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從之（一）

「塞西利亞，恭喜你成功遊歷了十個異世界，為主神提供了非常寶貴的素材。辛苦了，恭喜畢業。」

一道機械的電子音在耳邊炸開，塞西利亞緊閉的眸子顫了顫。她緩緩的是睜開了眼睛，入目是她非常熟悉的主神空間。

「畢業了。」塞西利亞晃了晃腦袋，她經歷的上一個世界是東方的修仙世界，再上一個是西方魔法世界。這兩個世界迥然不同，但是共同點是——每個世界都非常漫長，且擁有自己完整的、絕對不是英語的語言體系。

塞西利亞是實實在在的在那兩個世界過了好幾百年，幾百年沒有說過英語，她現在還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語言系統。

好在現在塞西利亞所在的主神空間，是專門為他們這些「素材收集者」準備的休息空間。每一次人時空收集任務完成之後，他們這些任務者就可以在這裏療養，梳理一下自己的過去，再開啟新的征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主神還算是個非常人|道的甲方爸爸了。

主神來自比任務世界更高階的位面，但是高階位面不代表沒有煩惱。他雖然自詡為「神」，但是他們那個世界文明崩塌、一片荒蕪。

文明的軌跡從最開始就斷絕，主神像是個蒙昧卻手握神兵的孩子，他自己探索了不知道千年還是萬年，最後生生讓他摸索出一個填補自身文明空白的方法。

他從地位面選擇了一些人成為「任務者」，為他們配備各種系統，這樣的「一系統加一宿主」的組合，就負責在各個位面低、卻擁有各自完整的文明體系的世界裏學習深造。

恐怕就連所謂的「主神」自己都沒有辦法說出他這一套行為的運行機制，不過從結果上來看，他派遣出去的一百多個子系統和宿主收集到的所謂「素材」，的的確確讓他成長了起來。

幸而，這種收集行為的本質更接近於「複製黏貼」，而並不是真正的掠奪與摧毀。

對於任務者來說，主神給予他們的任務更像是讓他們去不同的世界，體驗不同的人生，在每一個世界中，這些任務者只要不去做傷害世界本源的事情，在任務世界就擁有絕對的自由。沒有壓迫和剝|削，宿主和代表主神的系統普遍相處得非常和諧。

塞西利亞已經經歷了十個世界。

和大多數空間素材收集者相比，塞西利亞格外的幸運。

通常情況下，為了儘快收集更多的世界素材，任務者都會儘力去經歷波瀾壯闊的人生。

畢竟主神雖然算是好脾氣，但是再好脾氣也是高位面的世界意識，絕對不可能平白去會養閑人。一旦任務者的素材收集不夠，不僅他們在當下世界的時間會無限期延長，而且到了下一個世，還要面臨資源降級的懲罰。

簡單的說，就是上一個世界開局拿了龍傲天劇本，然而不幸沒有收集夠素材，那麼下一個世界就只能是普通路人甲了。如果一直完不成任務，那麼就會被困在小世界裏，始終貧窮、倒霉、凄苦……且長壽。

多重debuff疊加最為致命。在一些倒霉和憋屈的人生軌跡里，長壽有的時候也是一種詛|咒。

因此，為了儘快收集更多的素材，大多數任務者就會選擇（劃掉）在作死的邊緣反覆試探（劃掉），就會選擇去主動面對各種危險，主動追求跌宕起伏的精彩人生。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正是因為任務者勇於作死的美好品質，以至於很少有任務者能夠在每一個世界都壽終正寢的。

雖然在低位面的死亡和傷痛都會被主神空間修復，但是人腦是非常精密的存在，沒有任何一種力量可以玩弄別人的記憶。任務者每一個任務世界的記憶都會被保留，因此他們也會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如何和死亡短兵相接的。

一次次記起自己是怎麼死的，尤其是怎麼「死於非命」的，這滋味可並不好受。

而塞西利亞就是主神空間之中傳說級別的存在。一來是她參與任務的時間最長，資歷也最深，算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任務者。二來，塞西利亞在每一個世界都壽終正寢，並且十分圓滿的完成了素材收集任務。

「聽說塞西利亞是被主神從嬰兒養到這麼大的，說不準是主神親閨女。」後來的任務者之中，也流傳著這樣的小道消息。

不過左右都是閑談罷了，三千小世界，「三千」還是個泛指，真正地位面世界的數量浩如煙海，簡直無法統計。而任務者滿打滿算也只有百十來個，大部分時間大家分散在各自的任務世界裏，彼此之間並沒有太多交集。

做任務的時間漫長，每個人都是自己故事的主角，哪有那麼多心思放在陌生的同事身上。

按照主神與任務者定下的契約，在整整經歷了10個小世界之後，就可以順利的「畢業」了。

作為一個非常仁慈且開明的甲方爸爸，主神給了這些辛辛苦給他打工的任務者充分的選擇權，讓他們選擇自己畢業之後的生活。

有的任務者選擇回到自己最初的世界，開始新的生活。有的任務者選擇回到自己經歷過的世界。也有的任務者選擇繼續給主神打工，不過不再是任務者，而是成為類似系統的存在，繼續體會不同的精彩人生。

雖然都可以擁有全部的任務位面積累的物品，但是這些選擇本質上還是不同的。

選擇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或者任務世界的人，擁有的就是屬於自己的只有一次的人生，而選擇成為主神的正式員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可以「永生」。

只要主神世界不自我消亡，或者被更高位面的存在摧毀，主神和他的員工們就是無限接近於「永恆」的存在。

按照道理來說，塞西利亞明明是第一個任務者，但是顯而易見，她並不是第一個從主神空間畢業的人。

原因也很簡單，別人是單純的給主神打工，而塞西利亞做任務的時候，一半的任務成果用來給主神交差，另一半則用來養大她自己。

說塞西利亞是主神養大的，其實也並不是非常恰當。確切的說，塞西利亞應該是她的系統養大的。

相遇的時候，她的系統還非常年輕，只是主神的一個新生的「分|身」，她和塞西利亞不算是彼此互相選擇，恰恰相反，她們兩個選擇彼此，正是因為當時沒得選擇。

那個時候，剛剛被主神剝離出來的年輕系統被時空亂流沖入了錯誤的低位面世界，這兒當然沒有主神選定好的任務者，而長時間沒有任務成果，這個系統離消亡也不遠了。

眼看着能量耗盡，系統不得不綁定了一個小嬰兒。

系統也是要講究基本法的，他們不可能罔顧別人的意願，強迫別人成為任務者。除非有一種特殊情況，那就是宿主即將面臨消亡，那麼系統就可以是採取緊急措施，直接和那個人綁定。

塞西利亞，就是當時距離系統最近的、即將消失的生命體了。

那是1920年的一個低維度世界的冬天，醫療條件落後，襁褓里的孩子脆弱得簡直就是肥皂泡泡，稍微不注意就會走向消亡。

系統來到塞西利亞身邊的時候，這個可憐的孩子就連呼吸都是細細弱弱的，每吸進一口氣都像是要耗盡她全身的力氣，小小的胸膛微弱的起伏着，本來白白嫩嫩的小臉上一點兒血色也無，漸漸的開始呈現出灰敗的青色來。

系統沒有選擇的餘地，塞西利亞也沒有。如果不選擇彼此，那麼用不了多久，她們的下場就是一個是消亡、一個死亡。

當然，系統或許能比塞西利亞堅持的時間更久一些，在這些許的時間之中，她或許可以找到更合適的宿主。

但是系統脫胎於主神，主神代表着世界意志。他們主神只是沒有過去、文明缺失，並不是真的鐵石心腸。系統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小孩子在她面前死去，咬了咬牙，她綁定了系統歷史上年紀最小的宿主。

系統帶着這個瀕死的孩子消失在了1920年的冬天，她們輾轉一個又一個世界，收集主神需要的素材的同時，也在收集各個世界的天材地寶，去滋養塞西利亞的身體。

塞西利亞或許本來不是一個多麼健康的孩子，不然也不會因為吹了一點兒冷風就險些告別這個美麗的世界。但是經過了十個世界的各種治療和滋養，現在塞西利亞的身體強度已經到了一個難以想像的地步。

「天光，我們不是說好了不用電子音交流的么？你特地弄出來的電子音真的很像指甲抓黑板，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黑色長發、藍色眼睛的女孩搓了搓手臂，抬頭看向主神空間的右上角。

「塞西利亞，都說了我不在牆壁里，這裏是主神空間，我是主神的子系統，我當然是無處不在。」這一次，那道電子聲從善如流的換成了輕緩柔和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