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精華欲掩難

95精華欲掩難

灰暗的海邊,腥潮的冷風一刻不停從海面刮來,空氣中一種鹹鹹的味道,岸邊沒有一望無際的細軟的金色沙灘,大塊大塊的黑色礁石亂七八糟的排列著,足下踩着數不盡的貝殼碎片,身上穿着不足以阻擋空曠地帶的強寒的單薄衣衫,小睿用近乎於幽怨的目光看了看面前那艘船底上積了不少混濁的海水的快艇,再想一想自己遠路跟來的目的,狠狠的咬了咬牙,跟着天宇身後一腳踏上了船去。

馬達的雜訊、呼嘯的風聲、海水被衝擊後分開時不情願的抗議聲中,快艇如箭離弦,飛速向前,浪花在身後化做一條白龍翻騰隱現。

出了海,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冷,撲面的朔風用凜冽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那是凌厲的刀鋒!雖然刮在衣服外,卻冰寒入骨。

小艇速度快,一刻不停的前沖,隨着海浪的洶湧騰跳而起落不定,水,這天下至柔之物,現在感覺卻似礁石般堅硬,船底和浪濤的每一次撞擊都將船上的人向上拋起再落下,身體與嵌在鋼板上的座位便會狠狠的一撞再撞,顛簸得小睿苦不堪言,不一會兒就暈起船來。

約一個來小時的光景后,小艇已進入一片開闊的海域,巨浪將船拋得更高,水花不斷的飛濺在身上,小睿早已暈得七葷八素,再也忍耐不住,將身向船舷外一探,大吐了起來。模糊的雙眼中,只看到天宇站在前方,一腳穩穩踏住船頭,右手扶在一側的護欄上,深灰色的風衣在海風中獵獵作響,看起來別提有多帥了,小睿不由得有些嫉妒了起來,再對比自己此刻的狼狽,心中只覺十分懊惱,卻只能一邊恨得咬牙,一邊用力抓緊船舷,以防自己一個不慎跌入海中。

又過了兩個小時左右,船速方漸漸的減了下來,小睿早已連膽汁都幾乎吐盡,勉強睜開眼睛,正看到一塊巨大的褐色石頭似是迎面撞來,接着船底一滯,船停了下來,小睿被慣性帶着向前栽去。

「沒事吧?」田成走過來在他背上輕拍了一下,塞過一瓶水來,「怎麼不早說你暈船?也好找點葯先給你吃上啊。」

不早說?誰知道你開那麼快啊?小睿翻了翻白眼,倒了大半瓶水漱口。

「到了?」駱天宇游目四顧,見小艇似是靠在了一個不甚荒涼的小島上,狹窄的海岸邊積滿粗糙的砂粒和碎石,遠遠的,幾條漁船閑置在岸上,幾戶漁村樣的人家伴着升起的炊煙在黃昏的暮色中若隱若現。

「還不算是到了,」田成回頭看了一眼面青腿軟,正深一腳淺一腳、強撐著一股勁兒跟在後面的小睿,咧開嘴笑了笑,「別急,還早呢,先休息下,祭了五臟廟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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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霓虹閃爍,無數彩燈裝飾鋪就的豪華棧橋如長虹卧波一般向著海面延伸舒展,盡頭處,一顆巨大的明珠高懸於這道彩虹的上方,下方的停車場內名車環繞,耳聞笙管悠揚,目見輝光熠熠,四海明珠夜總會光華璀璨,映襯得滿天星月為之失色。

一身從容悠閑的小傲進得包箱,挨近秦朗,在沙發上坐了,溫潤的笑着側過頭來:「大爺……還生氣呢?」

秦朗沒出聲,目光不移不動的盯在下面的舞台上,不去看那近在咫尺的惱人的笑容,身後的雨痕雲霽等見了,都向後略退了兩步,假作沒有去聽他們兄弟說話。

「那麼,是怪我沒事先和大爺回明么?」小傲含着一絲溫雅的淺笑,揮手令送茶具上來的服務生退了下去,自己慢悠悠的伸手去几上,打開茶壺,放入茶葉,煎水沖茶。

馬英鋒獲罪至重,當日下午便被刑堂立決。洪幫的杖斃極為殘忍,為對其他幫眾儆以效尤,刑場被安排在主樓後面的天井正中,以便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聽到整個過程。行刑前,先由紅旗五爺宣讀罪行,然後將受刑者捆縛於刑凳之上,由事先抽籤選出的黑旗執事行刑。為達到震懾的效果,按例不會一下子將人打死,而是要一棍一棍慢慢的打,直打到三個小時以上才可以使重手令其斃命,其間,行刑人要精確的掌握好力度和受刑人的體能狀況,既不能用刑過輕減緩其痛楚,亦不得輕下殺手,提前讓過程結束,若有循私之意,則執法人將以瀆職獲罪。是以今日觀刑之後,洪幫一眾人等皆戰慄無人色,素日與趙天陽、馬英鋒等交厚者更是兔死狐悲,人人有自危之感。

「沒有。」秦朗依舊不曾回頭,只微嘆了口氣,語氣中透著無奈的疲憊。

公議前夜,他已猜到小傲在陳橫子和汽車這兩件事上做了文章,本來以為他只是藉此想讓楊濤等人收斂氣焰,卻不料他竟會暗令月涵安排了風沐人將事情挑出頭來,然後請君入甕,直接便下辣手做了馬英鋒。

小傲知道自己此次用計太深,馬英鋒身受慘刑雖可說是其咎由自取,但秦朗卻擔心他因此而招來眾人的忌恨,象從前對付火龍等人一般惹禍上身。只是現在空言安慰無用,便只隨意的笑笑:「大爺不怪罪便好,」探身向著舞台上看了一眼,「咦?怎麼今晚黎黎還沒出場嗎?」

「今晚沒她,她只周二、周六和周日登台的,平時功課忙,出不來。」秦朗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

「哦。」小傲聲音中微微加上了拖腔,低頭似笑非笑的將滾水沖入壺中洗茶,這邊秦朗方醒過神來,面上不禁微微一赭,回頭向他看了一眼,小傲眸光中略帶着一絲頑皮,咬着唇央求一般的看着他笑,秦朗知他有意逗自己寬心,更給他一句話不經意的逗引,挑破了自己對黎黎的關注,便不好意思再繃緊面孔給他臉色,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撐不住也笑了。

「裴紀海的辭呈,遞上來了。」

「嗯。」小傲點點頭。

「嗯?」完了?秦朗側了側頭,劍眉微微揚起。

見他一副認真的「我要知道!」的架勢,小傲眸光中閃過一絲異樣,唇邊笑意漸深:「公議時風沐人提到,那個李浩泰手下到了幾個不會說漢語的孩子,可記得嗎?」

「嗯。」秦朗低應了一聲,不置可否的等他的下文。

「那些孩子……是他從朝鮮那邊弄過來的,專為某個特定的群體……提供……一些特殊的……咳……服務……」

秦朗聽他說得曖昧,不由得一頭霧水,小傲向不是慣於這樣吞吞吐吐之人啊!低頭略一細思,聯想起公議時風沐人嘲弄的笑容和語氣,裴紀海尷尬忸怩的神情,猛然間醒悟:「裴紀海?你是說他是……」

「是。」小傲笑點了點頭,秦朗則有些啼笑皆非的將頭搖了再搖,到最後又嘆了口氣:「你就不能藏着點嗎?」

聰明不是你的錯,但給人人都知道你聰明終歸不是什麼好事。

此時才來藏?小傲咬唇淺笑,聽他教訓,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不做聲。

台上又一曲終了時,舒同與馮傑方才帶着阿亮許諾趕到。許諾口齒伶俐,三言兩語的將楊波道歉的事情悄聲稟明,朗傲二人不動聲色的聽了,心中也自暗暗震動。

「算他狠!」馮傑拿起剛送上來的xo,「一寸半粗的鐵棍子啊,他還真下得去手!」一抬頭,看見秦朗冷凝著面孔,心裏莫名其妙的打了個橫突兒,輕咳了兩聲,向著小傲身邊再靠近了些。

「是挺狠的,看樣子,楊濤這條腿得殘了,不過,也真痛快!解恨!」站在舒同身後的阿亮一臉的理所當然,對於楊濤害同哥受老大的家法一事他心中一直耿耿,「這個楊波,還算是個明白人。」

「明白人?」許諾微縮了下脖子,眼睛瞄瞄秦朗,再瞄瞄馮傑,「那是他親弟弟啊,天!跟他的人可真慘……」

「傲哥,」一直一言未發的舒同遲疑的看向小傲,「你說楊波……有必要這麼狠嗎?」

小傲默默無言,只管低着頭細細的沖好了眼前的這一壺茶。

楊波這樣的狠心,絕不只為明裏向四海低頭賠罪這樣簡單,楊濤之錯,在於他少年意氣,太過貪功急進,心機又不及乃兄之深,將事情做得太明顯了,以至入了自己的套中,之前那些作為只怕大半還是楊波默許的,現在楊波出來收拾殘局,重手懲戒楊濤一半是真的氣他壞事,一半卻是有嫁禍四海和自己之意。

這說明這一役雖然落敗,但他絕無意就此收手,其志也絕不止在青雲街這一彈丸之地,廢了楊濤是想先安四海和洪幫之心,又能迅速挽回江湖上的聲譽以圖擺脫深陷的困境,反過來讓江湖中人都覺得,他是在四海的逼迫下才不得已而有此為,用親弟弟的一條腿,達到這三層目的,這個代價可不低啊!

現下楊濤殘了,這個仇就算是做下了,四海從此又多了一個滿腔恨怨的死敵,這也罷了,若是自己猜測得准,那更可怕的只恐還是他們身後的那一股勢力,只盼這一局之後,能迅速解決掉幫中的內顧之憂,讓自己能集中起全部心力,放手一搏。

「你們幾個方才,說了一些過份的話沒有?」

阿亮、許諾互看了一眼,都低下了頭去。小傲心中洞明,笑了一笑道:「都累了,這兩日辛苦了,到下面開張枱子歇一會去吧。」

阿亮與許諾鬆了口氣,連忙退了出去,這裏舒同略為緊張的咬了咬唇:「傲哥……」

小傲抬起頭來,在他面上細細看了一會兒,微嘆了口氣:「事,且忌太過快意,須知路狹隘處,要退一步與人行,人家已做到這個份兒上了,以後這件事,到外面不要再張揚了。」

「是!」舒同應了一聲,額上微見冷汗,被楊濤利用來算計老大,一直令他心中十分愧恨不已,是以當時許諾、阿亮出言諷刺楊波時他並沒有喝止,沒想到楊波竟親手將楊濤打殘,他心中正隱隱的不安,現在被傲哥當面教訓,更覺慚愧無地。

「傲哥,是他們先以有心算無心,我們鎖住了他的咽喉都放了手,還不算善留餘地?」馮傑一旁不服氣地,他弟弟是他自己打殘的,誰又沒讓他打,為這個教訓阿同,太冤了吧?

「阿傑!」舒同先向秦朗看了一眼,微一搖頭,喝住馮傑,起身規規矩矩的向小傲垂手道,「我知道了傲哥,以後會約束他們的。」

小傲笑笑點頭,「嗯」了一聲,伸手拉他坐了:「阿亮上次雖然向楊濤私相報復,但也算是陰差陽錯的幫咱們把這步棋走順了,將功抵過,我替他討個情兒,請老大,免了他之前那頓家法吧。」

「什……什麼?」聽他一句話吩咐下來,舒同正要應得一個是字,乍聽到老大二字,腦中一懵,半天沒反應過來,馮傑一旁更是張大了嘴巴。

小傲提起茶壺將面前的杯子倒滿,拿起來轉身笑看着秦朗,秦朗看了看舒同,微微向前坐起身來,接過小傲遞過來的茶:「我和小傲商量過了,下個月月會那天就正式宣佈讓你接位,好好籌備一下吧,以後公司的事,就都交給你,我和小傲,不會再過問了。」

作者有話要說:春節的來了,恭賀新禧,大吉大利,紅包……那個,給多少你們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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