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前宅衚衕（2）

「石君師傅，和珅時節那樣的酬酢往來，如今正要一切以滌盪之！」他愈加堅決地說，「一杯清茶待客，本部堂來辦。先帝時，不是傳說滿漢隔閡嗎？自我吏部開始，同寅協恭！我瞧著，這件事非這麼辦不可！」

魁尚書一抔盛情難以推卻，想到同僚故舊藉此一見，也免了不少麻煩，朱珪也就欣然同意。

說是「一杯清茶」，保泰看到桌上果然別無他物。

洪亮吉今兒跑來幫忙招呼賓客。打開錦盒捧出一副楹聯，先見紙張紋理細密有綾羅簾紋，他正在實錄館修書，認得是大內珍藏的宋版羅紋紙。

「農事三時寶勤苦，慰心多稼到秋成」兩行楷體擘窠大字，筆法清勁峻拔，法度森嚴整飭，一副端莊雋永的皇家風采。

眾人圍在朱珪左右走上前，浸淫於館閣體的他們眼前一亮，嘴裏嘖嘖讚歎著。成親王書法獨步天下，千金難求，今天算開了眼界。

不出意外，朱珪被這幅字深深打動，良久才平復下來。魁倫招呼眾人重新入座。抬頭掃一遍牆上，似乎尋找合適的掛處，最後目光落在朱珪臉上，說：「恰好屋裏有些寒素——十一王爺的字不但好，這意思也好得不得了！看得人心裏熱喇喇的！」

說着，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心事，打住了。

——他任福州將軍時兼管福建海關，還有十八萬六千兩的稅關盈餘要賠補。在封疆大吏而言，小二十萬短缺本來不值一提，可他把閩省官員扳倒了大半，繼任的福州將軍不想沾包，署理閩浙總督更加退避三舍。

從先帝處斬伍拉納到皇上賜死和珅，這筆虧空一直跟着他。欠了債，一天比一天感到沉重；吏部尚書每年一萬六養廉銀實在無濟於事，他已經奏請自家京城宅院呈繳入官，剩下的，在養廉銀里分一半坐扣，摺子遞上去，皇上還沒有批複。

魁部堂眼圈發紅，滿座只有那彥成知道怎回事。他聽貴州清吏司說了魁尚書打算賣宅子補短缺。稅關每年上交朝廷定額稅銀以外，比較上三年徵稅最多的年份交納盈餘，缺額由稅官賠補。和珅管戶部時大開鑽營之門，使得盈餘水漲船高，局面愈演愈烈。

「諸位還不知道吧，」他笑着轉臉向朱珪說，「魁部堂要變賣兵馬司衚衕的宅子呢！」

「哦？」朱珪滿臉關切，忙問緣由。

沒想到那繹堂如此善解人意，魁倫不無感激。又對朱珪笑稱被閩省海關所累，不足為外人道的小事。

朱珪低頭摸著鬍子想了一會，叫朱順過來：「去廚房吩咐洗米做菜，我要留幾位大人晚飯。」說完看着魁倫，那彥成，戴衢亨，保泰等四人徵詢意見。

保泰不願摻和進朝廷事務里，看了一眼那彥成意思是先告退。

「不着忙走。」那彥成知道成親王心細如髮，留住他免得自己再向王爺剖析。微笑着說，「賀禮貴重，不叨擾朱師傅一頓飯么？」

「嗐！中堂，大人們有政事要談，我裹什麼亂呢！」保泰猶豫道。

「用了飯再走。」朱珪同保泰不客氣，讓他坐下，說，「成王爺問起來，正好煩請保兄弟稟告。」