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還在外面？
大禹國昭武十年夏，太極殿內。
外邊樹上的知了，吱吱吱地叫着，平白地惹人多了幾許煩躁。
太監總管蘇木小心翼翼地探著腦袋，望了一眼殿門外，眉頭皺了皺，又看向端坐在上首案桌前忙碌的昭武帝虞羲和。
虞羲和一手拿着奏摺，眉頭微皺，手中的硃筆未落，更無奏摺的翻頁聲。
這幾年，大禹國力大盛，四海來朝。
邊境無事，國內更是風調雨順，百姓和樂，着實是沒什麼大事。
要說大的，也就只有後宮幾位嬪妃的齟齬和娘家的爭鬥，偶爾讓虞羲和有些煩躁，蘇木從小就跟在虞羲和身邊，自是看懂了虞羲和此刻的心情不虞。
他又看了外邊一眼，猶豫了一下，小步上前，正要說些什麼。
卻聽得虞羲和開口：「她還在外面？」
蘇木腳步一頓，低垂着眼回答：「回陛下，慕婕妤還在外邊跪着，這天兒有些熱，您看要不要？」
蘇木的形容，其實還是含蓄了些。
今日沒有朝會，慕雪塵一早便來這裏，求見於他。
他知慕雪塵來意，不打算搭理，讓她回去。
誰知慕雪塵鐵了心，當即跪在太極殿外，虞羲和只當她在逼他應承，便隨便她去，以為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會離去。
只不知，她比印象中，更固執了幾分。
虞羲和臉色微沉，眼神凌厲地掃了蘇木一眼，卻未鬆口。
蘇木心一凜，悄悄地退了幾步，站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盛夏的天兒，外邊熱，此刻自是無人過來攪擾。
太極殿內的角落，放了不少冰塊鎮著。
絲絲涼意沁著邊上站着的蘇木，讓他多了幾分倦意。
他的手交疊垂在身前，眼睛用力地睜大，時不時眨呀眨的，甚至伸出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那張圓乎乎的臉，很努力地驅散困意。
倏地，東西砸落的聲兒響起，嚇了他一跳，他猛地看向虞羲和。
只見虞羲和案桌上的幾本奏摺，翻了個個兒。
而虞羲和本人則冷著臉，突兀地站了起來，身後的椅子被這麼用力一推，發出刺耳的聲音，刺啦刺啦地像是劃在了蘇木的心上。
蘇木懵了一瞬，卻見虞羲和快步下了台階，大步出門。
他低着頭趕緊跟上。
虞羲和大步流星地出了太極殿。
不遠處，慕雪塵穿着一襲淺色的釵裙，臉色慘白地跪在那兒。
她在這兒，已經跪了近兩個時辰了。
有舊患嚴重的雙膝，此時痛的緊。
慕雪塵臉上全是汗，分不清那是痛出來的，還是曬出來的。m.
頭上烈日當空，她神色恍惚，靠着一絲意志強撐著。
前邊傳來一陣腳步聲，雖有些凌亂，但她仍能聽出那是獨屬於虞羲和的步調。
很快，她的眼前便投下了一道陰影。
她定了定神，緩緩抬頭看向虞羲和，光影掩住了他的些許神色，但她仍能從他犀利冷漠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不耐和厭惡。
那眼神，像淬了冰。
冷冷地穿透慕雪塵涼了又涼的心。
還以為不會再痛了。
原來不是啊？
慕雪塵自嘲地笑了笑。
虞羲和面無表情地問她：「慕雪塵，你又在鬧什麼？」
一個「又」字，將她的苦苦哀求，定義在了胡鬧的位置上，。
慕雪塵心一顫，垂眸盯着自己的身前的陰影，然後一字一句地請求：「請陛下允許嬪妾出宮回家幾日。」
她跪在那裏，原本搖搖欲墜的身子，在此刻看起來更顯蕭瑟纖弱。
虞羲和皺眉掃了一眼：「嬪妃出宮省親，自有相關的章程，此事，不歸朕管。」
慕雪塵當然知道，後宮嬪妃之事，皆由皇后全權處理。
虞羲和向來不愛插手，任由嬪妃們自個兒斗的你死我活，他始終冷眼旁觀，只在重要事情上，表明一二態度。
慕雪塵只是小小婕妤，根本就沒有省親的資格。
往日裏，還能仗着太后的恩寵，讓後宮之人敬著些，遠著些。
太后也不願委屈了她，總讓人多看顧幾分。
如今太后已逝，她在這後宮孤立無援。
所以，她清晨時求到了皇后那兒，皇后的拒絕，早已傳遍了宮裏，如今她求到太極殿來，虞羲和不理不允，也能理解。
畢竟，他不會公然駁皇后的面子。
可理解歸理解，如今這光景，慕雪塵是必須出宮一趟的。
慕雪塵此刻也沒了繼續糾纏的心思：「特事特辦，宮裏也不是不曾有過，請陛下成全。」
的確，宮裏沒有省親資格，卻還是得到允准出宮的嬪妃，不是沒有。
但前提是，得得到允准。
如今，正是虞羲和不允，皇后故意攔阻。
虞羲和聲音軟了些，勸她：「朕聽聞，慕少夫人已經延請了京城名醫前去，你不必……」
「陛下，嬪妾侄兒的病症，非普通大夫能治。」慕雪塵一字一句地闡述事實，說完，頓了頓，又說：「蔣太醫，也許能一試。」
就連蔣方，也只是「能一試」？
虞羲和半信半疑。
蔣方出身杏林世家，族人世代皆為皇室服務。
他更是這一輩的佼佼者。
年紀不大，卻已經是太醫院首。
只負責皇帝，太后兩位的身子調理和診治。
因着身份特殊，他又一心只好醫藥鑽研，不愛與人結交，更不會與人過從甚密。
慕雪塵能把他拿出來說，想來慕承玦病重，的確有可能是真的。
虞羲和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他得到的消息是慕承玦病了，不算嚴重。
但顯然，慕雪塵聽到的消息不一樣。
這中間的偏差，是怎麼回事？
她又是哪裏來的消息源？
虞羲和知道現在不是計較消息真假的時候。
如果她所說為真，那如今救下慕承玦更要緊一些：「那……」
「奴婢參見陛下。」虞羲和剛想說的話，被一位嬤嬤打斷。
慕雪塵認出，那是靜貴嬪郭氏身邊的人。
她垂在身側的手攥拳，眼底快速閃過什麼情緒，卻被她迅速壓下。
虞羲和頓了頓，雖有些不悅她打斷自己的話，但卻看在靜貴嬪一向守規矩的份兒上，沒有斥責，只問：「平身吧，靜貴嬪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