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話桑麻

把酒話桑麻

房間里。

許懷謙聽見陳小妹回來了的動靜,一顆心這才放了下去。

就連現代社會都不能保證一個八歲的小孩夜不歸宿會發生些什麼不可想像的事,更別說是在這個完全沒有任何治安可言的時代。

「我都說了她會自己回來的。」人都是他從襁褓帶大的,他還能不了解她?

陳烈酒手裏端著一碗葯,用湯匙攪涼后,遞在許懷謙面前:「行了,時候也不早了,趕緊把葯喝了,歇息了。」

「好。」

許懷謙接過葯碗,聞到那刺鼻的藥味兒,想到白天那股作嘔的苦味,心底就生出一股抗拒來,可他也明白不能因為不想喝葯就諱疾忌醫,今天好幾次咳嗽都快把他半條命給咳去了。

想到這兒,他不再猶豫,端起葯碗,閉上眼,一飲而盡了。

陳烈酒鋪好床,轉過身見許懷謙喝葯跟喝毒藥似的,喝的那叫一個悲壯,笑了一聲,走到他面前。

「啊——」

許懷謙不設防的張開了嘴,一顆蜜餞滾到了他嘴裏。

陳烈酒笑彎了眼:「這樣就不苦了。」

許懷謙輕咬着甜滋滋的蜜餞,跟着笑:「嗯。」

陳家院子是由一排四間青鑽瓦房,左右各並著兩間土胚茅草房組成的。

四間青鑽瓦房,除了中間的做了正廳,餘下三間都是卧房。

王婉婉一個人住在最左邊,右邊分別是陳小妹,陳烈酒。

三間房,兩間住的都是小姑娘,許懷謙臉皮再厚也不能去跟姑娘家擠一間房,只能選擇跟陳烈酒同處一室了。

哥兒在這個世界屬於第三種性別,但在許懷謙眼裏,陳烈酒跟他一樣是男人。

況且他現在的身份是陳烈酒的贅婿,應該沒什麼大礙的……吧?

「還愣著幹什麼,上來啊。」陳烈酒脫下外套,露出雪白的裏衣,見許懷謙還沒有一點行動,拍了拍床,催促他過來睡了。

許懷謙見陳烈酒絲毫都不在意,也放下了心中的那點小彆扭,試着解開了束在腰間的帶子,學着陳烈酒那樣脫下外套,著裏衣而睡。

哪知他剛一脫下外衣,陳烈酒的聲音就傳來了過來。

「怪不得你磨磨唧唧的不肯脫衣,原來三子給你找了件這樣的裏衣。」

許懷謙順着陳烈酒的目光低下頭。

朦朦月光將他身上那件打滿了補丁的裏衣照得纖毫畢現。

許懷謙的呼吸一窒:「……」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裏面是這樣的。

尤其是襠部那處,還補了塊最大最顯眼的暗紅色布料。

躺在床上,許懷謙恨不得把自己裹死在被子裏,同睡的第一晚就出了個大丑,早知道他裏面的衣服是這樣的,他就不脫外衣了。

「沒事,不丟人。」

床上突然多了個男人的氣息,一開始陳烈酒還有些不習慣,但在看到自上床后,就一直用背對着他的男人,笑了一下,還是個小孩呢:「不就是一件打了補丁的裏衣么,我小時候還沒有裏衣呢,天天套個外衣在外面晃。」

「還是有一次,」陳烈酒解開發帶,仍由頭髮披散,雙手枕在腦後,繼續說,「夏天太熱了,同村的小孩都玩熱了,脫了外衣,我才知道他們裏面還有一層。」

興許是有被陳烈酒安慰到,許懷謙轉過身好奇地問:「那冬天呢,只穿一件單衣,冬天不冷么?」

「冬天誰出門呀,」陳烈酒望着房頂,目光幽遠了點,「冬天所有人都窩在被窩裏,實在有事要出門,就在身上多套幾件衣服,要是衣服不多,就把家裏所有人的衣服都套上。」

那時候他就想,他不要這樣生活,他要活出個人樣來,至少要有一套完整的衣服穿。

「所以沒什麼丟人的,」陳烈酒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準備睡了,「你要實在在意,我明日讓婉婉給你做兩身新的。」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世界上有富人,就有窮人。

許懷謙想到他第一次去考察山區的時候,明明就隔着幾百公里,山區里的人因為交通不便,連吃飯都困難,而幾百公裏外卻是繁華的大都市,交通便利,人如過江之鯽,吃不完的食物隨手一倒。

如今他也成了那山區的一員,好像沒什麼好丟臉的。

許懷謙剛想回話,他不在意了,喉嚨處卻驟然發癢,想咳嗽的慾望瘋狂涌動。

可這是晚上——

白天還好,大家都清醒著,他怎麼咳嗽都不會吵到人。

可這是晚上,周圍環境本就安靜,他咳嗽肯定會把所有人都給吵醒的。

許懷謙手指緊緊地抓住被子,漲紅了臉抵禦著喉嚨處的癢意。

這時,閉上眼睛都快睡着的陳烈酒,突然轉過身,將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許懷謙摟進懷裏,溫柔地給他順了順背。

「沒關係的。」

「咳出來吧。」

「你是病人啊,病人是有權利任性的。」

像是得到什麼允許一樣,落在陳烈酒懷裏的許懷謙放肆咳了出來。

咳完后,下巴埋在陳烈酒肩膀里,整張臉都貼在他脖頸處,還抱着陳烈酒後背咳紅了臉的許懷謙雙手一緊。

——救命。

——他身上好香。

晨露未晞,鳥鳴啾啾。

一大早,陳烈酒打着哈欠從床上醒來,輕手輕腳地刨開身上還緊緊抱着他的許懷謙,下床穿好衣服,不知道想到什麼,穿衣服的手一頓,又回到床邊,輕輕推了推還在熟睡中的人。

睡得迷迷糊糊的許懷謙微睜開一條眼縫:「嗯?」

整着衣服的陳烈酒說:「昨天給你的錢袋裏有幫錢莊收的賬,我得拿回去銷賬,你記一下。」

腦袋還處於沉睡中的許懷謙只迷迷糊糊聽出陳烈酒要拿錢,嗯嗯兩聲,枕着枕頭又繼續睡死了。

陳烈酒拿了錢出了門,見天邊旭日正緩緩東升,神清氣爽地吐了一口氣。

「今天是個適合要賬好日子!」

早早起床把早飯做好,正在給陳小妹梳頭的王婉婉笑着說:「大哥吃了早飯再去吧。」

「好。」陳烈酒去廚房端了個粥碗出來吃着。

紮好兩個小揪揪的陳小妹,抿了抿唇,硬巴巴地說了句:「別去要賬,又要個人回來。」

陳烈酒扯了扯她的小揪揪:「還生氣呢,人家都編蜻蜓哄你了。」

陳小妹梗著脖子:「誰要他哄了!」

「好好好,你不需要哄,」陳烈酒吃完飯,放下碗開始吩咐,「我去叫人收賬了,他身體弱,等他多睡會兒,睡醒了記得叫人喝葯,知道沒?」

陳小妹沒有吭聲。

陳烈酒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聲音,轉過身又問了問她:「聽到沒。」

玩著草蜻蜓的陳小妹不耐煩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陳烈酒看了眼她把玩的草蜻蜓,沒再多說地走了。

許懷謙醒的時候,都日上三竿了。

王婉婉給他拿了一套嶄新的洗漱用品。

他洗漱的時候,陳小妹就在他身旁一錯不錯的看着。

「看着我做什麼?」許懷謙洗完臉,疑惑地問。

「真能睡啊。」陳小妹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一句,說完人就跑了。

許懷謙老臉一紅。

他不上班的時候,通常都是睡到十一二點才起的,第一次穿越,還是在別人家,他還特意起了個早,沒想到還是全家最晚一個起的。

轉念一想,古人沒什麼娛樂,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這個習慣了早九晚五作息的人,還需要時間來調整,根本沒有什麼可比性嘛。

許懷謙收拾好心情,陳小妹不知道又從哪裏鑽了出來,手裏還端著一碗葯。

「我大哥叫我看着你喝的,你趕緊喝了吧。」

那小表情要多傲嬌就有多傲嬌,像是在說,要不是因為我大哥吩咐了,我才懶得管你。

「二哥謝過陳三小姐給端的葯,」許懷謙接過葯碗笑笑,「這就喝。」

陳三小姐!!!

他又叫我陳三小姐了!!!

陳小妹的小臉一紅,看許懷謙喝下藥,板着臉道:「都說了我不叫陳三小姐啦!」

許懷謙被葯苦的面色一青,但面對陳小妹時,還挺和顏悅色的:「可在二哥心裏,小妹就是家裏的三小姐呀。」

陳小妹張著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最後只得乾巴巴地說了句:「別以為你叫我陳三小姐,我就原諒你騙我的事了。」

拿走許懷謙喝完的葯碗,看到他那張被苦得始終沒鬆開的眉頭,離開的步伐頓了頓,從身上的小荷包里掏出一顆麥芽糖來,踮起腳喂在他嘴裏,哼了一聲。

「這也是大哥吩咐的!」

許懷謙含着糖,看着投喂完人就噠噠跑走的身影,沒忍住笑了一下:「小姑娘,還挺可愛。」

嘴上說着不原諒他,卻沒有糾正他自稱二哥一事。

農家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

在這個家家戶戶都在田裏農忙的時候,卻有一群個個生得高高大大,一看就很不好惹的莊稼漢子,拿着鐮刀鋤頭,烏泱泱地堵在許家門口。

陳烈酒一襲紅衣站在他們前面,身量瞧著比他們略微矮了些,指著許家的屋舍,氣勢卻是比所有人都足。

「給我拆!」

隨即一群漢子蜂擁而上,拆門的拆門,拆瓦的拆瓦,抬石板的抬石板。

「幹什麼!幹什麼!幹什麼!」

不一會兒,許家屋舍里跑出來一群人,個個怒氣滔天:「一個個都沒事幹來拆房子玩,想吃官司了,是不是!」

陳烈酒站在人群中央,瞧著面前怒氣沖沖的男子,笑着開口了:「許大郎,哦,不對,現在應該叫大堂哥了。」

話一出口陳烈酒便改了口:「大堂哥這話說的,我拆我自己的房子,吃什麼官司。」

許大郎看到陳烈酒更生氣了:「我許家的房子何時成了你陳烈酒的了。」

對上許大郎的憤怒,陳烈酒一點都不促:「瞧大堂哥的記性,昨日還說阿謙以後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了,怎麼今日都給忘了呢。」

許大郎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但這跟你來拆我家房子又什麼關係。」

「自是有關係了,」陳烈酒笑了笑,「阿謙現在是我的人了,他的東西我當然是要幫他拿回去了。」

「你!」

許大郎怒目圓瞪地瞧著陳烈酒。

「我什麼?」陳烈酒看向許大郎,「大堂哥我說的不對嗎?」

許大郎氣得咬了咬牙:「二郎既然都已經入贅給你,嫁出去的兒郎潑出去的水,如何還能回來拿許家的東西。」

「怎麼就不能了,他上無父母,下無子女,入贅給我,自是要連帶着家產一塊入贅給我。」陳烈酒朝許大郎笑:「不然叫他把家產平白給其他人霸佔嗎?」

許大郎真是一口老血憋在心裏,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二郎被陳烈酒給搶走當贅婿的時候,他就算計好了,等他搶,這樣二郎既給他還了賬,許家房子他還帶不走。

正好,家裏人多了,住不開,有了二房的房子,他們連起房子的錢都省了。

簡直一舉兩得。

可他算來算去,就沒算到,陳烈酒還有這手,直接給他把房子拆了!

一點商量的餘地都不帶的。

許大郎看着那逐漸被拆掉的房子,心都在滴血。

可是這還沒完,等房子拆得差不多了,陳烈酒又轉過頭,拿出一張借據,笑靨如花地問許大郎:「大堂哥,欠我的錢,現在可以還了吧。」

「什麼?!」

許大郎像是幻聽了一般,不可置信地望着陳烈酒:「不是把二郎入贅給你抵賬了么?」

「阿謙是阿謙,你是你啊,大堂哥!」陳烈酒拿着借據像個惡魔,「阿謙說了,他是自願入贅給我的,跟許家大房可沒有什麼關係。」

「當然,大堂哥非要把阿謙抵給我也可以,」陳烈酒彎了彎唇,「只要大房肯分一半的家產給阿謙,我這就把借據給銷毀了。」

許大郎都快氣暈過去了,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

大房與二房都分家十幾年了,他作何要把家產平白分一半給二郎。

許大郎漲紅了臉又開始耍無賴:「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有本事你把我帶走好了。」

「大堂哥你還真是,」陳烈酒頓了頓,「只有這點出息了。」

「我要你命做什麼,」陳烈酒目光掃向許家大房的房子,目光冰冷,「我要許家一半的石料就好了。」

許家大房的三間房,不是泥胚房,也不是青磚房,而是實打實的石料房。

許爺爺年輕的時候,曾在採石場幫過工,認識裏面的管事,走後門拿到的便宜石料,這才讓家裏蓋起了比青磚更結實的純石料房。

這事他能在村裏吹一輩子。

現在陳烈酒要把這房子拆了,不易於挖他的心肝。

許大郎怒了:「你敢!」

陳烈酒揚了揚手上的借據,對上他沒有絲毫畏懼:「我有什麼不敢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給他,」許爺爺怕許大郎糊塗真讓陳烈酒把房子給拆了,忙道,「大郎,把錢還給他。」

現在採石場早倒閉了,整個糜山縣都找不出一塊可以開採石料的山了,許家這三間屋的石料可比那十兩銀子值錢多了。

「爺爺!」許大郎不甘心。

許爺爺又何嘗甘心,但他們鬥不過陳烈酒的,垂頭喪氣地揮了揮手:「把錢還了吧。」

許爺爺都開口了,許大郎無法,只能憋著一口氣,東拼西湊地還了錢,贖回了借據。

陳烈酒帶着人像蝗蟲過境一樣,把許家二房的房子給拆了,連門口的青石路板都沒有放過,一併帶走了,看呆了杏花村一眾村民。

就連許懷謙知道陳烈酒的操作后,也跟着呆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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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家的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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