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傳說之末：音之聖者

「有人問過我，我是為什麼忠於教會的……」

……

陰暗的小巷裏，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趴在一灘工業廢水上，每一次呼吸都發出了破風箱被風刮過的聲音。

飢餓，彷彿要將自我從內部溶解的飢餓，那種胃酸從底下湧上來舔舐食道，親吻口腔的痛苦感。

他快餓死了，或許是在下一個小時，也有可能是下一秒。

但他不想死，他還不能死。

他掙扎著，胡亂的撥動着那一灘污水，污泥混著工廠里流出來的垃圾碎屑闖入了胃中，強行被填充的胃部也不管是不是能夠消化，在胃液洶湧之間無力的軀體重新站了起來。

一塊生了銹的鐵片被他捂在了懷裏，藏在了那一身破爛衣物之下。

要餓死的人是不會估計良知與理性的，如果不是因為太痛的話，或許他已經開始吃自己了。他要搶劫，他想要搶到能讓自己果腹的食物。

一走一頓的穿過夾在了工廠縫隙陰暗的角落，他走到了街上。

入目是穿着絲綢衣物、提着儀仗劍、乘着馬車的文明人，以及更多的，在街邊的乞丐和無人處理的屍體。

但他分不到屍體。

哪怕是如此多的因為不知名病毒死去的屍體，哪怕是吃了就一定會死的屍體。

他分不到，他爭不過那些成年人。

他五官因為飢餓不自覺的抽搐著，再深深凹陷的臉頰以及發黃髮黑的皮膚，幾個流浪漢的目光已經注視了過來，他們就像是食腐的禿鷲，發着綠光的眼珠轉動着，一刻不停的打量著街上的所有人。

他等不了了，法律、良知？狗屁！就連皇帝都死了，還有個屁的法律！

他握著鐵片衝上了街，找到了一個看起來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女孩就沖了過去。

他目光緊緊盯着女孩手裏的麵包，舉起了手中的廢鐵片。

他不想殺人，僅僅是想要她手裏的麵包而已，僅僅是想要嚇到這個女孩，讓這個女孩丟掉麵包跑走而已，哪怕那樣會沾上污泥。

因為……或許……大概……可能是他還有一點點的良知吧？

但還沒有接近，他的手就突然被抓住了，他整個人都被拎了起來。

他僵硬的轉過腦袋，轉動着那兩顆眼球，有些獃滯。或許是有點不敢接受自己的命運，也或許是實在餓的沒有任何想法了。

一個十分高大的、身上肌肉鼓脹著的男人不含感情的目光注視着他，稜角分明的臉龐以及古怪的、如同能吞噬靈魂的黑色眼眸，他突然感覺到了對死亡的恐懼，那無時無刻不遏制着他喉的嚨、牽扯着他靈魂的東西。

「格萊厄叔父，放下他吧，你也不會和一個小傢伙較真吧。」

有着一頭栗色髮絲的小女孩站到了那個高大男人的身邊，把手中的麵包放到了男孩空閑的手中。

男孩的目光轉了回來，獃滯的看着手裏的麵包，看着女孩純凈的眼眸和他之前所沒有注意到的美麗容貌。

「他受到了非凡特性聚合的影響，不然也發現不了你。」

格萊厄不含感情的眼眸掃過了男孩心臟的位置，手中出現了點點銀色的光輝，銀光滲入到了小男孩的身體內，壓榨着他的身體，讓他不至於因為過度飢餓而突然死亡。

不管獃滯的精神，身體已經快過了大腦，哪怕一隻手還被抓着，哪怕身體已經凌空，他還是抬起手將那塊麵包塞入了最終，混著石子和木屑，混著有着濃重嗆人氣味的工廠廢氣。

他吃的很香，香到不自覺的咬掉了自己手上的一塊肉皮，哪怕那只是一塊最低劣的黑麵包。

「能理解嗎？外面的世界並不像你父親描述的那麼美好，這裏的兩斤黑麵包里只有一斤是能夠果腹的麵包和木屑……」

最終，祂注視着女孩，開口道。

「這裏不適合你。」

無論是女孩精緻的容顏還是那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精緻衣裙，如果沒有祂的非凡能力的遮蓋，那她無疑會在一條街上遭遇超過四次人販子的拐賣，或者更多的噁心的行為。

女孩精緻的小皮靴踢走了地面上的一塊石子，但還有更多的石子存在着。

「格萊厄叔父，那你呢？」

在女孩眼裏，這位同樣有着英俊容顏與華麗服飾的叔父與周圍更顯的彆扭，就像是在墨汁里滴上了牛奶，太顯眼了。

格萊厄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情緒的波動，但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轉而，他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男孩，他正在混著淚水和鼻涕瘋狂的撕咬着那塊黑色的麵包。

複雜難鳴的情感出現在了他的心中，但卻被更快的壓制。他把男孩放了下來，銀色的光輝形成絲線連接着男孩與他。

「貝爾納黛，無論是我還是你的父親都不希望你來工廠區，這個時間你應該在書房裏學習文法知識，而不是偷偷用【羅賽爾的隱匿術】跑到外面。」

格萊厄的聲音低沉溫和，祂是外出來找這裏離家出走的小女孩的，實際上，所謂的離家出走也只是一次羅賽爾和祂的放縱而已，這條街上的一半體面人都是羅賽爾的家臣，再加上一個序列一的天使之王。

更何況，格萊厄自信沒人能從祂眼皮子底下傷害到一個祂想要守護的人，哪怕是列奧德羅也不行。

小貝爾納黛擺弄著自己纖細粉嫩的手指，嘟著嘴，僅僅只有個位數年歲的她還不能理解很多，她只是認為這裏很臟，這裏的人很痛苦，這裏並沒有父親給她搭建的遊樂園那麼好玩而已，她只是感到了莫名的悲傷與失落。

甚至說，她都沒有意識到，因為好奇而從麵包工廠里隨手拿到的一塊黑麵包為自己招來了一場十分可笑的搶劫。

「走吧，回去吧，你也出來夠久了。」

一輛豪華的馬車緩緩駛來，精緻的車廂上雕琢著屬於古斯塔夫家族的徽章，拉車的馬是高大健壯的純白馬匹，只是一眼就能讓人明白什麼叫做特權階級。

「為……為……為什麼不殺了我？」

男孩伸手抓住了格萊厄的褲腳，用如同聲帶被撕裂過般的聲音低吼著。

「我明明是想殺了她的，你是她的叔父吧！為什麼放了我！」

食物對他的作用遠超乎想像，或許這之中還有那銀白光輝的作用，但總之，他現在有力氣喊出聲了。

格萊厄俯下了身，居高臨下的注視着男孩兩隻眼睛，一隻眼睛已經徹底變成白色，失去了視覺，而另一隻眼睛確實如同天空般的蔚藍。

格萊厄沉默了一會。

祂收回了目光，「你只是個孩子而已。」

這個男孩有些地方確實勾起了祂的回憶，而且祂應該是個祂所掌握的這途徑的半個序列九。

格萊厄直起了身體，牽着小貝爾納黛的手站在了男孩的面前。

……

「我說，我一生遇到了兩個天使，一個放了我，一個救了我。」

……

「啪嗒——」

男孩的膝蓋與頭顱幾乎同時於地面接觸，點點鮮血從碰撞處滲出。

「請讓我跟着你們！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

格萊厄轉過了身，拉着小貝爾納黛登上了那輛馬車。

很突然的，祂感受到了手上傳來的拉力，轉過頭去，祂看到了貝爾納黛眼中的情緒。

是……同情嗎？還是憐憫？

「叔父，能……帶走他嗎？」貝爾納黛本就因為在工業區的所見所聞而感受到的失落與悲傷似乎找到了宣洩口，她突然就明白了，如果今天不帶走這個男孩的話，他一定會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死亡。

格萊厄鬆開了自己握著的手，重新下了馬車。

格萊厄「你的決定是你的自由。」

小貝爾納黛有些雀躍的踏着自己的小皮靴跑到了一直跪在地上的小男孩前，她沒有在意污垢，伸出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我同意了，以後你的效忠對象就是我了！」

或許是格萊厄看錯了，不是憐憫與同情，或許僅僅只是對那些故事繪本中騎士向公主宣誓的場景的興趣罷了。

男孩緩緩的抬起頭，藍色的眼眸里倒映除了女孩的樣子。

她是遠超過一切的天使。

他倉惶的重新低下了頭，彷彿再看一眼都會是一種褻瀆一般。

但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偷瞄一眼。

……

「我效忠的從來不是什麼教會，而是那個天使。」

穿着白袍的音之聖者合上了自己手中的極光會的聖典，一隻碧藍色的眸子注視着向他問話的鐵黑色十字架。

此時，那一人高的十字架上灌注著真實造物主的意識投影。

——

————

——————

小劇場：

回到羅賽爾府邸的格萊厄被羅賽爾抓住了衣領摁到了牆上狂噴。

老黃今天連實力差距都顧不上了，精美的兩撇小鬍子都差點被吼飛出去。

「不要說你不知道啊混蛋！外面那麼亂你還讓我女兒跑出去！今天你完了啊啊啊啊！！！」

格萊厄的嘴角微微翹起，沒有反抗，任由羅賽爾發泄自己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