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俠,以武破禁!(拾)
若說先前剃刀幫事發時李功揚還有一線生機,那地窖中兵甲一現,他便萬劫不復了。
幫派黑黨一事,錦衣衛還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是礙於情面給他開方便之門,但這兵甲一現,錦衣衛若還無動於衷,那邊不叫錦衣衛了。
鎮藩司的人從地窖出來后,第一要務自是去追那黑蠻子,同時,所有與剃刀幫有關之人,想必都會馬上被捕——他們並不是不知道剃刀幫,只是裝作沒看見。
因此,李功揚拔腿就跑合情合理。
徐知行不可能讓他跑,他若是跑了,那很多事情便說不清了。
巡捕衙門就在冠軍大道后側,距離白鳳樓不遠,那般爆炸,自然也把衙門裡的鎮守捕快引了出來,李功揚沒跑多遠,便和自己的手下匯合了。
也正是這個時候,徐知行追到。
李功揚看著提刀追來的徐知行,惶恐大叫:「殺了那賊子!」
捕快們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看李捕頭一身狼狽逃來,追他之人又是來自火場方向,自然想此人多半便是爆炸的禍首,李功揚下的又是格殺令,當下,狹窄的衙前街刀槍齊上!
巡捕房的火器自然奈何不得徐知行,這些人多半又未穿兵甲,照理說應該輕易擺平。
但先前爆炸時所受內傷還在隱隱作痛,虎嘯功又過於霸道,他一路突上前去,刀罡縱橫間沒有一枚子彈能近身——可那些刀罡,對於這些下級武士而言,卻也是沾即傷,觸即死。
這裡可是衙前街,這些人是巡捕房捕快,總不能在這裡大開殺戒。
李功揚就是要他們拖住徐知行,沒有幾個人比他更了解租界,一旦讓他脫離視線,再想找,便難了。
徐知行正左右為難,突聽一聲:
「少帥,接棒!」
一支細長的棍棒飛向徐知行,徐知行入手,內氣貫通如手足,火晶兵刃。
再往那棍棒飛來的方向看去,卞英正站在他的煤爐麵攤前。
這棍棒,是他挑麵攤的『扁擔』。
有了這棍棒,徐知行便再無桎梏了。
火晶兵刃會改變內氣的形態,強化,或是賦予內氣獨特的性質,虎齒陌刀是戰陣之兵,殺起人來太猛太快,而這棍棒,倒要柔和不少。
徐知行一路揮舞棍棒前行,所過之處捕快們手摺足斷。
那李功揚倉皇逃進巡捕房的大門,下一刻,徐知行便破門而入。
他已完全嚇破了膽,對身後的徐知行竟是不管不顧,空門大露。
徐知行進了門便是一棒砸向他後背,卻又瞥見,在李功揚前方,那個巡捕衙門進門的照壁上,寫著「鎮藩撫夷」四個大字,落款『朱允炆』。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便收了力,讓李功揚逃進了巡捕衙門的庭院里。
「師爺救我!」李功揚朝著堂下一青衫文士大喊。
那文士手中一柄摺扇,見了李功揚身後的徐知行便是一扇子揮來。
「未知目標」
「戰鬥力:99」
「功法:銀鉤化勁」
差一點點便是一品。
他揮扇之下,一股綿密的內氣朝徐知行涌去。
棍棒像是打在水中,遲滯難行,但是……
徐知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虎嘯聲起,那摺扇頓時炸得粉碎。
文士連退幾步,拱手道:「來人可是小冠軍侯徐大俠?我乃昌裕王府……」
「我管你是誰。」
徐知行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
始終盯著已經無路可退的李功揚。
那文士臉色一僵,沒說什麼,又退了一步。
李功揚看他的動作,大驚失色:「師爺!……」
「李功揚!」徐知行大喝道。
李功揚終於明白,沒有人可以救他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壇仙與兵甲之事!他們只告訴我那白鳳樓里,就是些皮肉生意!」
徐知行走向李功揚。
「你,你要幹什麼!?我乃昌裕王郡馬,你是什麼東西,也敢……」
「我乃王法!!!」
虎嘯聲再起,徐知行一棒砸在李功揚胸口,咔嚓的甲片破碎聲響起,李功揚狂噴一口鮮血,倒飛而回,砸在了衙堂內,那塊「清正廉明」的牌匾下。
徐知行緩步入堂,拎著李功揚的頭髮,把他拖了出來。
堂外,巡捕房的捕快們終於趕回,擠滿了整個庭院。
各式刀兵,長槍短炮,一齊對準了徐知行:
「賊子!放開李捕頭!」
徐知行掃視過眾人,信手把李功揚扔下:
「李功揚貪贓枉法,罪不容誅!」
「鎮藩司馬上便到!」
「徐某人先前已手下留情,若你們誰敢上前……」
他把鐵棒插回後背,換上了虎齒陌刀,鐸的頓在地上,橫眉冷對。
無人,敢上前一步。
…………
盞茶的工夫,一司兩衛便已趕到。
兵甲武士里三層外三層,把巡捕衙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眾人進到庭院里時,只見到滿堂巡捕槍指徐知行——而後者,就坐在衙堂的台階上,巋然不動,一手拄著虎齒刀,一腳踩著李功揚。
他束髮的綁帶已經鬆了,凌亂的髮絲間夾雜著些許灼痕與血跡,微風吹來,那雙亂髮后的雙眼半張半闔,似睡似醒。
地上的李功揚微弱的喘著氣,他不能死,也不該徐知行殺。
鎮藩司統領走上前來,巡捕中一捕快忐忑喚道:
「麻千戶。」
麻千戶冷眼掃過人群:
「全都抓起來!!!」
身後的錦衣衛頓時湧上,把所有捕快就繳了械,五花大綁。
麻千戶這才走向徐知行,一拱手,喚道:
「小侯爺。」
他終於改了稱呼。
因為徐知行今夜等於救了他們所有人一命。
如果不是在白鳳樓一同被炸,那麼事後追究起來,誰都逃不了干係。
徐知行睜開眼,沒有說什麼,只是把踩在李功揚頭上的腳挪了開去。
同一時刻,巡捕衙門外,無數錦衣衛正在抄剃刀幫的場子,租界的各個入口,平夷衛傾巢而出,封鎖搜查……這一夜的流血,才剛剛開始。
剃刀幫徹底完了,可濃霧后的月才剛上樹梢,這座名喚蘭登的城市正在熟睡,還未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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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登河繞租界而過,一路向西,注入大海。
它原本是蘭登的母親河,養育了蘭登人無數的歲月,而今,因為上游煉油廠無休止的廢料傾倒,它已經成為了一條毒水,惡臭難耐,魚蝦無存。
這天晚上,雨下了停,停了下,濃重的烏雲遮蔽了一切,河面上目不可視物。
嘩!——
水中,像是有什麼東西爬了出海,黑暗中,它的影子是如此巨大,宛如一尊鐵塔。
咔~
磕巴~
噹啷~
重達千鈞的身軀踩碎了河岸的石子,他一個踉蹌,栽倒在地,手腳的磕碰間,發出了金屬的脆響。
他離爆炸的中心最近,受到的傷也最重,而後又一路從租界殺出來,已是強弩之末……
他勉力翻身坐起,大口喘氣。
這裡,還不安全,他得抓緊時間恢復,逃進海里去。
「你是油街的人對吧?」突然,他聽到一個幼小的聲音。
誰!?
他拔出背後的鐵棒,警惕的看向聲音的來處。
那像是個孩子,黑色的肌膚讓他融入了黑夜,無法看清面貌。
「這條排水渠只有油街的人才知道,我們從這裡偷偷進租界打工。」
馬丁說著,向前走了兩步,讓他看清了自己。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嗎?」
面對不久之前,還想要一棒敲死他的人,馬丁竟然毫無畏懼。
「為什麼?」他開口,聲音沙啞。
「因為……」
馬丁的目光穿過黑夜,看向那個如自己一般漆黑的壯漢:
「我們是一樣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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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者日記-其六》
伏波十八年三月初六-西元1659年4月26日-雨轉霧
因為伍叔的緣故,我在五年前徐知行下山前便關注著他,我想,一定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能讓這班精兵對冠軍徐氏如此忠心不二。
五年前我得到了那個答案,今夜,我驗證了這個答案。
我既高興又失望。
高興的是,我的想法是對的,在這個存在『超人』的世界,一人之力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我與刁三鬥了十年,有多少爾虞我詐笑裡藏刀我自己都記不清了,但我們的萬般花招,在今夜的一人一刀面前,宛如笑話——雖然我推動了這個結果,但遺憾的是,我並不能掌握這個結果。
失望的是……倒也不是失望,不如說,是我一開始便對這位小冠軍侯抱有太高的期待。
我曾想,這麼一個武藝高強,而又被皇族所害的人,理應是我的朋友。
但今夜我認識到,我們註定不同路。
他足夠直與烈,但也過於正。
這個一人一刀一夜剷除剃刀幫的傳奇背後,有太多的顧忌與糾結。
不管世人如何稱讚楚地豪俠,俠,本來就豪不了。
最明顯的例子,莫過於進門那一棒,他收了力——如果說在衙前街面對巡捕房捕快,他束手束腳是因為不願殃及無辜,那麼那一棒……
那是聖天神武皇帝提下的字,他沒有辦法對打碎聖帝的御筆,因為他還期待這世間有一位聖帝。
就如驃騎軍忠於徐氏一般,他的內心深處,忠於大明。
無人敢於想象沒有皇帝的世界。
這,便是土著的時代局限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