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日為限，戴罪立功

「東京破、階下囚、為奴婢，大宋亡。」

反正死到臨頭，郭京無所顧忌，語不驚人死不休。畢竟這些都是事實，絕非危言聳聽，更無半字虛言。

賭對了。

十二個字如同洪鐘大呂，回蕩在風雪中，鑽進許多人的耳中，震蕩心頭。良久，話音落地，眾人鴉雀無聲。

「天尊，可有破敵挽救之法？」

郭京趁機道：「徵兵，徵召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可解圍，可破敵，可挽救危亡。」

「敢問天尊，這六甲神兵……」

「尋常精壯勇士，加以秘法訓練便可。」

郭京假借趙玄朗的語氣：「老夫已為大宋選了一位救亡良將，訓練破敵之法，已悉數傳授，此子有藥師之才，可堪大用。」

說罷，不等眾人反應，郭京一下子撲倒在雪地中。

哎呦，真冷啊。

片刻之後，郭京才佯作迷糊地爬起來，四處張望。

「你們可曾見到一位白髮仙翁？」

一句話，不言而喻。

……

郭京被帶到附近的一座營房之中，一進門便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營中一盆炭火燒的正旺。

樞密使、兵部尚書孫傅在火盆前落座，身旁還多了一位緋袍官員，據說是當朝中書舍人、翰林學士高振力，也不知是不是聞訊而來。

二人都算得上當朝高官，不過，不出意外的話，他的任期也就這一個多月了。

「你叫郭京？」二人上下打量著，這位大宋的李藥師，將信將疑。

「是，見過孫相公、郭學士。」

孫傅試探著問道：「你見過保生天尊？」

郭京眼睛都不眨，信口開河道：「夢中見過一位仙翁，卻不知是保生天尊當面。」

「他老人家叮囑你什麼了？」

「仙翁帶我拜了一位老師，那人自稱是大唐李藥師，教授了我一些兵法。然而仙翁叮囑我報效朝廷，輔佐他的子孫。」

得，邏輯閉環，像那麼回事。

大宋是個信奉道家的朝代，開國之初有陳摶老祖與太祖趙匡胤對弈贏華山，後有真宗皇帝封禪泰山。

前不久，太上皇趙佶在位之時，自稱道君皇帝，如今雖然退位，道家學說還是很有市場，當朝宰相盧璨、樞密使孫傅都是道家信徒。

郭京算是賭對了。

「天尊可還有什麼交代？」

郭京道：「天尊讓我轉告諸位，他已看過面相，翰離不命不久矣，活不到明年此時，要緊的還是小心粘罕，還有一位兀朮……此二人乃大宋的心腹之患。」

完顏宗望活不長？兀朮……也是個厲害角色？

孫傅將信將疑，他現在也顧不上那麼多，任何一個金國將領，都讓大宋心驚膽顫，誰上位並無區別。

「哦…那退敵之策？」

「徵兵，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布下大陣，當可破敵，爾後配合勤王大軍北伐，可逐韃虜於塞外。」

想起先前瞧見，城頭上來不及搬走的士兵屍體，郭京覺得自己這個提議……應該十拿九穩。

「六甲神兵？」

「是的，老師有教授練兵之法。」

郭京比任何人都清楚，局勢已經到了何等危機的時刻。

既然來到大宋，就決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做點什麼，亂世將至，沒什麼比兵馬刀槍更靠得住。

裝神弄鬼，不止是為了活命，也是為攫取最大的初始資本，一展抱負。

「需要些什麼？」

「軍械、錢糧充足，以備軍力，激賞士氣。」

孫傅略微沉吟：「可以，不過你拿出點貨真價實的東西，給本官，不…給朝廷，給天下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自當如是。」

郭京欠身道：「京斗膽請相公暫且饒恕外面的弟兄，大敵當前，讓我等戴罪立功，將功補過也好。」

做大事，光桿司令可不行。

「罷了，那暫且活着的百多逃兵便歸於你麾下……三日為限，戴罪立功，否則……」

「請相公拭目以待。」

孫傅沒有說後果，但郭京心知肚明。

到底是藥師高足，力挽狂瀾的人才，還是裝神弄鬼，欺騙朝廷的神棍，口說無憑，得拿出點真本事來。

……

郭京出了營帳，高振力便急不可耐地問道：「相公，此人多半是裝神弄鬼，信口開河……」

「未必，興許他……會給我們驚喜。」

「啊……」

「金賊兵臨城下，朝野人心惶惶，保生天尊露面，舉薦英才，多少能鼓舞士氣。至於徵兵之說，確有道理。」

孫傅道：「與其讓將門那些老油條，仗着太上皇的餘蔭陰奉陽違，還不如另闢蹊徑，把兵馬握在我們自己手中。」

高振力恍然：「也是，保生天尊出面，官家遵從祖宗指點，便不用太過受太上皇……左右。」

孫傅只是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只是這個郭京……靠得住嗎？」

孫傅悠悠嘆道：「不卑不亢，臨危不亂，有些膽識，興許有些本事。倘若他真得了李藥師點撥，倒是個可用之才。

反正斬殺逃兵，已起到震懾之效，倒不如恩威並濟，倘若他真能折騰點動靜，倒也……」

「如何？」

高振力有些不大理解，雖說可以借題發揮，但孫傅似乎有些過於信任這個鬼話連篇之鏡仙的小神棍了。

「仁宗朝有殿中丞丘濬丘公，精易理，能通數，知未來興廢，曾作《觀時感應篇》，你且找來讀讀。」

孫傅故弄玄虛幾句，淡淡道：「走吧，隨老夫去找盧相公，錢糧軍餉才是要務。天尊下凡，此等大事，亦得奏報官家。」

說罷，二人穿過風雪向危如累卵的大宋皇宮而去。

……

卻說郭京出了營房，後背的冷汗在風雪中涼意十足，但緊繃的心弦總算暫時放鬆了。

仗着幾分運氣和僥倖，暫時保住了一條命，並且爭取到了一個機會。

當朝樞密使不見得相信了自己的話，而是無可奈何，甚至是一種不抱太多希望的嘗試。

敵軍兵臨城下，守軍兵力捉襟見肘，士氣低落，孫傅這個樞密使恐怕也是趕鴨子上架，應對無措。

這時候有人給他信心，告知方法，還幫他徵兵，讓他獲得「神」助，可謂是求之不得。

說到底，不過各取所需罷了。

當務之急是戴罪立功，給他一個相信的理由。

而且是——三日為限，這三天絕不好過，將會是巨大的考驗。

再回到刑場，郭京已經從一個即將被砍頭的逃兵搖身一變，得了個「成忠郎」的官職。

「孫相公吩咐，郭京求情，便暫且饒爾等不死，三日為限，好生殺敵，戴罪立功，否則……死罪依舊難逃。」

范瓊宣佈任命，撂下一句話便走了，似乎認定了郭京是裝神弄鬼，對孫傅的安排有些不以為然。

刑場上，鬼門關走了一遭的逃兵都長鬆一口氣，有的大笑不止，有甚至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直到有幾個冷靜的帶頭上前道謝，眾人才紛紛上前，涕淚縱橫，頓首道：「謝郭郎君救命之恩，我等往後一定肝腦塗地，報效郎君大恩大德。」

眾人的眼神也有些複雜，有人驚訝，有人崇拜，有些感恩戴德，有些不服氣……

情理之中，不足為奇。

郭京掃了一眼這群刀下留人，劃歸自己麾下的逃兵，記住了最冷靜，大抵也是最堪用的幾人：劉無忌、劉宗傑、傅臨政，也恰是平日相熟，稱兄道弟的親近人。

「不必虛言，孫相公應允我等戴罪立功，三日為限。能不能活命，還得大家一起拼一把。」

「是是，我等定誓死追隨郎君，戴罪立功。」

一個個信誓旦旦，郭京也只是聽聽，續道：「腦袋暫且還掛在褲腰帶上，能不住就看自己了。

這城得守，仗得打。適才孫相公也已應允，只要立功，不僅死罪可免，軍餉和賞賜都不會少。」

先前兵卒臨陣脫逃，很大的緣故就是軍餉賞賜不能兌現，聞聽此言，眾兵卒頓時興奮起來。

但也有人惶惶不安：「東京……真的能守住？我們能打的過女真韃子嗎？」

「三日為限……我們如何立功？」

「若是此刻就慫了，那便一頭撞死吧！」

郭京瞪了一眼動搖軍心的傢伙，正色道：「女真韃子也並非三頭六臂，何況李藥師授我兵法的，戴罪立功，不在話下。」

不等話音落地，急促的號角聲在城頭響起。

金軍，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