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曾消失過半日
當時的他,還是胖乎乎的一個奶糰子。
他會甜甜地喊自己「姑姑……」,會與自己瞎鬧,知道自己想六公主,會偷偷去見小公主,然後告訴她,公主的情況……
不過一年的時間,他已經瘦脫了相,原本亮晶晶,彷彿帶著星光的眼,如今緊緊地閉著,再也不會睜開了。
立冬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慕雪塵驀然回神,不等立冬說什麼,她已經將那針,狠狠地往自己手臂上一紮。
那痛意,讓她有一瞬間的怔愣,卻整個人清醒了幾分。
針頭處,潺潺的流血。
她看了看,隨後緩緩低下頭,舔掉那針眼上冒出來的血,猩紅的眼,往立冬的方向看。
只聽立冬輕聲說出了一個姓氏。m.
慕雪塵眸光沉了沉,心底閃過嗜殺的恨意。
京城權貴,全都盯著慕家,一度惶惶然。
人走茶涼。
他們本不想染這晦氣。
但眼見慕雪塵為母家守孝這僭越的行徑,皇上未曾有追究的意思,他們又不敢輕慢了去。
於是,都折中地要麼派了管家前來,要麼讓自己的子嗣前來。
總之,家家都安排了代表,慕承玦和蘇靜安的喪禮,辦的倒是井然有序,還算熱鬧。
夜深人靜的時候,慕雪塵木然地為他們守靈。
立冬也在旁邊守著。
慕雪塵麻木將一片片紙錢投入火爐里,一邊嘴裡念念有詞。
東西都燒完以後,她才拿出了蘇靜安留下的遺書。
遺書上看似只簡單地交代她和慕承玦的身後事,實則卻用了慕雪塵曾經教她的法子,隱藏了另一層的遺書之意。
那內容,則是慕氏在這短短一年裡,迅速凋零的許多慕雪塵始終探查不出的一些真相。
她看完,冷笑了一聲,眼底的恨意和殺意濃烈。
她生生壓住,將遺書遞到了立冬手裡。
立冬拿起來看,也瞬間攥緊了拳頭。
慕雪塵深呼吸了幾回,說:「立冬,過幾日,你幫我送一送林叔一家到玉溪山下的山莊里去住吧,慕家,不用守著了。」
「好。」
「回宮后,我會想辦法將你和惜兒送出宮,你幫我把她帶回到山上,交給師父和師兄撫養,你也幫著我照顧她,好嗎?」
立冬迅速地搖了搖頭:「我們可以通知師父和師兄來京……」
慕雪塵拒絕:「不行,師父他們不能捲入朝廷的是非里。」
立冬敏感地察覺到慕雪塵要做什麼。
她緊緊抓著慕雪塵的手臂,只說:「不要,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慕雪塵呵斥她:「立冬,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嗎?」
立冬眼眶都是淚,眼底通紅,哽咽著:「不聽,不聽,我們可以讓師父悄悄接走惜兒,但我得陪著你。」
慕雪塵氣急:「你……」
「立夏已經丟下我了,師姐,你也要丟下我嗎?」
「這件事一旦開始,就是死路,你還小……」
可立冬也不說話,水汪汪的眼睛,像一隻大狗狗地盯著慕雪塵。
慕雪塵沉默許久,終是嘆了一口氣。
葬禮過後,慕雪塵遣散了下人,帶著一個扮做立冬的丫鬟便出了門。
慕雪塵出門刻意而高調。
慕氏是大禹的百年世家,住在京城最繁華的南巷。
這街巷內,每一戶都是高官侯爵,不是有權,就是有錢,要麼就是有名。
慕氏原本有權,後來為了保住家人,有心避開皇權的爭奪,把權交了出去,只留了世襲的虛爵在身。
沒了權,前兩代人也沒什麼生意頭腦,靠著爵位的蔭封,緊巴巴的過日子。
一直到慕雪塵這一代,她和她二哥都不是個簡單的。
這才讓慕氏從「錢」上壯大了起來。
不過,慕氏的富貴,一直隱藏的很好,直到慕雪塵入宮后不久,才被揭破。
有錢無權,慕氏要保住名聲和家族,太難了。
也是自那以後,慕氏從此成了京中權貴人人都妄想分一杯羹的盤中餐。
如今慕氏已滅,慕雪塵作為後宮嬪妃,卻為慕氏主持喪葬一事卻不曾被追究,著實讓人不得不重新考慮慕雪塵在虞羲和心中的分量。
所以,當大家看到高調出門的慕雪塵,眼光便都不自覺地落在她身上。
那日,她一身是血的回到慕家,大家都以為,她會撐不過去。
就連虞羲和也十分不安,時不時逮著暗衛問她的消息。
慕雪塵卻出乎人的意料的撐過去了。
還冷靜的讓人心驚,甚至心慌。
她除了狀態不太好,臉色總是慘白慘白的,有種風一吹就能倒的柔弱,但處事上卻仍是進退得宜,果斷自持。
這讓虞羲和百思不得其解。
更讓他煩躁的是,慕雪塵出門后,曾消失過半日。
更準確的說,也不是消失。
而是他的暗衛,沒法確定那半日,慕雪塵的行蹤和消息。
當時,她帶著「立冬」去了至臻樓,要了一個包間坐著喝茶。
像是,在等什麼人。
看著她的三個暗衛本想爬房梁聽消息時,被一群黑衣人纏住引開。
那些黑衣人武功不低,有意與他們纏鬥,卻又不傷他們。
只將他們遠遠引開。
約莫過了三個時辰,他們再去找慕雪塵,卻發現她不在至臻樓,已經回了慕家。
至於那幾個時辰里,她在至臻樓見了什麼人,那人與她是何關係,她有沒有離開過,去做了什麼,無法知悉。
根據虞羲和交代,暗衛最要緊的事,是盯著慕雪塵和她的婢女。
所以,慕雪塵出門,他們便也跟著出門,並未繼續留意慕家的其他人其他事。
並不知道,真正的立冬在慕雪塵出門后,便帶著林管家一家子迅速出了城。
林管家原本想守著慕家,但慕雪塵與他談了半宿,他有所預感,便點了點頭,配合著慕雪塵和立冬的行動,暫時住到了玉溪山下。
慕雪塵在慕家,停留了七日。
虞羲和自然知道慕雪塵逾製為慕家少夫人和那個侄兒戴孝之事。
不過,他並未追究。
慕雪塵回宮那日,雖沒再穿著孝服,妝容卻是極為素凈,發上甚至只用一支木簪子綰著,不見其他的髮飾。
虞羲和就站在皇宮的宮城高處看著她帶著立冬,緩緩地入了宮門。
慕雪塵先是去了太極殿。
沒求見,只在太極殿外叩首,隨後離開。
又去了鳳儀宮,給皇后請安。
然後去了太後生前所住的壽安宮坐了半日,直到天黑了才回了她的晚晴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