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話桑麻

把酒話桑麻

許懷謙嘴上沒有答應,手卻很誠實地拿起了桌上的錢袋。

陳烈酒開心地笑了:「你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你放心,跟了我,我不會讓你吃苦的。」

許懷謙望着他那明艷的笑容,被病痛折磨的身心都舒坦了不少,相信他的「嗯」了一聲。

突然穿越到這裏,他對這裏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家產被奪,身體還不好,想要獨立生活,無異是地獄開局,困難重重。

這個時候,有個長得漂亮又有錢的富婆,願意收留他,直接把他的地獄開局變成了簡單模式。

吃不吃苦的,他不知道,反正他不會吃虧就是了。

敲定終身大事,還把一些小麻煩給一起解決了的陳烈酒渾身一松,連帶着看許懷謙這個骨瘦嶙峋,面無血色,不似活人的人都覺得眉清目朗,格外舒心。

他當下也不扭捏,起身拉起許懷謙的手,就引着他往門外帶:「既然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我帶你去見見家裏人。」

單身了二十七年,剛一有老婆,就被老婆給牽了手的許懷謙,低頭看了看那覆在自己手上溫暖的手指,指尖微燙地蜷了一下。

院子裏,陳小妹低頭把玩着手裏的棕櫚葉,心裏卻想着,等許懷謙跟他大哥說清楚離開后,她該去哪兒給他大哥找個男人。

村裏肯定是不行的,村裏的那些人看到她哥就躲,像她哥身上有什麼瘟疫似的;而她哥的那些小弟們也不行,一個個對她哥唯命是從、點頭哈腰的沒點男人氣概,一點都配不上她大哥。

在陳小妹心裏,她大哥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大哥,她大哥值得這個世界上最最最好的男人。

可她想來想去,挑來挑去,竟找不出一個男人給她當大嫂。

陳烈酒拉着許懷謙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正緊皺着眉,小小的臉蛋上寫滿了憂愁。

「小妹,」陳烈酒叫起她,指著許懷謙道,「過來叫二哥。」

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陳小妹被陳烈酒叫醒,抬起臉來,一臉迷茫:「什麼?」

「叫二哥,」陳烈酒以為她還沒聽明白,彎腰捏了捏她腦袋上的兩個小揪揪,又說了句:「叫了二哥,以後二哥就是我們的家人了。」

原主「許懷謙」這個名字是學堂里的夫子取的,他原來的名字叫許二郎,是跟着許大郎排的。

這個時代讀書人不多,鄉下人又覺得給孩子取個賤名才好養活,所以沒幾個人會花錢去給孩子取名,大多數孩子生下來都是隨便取個狗蛋、二丫的名字,但也有講究些的人家,不願意給孩子取這麼土的名字,就按照序齒,大郎、二郎這樣排。

許懷謙雖然入贅給了陳烈酒,可陳烈酒不想像其他人一樣為了彰顯自己的地位,讓家裏人管贅婿叫嫂子。

想着許懷謙在家排行行二,又比他小几歲,叫二哥正合適。

陳小妹不明白陳烈酒的心思,可她明白什麼叫「叫了二哥,以後二哥就是我們的家人了。」

她瞪大了眼,還有些沒搞清楚狀況地看向許懷謙:「什麼意思啊?」

在看到陳小妹的一瞬間,許懷謙也想起來了,他先前答應過陳小妹會自行離開的話,結果在他見過陳烈酒,又被他拿錢砸了一通后,忘得一乾二淨。

現在他是既應承了陳烈酒,又答應了陳小妹,兩個人總要辜負一個。

許懷謙感受了一下和自己十指相牽的溫暖手掌,對上陳小妹那雙滿眼求知的清澈眼神,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選擇了欺負小孩。

「對不起,我變卦了。」

一瞬間,許懷謙看到陳小妹眼中的信任瞬間崩塌了,轉變成了化為實質的怒火。

「你怎麼能說變卦就變卦!」

「你不是要去追什麼馬的嗎?怎麼又不追了呢?!」

「你個騙子!」

陳小妹憤越說越激動,一想到村裏人說,要是許懷謙給她當大嫂她大哥遲早會被拖累死的話,她心裏一陣害怕。

大哥心善,對家裏人極好,這許懷謙有病,還病的不輕,要是許懷謙給她當了大嫂,大哥就算是千難萬險,也會把那孫大夫說的什麼人蔘燕窩給找來。

大哥為了她們這些弟弟妹妹已經苦了很多年了,眼看着就快要苦過來了,現在一下又要把大哥打回到從前,甚至是過比從前更苦的日子,陳小妹就對許懷謙氣憤得不行。

虧她剛剛還覺得許懷謙是個好人來着,沒想到卻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面對陳小妹的憤怒,許懷謙也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張了張口,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憤怒到極點的陳小妹嘴裏念叨著騙子,梳着兩個揪揪的腦袋已經向他頂來了。

陳烈酒擋在許懷謙面前,一把拉開了想用頭去頂許懷謙的陳小妹,語氣有點責備:「小妹!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

處在憤怒中的陳小妹被他哥這麼一拉,不可思議地朝他哥看去:「大哥你居然凶我!」

說完眼淚就委屈地掉了下來。

她大哥從來都沒有凶過她!從來都沒有!

都是因為這個許懷謙,都是因為他!

「我討厭你!」陳小妹從來都沒這麼討厭一個人,她朝許懷謙說完這句話,然後頭也不回地哭着跑開了。

「我……」陳小妹一走,許懷謙有些無措。

「沒事,」望着陳小妹跑遠的身影,陳烈酒將她撒在地上的棕櫚葉全都撿了起來,安慰許懷謙道,「小妹她被我養得驕蠻了些,可能一時半會兒不太能接受你,等她自己想開就好了。」

把人家妹妹弄哭了,還要人家反過來安慰他,許懷謙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見陳烈酒撿起來的棕櫚葉中有幾條有編織過的痕迹,但因為手法太粗糙了,看不出編的是什麼,許懷謙想了想,道:「要不把這些棕櫚葉給我吧,我試試看能不能編個她喜歡的,給她道個歉哄哄她。」

許懷謙沒哄過小孩,不過他以前下鄉去視察的時候,跟着村裏的一些老人學過一點草編,雖說沒有專業的編得好,但肯定比陳小妹編的強。

「行。」

雖然不清楚小妹為什麼這麼抵觸許懷謙,但看到許懷謙願意放下身段來給小妹道歉、哄她,陳烈酒心裏還是挺欣慰的。

這證明許懷謙是真心接受了入贅給他,都開始把他的家人放心上了。

杏花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百多戶人家,平時鄰里誰家吵個架拌個嘴都能聽一耳朵的事,別說是許懷謙答應入贅給陳烈酒一事,自是不消片刻,就傳遍了整個村子。

「都跳河了,還以為是個有志氣的,寧死也不屈,沒想到這麼快就妥協了。」

「他不妥協有什麼辦法,種不來地,守不住家業,遇到事情只會跟姑娘哥兒一樣尋死覓活,尋死還沒尋了,能指望他有什麼出息?」

「這陳烈酒也真是的,天底下又不是沒男人了,幹嘛非要搶一個病秧子當贅婿。」

「就算是為了潮熱期,也該找個身體好的吧,這許懷謙病得就剩一口氣了,連他爹娘的喪事都操辦不了,要是過幾天人沒了,我看他怎麼找下一個。」

男子不愛娶哥兒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哥兒沒有女人嬌媚,不好生育,更多的還是因為哥兒有這潮熱期。

一旦男人有事出門,三五載不回來,或者不幸去世了,哥兒難過個幾天,潮熱期一到,立馬就去找下家了。

哪個男人能夠忍受這樣的事。

但哥兒再嫁也更難找人家,只能往那種差了又差的人家裏尋,多的是尋不到人家,活活燒死的哥兒。

「他想找個好的,那也得找得到才行啊。」

「一個十歲就跟着人出去走過鏢,在男人堆里長大,還是個以要賬為生的惡霸哥兒,誰敢要?」

「可不是嘛,到現在鏢局裏的人還有時不時去陳家坐坐的,那陳烈酒的弟弟陳金虎不就被他給安排到鏢局裏走鏢去了,我們這些手腳健全的想進鏢局都難,他家金虎輕輕鬆鬆就進去了,誰知道這陳烈酒和鏢局的人干過什麼勾當——」

這人還沒說完,一個端著洗衣盆的溫婉少女從她家門口路過:「李嬸說話還是小心點好,當心陳家的列祖列宗半夜來敲你家房門。」

陳烈酒家,也就是陳家,祖祖輩輩不知道在這兒紮根了多少年,村裏後山的半塊山埋的都是陳家的列祖列宗。

這也是陳烈酒一個哥兒為什麼能在村裏橫著走的原因。

他家宗族大,村裏縣裏包括附近村子都有不少他的族親。

在這個皇權不下縣,縣下惟宗族的時代,想要動陳烈酒,首先就得想想自家宗族打不打得過陳家宗族再說。

李嬸聽到溫婉少女的話,面色一僵,隨即尷尬道:「婉婉這是洗衣裳回來了啊,哎喲,瞧瞧嬸子這張臭嘴,老毛病又犯了,總是忍不住說些有的沒的,該打、該打。」

李嬸說着裝腔作勢在自己嘴上扇了兩下,嘴裏還哎喲哎喲喚了兩聲疼。

王婉婉懶得跟這村裏出了名的多舌婆浪費口舌,見她不敢再說了,端著洗好衣裳的盆子從人群中走過,走時還掃了眼其他人,把其他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李嬸見王婉婉走過去了,沖着她的後背,作勢吐了口口水,眼珠子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走上前去,一副熱心腸的模樣與王婉婉說話:「婉婉啊,你現在有哥夫了,可得多個心眼,你這個哥夫身嬌體弱的,怕是要花不少銀子去養,你防著點,別叫你大哥把你家金虎的銀子都拿去給你那病秧子哥夫治病了。」

「你年紀還小,金虎在外面走鏢又辛苦,你可得把銀子抓緊了,將來有個什麼也好——」

王婉婉煩了:「李嬸你管得有點寬了。」

李嬸乾笑兩聲:「嬸子這不也是為了你好嘛。」

她就不信這長得好,人又能幹又賢惠的王婉婉在陳家沒有一點私心,就這樣心甘情願地給那跛腳的陳金虎當一輩子的老婆。

「我不需要嬸子為我好,嬸子要是有空多操心操心自家的事,別一天天凈盯着別人家。」

王婉婉不客氣地回了一句,端著盆回了家,剛一進家門,就被陳烈酒叫了過去:「婉婉,過來叫二哥。」

她放下盆,走了過去,上下打量了眼許懷謙,乖巧地叫了聲:「二哥。」

陳烈酒也給許懷謙介紹:「這是弟媳,王婉婉。」

「你好。」許懷謙打過招呼,瞧著面前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女,還挺詫異,知道古人結婚早,沒想到這麼小就嫁人了……

陳烈酒像是看出了許懷謙所想的一樣,在他耳邊輕聲解釋:「婉婉是我撿來的,她跟小虎只是拜了天地,還沒有圓房。」

許懷謙這才放心了,還好,這裏的人還沒有變態到那種十二三歲就成婚的地步,作為一個現代人,要是讓他每天看着一些小學剛畢業或者剛上初中的女孩子結婚生子,想想就很折磨。

「我還有個弟弟叫陳金虎,跟着鏢局走鏢去了,估計得下個月才會回來……」

王婉婉打完招呼后,回去晾她的衣服了,留下陳烈酒繼續給許懷謙介紹家裏的情況。

雖然在回來的路上已經聽了很多關於許懷謙身體不好的閑話,心裏有了準備,但在親眼看到許懷謙那骨瘦如柴、弱不禁風的模樣時,她心裏還是隱隱產生了點不安。

「咳咳咳咳咳——」

正想着,耳邊就不適宜地傳來了許懷謙的咳嗽聲。

王婉婉瞄了眼,見許懷謙握拳抵在唇邊,低頭咳嗽,咳得脖頸處的青筋都暴起的難受模樣,眼皮子跳了跳,腳步忙不迭地挪移到了廚房。

取了些麥子準備做麥飯當晚飯時,想到屋外咳嗽的許懷謙,心一狠,直接從旁邊的米缸里舀了一大勺的大米出來。

淘米下鍋的時候。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村裏人說許懷謙即將命不長久的話,咬了咬牙,又在房樑上取了一塊肉下來,洗乾淨切好,配了些青菜一塊炒了。

她就不信,這麼日日好好養著,不能把許懷謙的身體養回來。

那李嬸還說,讓她防著大哥。

呸!

她的命都是大哥救的,大哥要娶個病秧子回來當上門夫君怎麼了,只要大哥喜歡,她王婉婉砸鍋賣鐵都能給他治!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許懷謙見陳小妹還沒有回來,擔心地說:「要不要出去找找?」

「不用,」陳烈酒往廚房後面看了眼,聲音大了些,「少一個人,我們還能多吃一點。」

早聞到味兒回來的陳小妹,聽到這話,都快把廚房後面長出來的草拔光了,但就是心裏憋著一口氣,不肯出來。

等到他們吃完飯,王婉婉把廚房收拾了,所有人都熄了燈,她這才鑽出來,揉着早餓得不行的肚子走進灶廚房。

以往她要是回來晚了或者沒有吃晚飯,王婉婉都會給她留飯。

抱着她哥不給她飯吃,自有人給她飯吃的心態,推開廚房門,卻在廚房裏沒有找到任何吃食時,氣得再次哭了出來。

果然男人都是娶了「媳婦」把妹妹往山溝溝里扔的貨色。

以前說不給她吃飯是嚇唬她,現在說不給他吃飯,是真不給她飯吃啊!

陳小妹傷心地回了房間。

哭聲卻在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看見她床前的小桌上整潔的擺着飯菜和碗筷,還有好些用棕櫚葉子編成的蜻蜓和蝴蝶。

每一個都精緻得栩栩如生,比她見過的任何會編葉子的人編得還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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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郎家的小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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