以及發傳單發問卷的人也突然間變得很多。

「是因為要到夏日祭了嗎,為什麼突然這麼多人啊?」中島敦在人群中側着身子走,感覺看着黑壓壓的人群,社恐症都要犯了。

「的確有些反常啊,不過休息日又正好碰上商場打折,人自然也就多了起來吧。」直美挽著哥哥的胳膊,靠在他的手臂上,說道。

南方日鶴看着周圍的景象,食指貼上嘴唇思考着,忽地停下了腳步。

「我和龍之介有點事,你們就按照原先計劃行動。」她留下一句話,隨後便跑沒了影。

幾人是想拉也拉不住。

國木田獨步默默扶額,為什麼大家都那麼隨性?

都和太宰治一樣。

區別在於,太宰治可能路上跳個河就突然不見了;而南方日鶴則是很認真的告別,然後不見。

隨後,幾人分成了兩隊。

偵探社一行前往惠比壽神社,也是防止打起來這幾位有的應對。松田和泉玲前往其他神明的神社,看是否能尋求得到幫助。

而松田這邊,兩人剛和大夥分開,就在轉彎處被灑了一頭玫瑰花瓣,濃郁的香氣和花粉讓兩人止不住地打噴嚏。

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個身穿白色西裝的青年男性站在樓上,邊灑玫瑰花邊喊:「玲小姐!我喜歡你!請嫁給我吧!」

「……」

「快跑!」半秒后,泉玲拉着松田陣平的手腕火速逃離了這裏。

「呼……」松田陣平扶牆喘著粗氣,「說起來,追求你的人未免有點太多了吧,玲醬你這是什麼體質啊。」

「哈哈哈……」泉玲尷尬地笑着。

什麼體質,乙游女主體質……可能。

「正好到了稻荷神社啊。」

松田陣平直起了身,抬腳朝那個門前放着狐狸雕像的神社走去。

*

而此時,偵探社幾人也趕到了附近了一間惠比壽神社。

谷崎潤一郎抬頭看着神社中央擺放的那個抱着鯛魚,一臉慈祥的胖胖大叔的雕像,不禁托腮:「這個大叔看起來還挺和藹的啊,真的有那麼可怕嗎,雖然他從來沒讓我發過什麼大財就是了。」

「人和神都不可貌相。」國木田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地說道。

「對於農民來說,果然還是穀物神的稻荷神大人最好了,惠比壽大人不需要~」宮澤賢治突然抱起門口的銅錢箱,將裏面的五元硬幣嘩啦啦全都倒了出來。

「惠比壽大人快出來~受你照顧生意興隆的那家飯館,他們家牛肉真的很好吃哦,謝謝你~」賢治一腳踩爛了銅錢箱,臉上掛着和善的微笑。

「神明……神明解剖起來會不會不一樣,神明的內臟聽說是透明的哎,呵呵呵……」與謝野醫生扛着電鋸,已經開始興奮了。

「兄長大人,惠比壽的神社還有好多哦,我都查到了,下一個去哪裏呢?」

「不用糾結,直美,找最近的就可以。」

中島敦僵著表情,緊緊握著自己的手腕,因為看到他們這樣子,怕自己真的一個不注意也跟着上去砸神社了。

那個人……太宰先生他……

「我們……不是來祭拜的嗎?」他還是壓下了情緒,將此次的計劃——首先得心平氣和,重複了一遍。

隨後下一秒,伴隨着一閃而過的白光,那個紅色的鳥居就被劈成了兩半。

「你在說什麼?夢話嗎?」泉鏡花站在鳥居的廢墟前,清冷的聲音如同落下的雪花,身後飄着持刀的白色夜叉。

國木田推了推反光的眼鏡,靠在了柱子上。

如果全部的神社都被毀了,對於神明來說,就相當去失去了人們的信仰和安身立命之本,可是很頭疼的。

「還不出來,難道神社被毀了也不在乎嗎?」五六分鐘后,谷崎潤一郎踩在碎掉的雕像上,四周滿是銅錢碎屑,神社已經塌掉了一半。

「我累了,肚子好餓……」宮澤賢治拖着四肢,「國木田先生,打火機,用獨步吟客變個打火機出來吧,直接燒掉我們去下一家。」

國木田獨步從懷裏掏出一盒火柴扔給了他。

宮澤賢治將火柴划亮,準備扔到廢墟堆上。

「你們這幫粗鄙之人,在對惠比壽大人做什麼!」

忽然間,一聲嚴厲的呵斥將他的行動打斷,火柴也在手中熄滅了。

幾人回頭一看,神社的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匯聚了許多人。他們或是工廠里的工人、路邊叫賣的小販、大企業的企業家、甚至還有老弱婦孺、孕婦和懷抱嬰兒的女性。他們一個個瞪着雙眼,面色如灰,身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一些黑色的印記,只是距離太遠、有的被衣服遮掉了一半,看不清楚。他們手持鎚子棍棒鐮刀等工具,氣勢洶洶地齊步上前,逼着幾人連連後退。

「怎麼回事……」中島敦的額角滴下一滴冷汗,「他們看起來好奇怪啊。」

「那個,大叔,是我啊,我是賢治!之前你家的下水道堵住了,是我修的,你還記得嗎?」賢治嘗試着上前同那些人談判。

男人瞪了宮澤賢治一眼:「就算是你也不能對惠比壽大人無禮!」

他舉著鐮刀步步緊逼,國木田獨步立馬將宮澤賢治拉到了身後。

【獨步吟客】

「煙霧.彈!」

伴隨着異能和閃光.彈發出的刺眼光芒,幾人迅速從別處逃離了現場。

-

另一邊。

拜訪了好幾家神社,也沒有一個神明出來搭理他們的松田陣平和泉玲,只能深深嘆氣。

什麼稻荷神、武神、學神、火神、雷神……甚至連緣結神都找過,什麼結果都沒有,還被送了一對結緣手繩的兩人默默打出了幾個省略號點。

「這些神明還真是各家自掃門前雪啊。」泉玲垂下了頭。

「說不定在這些神明看來,這個世界正在發生的事情,就跟一個人普通的小感冒一樣,並不是值得掛在心上的。」松田陣平將那個紅手繩扔進了垃圾桶,笑道。

「……」

雖然都是朋友,但你這再這麼說也太傷人了吧。

泉玲看了一眼他的動作,也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扔了進去。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繼續去其他的神社嗎,還是……」

「回STAND吧。」松田陣平抬腳往前先走。

「哎?」泉玲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不和日鶴小姐還有偵探社的夥伴們集合了嗎?」

松田陣平往背後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微揚起,笑道:

「我已經告訴他們了,剛剛日鶴小姐聯繫我了,他們那邊似乎也沒什麼進展的樣子呢,待會就會回去的吧。」

「啊……好吧。」泉玲默默點了點頭,想起剛剛日鶴的確打過電話,也沒再多說別的。

微風乍起,捲髮青年襯衣的領口被輕輕吹開。

鎖骨處,一枚小小的黑色彼岸花若隱若現。

*

南方日鶴走進了一家商場,走到賣生鮮蔬菜的地方,手指在菜葉上抹了一下,出現了淡淡一層的白色粉末。日鶴的眉心輕蹙。

龍之介似乎憑藉氣味認出了那個東西:「姐姐,這是……」

日鶴沒有說話,又去看了看水產的魚缸、食品貨架上的食物、水和飲料。

不出所料,全都是的。

南方日鶴正要向前走,忽然間,腳下踩着的地板磚變了顏色,變得通紅,周圍的環境慢慢擴散成昏暗的黑紅色,地面上開出了彼岸花,慢慢漂浮起藍色螢火蟲。空靈的音樂盒聲在耳邊響起,依稀能嗅到淡淡的酒香。

龍之介的頭上冒出了冷汗:「姐姐,我們是打開了任意門嗎……」

日鶴看着眼前的場景,總覺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

一家老式居酒屋出現在了眼前。

在門簾的半遮下,能看到吧枱處站着一位身着淡綠色和服的女人。女人的雙手嫩白纖長,十指塗着透明的水色指甲油,應當是位十分年輕的女性。

南方日鶴走近,掀開布簾,看清了女人的相貌。

女人挽著清麗的髮髻,烏黑的髮絲上點綴著鮮紅的彼岸花發誓,她手持酒壺正要溫酒。日鶴認出了她,是平島霧子女士,只不過看起來要年輕許多,唇紅齒白,是個十分清秀的美人。

「這位客人,舟車勞頓,一路辛苦。」平島霧子輕啟紅唇,「不過到了這裏,倒是沒有辦法說出歡迎光臨呢。能看到這裏的,可都是凝視着死亡的將死之人啊。」

日鶴突然想起了什麼:「您是……」

平島霧子手中的酒壺忽然掉在地上,摔碎。

女人似乎並不在意,上前蹲下,一手捻起袖子,撿起碎片。

「日鶴,你眼前所見到,並非就是真實的。既是虛幻,便怎麼也打不破。」

碎片將她的手劃破,而轉瞬間,傷口便又完全癒合。

「世界萬事萬物如此,『我們』亦是如此。」

女人如此說道。

*

一個小巷子裏,跑了許久的偵探社幾人喘著氣,從巷口探出頭看着外面的情形。

街道上的人群個個武裝起來,神情肅穆,彷彿所有的人都在找他們。

夏季的空氣悶熱無比,中島敦掏出口袋裏的小瓶水,猛地灌了幾口。體力不好的直美小口小口喝着水,肚子餓極了的賢治將口袋裏的零食全部吃光了。

谷崎潤一郎朝外面探了探頭,在感受到即將要交匯的后又立馬縮了回來:「怎麼回事,那些人是……」

「恐怕是精神控制之類的。」國木田獨步眉心微蹙,「日鶴小姐不是說過嗎,那個伊座並天的異能是言出法隨的控制。如果那些人都是曾經服用過Alice的人,那麼現在受到那位神明的控制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再這麼說這數量也太龐大了吧……」

「咳咳!!咳……咳咳咳!」就在此時,谷崎直美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雙手捂著胸口,樣子十分痛苦。

谷崎潤一郎立馬上前:「直美!直美,你怎麼了!」

「兄長大人,我……」谷崎直美抬起頭,瞳孔以不正常的頻率顫動着,側臉處逐漸出現了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直美用力一把推開了兄長。

「直美?」谷崎潤一郎坐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妹妹。

「快走!否則我……」谷崎直美突然站了起來,面如土色,拔出隨身攜帶的防身刀具朝谷崎潤一郎沖了過去。

「谷崎!」國木田獨步上前一把將他拉走。

就在此時,宮澤賢治突然一拳打穿了身側的牆壁,「我,肚子餓了。」

牆壁那側的家庭餐廳里,人們紛紛望向幾人,然後集體如喪屍般地朝他們走來。

「好疼、好疼、都說了很疼啊!!」中島敦突然抱住頭,四肢全都虎化,胡亂地破壞著周圍的建築。

「敦!冷靜!你怎麼了,敦!!」國木田上前想要阻止他,卻被他周身的殺氣驚得本能地掏出□□對準了他。

中島敦看着那個黑洞洞的槍口,微微側頭,眼神里滿是難過。

「連國木田先生也這麼對我……為什麼、為什麼啊!!」少年痛苦地抓着臉,虎爪撓破了臉皮,鮮血緩緩流出。

劉海被他翻起,一枚黑色的彼岸花顯露了出來。

國木田獨步看着眼前的夥伴們,似乎只有他、鏡花、與謝野醫生和谷崎是正常的。

地面上還殘留着他們所吃的零食袋子。

難道說……

「國木田先生……」中島敦的聲音又突然間恢復了往日的溫和,「快走,在我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時候,快……」

就在此時,一顆子彈突然從背後飛向國木田獨步的後腦勺。

下一個瞬間,一個黑色的身影飛身將他撲到,子彈打進了對面的牆壁里。

而那個握槍的人,是一名巡警,神態也和那些人一樣,十分詭異。

為什麼連警察也?

救下他的人,也正是南方龍之介。

「龍之介君?」

「詳細的情況待會再說明。」南方龍之介站了起來,「你們沒事的幾個,跟着我過來。」

谷崎潤一郎抬起腳步,回頭又看了看痛苦的妹妹,不舍地邁出了腳步。

泉玲跟着松田陣平回到了STAND,部門裏的人還是在忙碌著,由於這次伊座並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

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事情太多,弄得大家神經有些脆弱,整個一層都時不時會傳來辱罵聲。甚至連買錯飲料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同事們也會吵起來。

只不過,不管是爭吵的,還是詛咒的人,大家只要一看到泉玲,便會重新恢復笑容。

「玲醬,歡迎回來!」人人都會說上這麼一句話。

泉玲覺得有些發冷,抱了抱手臂,「松田警部……你覺不覺得大家好像怪怪的?」

「沒有啊。」松田陣平還是一直大步地朝前走,雙手插在褲兜里,「玲醬你一直以來不都是這麼受歡迎的嗎。大家只要看到你回來,都會主動去打招呼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我總感覺,好像哪裏不太對勁……」

「大夥們,辛苦了!今天我們發放一些慰問品,大家吃好喝好!」

常年不露面的長官此時突然出現在了大家面前,身邊的兩個保鏢抱着兩個巨大的箱子,箱子裏是一些普通的牛奶飲料還有麵包香腸巧克力之類的食品。

泉玲拉了拉松田陣平的衣袖:「果然很奇怪啊松田警部,我們這個一毛不拔的組織,什麼時候發過慰問品了?」

「說的也是呢……」松田陣平轉過頭,露出了微笑,「不過有免費食物不拿的傢伙,一定都是笨蛋。你說對吧,玲?」

泉玲看着面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臟不安地跳着,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

「松田警部,你該不會……」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一窩蜂上去哄搶慰問品的人們,將她撞倒在地,額頭撞到桌角流出了血。

她捂著額頭上的傷口,疼得一時間沒法站起來。

一隻手朝她伸來。

她抬頭看去,是松田陣平,但也正是他這一彎腰,讓她看清了男人領口之下的那朵詭異的彼岸花圖案。

隨後,又有兩隻、三隻……不斷有手朝她伸過來,他們的臉上都露著詭異的笑,宛如假面般的笑。

「玲醬,到我們這邊來吧……」

「來吧……」

「我喜歡你,玲……」

「玲醬,嫁給我吧……」

「玲……」

「玲……」

泉玲捂著耳朵迅速站了起來,想往逃生口方向跑,可不管是樓梯還是電梯,都被他們堵得死死的。

她只能掏出手.槍,對着這些不斷朝着她逼近的人,慢慢向後退。

身後留給她的空間越來越少,再往後去,是巨大的落地窗,窗戶半開着。

她在窗戶前停了下來,往背後看了一眼,二十多層的高度,掉下去必死無疑。

松田陣平慢慢走近,在離她還有將近三米的距離時停了下來:「那邊很危險哦,玲醬,不要再往那邊靠近了,到我這邊來吧。」

泉玲緊貼著背後的玻璃門,眼中滲出了恐懼的淚水,不停地搖著頭。

松田陣平露出了溫柔的笑:「沒事的,玲醬,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玲……」

「我最喜歡的玲啊……」

那邊停下來的人群們,用野獸盯着獵物一般的眼神,將泉玲緊緊纏住。

「不要,我不要……」

泉玲瘋狂地搖著頭,全身都在因恐懼而顫抖,雙腳踩着背後的門框,突然間,一腳踩空,整個人掉了出去。

「啊——」

掉下去的那一瞬間,耳邊滿是呼嘯的風聲,靈魂像是提前脫離了□□一般,連恐懼也好像感知不到,只有眼淚在不停往上飄。

我就要死了嗎……

可是,為什麼啊,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為什麼要殺死太宰,為什麼要把松田還有其他同事變成那個樣子?

這是什麼報應嗎,我什麼都沒做的報應,所以才要死去嗎。

身體離地面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緩緩閉上了眼睛,最後一滴眼淚從眼角飄出。

忽然間,她落入了一個懷抱中,那人抱住她,蹬著牆面,將她平穩地帶到了地面。

是南方龍之介。

「龍之介……龍之介君!」

彷彿找回了自己的靈魂一般,未消退的恐懼和得救的安心一下子全湧上了心頭,泉玲一把抱住了南方龍之介,嚎啕大哭了起來。

「泉……泉小姐……」龍之介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紅了起來。

日鶴輕咳了兩聲。

那是我的身體,你個臭小子臉紅個泡泡茶壺。

不過也得虧是龍之介,有那樣的速度和力量,否則她的話,去接高樓上掉下來的人,一定會被壓扁。

此時,站在二十多層高處的松田陣平,看向樓下泉玲得救的情形,勾唇露出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南方日鶴抬頭看着他,眉心輕蹙。

「哎?城市裏的人都被控制了,這是真的嗎!」

和偵探社的成員們匯合后,泉玲也從他們的口中聽說了事情的真相。

「是的。」南方日鶴靠在牆上,微微蹙起了眉心,「恐怕是伊座並天將藥物的成分下在了水和食物上,經過我的調查,現在城市裏的所有食物包括自來水,都含有那種藥物的成分。」

「直美小姐、敦君和賢治君,也是吃了發問卷時那幾個女生給的零食,才遭到控制的。而且被控制的人,身上都會帶有黑色彼岸花印記。」

「可是我一直都和松田警部在一起,他並沒有吃什麼……」

泉玲忽然回想起當時在路上他們被灑了一頭玫瑰花瓣的事情。

「是氣體……吸入大量的藥物也會遭到控制嗎。」

不過由於她本身的抗藥體質,藥物對她沒有產生作用。

「嗯。」日鶴輕輕點頭。

谷崎潤一郎戴上連衣帽,轉身想要去哪裏。

「谷崎,你去哪?」國木田獨步叫住了他。

「想去救直美嗎?」南方日鶴走到他背後,「雖然由我一個外人來說這些不合適,但你知道她在哪裏,知道敵人在哪裏嗎?什麼都不知道,去了白白送死。不過你要是覺得直美一個人孤單,想去陪她的話,那我也沒有理由阻止。」

谷崎潤一郎停下了腳步,陪着直美什麼的,他要一直陪伴着的,是那個活潑愛笑愛粘着他的直美。

所以,怎麼能白白去送死。

他要親手把那個男人的頭擰下來,讓他知道欺負別人的妹妹是什麼下場!

「先別說救他們或是找到那個男人了。」與謝野晶子攤手道,「現在城市裏所有的食物和水我們都不能碰,遲早也會耗竭死掉。」

「剛剛跑了好久,喉嚨好乾。看來之前亂步先生說世界要毀滅,是真……」

嗯?

偵探社幾人立馬想起了那個時候的事情。

亂步先生……

「反正這個世界再過不久就要毀滅了,保護好這些粗點心才是首要的。你們也幫我保管一下吧。」

「那些東西應該還在偵探社吧,鎖在特製的密碼箱裏,就算是異能也打不開的。」谷崎潤一郎心裏升起了一陣驚喜,「有了那些食物,我們多少應當能撐一陣子。」

亂步先生果然料事如神。

「不過說起亂步先生,那個人現在又在哪裏呢?應當會沒事的吧。」

「不知道,恐怕和社長在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呢。」國木田獨步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的話,只要是不感興趣的案子,哪怕是世界要毀滅了,也不會參與的。」

「偵探社現在肯定也被佔領了,我們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對了,這些給你們。」南方龍之介突然跑出來,從背包里拿出了幾個防毒面具,笑着說道,「為了防止意外吸入氣體,你們最好也戴着。這是姐姐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到的哦。」

「嗯,謝謝。」幾人接過防毒面具,「不過為什麼要換成龍之介來給。」

「和偵探社的大家說話,姐姐會不好意思啦,因為有點像見家長……」然後又是話還沒說完,就被日鶴用面具捂在了臉上。

國木田獨步輕咳了兩聲:「說起來,日鶴女士和泉女士,兩位真的沒被控制嗎?既然被控制的人身上都有彼岸花印記,那我覺得有必要對二位進行身體檢查。」

日鶴&玲:??

龍之介:拔刀.jpg

與謝野晶子走上前,拍了拍此時正尷尬扶額的國木田的肩膀:「原諒他吧,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都快要神經兮兮的了,語無輪次也是很正常的。」

國木田:「咳,所以,那個……」

「對了對了,國木田!」與謝野晶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你直接變一堆食物出來吧,我們就不必冒險回偵探社了,還可以想吃什麼就來什麼。」

「嗯嗯!」谷崎和鏡花也表示贊同。

「不行!」國木田獨步對這幫人既無奈又生氣,「手冊的紙張是有限的,再說你們把我的異能當成什麼了?老媽嗎、是給你們做飯的老媽嗎!」

「不過,要是偶爾想改改口味,吃點新鮮果蔬還是可以的。還有鏡花,正在長身體,想吃點好的也可以。」末了,他又輕咳兩聲,如此補充道。

「那我要鮑魚——」

「我就大龍蝦吧——」

「你們倆已經停止生長了吧,谷崎看樣子也不會再長了!」

「這是什麼話,我才十八歲啊!」

南方日鶴看着這幾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太宰和這幫人在一起的日常,一定也非常有趣吧。

大家一同前往了偵探社,偵探社外面來來回回晃着幾人。

雖說那些人都遭受了控制,不過好在都是一些普通的異能者,三男兩女。

幾人將他們打暈后拖回了偵探社。

偵探社裏空無一人,如同無數個過去的夜晚,寂靜漆黑。

南方日鶴踏進這裏的那一刻,不禁想起當時太宰治睡在這裏的那一晚。

面對着空曠寂寥的偵探社,第二天就會接受期盼已久的死亡,那個時候,他又在想什麼呢。

大家各自存放着的零食箱還是完好無損,裏面的食物也沒遭到任何破壞。

幾人拿着東西正準備走,忽然間,耳邊響起了女孩子的哭聲,幾人停下了腳步,好像是從醫務室里傳出來的。

就在此時,牛棚里的奶牛突然慘叫地「哞——」了一聲,聲音過後,便又是女孩子的哭聲。

「直美!是直美的聲音!」谷崎潤一郎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向著醫務室跑去。

幾人沒有辦法,國木田、與謝野、鏡花三人前往牛棚,日鶴和泉玲跟着谷崎去了醫務室。

醫務室里,一名穿着水手服的黑長直少女坐在病床上,抱膝痛哭。少女聽見聲音,緩緩抬起頭來,臉上滿是淚痕,眼中含着淚水,正是谷崎直美。

「哥哥!!」她哭着朝谷崎潤一郎撲過來。

牛棚里,戴着草帽的小小少年站在血泊中,臉上身上滿是濺開的血跡,嘴角裂開掛着詭異的笑,黑暗中的雙眸點上了紅色的熒光。少年身後倒著一頭還在抽搐的奶牛,手中長長的刀子滴著鮮血,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啊嘞——國木田先生,你們來了啊,正好,我正準備做牛肉宴呢,你們也來一起吃吧——」少年笑着,一字一句地念叨。

谷崎潤一郎向一旁躲開了直美的擁抱。

「哥哥,為什麼?為什麼要躲開?」谷崎直美不停地哭泣著,眼淚如斷線的珍珠,「直美好不容易才能見到哥哥。一直都是一個人,我好怕啊……好過分啊,為什麼,為什麼不抱着我,我想回到哥哥的身邊,回到大家的身邊……」

少女跪坐在地上,抱着上身,顫抖著哭得好凶。

「直美……你沒事了嗎……」谷崎潤一郎的聲線在發顫,伸手想去觸碰,卻又在顫抖。

「當然了啊……直美一心想和兄長大人在一起,別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哥哥……」少女哭得梨花帶雨般,柔弱而嬌美。

谷崎潤一郎上去一把抱住了妹妹,啞著嗓子快要想哭出來:「直美,對不起,是哥哥不好。我現在就在這裏,不會讓你孤單一個人了……」

「哥哥,不用道歉……」谷崎直美抱住了他的背,露出了笑,「直美會永——遠和哥哥在一起的。」

少女纖細的手指中,變出了一根細小的針管,朝着谷崎潤一郎的脖子扎去,昏暗的光線中,根本發現不了她的動作。

南方日鶴敏銳地發現了她的異樣,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注射器打掉,隨後重重一掌劈在她的頸脖處。

少女暈了過去。

日鶴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髮絲。

「日鶴小姐……」谷崎潤一郎也瞬間反應了過來,看着眼前的女人,咬緊了嘴唇,「謝謝……」

隨後低下頭,便是紅着眼眶的憤恨。

那個把直美害成這樣的人,絕對……要殺了他!

谷崎背着直美,從醫務室走了出去。

此時,國木田也正好背着昏迷的賢治,和身上濺了幾處鮮血的鏡花以及與謝野,從牛棚里走了出來。

看來他們那邊的事情,也平安解決了。

「是花子,不過去的時候還活着,與謝野醫生已經治好它了。」鏡花淡淡地說道。

與謝野晶子扶額:「要是賢治知道自己傷了心愛的花子,肯定難過得哭出來吧。」

「一邊哭一邊吃肉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鏡花點了點頭。

眾人都不禁笑了出來。

「他沒回來嗎。」又是鏡花清冷的聲音響起。

「敦啊……」眾人的眉心又漸漸鎖起。

那個孩子,現在又一個人在外面的哪個地方呢,明明,應該是最想回來的那個吧。

-

水流從地底一股一股地湧出,形成了一汪清泉,水面上漂浮着潔白的睡蓮,隨着流動的泉水緩緩轉動,水邊種著白色的荼蘼花。

一隻白色的小紙船從手心被放入水裏,紙船搭載着細小的碎石,隨水流漸漸飄遠。一層層散開的圈狀漣漪下,倒映出了六七歲少年的身影。

少年坐在清泉邊的石凳上,將手中的一隻只小紙船放進水中。

少年的身旁,站着一名捲髮的青年男性。

「是嗎,賢治和直美失手了啊。」少年輕嘆一聲,站了起來,「真不愧是他們,真叫我自豪呢。」

「接下來需要怎麼做,惠比壽大人?」捲髮青年筆直地站着,微微頷首。

「別這樣叫我啊,從你的嘴裏喊出來,怪噁心的。」少年轉頭笑着看向捲髮青年,「叫名字就可以了,松田。」

「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嘛,選個好日子,合適的日子就快到了。」

少年的聲音由溫柔漸漸變得深沉。

水面上漂浮着的那些白色紙船漸漸被水浸濕,散開,連同搭載的石子一起,沉入了水中。

*

暑氣漸漸褪去,清冷的月光如同一層輕紗,將整片天地包裹起來。整個城市一如既往地運轉着,不管是什麼都沒有變化。就好像是,大家的心中只是多了一個什麼共同的信仰,然後同往常一樣生活下去。

幾人待在武裝偵探社,把這裏當做簡單的據點。

此時的直美和賢治也都清醒了過來,只是精神看起來不是十分的穩定。宮澤賢治縮在病床的一角,嘴裏一直念叨着什麼。

「惠比壽……雪……溫水……山……」

「有名……最高……」

而那原本在偵探社外晃悠的三男兩女異能者,也是同樣的狀態,和賢治嘴裏念著差不多的辭彙。

他們瞳孔顫動,好似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日鶴眉心微蹙,蹲在他們面前,一個字一個字地念道:「河流、食物、螢火蟲、彼岸花……」

「啊啊啊!!」幾人聽到那些詞后皆是這種抓狂的異常反應。

「怎麼回事啊,日鶴小姐,」谷崎潤一郎看着一旁毫無反應的妹妹,「為什麼只有直美和他們不一樣?他們說的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啊?」

「我想……」南方日鶴捏著下巴,「大概是因為,直美不是異能者,所以看不見他們所看到的東西。」

「至於他們看到的東西是什麼……」

「你眼前所見到,並非就是真實的。既是虛幻,便怎麼也打不破。世界萬事萬物如此,『我們』亦是如此。」她嘴巴里重複起了平島霧子的那句話。

谷崎潤一郎聽得一頭霧水。

「我想,我找到擊敗伊座並天……不,是惠比壽的方法了。」忽然,南方日鶴如此說道。

「哈??」

-

接下來的時間裏,這一夜都不能放鬆警惕。幾人輪流負責值夜,防止有人在他們睡着的時候趁機偷襲。

此時,泉玲站在室外,手握槍械,小心翼翼地注視着周圍的一切。

賢治和直美目前還在昏睡中,與謝野醫生和谷崎潤一郎在保健室照顧他們。

國木田獨步靠在窗邊,凝視着夜空中的那輪有些殘缺的明月。月光在他的臉上打下了一層陰影,露在光下的半張臉,略有些疲憊。

偵探社的成員總是十分隨性,這點讓他十分頭疼。每次行動總是會有人莫名其妙掉隊,但到最後,大家也都會整整齊齊地回來。

這次……也能如此嗎。

牆上的掛鐘一分一秒地走着,現在指向了十一點半。

日鶴靠在沙發的一角,閉着眼睛,眉心微蹙,像是在閉目養神,但也更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龍之介坐在她的身邊,縮在沙發上抱着膝蓋,不時瞥向姐姐的神情。

「姐姐,沒事吧?」他知道姐姐沒有睡着,出聲輕輕問道。

日鶴坐起了身子,看了一眼時刻浮在腦子裏的那個紅色的數字,此時已經變成了13。

「龍之介,你應當知道,我就快死了吧。」她是笑着說的,笑容中似乎沒有一點壓力。

「姐姐!別說這種……」

「沒關係,本來就是已經死掉的人啊。」

「話是這麼說。」龍之介低下了頭,「但是,還能像現在這樣和姐姐在一起,我覺得很幸運。所以,不管以後會去哪裏,我都想和姐姐在一起。胡鬧也好、弒神也好,只要在一起……」

「你真傻啊,龍之介。就算現在還在一起,總有一天我也會死去的。而且就算我們真的都活過來了,也總會各奔東西,有自己的家庭的未來,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南方日鶴抬頭看着天花板,輕輕嘆了口氣。

「……是不是這十四年來一直在一起,才有了依賴啊。這樣可不行啊,總有一天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她的聲音有着一瞬間的發顫。

對於姐弟二人來說,這種依賴,可不是單向的啊。

龍之介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了拳頭,低頭不說話。

「不過,真的對不起啊,龍之介。往後有可能,數百數千年,你都會在朋友、陌生人、朋友、陌生人之間不斷循環,會認識很多的人,也會親眼見證他們離自己而去。孤獨是綿長的,而人生更長,就好像沒有結局的遊戲。但是,一定要記得朝前看啊,不要把自己鎖在過去,和身邊的朋友好好相處。這個過程會十分痛苦,所以,龍之介……」

「姐姐,不用擔心我。」龍之介抬起頭,露出了陽光的笑。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然後完成姐姐想做的事情,和他們一起。」

南方日鶴靠在沙發上,喃喃道:

「這個世界少了誰都不會崩塌,崩塌的只會是我們的世界。有他們在,一切都會順利解決的。」

那個消失的白虎少年,也一定在拚命尋找回來的路吧。

夏天還很長,而人生的道路更長。問題很多,通往答案的路也很遙遠。不過有的是時間,還有可以依靠的夥伴。只要向前走,總有一天會找到答案。

-

只有自己一個人不會受到藥物的影響,那麼,會不會有一天,突然間只有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成為被孤立的存在。

泉玲抬手看了一眼腕錶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到十二點,就會換別人來輪崗。

她抬頭看了一眼那輪皎潔的明月,明月下,遠近的黑色建築影子層層疊疊,位於未來港的那個巨大的摩天輪,被其它的建築擋掉了一部分,露出來的半個輪廓卻還是很清晰。

「啊啊啊,我要下去,這我真的不行,摩天輪真的不行啊!」松田陣平看了一眼吊艙外的風景,嚇得臉部變形,差點拉開艙門就要往下跳。

「冷靜啊,松田,就算你現在跳下去也會摔死的。」伊座並天咬了一大口可麗餅,滿足地笑着,「放心吧,有我在的遊樂設施不可能會出什麼故障的。」

「怎麼說得好像前輩是福神一樣啊。」泉玲打趣道,「不過每次和前輩在一起都會有好事發生,說是福神也不為過哎。」

「哼哼。所以就好好感謝我……啊嘞?松田呢?」

兩人往下一看,只見松田陣平身上撐起了降落傘,正緩緩往下落,臉上倒是一副解脫了的輕鬆表情。

「跳下去了……居然隨身背着降落傘,真的假的啊……」

過去的記憶與歡笑迴響在耳邊,此刻已然成了最大的笑話。

什麼東西都會變的,就連月亮也在不停地陰晴圓缺。

手錶指針指向了十二點。

已經是第二天了。

說起來,今天好像,是自己的生日啊。

就在幾天前,他們還說着要給她過生日,陪她去一次多羅碧加樂園來着。

她垂眸微微苦笑。

果然男人的話都是不能相信的。

她再次抬起頭,忽然間,天空飄起了雪花。

可現在是八月份,怎麼會下雪呢。

雪落本無聲,但伴隨着雪花落在地上,卻有輕輕的笛聲響起。

「玲醬。」

「玲。」

出現在眼前的,是松田陣平和伊座並天。

「別過來!」泉玲舉起手.槍對準了少年的眉心,「對大家做出那麼過分的事,我不會原諒你的!」

可下一秒,手.槍上卻開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荼蘼花。

「生日快樂,玲。」

「然後,到我們這邊來吧。」

草叢中忽地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下個瞬間,從草叢裏長出數根藤蔓,從腳踝向上顫,捂住了她的嘴巴。

*

「姐姐,姐姐,醒醒!」偵探社裏,龍之介叫醒了日鶴。

「到姐姐值夜了哦,快去換泉小姐吧。」

「嗯。」

南方日鶴站起身子,活動活動筋骨,準備出門。

此時,泉玲正好也走上了樓。

「辛苦了,泉小姐。」南方日鶴朝她打了個招呼,準備出門,又停下腳步,「對了,泉小姐。生日快樂。」

「哎?為什麼日鶴小姐會知道?」

「之前你出示證件的時候,我正好看到上面的出生年月了。生日禮物的話,下次讓龍之介補給你吧。」

「就只是這樣……謝謝,真的很謝謝你。」泉玲感動得一把上前抱住了她,一時間有點想哭。

南方日鶴的瞳孔微微放大,鏡片反射出雪白的光,隨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好好休息吧。」

「日鶴小姐也要注意安全哦。」泉玲吸了吸鼻子,放開了她。

南方日鶴轉身下了樓。

口袋裏的手機亮起,一封郵件發了過來。

泉玲的嘴角漸漸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

隱於黑暗中的瞳眸點上了雪白的螢光。

這一夜非常平靜,無事發生,也沒有遭受到任何人的攻擊,大家都平安地回到了偵探社。

朝陽漸漸升起,大家各自從房間里出來,盯着清一色的黑眼圈,都是沒有睡好的面容,唯獨不見南方日鶴的身影。

負責最後一輪值夜的國木田獨步此時也從樓梯走了上來。

桌上擺着早飯,三明治、飯糰、火腿、牛奶什麼的,都是用亂步先生留下來的零食拼湊出來的。

「國木田先生,快去洗漱吧,早飯已經準備好了。」泉玲將桌子上一人一份的早餐再次擺放整齊。

「泉小姐準備的早餐嗎,辛苦了。哇好厲害,為什麼普通的零食能被你做出豪華大餐的感覺啊。」谷崎潤一郎看着桌子上透著華麗的早餐,不禁讚歎。

「一、二、三……好像少了一份啊。」

「我已經吃過啦,畢竟我的抗藥體質,就算吃外面的食物也不會有事的。亂步先生留下來的東西不多,我不能消耗你們的存貨啊。」泉玲滿臉笑意地說道。

「說起來,日鶴小姐呢?」

「她還在房間里休息呢,吃了安眠藥,估計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就讓她好好睡一會吧。」與謝野晶子說道。

「嗯,那我待會給她送過去吧。」泉玲笑着看向房間門的方向。

「嗯,好好吃~」

「真的啊,明明只是普通的零食哎。」

「對了,直美和賢治的狀況怎麼樣?」

「暫時限制住了他們的行動,直美一離開谷崎就會暴躁,賢治沒關係,吃飽了就會乖乖睡覺。」

「等等,為什麼我的三明治里只有蔬菜啊?」

「那是亂步先生的減脂餐也說不定哦。」

洗漱完的國木田獨步從衛生間出來,看到這幫人談笑風生絲毫沒有緊張氣氛的樣子,默默推了推眼鏡:「早飯的事先放在一邊,大家都確定沒遭到攻擊吧,身體檢查都做完了嗎?」

「沒事沒事,還是和以前一樣白皙無瑕疵。再說,泉小姐根本就不可能被藥物控制。」與謝野晶子咽下了一口麵包,「國木田你也趕緊過來吃飯吧,別大清早的腦子就開始想裸.體的事。」

「……」

國木田風評被害。

國木田不想說話。

幾人吃飯吃到一半,忽然間,天旋地轉。

國木田獨步手中的玻璃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他掐住了脖子:「難道……食物里……」

泉鏡花緊緊掐着手腕,瞳孔劇烈顫動。

「爸爸……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不要再讓我治療了!我不是『死之天使』!」與謝野晶子跪在地上,雙手緊抓地面,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

「直美,對不起,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谷崎潤一郎痛苦地揪著頭髮,眼中不斷有淚水滾落。

泉玲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嘴角掛着得意的笑。

半晌后,幾人漸漸冷靜了下來,慢慢站了起來。

而此刻,國木田的脖子、鏡花的手腕、與謝野的手心、谷崎的額角,無一例外地全都浮現出了黑色彼岸花的印子。

「很好。」泉玲撕下了臉上的面具,出現的是另一個陌生的女人。

「你們就此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吧,不準再和惠比壽大人作對了。」

「是。」四人抬起沒有焦點的眸子,木訥地點了點頭,回到各自的辦公桌前,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繼續工作。

女人滿意地點了點頭,走到南方日鶴的房間門前,推開房門。

日鶴正躺在床上,安穩地睡着。

女人掏出一支注射劑,拇指輕輕一推,細小的水柱冒了出來。她走到南方日鶴的床邊,擼起她的袖子,針管中冰涼的液體逐漸變少,藥物順着血管流進了南方日鶴的身體中。

「是的,伊座並大人。事情已經全部辦妥了,果然用泉玲的相貌絲毫不會引起懷疑呢。這幫人因為她的抗藥體質太過掉以輕心了。」她聯繫上了伊座並天。

「真的假的?」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少年狐疑的聲音,「他們可不是一般人,你該不會被耍了吧?」

「怎……怎麼會呢,我可是親眼看見他們吃下加了Alice的食物,親手將藥劑注射進南方日鶴的身體里啊。」

「是真的啊,伊座並大人!請您相信我!」

「好啦好啦,別那麼緊張嘛。再怎麼說我也是福神,不會做出殺害子民的事情啦。」如同孩童般天真的聲音響起,轉瞬間又變得低沉:

「當然不是由我親手。」

「惠、惠比壽大人……」女人嚇得跪在了地上。

「嗯……怎麼辦呢?日鶴和偵探社的大家可都是我非常喜歡的孩子啊,他們這麼好對付的話,我也好失望哦。好無聊~」少年將手縮在衣袖裏,甩著軟塌塌的長袖,鼓嘴道。

「在下去查看一番如何,若真是如此,此等無聊之人,在下為您清掉便可。」松田陣平頷首懷着崇高的敬意道。

「哎呀都說了多少遍,不要在下在下的,聽起來好煩啊。」少年埋怨地看向他,「你一個人去查看?」

「是。」

「萬一他們沒被控制,」少年叉腰氣鼓鼓地背過了身:「日鶴我不知道,偵探社那幫人,特別是那個妹妹高於道德感的妹控,管你有沒有被控制呢,你要是傷了他妹,你確定自己打得過他?」

「哎~」少年不禁嘆氣,「還是我去吧,為什麼我身邊一個省心的都沒有啊。」

松田陣平垂在身側的手不禁握緊。

「松田你就留在這裏照顧小玲吧。今天是她生日……」少年的語氣突然變得溫柔起來,轉頭看向捲髮青年,「別讓她哭太久啊。」

室外,一瓣荼靡花落在水面上,淡淡的漣漪散開。

伊座並天來到了偵探社,看見了一個個聽話得像機器一樣的社員,勤勤懇懇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不禁蹙眉。

「日鶴呢?」

「她之前吃了安眠藥,還沒醒呢。不過您放心,我檢查過了,她身上的確出現了彼岸花印記。」

「還沒醒?」伊座並天狐疑地挑了挑眉,「日鶴可不是愛睡懶覺的人,不會是生命值耗盡了吧。」

他推開房門,南方日鶴的確躺在床上,還在沉睡。

「好可愛的睡顏啊,也難怪,不管是影子宰還是本體宰,都會喜歡你的。」他發出了輕輕的感嘆。

「不要傷心。也許死後,真的能見到他也說不定。」

嗯?

忽的,他看着南方日鶴,深深皺緊了眉,看向身旁的人:

「喂!這不是日鶴吧?你個憨憨被騙了吧?」

「什……什麼?」

伊座並天一把扯下南方日鶴的面具,露出的是另一個陌生女人的臉。

「我就說嘛,」他扶額嘆氣,「日鶴明明要更……哎呀,神明可不能說這種辭彙。」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也就是說,現在外面的那幾個……」

還沒等他的話說完,忽然間,一抹冰冷的白光從背後一閃而過,他的頭顱被瞬間砍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兩圈。

「我說……」頭顱又飛回了他的肩頸,毫髮無傷地恢復了原狀,「砍就砍,能不能別讓我干接頭這麼掉san的事啊?」

夜叉白雪繼續向前攻擊,兩人飛出了窗外。夜叉發動攻擊,空手插褲袋的少年輕盈地躲避著異能攻擊,絲毫不吃力,還在談笑風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吃下早飯的那個場景,是谷崎的幻象吧。躺在床上的日鶴是當時在偵探社外被你們打暈的兩個女人之一。早就發現了玲醬是假的,將計就計引我出來。厲害厲害。」

「不過,鏡花醬,我能問個問題嗎?你們是怎麼發現那個女的不是玲醬的啊?」

夜叉白雪的動作停了下來。

泉鏡花的表情透著一絲尷尬。

「龍之介說,之前泉小姐抱過他一次,後來的假泉玲也抱過姐姐一次……兩人胸部的大小不一樣。」女孩清冷平淡的聲音響起。

「哎?」

伊座並天也愣在了原地,被夜叉活生生劈成了兩半。

「沒想到居然和我是一樣的原因,不愧是龍之介……」

不知道在哪裏的龍之介:我才沒有!不要說這麼讓人誤會的話,姐姐也是這麼發現的啊!

「好啦好啦,我明白的。畢竟龍之介也是處在青春期的男孩子嘛,鏡花醬也不要覺得他很H……呀,神明不可以說這種話的哎。」

忽然間,伴隨着落下的一朵朵碎雪,伊座並天的面前又出現了一個泉鏡花。

「到底哪個才是呢……啊對了,上吧!敦!」

泉鏡花的眼睛裏閃過了一絲震驚。

可中島敦並沒有出現。

「是這邊啊——」

巨大的砍刀朝着泉鏡花劈去。

「請君勿死」

一群紫色蝴蝶飛過,泉鏡花平安無事地出現在了面前。

一張張寫着字的紙條從伊座並的頭頂上飛散而下,隨後集體變成了鋼絲繩索,彎曲纏繞,將他的身體緊緊捆住。

「好緊……抱歉我真的不喜歡這種奇怪的……咳……」

他的整個人瞬間消失,不見了蹤影。

[直美,把哥哥帶回家吧。]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谷崎直美沖了出來,手持帶血的匕首,朝谷崎潤一郎刺去。

「兄長大人,和直美一起回家吧。」

谷崎潤一郎向後退閃過了攻擊,利用異能造出了無數個幻象的自己。

但直美的刀子還是筆直地朝着他刺來。

「沒用的,哥哥。從小到大看你玩過那麼多次,真正的哥哥是哪一個,直美一眼就能認出了。」

谷崎怕傷著妹妹,只是一味地在躲,沒有主動攻擊。

但這樣下去兩人只會白白耗盡體力。

另一邊,受到控制的宮澤賢治也開始攻擊其餘的三人。

伊座並天閑着在一旁踢着腳下的小石子:「說起來,怎麼沒見到日鶴和龍之介啊。該不會,真的生命值耗盡消失了吧。我還挺想見到他們的呢。」

就在此時,一個少年的聲音出現在了耳邊。

「因為……」

「時間還沒到。」

一把刀從背後穿膛而出,伊座並看着胸口那還在滴血的刀尖,臉上略有些震驚。

偵探社四人也已經結束了戰鬥,直美和賢治暈倒在地。

「想拖延點時間,還真是不容易啊……」

伊座並轉過身,發現背後的人攻擊他的人竟然是松田,泉玲也站在他的身邊。

口中大量的鮮血噴出,這次,傷口卻不能再次快速恢復。

他想離開,也無法逃走。

少年趴在地上,身下的鮮血汩汩流出。

「松田,你是不是和那個朋友學的……卧底專業戶?」

「喂,有點過分了吧……虧我還擔心你的安全。」

「我的確沒有受到藥物控制,你綁走玲的事情,我也在那之後告訴日鶴小姐她們了,只不過她更快一步發現那是假的玲而已。」

松田陣平握著拳頭,憤恨地又憐憫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快點讓一切都結束吧,悲傷的一切。

「嗯……日鶴果然很厲害。」少年有氣無力地說道,「現在,她是在前往我本體之處嗎,只要傷到了本體,我這個人間體就不能再迅速恢復、也不能去往別的時空了。」

「我不是本體,到底……是怎麼發現這一點的啊。莫非,她還見過別的神明嗎……連我都沒見過呢。」

「不過,沒用的,哈哈哈哈……日鶴和龍之介是沒有辦法消滅我的本體的,現在恐怕已經死掉了吧。」他張狂地笑着,笑聲卻又十分悲涼。

「喂!怎麼回事!」國木田獨步攥着他的領子將人提了起來,「難道本體那個地方,你還設了什麼埋伏嗎!」

但日鶴小姐說,經過某人的點撥,她才知道神明有本體和人間體之分,在賢治他們斷斷續續的話語下猜到了他的本體所在之處。而且神明的本體處不能有生靈靠近,所以不可能有她對付不了的東西在。

「的確,那裏沒有人。」伊座並天吐出了一口血,「不過,時不時,總會有迷路的孩子啊。」

「姐姐——!!」忽然間,龍之介從遠處飛來,撞進了松田陣平的身體里。

「松田,如果我死去了的話。我弟弟,就拜託你了。謝謝……」腦海中響起了和泉玲在神社時,南方日鶴在電話中對他說的話。

龍之介能過來的話,也就是說,日鶴小姐或許已經……

死了。

*

幾分鐘前。

南方日鶴來到了那個位於富士山下一個極為隱蔽的洞穴外。

根據之前平島霧子所說的話,她推斷出,之前夢到伊邪那美的那個地方,就是伊邪那美本體所在之處。而平島霧子是伊邪那美作為人類的人間體。

與伊邪那美所在的地方不同,這裏十分寬敞明亮且溫暖,周圍開滿了四季的花,芳香四溢。洞穴中心有一個湖泊,明明處在山穴洞窟之中,水中卻倒映着純凈的藍天白雲。

湖中心飄着一個竹子編成了搖籃,搖籃中睡着一名嬰兒,嬰兒周身散發出溫暖的光芒,隨着水的流動,搖籃在湖中打圈。

「那個嬰兒就是惠比壽嗎?」龍之介咽了口口水,「這還真的叫人難以下手哎……」

「敵人可不會對你心慈手軟,偵探社那邊還在為我們拖延時間呢。再說那又不是真的嬰兒,蓮花、狐狸、石頭……只是一種形態而已。」日鶴走向湖邊,卻發現湖的周圍有一層透明的屏障,無法接近。

「結界……是叫這種東西吧?」

她停下來看了看湖的周圍,每隔一段距離就出現一塊巨大的石頭,正好五顆。

「聽說五芒星陣可以可以驅邪,解除方法是……」日鶴繞着那一圈石頭踱步思考着。

姐姐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奇怪的知識,果然是小說家嗎……

龍之介默默吐槽。

日鶴很快便解開了那個五芒星陣。

就在此時,洞穴入口處,突然刮來了一陣腥風,夾雜着野獸和……人類的氣息。

「姐姐!危險!」

預知到未來的龍之介想要帶着姐姐離開,那五芒星陣突然轉移至南方日鶴的上空,她的身體被禁錮住無法動彈。

下一秒,伴隨着野獸的低吼,一隻巨大的白虎撲過來,咬住了南方日鶴的脖子,鮮血噴濺的同時,白虎帶着她撞開了洞穴。

系統中的生命值瞬間降到了「1」,龍之介也被一股力量彈出。

「姐姐——!!」

南方日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頸脖處的筋骨被咬斷,眼鏡摔在地上被虎爪一腳踩碎。

白虎發出了痛苦的嘶吼,整個山林都在震蕩。它受了很重的傷,背上都是刀痕,還有刺進去的短刀,前爪被樹枝刺穿,不停地流着血。它咬着日鶴肩膀的衣服,金色的瞳孔在顫動,好像在哭泣。

「敦……敦君。」南方日鶴露出了虛弱的微笑,「原來你走到這裏來了啊,是看着腦海里這裏的畫面一路找過來的吧……」

「不知道家在哪裏,只能跟着那個走,一路上被人打被欺負了吧……不是的,敦。」她伸出滿是鮮血的手輕輕撫摸著白虎的臉,「你的家不在這裏,快回去吧,大家……國木田、鏡花他們在等你回去呢。」

「然後,敦……」她起身抱住了白虎,「和大家一起,我的約定……太宰先生的願望,我想交付給你們。」

「你們在一起的話,還有龍之介,一定什麼困難都能跨越。」

中島敦的眼中含着淚,身體不停發顫,他變回了人的模樣。

「我想回家……想和大家在一起,好疼……真的好疼啊,太宰先生在哪裏,我找不到他,哪裏都找不到……」

「一起回去,大家一起回去吧……」

少年嚎啕大哭着,是壓抑的精神一度崩潰般的釋放。

「嗯嗯……沒事,沒事的……」日鶴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脖子上的鮮血染紅了敦的襯衫,「一定都能平安回去的。最後還能找到敦,真的很高興……」

中島敦暈了過去。

周圍突然間慢慢聚集了很多人,他們手持槍械,將槍口對準了兩人。

日鶴抱緊了敦,將他嚴嚴實實護住,飛出的子彈從背部一顆顆打進身體里,鮮血湧出,濃密的羽翼睫毛被血打濕,少年潔白的襯衫被染紅。

龍之介他們應該就快到了吧?

他們在的話,事情一定都會順利解決的。

和他的約定也一定可以……

她漸漸閉上了眼睛,抱着少年的雙手垂了下去。

南方日鶴和中島敦倒在了地上。

一陣帶着梔子花香的清風吹過,槍支一個個掉在了地上,持槍的人也順勢輪流倒下。

棕色大衣的衣角隨風飄動,皮鞋踩在青草上,踏起的腳步越來越快,停在了南方日鶴的身旁。

「這算什麼……」他抱起了已經沒有呼吸的南方日鶴,右手按在她的脖子上的傷口處。

「我可以出現的時機,是指你死掉的時候嗎?」

這就是第三周目……他因你而存活的周目。

「日鶴,醒醒,我回來了。」

「我用盡全力將你拉到我的身邊,不是讓你再次死去的啊。」

淡綠色的光圈在他的周身飄起,風壓吹起了發梢。

從太宰治的身上,出現了許多肉眼看不見的絲線,它們旋轉、纏繞,將兩人漸漸包裹。

絲線連上了日鶴身體中的系統,系統露出了原本的形態,是一本書。它的能量漸漸填滿,日鶴的生命數值在恢復,身體的傷也在慢慢痊癒。

忽的,系統連着他身上的絲線,將太宰治身體里的影子拖入了一個彩色的漩渦中,下個瞬間,太宰治來到了另一個時空。

8月21日,0點。

是自己死掉的前一天。

地點是自己的房間,此時的自己正坐在椅子上,如同那個時候自己一樣。

原來如此,原來我是這個時候來到這裏的嗎?

他看見我,有些驚訝地站起了身,還以為是什麼敵人的易容。

「晚上好,我。」我向他打着招呼,「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很快就要死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開心?」

「你……是未來的我?」他如同那時的我一樣,問出了同樣的話。

我不禁笑了出來:「不愧是我啊,說起話來一點都不費勁。」

「不過你記住,你是被他殺的。當然,那個女人不可能能有能力殺死你,但屆時,也不必抵抗。憑你一個人,拯救不了破滅的世界和替你擔心的敦和大家。而且,不這樣的話,也救不了……她。」

「你一定在疑惑,為什麼自己突然關心起世界的安危了?在你死後,會知道的。」

太宰治看着那個未來的自己遠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托腮,食指輕輕敲著桌面。

我會關心世界會不會毀滅啊……

有點期待呢。

所以,當女人的繩子勒住頸脖的時候,他按照自己所說的那樣,沒有抵抗,微笑着擁抱了自己的死亡。

然後……在死去的那一瞬間……

他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同時間死去的女人。

女人一頭烏黑的長發,側偏劉海,如紫水晶般明亮堅毅的雙眸,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嘴角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

這就是「我」所說的那個她嗎?

不要怕,既然是同一時間死去的,那麼,也算殉情啦。

期待和你相見的時刻呢。

兩人死去的瞬間,一根無形的絲線,將他們連接了起來。那個形狀像書的系統就此誕生,將南方日鶴拉到了他所在的世界。

「你和我的身體一起死去了哎,這算不算另一種形式的殉情呢,南方日鶴小姐?」

後來,有了這樣的故事。

日鶴緩緩睜開了眼睛,嗅到了淡淡的梔子花香,感覺到了誰在緊緊抱着她。

同樣,也知曉了她會來到這裏的原因,知曉一切的因果。

然後……

猛地一把推開太宰治,將人揍趴在地。

太宰治梅開三度捂臉懵逼:「為什麼又打我??」

日鶴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既然沒死的話,在棺材裏塞個屍體是故意讓我出糗嗎?」

「呀……那也是為了防止真的有人挖墳嘛,不過當時屍體臉部巨人觀腐爛,其實也看不出來是不是我……」太宰治笑呵呵道。

南方日鶴歪頭,黑著臉道:「那種狀態下,挖開墳裏面有具屍體,誰都會想那就是你吧?」

「既然沒死,這段時間,我們這麼努力的時候,你上哪鬼混去了?」

「8月23號,我在居酒屋醒來的時候,突然被刺中心臟的『我』從天而降,砸到我身上,就意外融合了。人類即使傷到心臟也還是能活五秒的啦。」

「之後的日子裏我就在平島霧子女士那裏待着,你知道吧,她就是伊邪那美大人,她告訴我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呢……她不讓我出來,說還沒到時機。中間曾和她一起進入過你的夢境一次,是為了提示你神明的存在啦。」

「伊邪那美大人真是個好人啊,人好看,飯食也很美味……」

「是嗎……」南方日鶴舉起了鎚子,全身冒着駭人的紫色氣體,「那,很開心?畢竟伊邪那美是罕見的美人呢……」

「等……等一下!日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什麼事都沒有干,真的!那可是母神、母神大人啊!我又不是變態!啊——」

鎚子落下發出悶重的聲音。

太宰治睜開了一隻眼睛,發現鎚子深深陷進了身旁的草地里。

下個瞬間就被日鶴一把抱住。

太宰治噗嗤笑了出來,嗓音放的很輕:「你又這樣啊……」

南方日鶴將臉頰靠在他的肩膀上:「……你還不是一樣沒躲開,笨死了。」

「是是,那日鶴你打也打了,抱也抱了……」他慢慢將人推開,「我可以提一個要求嗎?」

「嗯?」

青年抬手輕輕將她的髮絲捋到耳後,宛如觸電般的感覺自被觸碰的地方散開,他側臉慢慢靠近她的唇,輕聲道:「可以親你嗎?」

「哎?」日鶴有些條件反射地向後縮了一寸,臉頰漸漸發起了燒。

「久別重逢,不都是要這樣的嘛。上次在夢裏,日鶴也親我了啊,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對吧?」

日鶴抓緊了背後的草地:「敦還在旁邊,你好歹也是他半個老師,為人師表一點吧。」

中島敦在一旁呼呼大睡。

太宰治繼續湊近:「敦他昏過去了,沒事。」

「姐姐!你在這裏嗎!姐姐!」

由遠及近地傳來了大家呼喊的聲音,看來他們也已經到了。

日鶴看着他那雙還在笑的眼睛:「你也聽見了,大家都來了,起開。」

太宰治俯身貼近她的臉頰,雙手撐地將她禁錮在身下小小的空間里,輕聲道:「那又怎麼樣?」

日鶴的心臟瘋狂地加速跳着:「……你不要臉的嗎?」

「臉這種東西,」青年貼着她的額頭,唇角勾琢起一抹笑意,「……我什麼時候要過了?」

?!

「等……太宰,等等……嗯……」

龍之介他們很快趕到了這裏。

看着眼前的場景,幾人石化在了原地。

松田陣平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行,龍之介,小孩子不能看這種東西。」

國木田獨步顫顫巍巍從懷裏掏出了理想手冊,在上面寫着扭扭歪歪的字。

谷崎潤一郎:「哇哦~」

與謝野晶子:「真的假的啊。」

鏡花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眼前,太宰治鼻青臉腫地躺在地上,眼冒金星。

南方日鶴尷尬地向耳後挽了挽頭髮,臉上還透著未褪去的紅暈。

中島敦此時也醒了過來,有點懵地撓了撓頭。

「這裏是哪啊?」

「敦!你恢復正常了嗎!怎麼做到的?」谷崎潤一郎激動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他也想讓直美變回來啊。

中島敦當然是一頭霧水:「啊?」

「那當然是我這個救世主的功勞了!」太宰治突然坐了起來,笑哈哈道,「現在有我在,誰都不會被控制了哦!很厲害吧?」

「哪個世界會有鼻青臉腫的救世主啊……」敦不禁吐槽,「不過,太宰先生,你的嘴巴怎麼了啊,吃飯的時候咬破了嗎?」

少年睜著純潔無知的大眼睛,像純凈的琉璃一樣閃閃發光。

日鶴的臉頰瞬間爆紅。

太宰治愣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敦,這種事情你以後會明白的。」

國木田獨步實在看不下去不知道在說什麼鬼東西的兩人,上前一步:「別廢話了,快說你是怎麼讓敦恢復的。用你的異能無效化?不可能吧,要是這有用的話,日向秋莎也不會受到控制了。」

「沒錯。」太宰治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不過現在我的異能是「人間失格·Double」,就算是控制也能輕易解除。」

國木田獨步捂緊了自己的胃。

擾亂計劃double,工作偷懶double,浪費繃帶double……

想想胃就已經開始痛了。

「大家,聽我說,我忽然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中島敦突然顫抖著聲音,表情十分嚴肅地說道。

幾人也紛紛被他弄得格外緊張。

「……太宰先生活過來了。」敦說道。

「啊,真的哎。太過自然都沒有發現……」

「恭喜你,太宰先生!」

太宰治:「……」

「總之,我回來了~」

「嗯,不過歡迎回來是不會說的。」

「一起回去吧,敦。」太宰治單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中島敦愣了愣,隨後露出了陽光的笑:「嗯!」

另一邊的日鶴幾人。

「姐姐……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嗚嗚嗚姐姐……」

龍之介上去就是一個熊撲,是的,用的是松田陣平的身體。

日鶴:好像哪裏有點怪?

下一秒,太宰治擋在了她的身前。

龍之介抱住的是他。

「嗚嗚嗚太宰先生,你也沒事真是太好了,嗚哇T﹏T」

抱着他哭得稀里嘩啦,邊哭還邊重重拍他的背。

日鶴:「……」

好像更怪了。

在太宰治的無效化異能下,直美和賢治,包括所有被控制的人,都消除了藥物對他們的影響。

他現在的異能非常強大,即使不觸碰,也可以使其無效化。

日鶴的系統恢復后,她也拿回了屬於自己和龍之介的生命值,同時也恢復了「沼男」的複製異能。

與謝野經常打趣說,要是太宰不聽話就滅了吧,重新複製一個,下一個更乖。

當他們回到偵探社時,江戶川亂步和社長已經回來了。

「歡迎回來,我的粗點心,全都要重新買給我哦,雙倍的。」

「亂步先生,社長,你們這段時間都去哪了啊……」

被毀掉的城市開始慢慢重建,人們好像也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麼,重新開始生活。

「說起來,那個令人頭疼的神明大人怎麼樣了?那天趁我們不注意就逃走了,到現在也沒見他有什麼新動作。」

「日鶴鬆動了惠比壽的結界,本體沒有結界的保護,」偵探社的太宰治丟了一塊糖進嘴裏,「……被野獸吃掉了吧。福神的身體,味道可是很誘人的。」

一旁的松田陣平和泉玲不禁一顫。

太宰治瞥了兩人一眼,「不過你們要是想知道的話,去居酒屋那邊問問伊邪那美大人吧,或許她會告訴你們的。」

陰暗、潮濕,能聽見迴音的滴水聲,不見天日。

一個小小的少年扶著開裂的牆壁,一步一步地蹣跚向前,他的胸口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已經不再流血了,而傷口也不再恢復。

為什麼象著着光明與溫暖的福神大人會在這種陰暗逼仄的地方。

他就快死了吧……

不,

死亡對於惠比壽來說是遙遠的,只要這個世界存在一天,惠比壽就必須活着,他是這個世界的本身。

即便犯下了錯誤,死去的也只會是伊座並天,接下來又有新的、善良、正義、博愛的惠比壽來代替他。有人們的信仰,神明就不會消失。

這樣持續個數百數千年,那個新的自己,也許又會崩潰製造混亂。

人類眼中的盛衰就是這樣的吧。

所以,才沒有神明來阻止他。

他們默認了這一規律。

這樣無盡的痛苦到底要持續多久呢。

是不是因為盛極必衰這樣的規律,那位大人,母親大人才從來不會正視我,放任心中的黑點慢慢放大,逐漸吞噬自己,吞噬這個世界。

可是,起初的那一個小小的黑點,也只不過是想讓她看自己一眼。

既然做好孩子不能博得青睞,那毀掉這個世界,毀掉你創造這個世界……

就會責備我了吧。

責備我身為福神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

所以,看着我啊。

母親……

腳步聲慢慢靠近,一個人影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頭。

「日鶴啊……」

少年無力地癱倒在牆根底下,回頭去看,沾血的手指觸碰過的地方,全都長出了一朵朵小花。

「是要來給我最後一擊的嗎?」

一張門票扔在了他的面前。

是橫濱多羅碧加樂園的門票。

少年疑惑地望着她。

「我不會原諒你的,你傷了那麼多人,害死了太宰的全家,讓敦他們遭受那樣的痛苦,比起神明來說,你倒更像是人間失格。」

「即便發生的這一切都是漫長歷史中的自然法則,但我還是那句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說過……保護好身邊的人就夠了。」

「不管是誰,出於什麼樣的理由,我都不允許任何人去傷害他們,不管是你還是其他任何的神明都一樣。他們不是任何人任何事物的犧牲品……是我的珍視之物。」

「至於你的約定,自己去遵守吧。」

南方日鶴轉過身,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伊座並天看着地上那種鮮艷透著熱鬧的門票,不禁想起了……

之前說過,要陪玲醬一起去這裏,給她慶生。

現在變成這樣子,我還有什麼顏面,去見他們呢。

但他還是去了。

熱鬧非凡的周末,來來往往的遊客如魚群一般在身邊游過。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忽然,人群中,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

「前輩,你好慢啊,都遲到了哎!」

是泉玲。

還有一旁拎着十幾個袋子、一臉要累癱的松田陣平。

「我說玲大小姐,你買這麼多衣服幹嘛?能穿得掉嗎,上班不是穿制服嗎?」

「就是因為上班只能穿制服才要買衣服啊。否則一天到晚不都是社畜了。」泉玲彎腰看向少年。

「前輩的臉色好差啊,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才走了這麼點的路,還真是小孩子啊……」她背起了少年,「沒辦法呢,今天就特別背你一回吧。」

「小玲……」伊座並天無力地趴在她的背上,雙眸失去了焦點,「生日快樂。」

「嗯……一起去吃帕菲吧。」

「可麗餅。」

「草莓牛奶。」

「……最棒了。」

「不行不行,這我真的不行!摩天輪絕對不行!」摩天輪前,松田陣平再次想要逃跑,又被泉玲拽回來塞進了吊艙里。

摩天輪從最低一層,慢慢轉動着升高。

「沒事的……松田,有我在,摩天輪是不會發生故障的……」少年靠着透明的玻璃窗,無力的聲音遊離若絲。

「怎麼說得好像……」泉玲說着頓了一下,「前輩是福神一樣啊……」

「可能吧……」少年的手無力地垂下,「謝謝你們。」

他的身體開始發光,如像素點一般一點點地消散。

「松田警部?又跳下去了啊……」

漸漸降落的人,只留給她慢慢變小了紅色傘面。

少年變成了溫暖的光點,什麼也不剩。

摩天輪升至最高點,忽然停了下來。

「騙子……」

空中突然灑下了漫天血紅的彼岸花瓣,伴隨着升起的光點,緩緩落下。

一片白光中,一位身着淺綠色和服的女士慢慢走來,挽起的普通髮髻的她就好像平凡的人類。

「媽媽!」背着小書包的少年跑了過去,拉住了母親的手。

女人抱起她的孩子,漸漸遠離。

「伊邪那美的幻象……給伊座並天的幻象……」

站在摩天輪下的南方日鶴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明媚的藍天,一簇簇白雲宛如盛開的荼蘼花。

「夏天結束了啊……」

【100】——系統中的數字變成了如此。

「放煙花?」

剛回到偵探社的南方日鶴,就碰上湊過來的太宰治。

「嗯嗯!今天晚上大家說要一起去河邊放煙花。」太宰治握起她的手,像個可憐大狗狗一樣露出了祈求的神情,「日鶴~你也會去的對吧?」

南方日鶴真的很想揍他,不為什麼,表情好欠揍。

好怪,活了這麼久,第一次見到這麼詭異的邀約方式。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老有種這傢伙會在晚上放煙花的時候,拉着她一起投河的既視感。

「咳……龍之介說想去。」

姐姐我沒這麼說。

龍之介默默吐槽。

「那就這麼定了。敦一大早就去買了很多煙花,據說還有十二生肖的哦,龍之介也一定能玩得很開心。」

「哎?真的嗎?龍形狀的煙花也有嗎?」

「嗯!還有虎和兔子呢。」

「可惜沒有屍體形狀的……」和平可愛的對話里忽然混進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日鶴抱胸:「把你炸成煙花不就有了。」

太宰治突然安靜了下來,隨後又緩緩抬頭,盯着空無一物的上空,緩緩開口道:

「像煙花一樣絢爛地消失啊……好像也不錯啊。」

南方日鶴指尖微顫,看着他那雙不知道在凝視着什麼的鳶色眸子,又漸漸移開了眼神。

*

夏季的河畔微風陣陣,夾雜着還未褪去的暑氣,暖暖的。

偵探社的大家在一旁玩鬧,幾個孩子圍在一起放煙花,亂步吃着敦買來的烤串,喝了酒的與謝野醫生扛電鋸追着谷崎跑,直美在一旁欣賞哥哥的英姿。國木田日常算賬,這次的集體活動又花了多少公費。

太宰治趴在護欄邊,看着水中一浪一浪的波紋,倒映在水裏的燈光也變得瑣碎,旋轉的探照燈照過他的臉頰,在黑暗中間歇地能看清他的面容。

在笑,卻又有些悲傷。

忽的,河水中濺起一層水花。

南方日鶴姍姍來遲,跑得有些氣喘吁吁。

「抱歉……蘋果糖,買給你們的……」

「謝謝。不用特意去買了,我們這裏也有很多吃的……」與謝野晶子轉頭看了一眼烤串,只剩竹籤和躺着揉肚子的江戶川亂步了。

「好吧,已經沒有了。」

「說起來,日鶴,怎麼沒穿我給你選的和服啊,明明穿起來很好看的哎。」

「和服穿着有點不舒服……」

「穿和服姐姐會不好意思啦,剛剛也是糾結到底要不要穿才遲到……噗!」

南方龍之介不知道第一次受到了來自姐姐愛的飛拳。

南方日鶴瞥了瞥周圍:「太宰呢?」

「他好像又投河了,剛剛聽到噗通一聲呢。」與謝野說道,「你要想找他的話,順着河流向下遊走應該能看到漂在水裏的他。」

「……」

「好。」

南方日鶴真想給他來個大白眼。

是誰邀請她來放煙花的?

結果現在人不見就算了,她還得去撈屍。

虧她還試和服試了那麼多次。

順着水流向下走,南方日鶴來到了一座古老的木橋處。

她追上了太宰治,然而,出現在水裏的不是招手打着招呼問要不要一起下來的他,而是一顆頭顱——

面帶着血,在燈光的照耀下慘白的太宰治的臉。

南方日鶴的心臟突然間猛烈收縮了一下,好像有那麼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她正準備跑下橋,轉身卻看見了沒有頭的太宰治,軀幹加四肢,站在她面前,朝她招着手。

南方日鶴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沒暈過去。

太宰治拉開領口的拉鏈,從裏面鑽出了頭來,臉頰被悶得通紅,一臉笑嘻嘻的。

「晚上好,日鶴。你還是穿這身合適呢!」

南方日鶴低着頭,攥緊了拳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看不見表情。

太宰治的笑也收了回來,有點心虛地流下一滴冷汗:「日鶴,你生氣了嗎……」

南方日鶴一巴掌落在了他的臉上,還沒等他從懵圈中反應過來,對方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不過,她什麼話也沒有說。

太宰治輕輕抱住了她,貼着她的肩膀,「好不容易把你找回來了,這樣很可怕啊,下次我真的找不回來了,該怎麼辦……對吧?」

「……」

「我說話沒你這麼噁心。」

「是是。」太宰治鬆開了她。

兩人靠着橋,抬頭看向煙花絢爛的夜空,耳邊還能聽見升騰、炸裂、消散的聲音。

「像煙花一樣絢爛地死去……嗎?」日鶴喃喃地說着,好像是在問身邊的人。

太宰治輕笑了出來:「這樣的想法的確伴隨了我很多年。想起自己是誰的時候,也只想着暫時活下去吧,找到真相,之後該怎麼辦,自己還會繼續在通往死亡的路上徘徊尋找什麼嗎……完全不知道。遊離於人情世故之外的我,虛無縹緲地活着。真正讓我堅定活下去的理由……真的存在嗎?」

「堅定地活下去的理由嗎……」南方日鶴抬頭看着天空,「害怕死亡、想繼續自己的工作、有喜歡的事情、想完成的目標,這種東西很容易就會被現實摧毀。每次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是什麼支撐着我活下去的呢。我會在想,這樣輕易了結自己的生命,太對不起父母了,還有龍之介……所以,是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吧。我害怕被所愛的人忘記,所以不想死亡。」

「可怕……想想就覺得可怕。」太宰治托腮,「雖然不希望他們為自己傷心,但把自己忘了也太恐怖了。」

「噗哈哈哈哈……」南方日鶴看着他,突然笑了出來。

太宰治有點尷尬:「……怎麼了?」

「沒什麼……發現了一點有趣的事情。」

南方日鶴撐著欄桿看天空升騰絢爛的煙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夏日的晚風吹過,女人的發梢隨風輕輕揚起,紫色的眸子倒映着五彩的煙花,月光灑在她的臉上,白皙的皮膚顯得格外通透。

太宰治看着她,一時間有些失神:「我說,日鶴……」

「嗯?」

「我該不會,喜歡你吧。」

一朵巨大的煙花在空中炸開,金色和紫色交相輝映,細小的光點在夜空中滑過一道道白色的弧線。

他的聲音,不知道有沒有被煙花蓋過。

太宰治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

南方日鶴轉頭看向他,表情有些驚訝、疑惑,還帶着半分無語。

「……」

「你是不是找打?」

「啊?」

「啊什麼?你好好回憶一下,都親過我多少次了,現在才說這種話,那之前算什麼?單純的腎上腺素飈升嗎?」

「你真的是……我不想說你。」

「自己入水跟魚玩去吧,順便讓腦子清醒一下。」

南方日鶴直搖頭,抬腳就準備走。

太宰治一把拉住了她,將人的身體拉得很近,一手貼着她的耳後,手指自眉心輕輕滑下,勾下眼鏡,側臉靠近:「不是……只是突然發現,我原來不想被你忘記。」

輕柔細膩的吻慢慢推開。

河水中倒映着絢爛的煙花,一條錦鯉一躍而起,激起一層水花。

不知過了多久,太宰治慢慢鬆開,心臟還在加速跳着,他睜開眼睛,眼神有些迷離。然後發現……

南方日鶴的長發不知道什麼時候扎了起來。

太宰治的瞳孔猛然放大。

龍、龍、龍之介……

「嗚嗚嗚姐姐,我的純潔……」對面的人捂臉痛哭。

太宰治本能地後退,然後撲通在地上來了個土下座。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剛剛開始還是你姐姐的,日鶴呢?為什麼突然……」

「龍之介君,不要站在護欄上!很危險的!」

「沒關係~我又沒有身體~」

不遠處傳來了國木田和龍之介的聲音。

太宰治懵然地抬起頭。

南方日鶴拉下了發圈,強忍着笑。

「日鶴,有點太嚇人了吧!我心臟都快停了!」太宰治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吸着涼氣,真的差點就歸西了。

南方日鶴蹲下身,笑着揉了揉他蓬鬆的頭髮。

「能嚇到你,看來我還挺厲害。」

「太宰治,我不會忘記你的,除非你死了。」

太宰治握住了她的手,露出了由衷的笑:「我也不會忘記的,就算你死了也不會。所以,日鶴,能稍微多陪在我……」

南方日鶴突然消失,他原本握著的手突然變得空無一物。

面前什麼也沒有。

「……日鶴?」

不遠處,站在護欄上的龍之介也忽然消失。

國木田獨步上前趴着往下看,少年也並沒有跌入水中。

*

*

陽光透過樹隙照在草地上,鳥兒在地上啄食著人類留下的麵包屑。

一陣清風吹過,捲起片片櫻花。

東京的某個室內訪談會上,人山人海,記者的閃光燈發出刺眼的光。

「南方先生,聽說南雲老師馬上就要完成作品,開始進行新作品的創作了是嗎?」一群記者將話筒懟向了28歲的南方龍之介。

南方龍之介默默流下了冷汗。

姐姐不喜歡出鏡,把這種麻煩的事全推給他了。

兩人都覺得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心情不太好。而且最近完結要準備新作的她有點神經兮兮的,最好不要惹她。

「是的,姐姐現在正在努力創作,結局也是個非常美好的故事,敬請期待!」

「請問老師休息日裏都在做些什麼呢?」

「看書、旅遊、找靈感……」

「老師有特別喜歡的食物嗎?」

「食物沒有,姐姐不挑食的。不過花倒是有,姐姐特別喜歡梔子花。」

「老師有心儀的對象嗎?」

「這個嘛……請不要過問這種私人問題……」

日常在房間里寫稿的南方日鶴關掉了電視上的採訪,順便心疼一下被圍攻的龍之介。

倒一杯咖啡,繼續坐回桌子前,看着最後一頁上的橡皮屑和被擦掉了很多次的字跡,托腮思考着,手裏的鉛筆在紙上點出了幾個黑點。

最後一句話怎麼寫都不滿意,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她靠在椅子上,眼神落在了書架上那本《沼男》上,作為自己的處女作,雖然很火,但也總覺得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她拿下了那本書,隨手翻開。

自己很久之前買的梔子花書籤還夾在裏面,至今仍有淡淡的余香。

拿開書籤,那一頁正好是小說開篇,男主角死去被影子代替人生的一頁插畫。

說起來,當時因為資金不夠,這本書的插畫都是自己畫的……果然比不上專業的畫師啊。

不過……

她看着畫上的那個角色……

好欠揍啊,為什麼一臉蠢相。

突然這麼覺得。

她將書放到了一邊,拿起筆繼續思考最後一句話。

書頁輕輕被風翻過,將那枚梔子花書籤帶掉了下去。

南方日鶴突然靈光乍現,拿起筆嘩嘩地寫下了最後一段話:

她不知道,兩個世界能產生聯繫的原因,正是自己所寫的小說,小說中的男主角和他相貌相同,並非單純的巧合。

所以,即便分開了,有一天再次相遇也不是不可能。

說不定,就在她寫完這段話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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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定RPG后總在被迫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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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戰的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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