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黃昏電車的旅客

關於上原由衣為什麼會在這裡,還要從這座地下工廠的老闆早坂先生開始說起。

早坂先生是一家工廠的主人。

他每天起早貪黑地工作，就是為了能保持工廠的正常運作，就算是狂風暴雨也不能阻止他上班,因為他只想過平靜的生活。雖然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更沒有事事「留一手」的習慣,但他的生活一直非常小心。

他手底下的員工也都非常正直勤勞，每天都在兢兢業業地生產小熊系列的商品。實際上關於這個系列的商品還有非常有趣的來歷,那就是大概二十年前有一位銀髮的少年曾經為他指引了人生的方向，還送給了他一個小熊玩偶,從那以後他決定將小熊作為他人生的指向標。

雖然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少年，但他憑藉自己出色的工作經驗還有老家人的支持,創辦了工廠，並且走上了一條發家致富把品牌越做越大的道路。他把小熊系列的產品放到了最顯眼的位置，恨不得把所有的商品都打上小熊的商標,就期待有一天能再見到那個少年。

只是十多年過去了，他沒有找到當初的少年，反倒是自己的產業越做越大,最後成為了長野縣首屈一指的企業家。雖然跟那些大財閥還差得遠,但他也開始有了資本,拿到了上流社會的入場券——只是一時的，接下來他面臨的就是泡沫經濟,還有「消失的十年」。

他的企業也面臨打擊，不得不關掉了大部分工廠,但是生產小熊系列商品的工廠他從來沒有關閉過。就在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又走向一個絕望方向的時候,他遇到了另一位指引他人生方向的人。

一位有著金色長發的男人來到了日本,告訴他現在有一單生意,就看他做不做了。

——那就是他現在正在做的生意,利用原本已經停工的工廠線製造所謂的TEF樣品，然後運送到指定的地方，最終由那個組織的人來接手，而他能獲得大把的金錢。

最開始他並不知道TEF是什麼樣的東西，但是當員工意外吸入產生幻覺之後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是一種非常強力的精神藥品，而他現在本就已經走上了一條無可挽回的道路，已經明白了這一點的他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偷偷將TEF打包出售，賣給某些不太方便的人。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他接觸到了幽靈集市的人，並最終找到機會把工廠搬到了幽靈集市之中，這樣再也沒有人能夠抓到他的尾巴，這裡面的人也都多多少少光顧他的生意，不會找他的麻煩。

他還給TEF起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做「高天原」，以跟之前的說法區分開來，避免組織發現他正在做的事，雖然並不清楚組織讓他生產這種東西做什麼，但以之前市面上根本不存在這種藥品來看，起碼不是用來販毒的。早坂先生覺得自己非常聰明，做一份工作賺兩份的錢，而且根本就沒人知道他在生產這樣的東西。

只是好景不長，「高天原」最終還是被警察發現了蹤跡，他也差點被逮捕，幸好他的工廠在地下，地上的部分只是生產普通的商品，所以警察也沒有太過懷疑他。

從那之後他越來越謹慎，給出售的「高天原」加上了好幾道枷鎖，也包括在地上購買它的人要通過法語水平考試或者放在小熊玩偶里出售，甚至為了保密他拐騙了離家出走的年輕人來做生產線。這些年輕人懷著對城市的嚮往，有的過於單純，有的急需用錢，還有的乾脆是在「高天原」這方面欠錢沒有辦法還債，早坂先生覺得他利用這些人甚至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總之，以TEF/「高天原」為核心的生產線就這麼建立了，早坂先生也成為了幽靈集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前段時間，忽然發生了一些神秘的事件。

那就是他放在外面本來用來當做誘餌的小熊毛巾全部被買光了！可惡，那這樣他的工廠豈不是會轉不開了嗎？他本來是打算再忽悠幾個人來的，到底是誰把小熊毛巾買光的？！

為了調查這件事，早坂先生甚至請了私家偵探來，最後調查到了一群穿著黑衣服的人，他們好像每次都盯著小熊毛巾的進貨時間，一旦出現就會買光，讓他的生意完全沒法做，難道說是專門來搗亂的嗎？！

早坂先生非常憤怒。

早坂先生覺得自己應該做出一些對策，所以他專門放出了自己有大量小熊毛巾和小熊玩偶的消息，以防萬一還暗示了自己有「高天原」，用來釣魚，看看能不能釣到想要破壞他的生意的人，但是沒想到……他等來了兩個看起來像是旅遊、被他們的旅遊廣告騙來的那樣的年輕人。

其中一個自稱東方快車，說自己是一位冷酷無情的殺手，但早坂先生覺得他陽光燦爛像是喜劇演員；另一個自稱是大財團的繼承人，但是對繼承財產沒興趣，現在他們只想買到他手裡的小熊毛巾。

「你們為什麼想買小熊毛巾？」早坂先生就很想知道這個問題。

那個東方快車回答：「我怎麼知道為什麼商場里的小熊毛巾總是被買光，我只是弄丟了朋友的小熊毛巾，想重新給他買一塊而已，這家的毛巾也太難買了吧！」

早坂先生：「……」

難道說這兩個人真的不是給他找麻煩的人？算了，到時候就知道了。他跟這兩人約定在舊塔那邊□□，為了方便他在舊塔那裡的地下安裝了小小的炸彈，反正那塊地方山體不穩定，到時候兩個人掉到地下的空洞，誰也怪不了誰。

但是，誰也沒想到……

就在早坂先生跟東方快車見面，驚訝地發現這個人他好像在哪裡見過，正想說的時候，地面忽然一陣晃動，腳下的部分全部塌陷了。

早坂先生：？！

他根本還沒有按下按鈕，為什麼會塌陷，這根本就……他還沒有來得及想清楚，就已經掉下去了，而就在最後的一瞬間，他聽到了人的聲音。

「哈哈哈，我們終於逃出來了！」

「剛才是不是挖到了什麼東西，都說了不要把鐵鍬到處亂扔啊，萬一扔到炸彈怎麼辦？」

「怎麼可能啊，誰閑著沒事在地下放炸彈啊！而且就算放了炸彈也不可能特意站在炸彈上方吧！」

「也對，哪有這種傻子啊哈哈哈哈……」

早坂先生：……

總之，他跟那位東方快車掉下去了，不一會兒他看到一個腦袋從上面冒出來，就是之前跟東方快車在一起的那個青年。這個青年說他叫森村華生，本來是在附近溜達，發現他們兩個都掉下來了，就……他也跳下來了。

「你為什麼也要跳下來啊！不能在上面救我們一下嗎？！」東方快車瞪著眼睛看他，兩個人面面相覷，最後助手發現這件事確實幹得有點蠢了。

森村華生：「哦，對哦，但是你不是說讓我跟著嗎？」

東方快車：「……」他不應該跟心理年齡只有十二歲的小孩討論這個，而且是身手很好的心理年齡只有十二歲的小孩。

早坂先生開始覺得這兩個青年和他裡面一定有那麼一個腦子是有點問題的，但是他不知道具體是誰。總之雖然是下來了，但他很清楚這裡面的地形，畢竟炸彈還是他安放的，就算讓他在這裡轉三天都不會迷路。

但是這兩個人是外來的，不能讓他們知道這裡的秘密，所以現在還是滅……

「沒關係，我看這裡面也很有意思，一定是有寶藏吧！沒關係，早坂先生，我們一定會帶著你逃出去的！」那個叫做森村華生的青年拍拍胸口，像一隻輕盈的飛鳥一樣從幾米遠的懸崖跳過去了。

早坂先生：？！

然後那個叫做東方快車的男人拎著他的衣服，想了想又改成架著他的胳膊，也一起從那裡飛躍過去了：「放心吧，論跑酷遊戲我們兩個是專業的。早坂先生，你剛才不是說毛巾你放在附近了嗎？也一起掉下來了？」

早坂先生：「是……是啊，好像被埋在裡面了，但是從這邊過不去，我們得繞過去才行。」

他倒是沒有說謊，中間塌陷的一部分正好隔開了他們和本來埋著的放小熊毛巾和小熊玩偶的箱子，得走一大段路才能從山洞的邊緣繞過去，不過他是不會告訴他們正確的道路的，只要回到幽靈集市，就算這兩人再厲害也……

東方快車已經在摩拳擦掌：「那真是太好了，華生，讓我們一決勝負吧！」

森村華生也是氣勢滿滿地說：「這次贏的一定是我！」

被拎著走的早坂先生：「等等……等等不要啊啊啊——」

等到在山洞裡押著售貨員前進的上原由衣發現這三個人的時候，早坂先生已經口吐白沫昏過去了。

鋼琴師和助手緩慢地後退一步，再退一步，鋼琴師躲到了助手身後，助手躲到了鋼琴師身後，來回幾次，最後兩個人異口同聲地互相指著對方說：「是他乾的！」

不管是鋼琴師乾的還是助手乾的，起碼上原由衣是認識這兩個人的，她相信偵探，所以也勉強可以在這個時候相信這兩個人，更重要的是就這會兒的功夫那個一直不開口的售貨員忽然動了，她衝上去抱住了不省人事的早坂先生，大喊：「爸爸，你不要死啊！爸爸！」

鋼琴師：「那個，上原警官，我們真的只是想帶他跑出去，但是這裡太大導致我們迷路了。」

上原由衣：「沒事，這是個在逃的罪犯，謝謝你們幫我抓住他。」

鋼琴師鬆了口氣：「那真是太好了，可惜繞了這麼大一圈還是沒有買到小熊毛巾，到底哪裡才有賣的呢……」

聽到這句話，上原由衣沉默了幾秒鐘，從自己的包里找出了幾條沒用上的小熊毛巾，遞給了鋼琴師：「給，沒用過，我只是放在裡面了。」反正留作證據的話不差這幾條，而且有那種藥物的也是玩偶，看在這兩個人幫忙的份上就送他們吧。

「好耶！」鋼琴師和助手高興地跳起來了。

「對了，」鋼琴師又問，「上原警官怎麼會在這裡？」

好問題，實際上，上原由衣本來是追著那個售貨員來的，她拿到了夏洛克給的信號位置，發現售貨員在工廠附近移動，但是來的時候看到的並不只有售貨員，於是她跟其他兩個警察混了進來，發現這裡面竟然別有洞天。

那群人進來的時候門還是開的，等她進來之後門就關了，顯然是跟時間有關的某種機關，只是上原由衣畢竟不認識裡面的路，她跟另外兩個警察截住了疑神疑鬼走在後面的售貨員，但是她不願意帶路，然後他們就一直在裡面轉來轉去，甚至在這裡待了已經快要一整天了。

鋼琴師說：「雖然不知道怎麼進去，但是我記得應該怎麼回到我們掉下來的地方！就是那個大洞嘛，記跑酷地圖我一直可以的！」

上原由衣想起諸伏高明當時說是去救幾個掉到地下的人，沒想到竟然是這幾個人，她嘆了口氣，等出去的時候再跟諸伏高明談談吧，這倆人好像根本就不需要拯救，他們在地下飛檐走壁玩得還挺開心。

「對了，這兩位是……」助手看著那兩個新人警察，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一樣。

兩個年輕警察裡面的其中一個就說：「我是五條，他是九條，我們是剛從東京調來不久的警察，沒見過我們也正常。沒想到剛來就遇到了這種事件，長野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啊。」

助手說：「這算什麼，以後你還會遇到更神奇的，說不定我們待會走走還能再抓到兩個犯人呢！」

五條聽完之後完全不相信：「怎麼可能，犯人難道會自己跑到我們面前嗎？」

他們兩個在那裡吵吵嚷嚷，但是鋼琴師和九條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們兩個在幾天之前才剛剛見過，一個穿著黑袍在港口的暴風裡背後是波濤洶湧的黑色海面，一個穿著黑色的風衣在高高的集裝箱上面背後是慘白的月光和浩瀚的星辰，兩個人在這樣的場景里對視久久不語，互相知道是舊日法庭的成員和黑衣組織的成員，所以他們在那裡約定了下次交易的時間和地點，還是那個港口，在某個倉庫的門口，來跟九條交易的會換一個成員，是那個組織里的某位女性。

但是，這不是他們現在就在長野縣遇到，並且兩方的身份好像都跟警察關係很近的理由。

九條用眼神示意鋼琴師：你不應該解釋一下嗎？

鋼琴師毫不示弱：呵呵，我看應該解釋的人是你才對，為什麼作為舊日法庭成員的你竟然是個警察？

九條根本不在乎這一點，他抱著手臂做出無所謂的姿態：那又怎麼樣，這是我的工作，倒是你明明沒有相關的身份，還跟警察這麼熟悉？

鋼琴師向助手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得意洋洋：怎麼，我有幼馴染，你有嗎？

九條：？

他感覺自己在莫名其妙的地方輸了，但是沒關係，雖然他沒有幼馴染，可五條一定是他的好搭檔。他扒拉著五條的肩膀，說：「那我們還是先離開吧，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天一夜了，不管怎麼樣犯人也是不可能跑到我們臉上來的啦！」

可是五條表情驚恐，驚恐到用力搖晃他前輩的肩膀：「九、九條前輩快閃開！犯人向著我們衝過來了！」

察覺到事情好像有點不對的九條剛剛回過頭，就看到一個正體不明的東西向他的臉飛了過來，然後連帶著他、五條以及身後的鋼琴師、助手、正在搖晃早坂先生的售貨員小姐和躺在地上的早坂先生本人一起被撞飛出去了。

唯獨站在一邊所以幸免於難，只看著那邊一群人疊在一起的上原由衣：「……」

她慢慢轉過頭，看向了那個東西——實際上那是個人，她看向了那個人飛來的方向，發現幾個持槍的男人正在跟幾個熟悉的身影對峙，而其中就有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剛剛把人踹飛出去的，是個從來沒見過的有著亂糟糟黑髮和鋼藍色眼睛的外國男人。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覺得，現在她應該參與到戰鬥里去。

於是，她果斷地掏出了槍。

「為什麼前面會忽然冒出警察來啊！」

「我倒是也想知道為什麼前面會忽然冒出犯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