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茅山道士42
這一次發燒,燒了整整五天高一鶴才徹底緩過來。
只不過因為這種重傷加疾病,他的臉頰凹陷了進去,好像之前壓抑的傷害突然都找上了這具軀殼,讓鶴鳥迅速瘦了下去。
本來就纖瘦的身體,現在幾乎可以稱得上枯瘦如柴。
可是高一鶴的眼睛還是那麼平靜,如沉靜的夜色在眼中凝聚。
當大總管鐵青著臉把門踹開的時候,高一鶴就這麼漠然的看著他氣急敗壞的神色,彷彿對面站著的是個空氣。
大總管胸膛上下起伏,厭惡的看著這個怎麼折辱也折不斷傲骨的君子。
他就不明白了,他打斷過他的腿,扭斷過他的胳膊,拿烙鐵燙過,拿鞭子抽過,銀針刺進過他的指尖,就連指甲他都一個個拔了下來。
甚至把人扔在這裡整整一個月,讓他無人陪伴,折磨他心底對孤獨的恐懼。
這麼多酷刑,這麼多虐待,是個人都要瘋。
可是高一鶴的眼神還是那麼冷漠,裡面冰封的雪原絲毫不變。
無可否認,大總管心裡是佩服這樣的人的。所以他大多數只用肉體上的痛苦來折磨,更多的踐踏和侮辱反而做不出來。
他陰著臉:「陛下要見你。」
說完,他伸手一揮,身後站出來幾個太監,手拿著棍子,其中一個上前給高一鶴的脖子解了鎖鏈。
高一鶴垂眼看著這個小太監。
小太監面目清秀,低眉順眼,有點眼熟。
是誰?他忘了。
在解開鎖鏈和鎖拷后,這個太監把虛弱到極點的高一鶴攙扶了起來,用極低的聲音道:「別怕。」
高一鶴顫了顫眼睫。
他好像想起來了,這是個當初被欺辱過的一個小孩,他看不過去給人解了圍,大概有六七年了。
鶴鳥的記性一向很好,居然真的從記憶深處找到了這個小孩當初跪在他面前親吻他腳尖的一幕。
高一鶴沒有回應他,確認自己能站定之後就拿開了自己的手,一個人撐著站立。
大總管冷笑出聲:「好倔強的國師,居然要撐著自己走嗎?看來雜家的一片好心都餵了狗了。」
他厭煩的看了一眼高一鶴:「把他帶下去洗漱,別讓一身腌臟之氣衝撞了陛下。」
幾個太監把手中的棍子橫立起來,架在了高一鶴的脖子上,無形的防備可以說相當明顯。
看來李士這個狗皇帝是真怕這個怪物會蠱惑人心。
高一鶴被帶了出去,帶到了一個浴房。
浴房煙霧繚繞,浴池很大,池子邊有各種種類齊全的洗漱用品。
溫熱的水聯通的是山上的一個溫泉軟水,池面飄滿花瓣,味道馨香。
一個小太監對著高一鶴冷冷道:「國師大人不要動什麼歪心思,安心洗漱跟我們見陛下,不要讓我們難做。」
說完,好像分工明確一樣,幾個太監里的兩三個出去守門,剩下的兩三個留了下來,其中包括剛剛那個對他說話的小太監。
高一鶴看著這一張張熟悉的臉,輕聲道:「好久不見。」
此話一出,剛剛還冷著臉威脅他的幾個太監瞬間紅了眼眶,連忙湊了上來問。
「國師大人,你怎麼樣?」
「傷口痛不痛?聽說你發燒了,急死我們了!」
高一鶴搖了搖頭,嘴角帶上了一絲笑意:「你們怎麼混進來的?」
剛剛站出來用棍指著他的幾個太監,可都是他曾經無意間幫過一兩次的人。
那個眉目清秀的小太監眼眶紅紅,哽咽道:
「我們聯合宮中上上下下的人,好不容易才混了進來,都是我們的人,國師大人你別怕。」
上到長公主,老將軍和丞相,下到渙衣局最卑賤的宮女,最底層的太監,在抓住這個機會後沒有尊卑,沒有身份,一同聯合起來找這個空子。
其中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太監更成熟穩重一些,雖然看到國師大人這樣滿身是傷的模樣他心也在抽痛,可是更加理智。
他溫聲道:「國師大人,去洗漱吧,我們給你敷藥。」
高一鶴點頭。
他沒有太顧及身上的傷口,怕時間不等人,所以高一鶴忍著疼沐浴了一次,然後露出上半身讓他們給自己敷藥。
他沒有太多的力氣,只能讓這些太監幫忙給他敷藥。
在看到國師大人身上淋漓的鞭傷后。就有人綳不住低聲抽泣,更別提高一鶴原本漂亮完美的胳膊和腿上面被拗斷過的痕迹。
他們幾乎泣不成聲,邊忍著不停滴落的眼淚,邊拿著濕布一點點小心的擦拭著高一鶴身上的污血。仟韆仦哾
高一鶴臉色蒼白,可是眉眼清冷淡然,就好像這些傷不在自己身上,還有空安慰他們一下。
「我沒事,都過去了。」
有太監對他哭著道:「國師大人,你再忍忍,長公主和老將軍都在想辦法,丞相大人也在想辦法,你會出來的。」
高一鶴沉默一瞬,搖頭不語。
朝廷快滅亡了。
長公主是個女子,接觸不了朝廷上核心的勢力。老武將如今年近六十,日薄西山,壽命已近在眼前。丞相只有自己一個人,撐不住全國上下的腐敗。
如今皇帝又殘暴不仁,朝中官員大多心盲眼瞎,只剩下的幾個寥寥無幾的明眼人也無法開口說話。
整個國家民不聊生,哀聲四起,遲早要滅亡。
高一鶴清醒的看透一切,可是又無力去阻止。
盛極必衰,衰久必合,就算當初女皇親手建立的燕赤王朝也逃不過這個萬物的規律。
高一鶴知曉這個道理,可是仍然心有不甘,這才自請入宮做了國師。
他忘不了當初女皇對他說,她要做一個好皇帝,要看著百姓富足安康,不愁吃喝,老少皆安的樣子。
這是女皇奮鬥了一輩子的目標,她一生的赤誠熱血都揮灑在了燕赤王朝上,為此讓自己變得面目全非。
這是女皇和國師一點點,親手建立的王朝。
高一鶴對他們道:「別管我,保全自己。」
接下來,就是亂世。
能在亂世里安然活下來的人,都是幸運兒。
太監們給他洗漱完,拿出了一些裝胭脂的膏盒出來,打開一看,裡面是上等的金瘡葯。
小太監對他低聲道:「浴房的女官找上了我們,告訴我們她在裝胭脂的膏盒裡裝了葯,讓我們給您塗上。」
這是一場,隱瞞皇帝,隱瞞大總管,幾乎整個皇宮都在推瀾撥助的一次行動。
高一鶴也記得這個女官,當初還是個小姑娘,因為被皇子看上玷污而絕望的想要自盡,在躍進枯井的前一刻,高一鶴把她拉了上來,帶到了自己的摘星樓。
他說:「家中父母如何?」
女官哭著:「已過三十有四。」
他說:「可有婚配?」
女官點頭:「有一未婚夫,青梅竹馬,我想嫁他。」
他說:「投胎轉世,前塵舊夢消逝,可悔?」
女官流淚搖頭:「我不知。」
他說:「莫怕,我替你報仇。」
女官痛哭,給他磕頭:「多謝國師大人!」
後來那個皇子瘋了,聽說是因為厲鬼索命,日夜糾纏不休,連高深的道士都化不了鬼怪的怨氣。
曾經一點一滴的善心,在今天都得來了回報。
因果循環,有人在歲月長河中仍抱有善心,得來了他曾經也沒想到的碩果。
也有人位高權重而偏激殘暴,無盡的孽債聚攏於身,註定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高一鶴在一身白衣走出房門時,所有人都恍惚的又看到了曾經那個高潔傲岸的國師大人。
國師大人永遠不染塵埃,一身仙雅如明月,不是剛剛那個滿身血污,低賤且不堪的罪犯。
又有幾個人控制不住的神色稍動,隨後又立馬壓了下去,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臉。
他們押送高一鶴到了皇帝的乾清宮,隨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向前走的高一鶴。
巡邏的侍衛們都不動聲色的向這裡靠近,臉色也有些繃緊。
門口垂首的太監宮女用最隱晦打量的眼神看著走來的高一鶴,想知道對方身上的傷口嚴不嚴重。
遠處,有妃嬪借著要送糕點和湯湯水水的借口搖著扇子步步搖曳的走來,那一雙雙似水含情的美目狀似不經意的看著國師。
這是他們四年來,第一次見到國師大人,迫切的想知道對方過的好不好,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受傷。
看著邁步進去乾清宮的高一鶴,有妃嬪忍不住掐著另一個妃嬪的手臂,眼中閃過心疼。
「國師大人瘦了好多……」
被她掐手臂的妃嬪以扇掩面,狀似調笑,臉上的笑容十分嫵媚,聲音極小:「閉嘴,回去再和姐妹們討論這件事。」
她們幾個都是在後宮裡的精挑細選出來打探情況的,因為她們最得寵愛,平常也仗著寵愛囂張跋扈,所以可以在乾清宮門口守著。
情況一有不對,就可以拎著手中的食盒大鬧,闖進去救國師。
不知不覺間,巡邏的守衛們好像都聚集在了這裡,妃嬪在嬉笑打鬧,太監宮女似乎來這裡遠遠的來辦個事,然後又匆匆忙忙的走。
無一例外的是,他們的眼角餘光總在注視著宮殿的大門。
乾清宮內,高一鶴冷淡的看著面前的皇帝。
李士身形有點虛腫,面色慘白,大概是吃多了「高人們」給他的靈丹妙藥的緣故。眼睛一片紅血絲,看著十分嗜血暴戾。
他躺在桌案前,手上一盞清酒,用無暇白玉做成的杯子在他手裡晃晃悠悠。
他咧嘴對他笑,笑得很神經質:「國師大人,好久不見。」
高一鶴對他冷冷的扯了唇角。
「傻逼。」
很難想象,清高孤傲的國師大人爆了粗口。
李士面色一僵,眼神陰沉了下來。
「這麼些年了,您還沒有服軟啊……」
高一鶴絲毫不為所動:「狗皇帝。」
李士狠狠的擲碎了手中的杯子,嫌翻了前面的桌案,案上一堆的精美飯菜被掀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響聲讓殿里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
門外的妃嬪差點沒衝進去。
皇帝胸膛劇烈起伏,面色十分陰沉恐怖,他陰毒的看著國師。
「國師大人,你不要逼我。」
高一鶴抬眼,伸手撫了一下自己寬大的衣袖,神情冷靜。
他淡淡道:「雜種。」
他的神態,動作,語言,無一不在表達一句話。
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
李士的面色青白交錯,良久之後,在極其壓抑的氛圍里,他緩和了臉色。
他走上前,想親密的拉住高一鶴的手,被青年嫌惡的拂開。
李士在他這裡吃掛落吃多了,居然也沒有生氣,還溫聲細語的。
「國師大人,朕只是想要長生而已,你如果告訴朕長生不死的法子,朕就會給你錦衣玉食,高塌美酒,一堆絕色的美人圍著你轉。」
他把手摁上了青年的雙肩,一字一頓的溫柔道:「朕的江山,享你一半,只要我能長生……」
高一鶴也很淡然:「把你的臟手從我肩上放開。」
傻逼配碰我嗎?
他無聲的把這句話扔在了李士的臉上。
李士眼底閃過怒意,但還是放下了手,他對高一鶴笑:「朕縱著國師大人。」
就好像這幾年的折磨不是他下的令一樣。
高一鶴知道他在想什麼,曾經高高在上的狗皇帝以為自己一聲令下就可以讓他雙手奉上長生的秘訣,他不同意不重要,下面的人會幫他辦事。
可是這麼些年過去了,皇帝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高一鶴還是不肯松嘴,這才開始來軟的。
高一鶴眼神冷淡,神情也平靜到不像在面對仇人,可是一張氣人的嘴在今天發揮了個十成十,讓他體內正休養生息看戲的厲鬼直呼叫好。
「你以為一個凡人便想獲得長生嗎?不過是蚍蜉撼大樹,從頭到腳都寫著不自量力。」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你這般厚臉皮,不過是橫得幾時,偷的人生幾個年歲,便能無恥到如此地步。」
「待你身名俱滅,後世萬古長存的只是你殘暴不仁,不義不孝的罵名,所得只能是唾棄不齒。」
高一鶴嘴角露出了笑,他看著面前氣的雙目凸出,面色漲紅的狗皇帝,說出最後一句話。
「您的臉如此之大,祖宗知道嗎?」
厲鬼快笑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來你以前罵我居然留情了高一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士忍不下去了,他對著門外怒吼。
「把他拉下去!!」
高一鶴給他又回應了一聲。
「傻逼。」
向來穩重持禮的國師大人,在面對仇人的時候,也會罵人。
什麼教養,什麼禮儀,有懟人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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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前幾天書群的一個腦洞,磕cp用的,別記到正文里哦。)
瘋子:「我的商人先生,愛情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了。」
商人:「作為我最好的朋友,你應該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瘋子:「吻你嗎?」
商人:「如果你樂意的話……我希望一個吻落在我的唇上。」
瘋子:「我的吻並不想落在你的唇上,而是……你的心上……」
商人:「你想殺了我嗎?」
瘋子:「我想吞咽你的鮮血,可我發現我並不捨得。」
商人:「你是愛上我了嗎?」
瘋子:「我想,是的。」
商人:「是我喜歡的回答,為此我願意支付一些報酬。」
瘋子:「商人先生要做些什麼?」
商人:「回應你一份同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