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從之（四）

塞西利亞的手腕有點兒發麻。按照她的身體強度，能夠讓她手腕發麻的東西絕對不簡單。

她看了一眼被她擊落在地的那個東西，一枚蝙蝠形狀的飛鏢安靜的躺在地面，反射出低調而內斂的光芒。

可惜塞西利亞並不是本地人，不然她就會驚喜的發現，自己到了哥譚的第一天，就喜提都市傳說「蝙蝠俠」。

蝙蝠俠並不會隨意在白天出沒，可是如果他不出現的話，哥譚恐怕就要發生惡□□件了。

最近蝙蝠俠一直在追查一個買賣婦女兒童的犯罪團伙，這群盤踞在哥譚的巷底、宛若城市的淤泥一樣的混混和□□，就是那個邪惡的人□□易組織的最末端環節。

蝙蝠俠查出，那些無端消失的女人和孩子，十有八|九就是被那些混混盯上的。

得知了這次那些人的目標是個「哭起來一定非常漂亮柔弱的女孩」和「綠眼睛、像是小精靈一樣的小男孩」的時候，蝙蝠俠也不顧現在還是白天了，他只想著在那些混蛋們得逞之前解救這兩個孩子。晚了哪怕一時半刻的話，蝙蝠俠都不疑心這兩個孩子會遭受什麼巨大的傷害。

他從不對哥譚的那些混混和□□的人性報有一絲一毫的期待，事實上，在過去守護哥譚的十年中，這種「不期待」拯救了很多條無辜的生命。

這一次，蝙蝠俠毫不猶豫的、不惜在哥譚的白天出現的儘快行動，的確讓他拯救了好幾條人命。

雖然，拯救的對象和他預期之中的有些不一樣就是了。

眼看著那個小男孩的長刀就要砍掉一個壯漢的腦袋，熟悉人體結構的蝙蝠俠可以肯定，如果這一刀砍下去，那個混混腦殼落地的同時，血也一定能竄三米高。

這孩子怕不是沒有真的砍過人，不知道這一刀下去的可怕場景吧？心裡懷揣著「不能給孩子留下童年心理陰影」的信念，蝙蝠俠丟出了蝙蝠鏢。

當然，蝙蝠俠也不是第一天當蝙蝠俠了，他這一飛鏢過去，目標並不是達米安本人，而只是阻止他砍向別人腦袋的刀。

出發點是好的，但是蝙蝠俠恐怕不知道，如果殺人真的會留下心理陰影的話，達米安的心底早就密密麻麻的糊滿了陰影了。

達米安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人，他只是有片刻的怔愣，隨後，那張漂亮又精緻的小臉上出現了幾分兇狠的神色。達米安抬眸看向一身黑色制服的哥譚都市傳說，他往前走了一步——恰到好處的格擋在塞西利亞身前，用小小的身軀把她和別人完全隔開。

這裡的「別人」不僅僅指那幾個被達米安並沒有被打偏的刀鋒精準的削掉一整片頭皮，因此被嚇破了膽子的混混們，還包括那個大白天就穿著奇裝異服的男人。

「蝙蝠俠……嗚嗚，蝙蝠俠救救我！」

達米安的刀法的確非常精妙，他這一下子下手非常有分寸，男人的頭頂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人體組織，但是卻微妙的只是流了一點點血，並沒有真的發生那種「天靈蓋都給你擰開」的慘劇。

但是，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樣的出手也顯得有些太狠辣了。蝙蝠俠微微的皺起了眉。

塞西利亞不覺得達米安出手狠辣，她雖然還不完全了解哥譚是一個怎樣的城市，但是從目前來看，這裡的犯罪率恐怕不低。如果她和這個孩子今天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那麼他們兩個落在這些男人手裡會有怎麼樣的下場？

「酷。」塞西利亞沖著達米安比了一個大拇指，全然不管自己這樣的行為會不會惹怒蝙蝠俠。

達米安沒有回頭，但是他聽見了塞西利亞的話。如果他能夠長得再高一點，或者塞西利亞沒有天光給她開上帝視角的話，那麼塞西利亞也是看不見達米安勾起了嘴角的。

「你也不賴。」達米安看了一眼塞西利亞手上那個非常精緻的小匕首，又看了一眼地上閃爍著冷硬的金屬光澤的蝙蝠鏢，還是真心實意的誇了塞西利亞一句。

對方對判斷武器的動線和軌跡非常精通，雖然看著瘦弱不堪，但是剛才只是稍微露的那一手，達米安就能夠從塞西利亞身上感受到強者的氣息。

刺客聯盟從來都是強者為尊，出於對這個可能跟他流有相同血脈的人實力的肯定，達米安姑且決定分給她一些眼神。

蝙蝠俠看著這兩個出現在哥譚的孩子，心裡飛快評估著應該對他們報以怎樣的態度。

「滾出我的哥譚」什麼的，總覺得不能拿來威懾兩個孩子。可是看著他們兩個、尤其是那個小男孩毫不留情的招數，布魯斯·韋恩總覺得自己不能放著他們不管。

混混們的哀嚎聲不絕於耳，塞西利亞走到達米安身側。她故意放重了腳步，給了達米安足夠的預警，卻還是能夠感受到小男孩驟然緊繃的身體。

刺客聯盟長大的孩子，無論何時何地，還是不習慣把背後留給別人。不過塞西利亞放重腳步的行為還算是得體，達米安決定暫且忍耐一下，看看這人要幹什麼。

塞西利亞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招，她只是走到達米安的身邊，和他並肩而立，隨後對一身黑漆漆的男人解釋事情原委：「我剛才路過這個小巷的時候，這幾個男人正想要包圍這個小男孩，看見我之後，他們的目標就變成了我們兩個人，出於自我保護，我們拿起了武器。」

仗著天光傳輸給她的城市基礎信息，塞西利亞聳了聳肩：「據我所知，哥譚需要年滿十八歲才能夠持木|倉，顯然我們並不符合條件，所以只選擇了冷兵器防身。」

說著，塞西利亞將自己那小巧玲瓏的匕首舉到蝙蝠俠面前：「這個匕首甚至沒有我的手掌長，嚴格意義上來說也算不上是管制刀具。」

至於達米安的長刀什麼的，那是屬於達米安自己的麻煩，塞西利亞覺得自己沒必要幫助他去解釋。

達米安看穿了少女的意圖，對方分明是在撇清責任。

達米安：呵，詭計多端的大人。

正在攻讀博士學位的天才兒童非常鄙夷的看了一眼塞西利亞，沉默了一下，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為自己辯白一句的：「我不是你們國家的人，我們那兒沒有管制刀具的說法，持有器械不受約束，這柄刀是我母親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詭計多端的是達米安才對吧？

他非常雞賊的故意忽略了法律中的屬地原則，仗著自己非常年幼，他將話題轉移到那幾個混混身上，頗有幾分告狀的意味：「剛才他們說要把我賣給老男人，是他們挑釁在先。」

不是不清楚眼前這個人的身份。如果達米安的母親不想他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那麼達米安至始至終恐怕都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父親」這種玩意。

然而無論是出於對布魯斯·韋恩余情未了，還是將布魯斯·韋恩當做自己兒子以後的一條退路，塔利亞最終並沒有向達米安隱瞞布魯斯的事情。

半遮半掩不是塔利亞風格，既然已經決定告訴達米安關於他父親的一切，那麼那些「蝙蝠俠」和「哥譚首富」之間的身份切換小遊戲，塔利亞自然是對達米安全盤托出。

達米安知道那個男人是自己的父親，他這一次正是為他而來。可是他先遇見了另一個韋恩，而且看樣子，這個男人也不知道那個韋恩的存在。

達米安抿了抿唇。

他能理解布魯斯·韋恩不知道他的存在這件事情，因為塔利亞跟他提起布魯斯·韋恩的時候，也一併說了他們之間充滿了矛盾、掙扎和甜蜜的過往。

達米安與其說是「理解」布魯斯，不如說是對塔利亞的驕傲的充分了解，和刺客聯盟的保密系統的絕對信任。

布魯斯·韋恩不知道他是情有可原，可是這個韋恩又是為什麼？

原本達米安對布魯斯·韋恩還是有些好奇與尊重的，但是由於這個也姓韋恩的、跟他面容堪稱相似的女孩的出現，達米安決定暫時把布魯斯·韋恩在他心中從「父親」降級成「那男人」。

塞西利亞如果知道，眼前這個算是她的晚輩的小男孩有如此豐富的想象力，能從她報出來的姓氏就引發如此多的聯想，她一定會……好好吃瓜，順便看蝙蝠俠的笑話的。

達米安和蝙蝠俠互相打量，塞西利亞輕咳了一聲，好心提醒了一下：「雖然這孩子的刀法非常有分寸，但是這人的頭蓋骨都快暴露在空氣里了，真的不需要去處理一下么？」

塞西利亞的那句「你可別碰」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就看見那個剛才被達米安削了頭皮的男人下意識的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腦瓜頂。

原本達米安非常有分寸的給他保留了薄如蟬翼的一層皮膚，讓他腦瓜頂看起來有些嚇人，但是說到底只是滲出了一點兒血絲。可是這會兒這人沒輕沒重的自己抬手摸了上去……

「啊啊啊！！！上帝啊！我的頭沒了！」

「滾啊！血|淋|淋的噁心死了，你不要過來啊！Yue~」

霎時之間，原本安靜的小巷裡，幾個已經被嚇破了膽的混混徹底亂作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